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再没有去见穆戎,一等到新年,他回了京城去给父皇母后拜年,临行时好像也没有想到她,这一去,却是一两个月都不曾见到面。
时间像是突然过得慢了,她才知道,有些东西,并不是想抛掉就抛掉的,她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他,带着浓烈的热情,也许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人罢,她也不知道如何控制。
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只这趟回来,府里又摆了宴席,好像有贵客。
前面热热闹闹的,她分外冷清,在自个儿院子里待不住,她走到园子里散心。
冬去春来,天气暖了。
抬起头,总能看到好些小鸟儿从天空飞过。
她不知坐了多久,眼见西边有红霞印染,才站起来往回走去。
谁想到路上却碰到他,他穿着一袭紫袍,长身玉立,仍是好像谪仙般的俊美,光芒万丈。
她见到他,心忽地麻了,又带着说不出的难过,竟不想上前行礼,他身边有好几位侍女,只怕也未必看见她,她转过身,莲步轻移,避开他往东边去了。
行到一处亭子,方才停下。
只没等她歇息会儿,身后脚步声传来,她回头一看,一道人影疾行而来,猛地扣住了她的胳膊。
她轻呼一声:“殿下。”
穆戎冷声道:“见到本王,你竟然逃走?还知不知礼数了!”
她说不出话来,满腔的委屈,狭长的眼眸中慢慢蓄了泪,好像小小的珍珠浮在涟涟波光的湖面上。
那么一望,叫人心碎。
穆戎捧起她的脸,猛地亲了下去,好像野兽般,要把她的人都吸进肚子里。
他嘴里有淡淡的酒味,她的头昏呼呼的,也好像醉了。
朦胧中,好像看见对面立着一位姑娘,清丽脱俗,飘然若仙,可等她再看的时候,却不见了。
穆戎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手搂着她的腰,额头抵在她头顶,轻声道:“阿蕙,我想你了。”
听到这话,姜蕙只觉自己要死掉一样。
她抬起头看他,他面色发红,就是眸中也有些淡红,原来醉了。
不然她无法想象,他这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还是欢喜。
酒后吐真言,他定是喜欢自己的。
这世上,有什么比两情相悦的事情还要叫人高兴呢?
她扶着他回去,他高大的身子倚在她肩头,沉重的好像块大石头,她一会儿就出了汗,他斜睨她一眼:“阿蕙,你要背我吗?”
“你想压死我啊!”姜蕙瞪大了眼睛。
他哈哈笑起来。
难得见他这么爽朗,不知道酒醒了,还会不会这样呢。
事实证明,第二日他就不一样了,还是跟往前那样淡淡的。
可是他对她仍然不错,三五日里总有一日会把她叫去,有次还问她想不想听戏呢。
她说怕吵着他,他又笑起来。
两人越来越好,姜蕙想着,等哪一日或许就可以请他帮忙找妹妹了,他一定会答应的。
日子过得又快了,眼见到了四月末,很快要过端午了。
桂枝这日一进来就见到姜蕙在做香囊。
“是给殿下的?”她笑眯眯的问。
料子是紫色的,谁都知道穆戎喜欢这颜色,故而当然是做给他的。
姜蕙嗯了一声:“你说殿下会不会喜欢?”
“你送的岂会不喜欢?”桂枝道,“不过这花样未免普通了。”她顿一顿,“依奴婢看,不如绣个鸳鸯罢,你如今跟殿下那么好,殿下定然高兴。”
她面色有些复杂,然而姜蕙的心思都在香囊上,也没有注意。
鸳鸯一雌一雄,形影不离,她喜欢穆戎,当然也希望他们两个能跟鸳鸯一样亲密,情窦初开的女子,总是满腔的浪漫情怀,她笑道:“好,就绣鸳鸯罢。”
第120章
节前,整个衡阳府的官员都来送节礼,这段时间常人来人往的,不过也只仅仅止于门前,那些人把礼送来,都是交由管事传达到穆戎手中,故而府中还是冷清的。
这日姜蕙总算把香囊做好了,紫色的缎子上,两只鸳鸯相依相偎,栩栩如生,叫人看着就觉得甜蜜。
她恨不得在公鸳鸯的身上绣上“穆戎”两个字呢,但是她胆子没有那么大。
桂枝笑着问:“主子今日就要送去了?”
