不过是协理,弄得那么大动静,好了不得,还要她伺候吃饭。

见她傻愣着,穆戎更是不高兴。

寻常夫妻,相公第一日去衙门,作为妻子不用丈夫说,都得高高兴兴的早些起来,她倒是好,睡得死沉死沉的,一点不担心自己,可见离他期望的还早呢。

他沉下脸,伸手拽她:“以后每日都陪本王用饭。”

那是一点懒觉都没有了,姜蕙磨磨蹭蹭穿衣服。

“照你这样,本王得最后一个到衙门。”

“你昨儿又没说。”姜蕙抱怨,“你昨儿还…”

到底是谁知道要早起,还折腾她的?

穆戎道:“那本王怎么起得来?本王用得力气,你能比?”

当着丫环的面,姜蕙的脸都燥红了,一推他:“你出去,我很快穿好。”

穆戎大踏步走了。

姜蕙反正不出门,随便打扮一下,一边就叫银桂去厨房,吩咐做些吃食,早上吃得简单,这样到得正堂,饭菜也差不多端上来了。

二人坐着,姜蕙道:“祝殿下第一日,顺顺利利的。”

穆戎笑一笑:“这才像话。”

姜蕙暗地里白他一眼,等到穆戎走了,她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再起来时,金桂手里拿封帖子:“沈夫人使人送来的,请娘娘明儿去做客呢,听说也请了姜家女眷的。”

“哦?”姜蕙心道,那不是能见到沈寄柔了?

她笑道:“好。”

正好带了宝儿去,到时宝儿就跟着阿娘他们一起回家了,这样还更好。

“你去库房拿些小块的玉石来。”她道,“不知沈姑娘的刻字功夫如何了,我送与她,叫她练练手。”

金桂领命去了。

晚上穆戎回来,她与他说了说,他道:“你去便是了,另外,皇祖母上回送的人,你看看怎么安排。”

他现在也有些事情做,不像往常在家里,她时间多还可以陪着他。

姜蕙一想也是,当即就把那些丫环婆子叫出来。

从中挑了两个丫环,一个叫水芝,一个叫水蓉,还有两个婆子放在身边,剩余的,就做些琐碎的事情。

共有十六个人,能伺候她的只有四个,其他的未免不乐,因原先都是宫里的人,几人告退后,玉湖愤愤不平的道:“关了咱们这么些日,最后还是不用,真当咱们什么了?粗使丫环呢?”

也是自己倒霉,被皇太后选中,不然凭她这姿色,早晚被皇上看中的,现在倒是好,沦落到王府来,连个贴身丫环都当不上。

雪湖看她那轻佻样,微微笑了笑:“总比关着好了,你叫什么,没把你关到死不错了。”

玉湖嗤笑一声:“她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小家小户出来的,懂什么?”她伸手撩一撩乌发,“比起太子妃,比起富安王妃,也不知怎么选上来的。”

说着,她脑中闪过姜蕙的样子,又笑了笑,是啊,长得美,凭着一张脸坐到了王妃的位置。

可见这三殿下并不看重家世。

她嘴角一挑,心情突然又好了,扭着身子往前去了。

第74章

沈寄柔坐在镜子前,手里拿着玉梳,一下一下的梳着头发。

这是姜蕙送给她的,她第一眼见到就很喜欢,想起她说得那句话,“世间只要有人喜欢自己,那也得好好活着”,嘴角便露出一抹笑,可笑过之后又觉得满嘴的苦。

经历过这些,倒是爹娘还喜欢她,可旁人就难说了,如今还有人愿意娶她,多半是看中沈家的背景。

好一些的,又有几人心甘情愿?

母亲为她的婚事,头发都慢慢白了。

前几日,相中了一个,那公子是个举人,家世好似也不错,母亲很欣慰,说他品行好,将来定是有大成就的,可她去见了一面,他就立在面前,看都不肯看她,对着父母,却又笑得温和可亲。

自己若嫁给她,能有好日子吗?

可为怕母亲伤心,她还不曾说。

想到这些,她眼中差点落下泪来。

她放下梳子,叫丫环给她梳个平髻,一边幽幽叹了声:“这一年多也是辛苦你们了,等事情了了,你们也轻松些。”

两个丫环只当她说是等嫁人之后,由不得打趣道:“姑娘以后有姑爷体贴,咱们是轻松一点的。”

她们这主子年纪轻轻受了不少苦,如今还能觅得个好夫婿,也是老天保佑,她们见过那公子,彬彬有礼,学识渊博,老爷夫人挑了这许久,总算是如了愿。

沈寄柔微微一笑,并不说什么,又问起沈寄安:“妹妹的病还未好吗?”

