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我觉得对不起自己。”托马士放浪随性,生活与形形色色的女人分不开。

“吃了,我怕你撑死。也不想想她在谁的保护下。得罪依琳,本第一个找你算账。”不分时间场合,这个表弟有时会惹麻烦,而他得收拾残局,已经烦透了。

“不过是个助理。”托马士对美色垂诞欲滴,很想追一把。

“托马士,我警告你,别对她伸手。否则惹出事,我帮不了你。”还没查她的底细。如果和本的怀疑一致,她身怀目的的话,最好要离她越远越好。

“好吧,我只看不动,总可以。”托马士很是不情愿,但泰瑞的地位比他高,他不能违背。而且泰瑞生起气来,他会很惨。

泰瑞对着托马士走出门的背影摇头,沉迷女色的家伙,总有一天要坏大事。想到这儿,面色凛然,转身往东花园去。

东花园的书房最大最安静。

当他走进去时,却没看到任何人。将手里的信封放在书桌上,他到二楼书架间去找本。从头走到尾,从尾回到头,完全无人的迹象。

泰瑞下了楼,却看见门口有人影闪过。立刻追出去,见一道窈窕美姿正穿过蔷薇盛开的花廊。

“你站住。”他出声留住对方的脚步。

黑发如云,回转身来的黑眸不透露丝毫情绪。

“你是偷看还是偷听?”泰瑞走上前去,高大的身形带着高压。

“我只是来告诉你,本和依琳一起出去了。”英文虽然生硬,却还清晰,顾芸芸说完就要走。

泰瑞一伸手,抓住顾芸芸的单肩。

顾芸芸迅速回头,眼睛直直望着他,一言不发。

“既然是来通知我,为什么我一看到你,你就走?”泰瑞属于冷静分析的性格,某种程度上,有点像军师或者谋士,洞察力很好。

“我以为你在书房,但没看到人,所以我就走了。”顾芸芸的说法却也四平八稳,纹丝不动,十分合情合理。

“是吗?”泰瑞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信不信随你。”顾芸芸看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淡淡加了一句,“话我已经说完了,请你放手。”

“你为谁做事?”泰瑞跨近一步,两人之间只能插进半只手掌。

“我是依琳的助理,当然是为依琳做事。”顾芸芸的神色从开始到现在,少有变化,冷冰冰的样子。

泰瑞笑得有些不屑,“依琳为什么要用一个英文说得这么烂的助理?你当别人都是傻瓜?你从中国来的,和蓝斯.云又是什么关系?雇主?朋友?或情人?”

“依琳想要找一个会说中文的助理,所以我的英文烂,不需要你操心。我和蓝斯是老同学,他和依琳是老朋友。依琳想接触中文,我请蓝斯推荐,来担任助理。就是这样的关系。”顾芸芸退后一步,甩开泰瑞的牵制。

泰瑞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说出了和蓝斯的关系,而且听着不像假话。可本在电话里说,她极有可能是间谍。如果是间谍,会说得这么从容?他不太确定。

“那你承认你是为蓝斯来探消息的?”索性说开了。

“我们只当了一年同学,没那么熟,因为在伦敦巧遇上,所以才请他作我的推荐人。再说,这是贼窝吗?还要我探什么消息?”顾芸芸的表情好像泰瑞没脑子似的,看成白痴,“如果没事,我要去和依琳会合了。”

泰瑞突然有点糊涂,这女人到底是不是来监视他们的?他看着不像,但对蓝斯有所忌惮。

“我会调查你的。”他还是警告了她。

“随你的便。你要真怕我告密,就离我远一点。”顾芸芸撇撇嘴,嘲讽之意明显。“你们也放心,我不会随便跟着不是老板的人瞎转悠,你们又不发我薪水。”

这女人是在演戏还是说真的?泰瑞若有所思,却得不出结论。他以前看人一向准,可在中国看不透韩水青,现在回来又看不透顾芸芸。实在挫败。

他带着这样的疑问回到书房,拿起信封,刚要走出去,多疑的性子又把信封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看。