“到端午节那天再送。”她好像珍宝一样把香囊收起来。
正当说着,柳氏来了,她是穆戎其中一个侧室,与姜蕙原是井水不犯河水,当初听说穆戎带了一个姑娘回来,也没放在心里,可谁想到,自打那日起,穆戎就没碰过她们两个侧室了。
她有日瞧见一回姜蕙,确实是有沉鱼落雁之美,便像是那花中之王牡丹,能夺去所有人的光彩。
那瞬间,她是甘拜下风的,然而心里终究是不舒服。
听说她来了,姜蕙有些诧异,也不太喜欢。
她们这种身份的人,彼此遇见难道不尴尬吗?可人来了,也不敢就这么赶她走,毕竟柳氏没与她起过冲突的。
请了她进来,姜蕙叫桂枝上茶。
柳氏先是四处打量一眼,只见她这屋里好些昂贵的玩意儿,最扎眼的就是那盆红珊瑚,听说这还是皇上早先前赏给穆戎的,那是深海里的,一打捞上来就是树的样子,便格外珍贵。
原来真在她这儿了。
她羡慕道:“殿下可真疼你啊。”
姜蕙不惯说这些,只笑了笑。
可看在柳氏眼里,她是有些得意了,她叹口气:“殿下便是这样的人,起先总是看重,慢慢的就淡了,不过瞧你这份姿容,定是比咱们强一些。”
是在暗示她以后人老珠黄了,穆戎也就不喜欢了。
姜蕙虽然从来没有与人拈酸吃醋过,可在玲珑轩里,女人间的争斗还是知道的,柳氏来说这些不过是为刺她的心。
姜蕙淡淡道:“你倒是了解殿下,下回我问问他,可是这样的。”
柳氏吓一跳,脸色微微一变。
依姜蕙如今得的宠爱,真要去问,自己准没好结果。
穆戎的手段,她不是没见过的。
柳氏忙道:“不过打趣一两句,你莫放在心里。我今儿来,也只是想与你解解闷,咱们住在这府里,终日也不出门的,互相走动走动,不至于那么冷清。”
“我倒是还好,便在书房里写写字看看书。”
看她软下来,姜蕙也不为难。
柳氏笑道:“你倒是好,能识文断字,我是识不了几个。”
两人说得几句,柳氏点到正题上了:“前几日府里来了一位姑娘呢,你可知道?卫家的二姑娘,真正是天香国色,她表祖母还是皇太后,听说与殿下是青梅竹马。”
她说起这个,姜蕙忽然就想起那日在园子里,迷迷糊糊中看到的一个人。
说得可是她?
穆戎的青梅竹马?
她眉头皱了皱。
果然还是在意的,这女人啊,要是以奴婢的身份起了争宠的心,恐怕早晚也走不远。
柳氏一会儿就告辞了,出得门口瞥见前方一道紫色,她装作没看见,讽刺的与身边的丫环道:“瞧着野心也不小,指不定想当王妃呢,一早就盯着那位置了。”
她说完,低下头往西边走了。
那句话被风吹着,落入穆戎的耳朵。
他怔了怔,好一会儿才抬脚进去。
姜蕙看见他,急忙忙迎上去:“还当节前殿下忙,不会来呢。”
她手自然的拉住他袖子,盈盈一笑,娇媚天成。
他驱除了那点儿疑惑,淡淡道:“与平日里差不多。”
她道:“可我听说好些人都来送礼呢,可是来求殿下办事?”
穆戎一笑:“是。”
作为皇上最疼的儿子,又是此地的藩王,他是炙手可热。
“那殿下可会答应?”她好奇。
“得看是什么人。”他坐下来,伸手把她抱在腿上。
虽然她身材高挑,亭亭玉立,可在他面前,还是显得很娇小的,坐在那儿,脑袋也不过够到他的肩膀,这时候,她总会把头靠在上面,身子软软的,像是豆腐一样。
要是他再碰上几下,她就变成水了。
所以他总是喜欢抱着她,陷在她的柔情里。
姜蕙现在就有些吃不消的样子,得把两只手搂住他脖子才勉强坐好。
她想起妹妹的事情,问穆戎:“殿下,那要是我呢,您可会帮忙?”
穆戎停了手:“你要本王帮什么?”
“我想找妹妹。”姜蕙眼睛慢慢红了,鼻子也酸酸的,“我家里出了事儿,我带着妹妹逃出来,后来路上把她丢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呢,我在玲珑轩也想法子打听了,可没有一点用,许是走得远了。”
她哭起来,伏在他肩头。
眼泪湿了他的衣袍。
他拍拍她的后背:“你说清楚些,在哪儿丢失的,长什么样子,几岁。”
“在鄠县往宋州的路上,我妹妹很漂亮,大眼睛,皮肤也是白白的。”
“跟你小时候一样?”他抬起她的脸瞧,她的脸小小的,肌肤雪白无暇,柔嫩的好像一掐就能变成汁水,这会儿挂着泪珠,楚楚可怜,他问,“像不像你?”