两个丫环互相看一眼,其中一个道:“不曾呢,这病会过给旁人的,谁也不敢接近,每日只一个婆子送饭。”

沈寄柔皱了皱眉:“到底是何病,请得名医竟都看不好?母亲也不准我去,也不知她是何样子了。”

“说是怪病。”丫环忙道,“姑娘千万莫去。”

沈寄柔叹口气:“我这样,妹妹也这样,真该去庙里进香了,但愿她能快些好起来。”

外头一个丫环禀告:“客人来了。”

自从上回出事,家中很少再请人来,但是她与母亲一说请姜家,母亲立时答应了,她笑着起来:“走,你们把我新刻得印章都带上,”又问,“都来了?”

“只衡阳王妃与贺夫人,贺姑娘到了。”

沈寄柔点点头,快步走出去。

姜蕙与宝儿是在路上遇到姜瑜的,三个人一见到,高兴的不得了,坐在一起来了沈家。

姜瑜拉着宝儿的手:“也不是多久没见,竟然那么大了,以后定是比阿蕙长得还高。”

小孩子一旦抽条似的长,人便也不那么胖了。

宝儿原本福娃娃的脸,下颌也开始有些尖。

眼睛越发的漂亮,亮晶晶的,好像两颗水晶珠子。

宝儿嘻嘻笑道:“堂姐也不一样了,胖了呢。”

姜蕙打量姜瑜一眼,果真是,姜瑜以前吃得少,很是苗条,现在真是胖了好一些,脸也红润的很,她目光落在她胸脯,只见那里好像也比以前鼓了。

被她这么看着,想到相公昨儿还说,这儿好摸多了,姜瑜的脸就燥红起来。

别看贺仲清平日里好似只知道看书练武,可一到晚上,也不是那么无趣的人。

姜蕙见状,坏笑一声。

贺玉娇在旁笑道:“都是我娘叫嫂子吃得,说太瘦了对身体不好,如今嫂子的胃口大多了。”

“莫不是有了?”姜蕙听着眼睛微微睁大。

“还没呢。”姜瑜忙道,也看她一眼,“倒是你,你…”

“我也还不曾,皇祖母说先调养好身子。”

两个人正说着,沈寄柔来了,笑着行礼道:“见过王妃娘娘,贺夫人。”

时隔多日,一个个都嫁人了。

可原本她该是头一个的,沈寄柔暗道世事无常,她早前那么天真,还当有爹娘庇护,一辈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可现在呢,谁也帮不了她,唯有她自己了。

“今日也是我与娘说的,要请你们聚一聚。”她请她们坐,“以后要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

听起来有几分伤感。

姜瑜笑道:“只要你肯,何时不能见呢?咱们都在京都啊。”

沈寄柔面上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又收敛了,叫丫环把印章拿来:“这回可是正式的了,你们瞧瞧可喜欢?”

那些印章都是上好的玉,字也刻得漂亮。

姜蕙惊叹:“都能拿去卖钱了呢!”

正说着,胡氏,梁氏,还有姜琼,胡如兰也来了。

两个姑娘看到印章,都喜欢得很,姜琼笑道:“沈姑娘的功夫一下子提高了呀!”她拿着印章转来转去的看,“真有意思,我看学这个比学琴棋书画有意思多了。”

胡氏瞪她一眼:“又在胡说什么!”

姜琼吐吐舌头。

沈夫人也来了,与胡氏,梁氏互相见过,笑道:“我这女儿就挂念你们家姑娘呢。”

沈寄柔过来问安,见丫环正在上茶,她竟亲自端了一盏与梁氏。

胡氏奇怪,瞅了瞅梁氏。

梁氏心里也有些异样,便是沈夫人都看了自家女儿一眼。

但沈寄柔并未多话,见过之后便退了下去,与姜蕙她们在一处说笑。

待到临走时,姜蕙与梁氏道:“宝儿想娘了,今儿正好跟着娘回去,一会儿她所用之物,我使人送过来,平时用不到的便还放在王府了,我想她了,还能见一见。”

梁氏笑道:“这自然好。”

宝儿摇着梁氏的胳膊:“阿娘,阿爹,哥哥可想我啦?”

“自然了,你爹爹每天都要提一提的。”梁氏又看姜蕙,“说不知过得怎么样呢,今日知道姜家请了你们,早上就与我说,定要好好看看你,怕你瘦了,累了。”

姜蕙听了有些难过,轻声一笑道:“阿爹总是这样,不如等过了端午,我请阿娘与阿爹过来玩玩。”

梁氏摇头:“算了,见到你就好了。”她伸手拍拍姜蕙的手背,“还是跟以前一样,咱们又有何担心?”

恐怕是怕穆戎不喜。

姜蕙道:“殿下昨日去户部做事了,白日也不在家,我一个人冷清得很。”

“哦?”梁氏惊讶,面上露出些许喜色,“如此说来,你们不去衡阳了?”