那是厚厚一叠照片。

他大致翻了翻,确定顾芸芸刚才完全不可能,也没有碰过这些照片,才放下心来,走出门,将门顺手关紧。

东花园的书房,诺大底层空间深处,一切归于平静后,正午阳光从天窗投射一束金下来。大沙发的一角,拉出黑色的影子,那是蹲坐在地上的人影子。

绕过去看,一个淡金发的男子,苍白的脸色,即使削瘦得可怕,因为眼睛里的碧蓝,还保留着大男孩的忧郁。他修长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捏紧了一张照片。他的嘴唇无意识嚅动。仔细听,他在说——

“不可能,不可能…”一遍又一遍,充满着不可置信,还有呜咽的激动喜悦。抖得太厉害,手指再也夹不住照片,飘落到地摊上。

光粒投射下,照片上的那对母子温馨无比。

金发男子出神得望着,眼睛一眨不眨,怕眼中看到的只是幻象。

“小罗伊先生。”有人敲开门,是罗伊家的老管家。

“小罗伊先生,你在吗?”仿佛知道这位小罗伊先生不爱理人的脾性,老管家不厌其烦叫了好几次,“医生来了。”

“尼尔。”金发男子终于出声。

“是的,小罗伊先生。”老管家虽然服侍罗伊家三代,赢得了主人家的非常尊重,但从管家学校毕业的他,始终对主人毕恭毕敬,从不逾矩。

“我要见父亲,立刻,马上。”金发男子的声音柔和,但难得有毋庸置疑的坚定,与他平时的内向虚弱很不一样。

小罗伊,全名,爱德华.Junior.罗伊,是劳伦.罗伊的唯一儿子,也是依琳的舅舅。外界都知道,他不仅身体不好,而且性格孤僻,从不管理家族事业,深居简出。因此,同老罗伊的关系比较冷淡。因为,老罗伊对独子曾抱有很大的希望,可是谁能料到小罗伊对银行业深恶痛绝。

“罗伊先生今天在曼彻斯特开会,恐怕不能…”老管家有些为难。

“请你打电话告诉他,如果他不能抛下工作,来看看他这个没用的儿子,那么,他将永远失去罗伊家唯一孙子的下落。”金发男子从沙发后站起来,削瘦的,依稀可见俊美的。阳光下,他仿佛透明到要消失一样。但他的眼睛,是老管家从未见过的,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灵魂激荡其中。

老管家一听,就算早就学会处变不惊,也还是被少主人的话吓得一抖。

老主人最遗憾的,就是罗伊家纯血缘的男丁绝了。现在,少主人说到唯一的孙子这意味着什么?罗伊家还有后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忠诚的老管家不由激动得声音发抖:“我马上去接罗伊先生。”竟是顾不得礼仪和自己的年龄,跑着出去。

爱德华双手将照片从地毯上拾起。

南,他的南时光对她多眷顾,她的美丽一点都没有褪色,一如他记忆中少女的模样。

而他,一天比一天枯槁,一年比一年衰弱,已经完全配不上她。

她该恨他的他那样决绝得离开了她。即使用一辈子深锁在这个古堡里,来惩罚自己对她的残忍,他都觉得不够。每天,他祈祷。祈祷她幸福快乐,嫁给一个深爱她的健康男子,组成幸福美满的家庭。

但,当他看到照片上她身边那个大男孩,他不敢相信,他和她,有一个儿子。

是的,第一眼,他就确信,那孩子是他和她的孩子。这是天生的血缘,是不可抑制的父子情感。

那孩子,像她,也像他。

所以,他原本决心随岁月枯死的生命,涌出了旺盛的泉水。他自私过一次,本来决定不去恋爱,却因为遇到了命中的注定,而让自己短暂幸福。但逼迫自己放手了以后,就像行尸走肉的活了二十多年。

他想不到,她的爱比他坚强,竟然勇敢到生下了他的孩子。

现在,他想再自私一次,哪怕他不知道能否和唯一爱着的女子相守到白头。

第三卷 不出国 就不出国 第259章 人面飞 桃花飞

第259章 人面飞 桃花飞

水青睁开眼,手自然而然放上额头,发根湿凉,竟然一头冷汗。多半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心还跳快着。