“差不多。”她道,“她才五岁。”
穆戎眉头微微一动。
五岁的姑娘,一个人在路上恐是凶多吉少,便是遇到好人,过了几年,也很难找到了。他大概知道姜蕙是有魏国人的血统,但魏国被越国灭国之后,魏地人散落在四处,那么,这皮肤白也不能成为很重要的特征,哪怕他是亲王,也难入手去查。
可他还是点点头:“本王知道了,会命人去找。”
他很认真,姜蕙大喜,也不管脸上有眼泪,忍不住就亲了他一口。
咸味落在唇上,他舔了舔,别有一番滋味。
他凑上去,吻住她的唇,把这泪水也吃了。
姜蕙脸红起来。
她娇嗔道:“很苦呢,殿下还爱这个。”一边拿帕子擦眼泪。
“没吃过。”他道。
确实没吃过,只是见过,有段时间,他因这眼泪,也曾焦躁过,然而,他始终没有软了心,最后叫沈寄柔死了。
那时,她便是终日的哭,只因自己没有像她想象的那么喜欢她。
她就像一根要人命的绳索,想要困着他,让他跟她一起窒息。
他怎么肯?
身为亲王,还能一辈子围着一个女人来过?他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去哄她,渐渐的,也越来越厌烦她,甚至为叫她死心,纳了侧室。原本,男人不就是这样吗?
作为妻子,她的本分应是好好扶持他,与他同甘共苦,风雨同舟,而不是只知道向他索取感情。
只是,他不曾想到,这些竟然逼死了沈寄柔。
那时候,有半年的时间,他都没有再回王府。
想起往事,他突然没了兴致,把姜蕙抱下来,淡淡道:“你妹妹的事情,不要担心。”
刚才还与她亲密,一转眼又冷了,姜蕙有些奇怪,可他答应了,她还是很高兴的,送他出门。
很快就到端午。
姜蕙对镜梳妆,没有哪一日比这一日还要来得精心,看着镜中漂亮的自己,她想到一会儿要给穆戎送香囊,说不出的期盼,也不知他是什么反应呢。
桂枝在她头上插了一支垂珠钗,明晃晃的珍珠在她颊边摇晃,衬得她的脸更加光洁。
“主子是要去殿下那儿?”她问,“不等殿下来吗?”
姜蕙摇摇头:“我去见他。”
往日里,多数都是穆戎来,但今次她要送礼物,当然最好是自己去了。
桂枝点点头:“希望主子顺利。”
她语气里莫名的有些伤怀。
可姜蕙没发现,沉浸在幻想中的女子,总是比较迟钝,她把香囊拿出来,放在袖子里,就往穆戎那儿去了。
端午节,王府还是有节日的样子的,门上都贴了门神,插着艾草,走来走去的下人们今日也穿上了新衣服,他们领到端午节的赏钱了,面上都带着笑容。
姜蕙一路进去,到得门口,看到穆戎正坐在那儿。
“进来罢。”他清淡的声音传出来。
她走进去,一颗心砰砰直跳,平生没有送给男人东西,这是第一回,她鼓起勇气把香囊拿出来:“殿下,我做了好几日呢,里头放着香草,送给您的。”
穆戎听说有礼物,本是开怀,谁想到却见到一对鸳鸯。
他脸色一变,朝姜蕙看去。
她逆着光,一时都看不清楚容颜,他忽然想起那日端午,沈寄柔也是做了这样一个香囊,就是绣着鸳鸯的,他声音变得干涩了一些,问道:“为何会绣了鸳鸯。”
怎么还问呢,这鸳鸯啊,一瞧就明白,姜蕙红着脸道:“当然是希望跟殿下…”
话未说完,就见桌上的香囊被他一下扔在了地上。
他冷声道:“出去,给本王滚出去!”
姜蕙吓得怔在那里。
她看见他的脸,冰冷无情,满是厌恶,隐隐还带了血腥味儿,他第一次这样对她,为什么?
就因为她绣了鸳鸯?因为她希望…
恍惚间,她明白过来,心好像被刀砍了一下,痛得难以承受,她转身跑了。
第121章
背影好像一片云,迅疾的消失在他视线里。
他隐隐听见哭声,被风吹进来,萦绕在这书房。
可是他没有叫她回来。
他坐在那儿,纹丝不动。
姜蕙一直跑到院子里才停下来,桂枝见到她,问道:“主子,你怎么了?”
她摇着头,泪水被风一吹干在脸上,有些生疼,刚才她猝不及防,没忍住哭,然而现在,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她这几年,受过得苦难道还不够多吗?她什么没有遇到过。
她只是因他一些疼爱生了非分之想,想着与他作对鸳鸯。
真正可笑!
她如今不过是个奴婢啊,虽然她并不把自己当成奴婢,可这却是铁一样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