原来还担心这个。

姜蕙也不知怎么说:“暂时不去呢。”

梁氏点点头。

姜蕙又问起旁的人,梁氏道:“你姑姑恐怕要嫁人了。”

“哦?找的谁家啊。”姜蕙还真好奇。

胡氏插嘴道:“姓张的一家,早先前也是望族,后来家道中落了,如今有个孙子总算有些本事,在京都顺天府当差,生得不错,就是个鳏夫,妻子三年前去世的。”

她说的顺溜,因是她找的,老夫人也算满意。

毕竟姜秀的条件也不好,好歹张家还有些根底呢。

这桩事成了,她也算扔了个包袱。

“听起来倒也相配。”姜蕙提醒道,“只要人品好,其他的倒没什么。”

“那要看你祖母呢,人品好的千多万多,旁的可能行?”胡氏摆摆手,“我懒得管了,便这么罢了。”又笑着看姜蕙,“阿蕙,你如今是娘娘了,定是结识不少皇亲国戚罢?”

姜蕙笑笑:“也没怎么见。”

胡氏看她对此有些冷淡,暗地里撇撇嘴,反正她一个女儿,一个儿子现在还小,只道:“我是为阿辞呢,你作为妹妹,也该留点儿心!”

姜蕙奇怪,看向梁氏:“还没有合适的?”

“没有。”梁氏道,“你祖父,祖母甚是看重。”

那是嫡长孙,比起姜秀的相公,可不是一回事。

几人说得几句,各自回去。

却说两个丫环原本伺候着沈寄柔的,结果沈寄柔送完客人后,说见园子里花多,看了喜欢,要亲自剪一些回去插在花瓶里,两个丫环看她高兴,也轻松,只在外头等着,眼见她往里走了去,花木密密实实的,很快就淹没了她。

一开始还未在意,等过了一会儿,喊了两声,沈寄柔也不答,她们连忙进去寻,却是人影都没有了。

两个丫环慌慌张张的去禀告沈夫人,沈夫人大惊,使人四处找,发现这园子最深处居然有个不小的狗洞,那是通往外宅一处小巷子的,可见她那女儿是钻了狗洞出去了。

沈夫人急得不得了,一边叮嘱他们不要走漏风声,一边吩咐出去暗自寻找,务必把沈寄柔找回来。

而此时,沈寄柔已经到翰林院的门口了。

她今日要见一个人,她有好些的话要与他说。

如果不说出来,她不甘心。

老天爷戏弄她,叫她大好一个姑娘落得如此境地,她哭过,恨过,痛苦过,甚至连命都曾抛弃,现在她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她要为自己去勇敢一次。

第75章

傍晚散班,翰林院的人纷纷出来。

只见门口有个姑娘。

也不知为寻谁,翘首张望。

有轻佻的想去调戏两句,可衙门之地,不敢忘形,好心的问两句,她又不说,只固执的立在那儿,好似等不到便不走,旁人看得会儿便觉无趣,又不见她容貌,逗留会儿便走了。

眼见好些人从身边路过,还不见姜辞,沈寄柔有些着急。

莫非他今日没有来?

还是有事情耽搁了回家?

她往后退了几步,手握在一起,要是再晚些,不知下人可会找来。

她的时间不多了,这次不成,以后也不知何时还有机会。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从门里走出来一人,穿了身湖色杭绸的夹袍,头戴同色方巾,走得不急不慢,很是从容,再看他的脸,修眉俊目,英气中又不失儒雅,她心头一跳,快步向前。

看到一个姑娘急匆匆的过来,立在他跟前不动了,头上戴着帷帽,也不知是谁,姜辞怔了怔,正待要开口,却听见她娇俏的声音:“姜公子,我有话与你说。”

“你是…”姜辞满是疑惑。

“我是沈寄柔。”

竟然是她。

难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往她身后看一眼:“你独自来的?”

大姑娘家都注重规矩,别说沈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了。

沈寄柔道:“是,我独自来的。”她顿一顿,怕姜辞顾忌,不肯与她单独说话,开门见山的道,“我今日来,只想告诉姜公子一声,若这世上还有我想嫁的,必是只有姜公子你一人了。”

姜辞大吃一惊。

他身后两个小厮也都张大了嘴。

姑娘家,竟然敢私自说出嫁人的话,还是当街呢!两个小厮面面相觑。

姜辞受到了不少的冲击,眼见门口还有人陆续走出来,他一把抓住她胳膊,往旁边一处小巷子走去。

四月的天,微微的暖,他手上力道很大,抓得她有点疼。

可沈寄柔嘴角却弯弯的,笑容好似从心里释放出来。

那日,旁的公子眼见她掉在水里,为避嫌,没有谁愿意救她,只有他愿意,在水里,她不肯活,又是他说,他信她,鼓励她活下来,便是因这,她才能忘记羞辱,克服了软弱。

此后,她便经常梦见他,一日日,好似对他有了很深的感情。

可偏偏,只见过一面。

她为有这种想法也曾羞愧过,然而,却又慢慢接受了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