窗帘全拉没了,只有墙角的太阳能小灯微弱发出幽白的冷光。她瞪着屋顶,等了好一会儿,视线才适应黑暗。这是在南峪家园她的房间里。

她坐起身,睡得好像不好,头皮麻紧,太阳穴鼓痛。她甚至有些混淆,因为在醒转的瞬间,以为自己还在永春馆。细想起来,爷爷请老友吃饭的那晚,已经是两天前了。

听结果,还是很不错的。政府将协同碧空一起行动,包括面对媒体,以及对承建商和M建材的诉讼。现在,由千钧主导,叶成和肖航远监督,一切都在积极准备中。水青想帮忙,却被他们说用不上,还十分难得建议她在毕业典礼前无需天天跑公司,多享受一下学生时代的尾梢清闲。

原本棘手的事,一个晚上,颠覆过来,变成小小一片蛋糕,不用她再操心了。

好是好,她那多愁善感的谨慎却跑了出来,总觉得事情背后没看到的那么简单,但一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就像她的梦境令人神经紧张,她的心在现实里忐忑不安。

时间五点半。

她过去拉开窗帘,怪不得这么暗,天上乌云重重,是个大阴天。

虽然身体还没有休息过来,大脑仍然疲劳,但她的生物钟一旦到点就彻底清醒,很难再入睡。用冷水洗面,眼里看到的事物清晰很多。头疼却没有减轻,化成细细密密的小针,轻轻扎着脑袋。不见得痛到无法忍受,就是让她烦躁得很。

于是,换了运动服,下楼出门,呼吸新鲜空气。一边做准备运动,一边往下坡走。水青看到羽毛家的厨房已经亮了灯,明亮的玻璃透出羽毛妈忙碌的身影,不知道又在研究什么吃食。隔壁叶家都不是早起的,窗帘拉起两重,花园里的灯也睡熄了。谭家大门前的灯却亮着,意味教授夫妇已经出门晨练。

水青几乎不用看八号一眼,也知道这家的主人还在不明原因的继续失踪之中。她觉得习惯真会成自然的。这段聚少离多的交往过程,她好像没有那些热恋女孩的患得患失。夸张一点,和单身几乎没有分别。她还是她自己,简苍梧也还是他自己。她有应付不完的倒霉,他有忙不完的行程。两人一直匆匆交错,然后离远。她和简苍梧约会仅限于吃饭谈天,如同羽毛,圆心,叶陌离这些好友能带给她的快乐一般无二。

她早界定恋爱该这么平淡,但心底时常会有疑惑,爱情和友情分不清的时候,还是爱情吗?每次要好好深想下去,却总被突发的事打断。

就像这个早晨,薄荷草的清冽香气淡淡漂浮在空气里,闻着,头疼就不药而愈,是最适合思考的时间。然而,突然出现在她视线里的身影,攫取她的全部心神,无暇去想其他。

那个人,曾经说过,以后再也不会踏入这个城市一步。而今,清晨五点半这个冷僻的时候,徘徊在自己丢弃了三年多的家园前,一脸哀苦不决。

水青没有一丝悲天悯人的心思。她劝过,但对方不领情而决绝离开,那么她也不必再过份恋恋不舍。站在那儿,静静望着那张保养得宜的桃花面,想起一句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盛夏桃,既然离开了,又何必再回来?

对,就是盛夏桃。如果大家还记得,她就是宝贝的妈妈,肖航远的前妻,当年为了“爱情”抛弃了一家大小的女人。

而她的出现,水青是预料过的。因为M建材的老板米琅是她现任的老公,既然他出了事,还和前夫工作的公司密切相关,她怎么会不露面?即使她不愿意,米琅大概也不会舍得浪费这么一张好牌。

“你来早了。”水青走上两步,却离盛夏桃五六米远,目光疏淡。

“青青?”盛夏桃打量了一会儿才确认来者何人。

“盛姨。”水青双手前插在运动裤的口袋里,露出两拇指,轻轻打着节拍。

“女大十八变,你长高了,也漂亮了。”盛夏桃干涩得说着言不由衷的奉承话。

“我的身高十六岁以后就没变过,而且这辈子同漂亮这个词大概切合不到中心意义。”水青没打算接受这样虚伪的奉承。

盛夏桃这么早来,因为她还记得肖航远一向有早起的习惯,所以希望能碰到运气,避开熟人,能有机会同他谈谈。没想到,肖航远没碰见,却碰见了韩水青。这个女孩是她当年离开这个城市时,最后一个熟人。而且韩水青犀利的口才和极棒的身手,让她有点害怕独自面对。再听到水青完全不给面子,驳回她的赞美词,更是开始脚步瑟缩。

“青青——”丰润明艳的双唇嚅动,嚼不出话来。

“什么事,盛姨?”水青的微笑十分客气。

而盛夏桃因为她的这份客气,更不知该怎么办。她来,没想过和除了肖航远以外的人碰面。她只打算按米琅教的,好好请求肖航远能放过M建材公司。在这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前夫已经不干远洋船长,成了一家叫碧空阡陌公司的执行副总裁。

当她由司机送到南峪家园来时,对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惊讶。肖宅坐落在这个满坡漂亮枫树的别墅群里,明亮现代的新潮设计,舒适中不乏豪华。想当初嫁给肖航远,她从不知道他有买别墅的能力。

“你来早了。”水青又说了一次,不过更详尽些,“肖叔应该还没醒。”

“他以前起得早。”盛夏桃脱口而出,又察觉不妥。

“现在他是九点上班,公司就在家园对门,当然不用太早起床。”水青慢慢走到肖家门前,没忘了自己要去晨跑,“你过八点再来吧。”

“宝贝早餐怎么办?”盛夏桃再说多余的话。

“钟点工会帮忙准备。”水青回答了盛夏桃的提问后,反问,“盛姨,既然说了不会再回来,就该信守诺言才对。你这么跑来,让宝贝看到,算怎么回事呢?”

“我只是来找你肖叔,没打算让宝贝看到。还有,这是我们一家子的事,同你有什么关系?”盛夏桃鼓足勇气反驳比自己小很多的邻居女孩。

“你们一家子?”水青冷冷笑了起来,“当初你一声不吭抛夫弃子,有没有想过这一家子?盛姨,你真健忘。”

“就算这样,也轮不到别人说教。”盛夏桃看等不到肖航远,转身要走。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而已。”水青的话却让盛夏桃回转过来。

“提醒什么?”她忘了什么吗?

“那时候我跟你说过,即使你跟着跑的男人穷了,也一定要好好守着他过日子。现在看来,你要有这份贫贱不能移的思想觉悟了。”并没有刻意找米琅出来报复,但命运就是这般神奇,连水青都感慨善恶到头终有报。

“你知道这件事?”盛夏桃妩媚的眼线撑出惊诧,“肖航远是不是告诉了每个人,等着看我的笑话?”

“像你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肖叔叔。”水青听到她不知悔改,还中伤好人,不由气愤。M建材让碧空陷入两难的境地,自己还没好好找她老公算账,她跑来自寻倒霉。

“你…”盛夏桃刚想斥责水青的无礼。

水青截住她的声音,沉沉说道,“你也别找肖叔了,回去告诉米琅,碧空对他以次充好的欺骗行为不会原谅,将采取法律行动追究到底,让他准备好把公司卖了赔钱吧。”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说我老公会破产?”盛夏桃跟水青急了。她这几年一直在台湾生活,特别迷信风水一说,忌讳别人在走霉运的时候说霉话。

“我?”水青指指自己的鼻尖,“我是碧空的老板。你老公没告诉你,还是他都没查清楚?”难得,让自己用碧空大股东的身份压人,但没有内疚感。

什么?盛夏桃顿时感到头顶的乌云层压着自己,几乎喘不上气。

水青不想再同她多费唇舌,绕过她,脚步要加快。

然而,胳膊被盛夏桃用力拉住了。

“青青,看在百家饭的情分上,能不能两家公司私下和解?”当了几年商人妇,盛夏桃学会了见风使舵。

“百家饭?”水青记得以前盛夏桃为她们做饭的情形,“那时你的饭虽然不好吃,但买的零食总是我们最喜欢的。”

“就是啊。”盛夏桃以为水青动摇。

“那时虽美好,却也只是回忆了。”水青伸过手,抹去盛夏桃的拉力,“我因为这样的回忆,所以还称你一声盛姨。至于私下和解,现在已经不太可能。我想,你老公米琅既然敢冒这样的风险,应该有被人发现的心里准备,而且具备赔偿能力吧。夜路走多,总会遇到鬼的。”

“不,不米琅的公司这两年运行一直不畅,做贸易亏损了很多,不得不用建材这块的资金去还债。如果再上法庭,赔偿金先不说,公司的名声就彻底完了。水青,你帮帮忙,只要同意私下和解,无论要多少钱,我们一定会赔给你们。”盛夏桃的手被水青赶开,却又拽上水青的手臂。

水青听着盛夏桃的苦苦哀求,这就是上天给这种人的现世报吗?才过了几年阔太的日子,很快却要烟消云散。反观被她抛弃的丈夫和孩子,无论事业还是成就,正隆隆兴旺,而且还会越来越好。

如果,这不是最佳的报复,还有什么能更痛快淋漓?

人,应该要对自己伤害他人的行为负责,而且一定要深深到底。

第三卷 不出国 就不出国 第260章 隔墙耳 起火耳

第260章 隔墙耳 起火耳

“回去吧,盛姨。你已经欠了肖叔和宝贝太多,怎能再用过去的情替现在的丈夫求意?你不觉得对他们很过分吗?宝贝在懂事的年龄被自己的亲妈那样扔下,你没想过,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水青没有想着报复不报复的问题,事情毕竟过去久了,她只希望盛夏桃不要再次掀起另一场风波,伤害肖家的人。

水青的几句话,让盛夏桃感到惭愧。她就是知道自己脸皮有多厚,所以才选了这么一个时间,以避开以前熟识的人。

“我也是没办法。”米琅在台湾混不下去,如果连这里都失败,她不敢去想以后。

水青摇头叹气,她该说盛夏桃对她的第二次婚姻至少还是忠实的吗?但她和M建设现在立场相对,实在不能无视碧空的利益,滥施同情心。到这时,政府都参与进来,已经不是私下和解就能解决的了。

盛夏桃往肖家的院子看了看,里面一片祥和宁静。水青说得对,她欠他们太多。想到这儿,她黯然转身,上了车。

车子在清凉的天色中,分开空气里的细密水露,留下淡淡车轮痕迹。

水青在原地站着,突然没了跑步的心情。

啪嗒——侧门开出一人宽,从里面走出肖申宝来。

“小宝。”水青不知道他听到多少,看到多少。

“青姐,早。”肖申宝面带微笑,和清晨东边的天光一样耀眼明亮。

水青就以为他没赶上刚才的一幕,心里安定下来,“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快考试了,早起看书。”肖申宝背在身后的手往水青面前一伸,那是牛津字典。

“这是字典。”不是书。

“背英文单词。”肖申宝说得那个轻松。

水青想,周林海背英文名著,肖申宝背英文字典,真是一个赛过一个,自己没得比。

“好,背字典。”不过,不能因为自己拼不过,就不表扬这种勤奋的行为,“小宝,你要是把字典放在枕头下面垫着睡,连梦话都会用英文来说。”

“枕头太高,不好睡。”肖申宝质疑可行性,“可以放在枕头旁边试试。”多聪明,立刻改良。

别瞧肖申宝说话很认真,其实以更扯的方式,让水青扯不下去。

“听见了?”水青越想越觉得可能,要不然盛夏桃刚走,他就出来了?

“她化妆有术,却还是看得出皱纹很多。”不仅听见,还看见,看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岁月不饶人。”水青听不出肖申宝的怨气,他的评价客观得很,不带私人怨怼。

肖申宝耸耸肩,“不过才三年多。”

是的,才过去三年,却像隔了三个世纪。事情刚发生时,水青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想着以后再碰面,该如何狠狠让盛夏桃后悔。然而,今天真看到盛夏桃的那刻,她只是很唏嘘。命运让盛夏桃自己送上来,甚至不用她动动手动动脚,结果将不由任何人控制。

“你还恨她吗?”水青问。

“恨,所以不想见。”所以站在门背后,看自己的母亲哀求,而无动于衷。

“恨,也是因为爱。到底是母子连心,血缘难断。”水青这么想着,就把心思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爱,只知道她现在凄楚,我幸灾乐祸。”肖申宝冷然的话语里有多少无奈和伤痛,非亲身经历过的人,难以明白万分之一。

水青难以明白,但她能够理解,“幸灾乐祸也好,冷眼旁观也罢,想怎么表现私心都可以,就是千万别假装大方,影响心理健康。”

“我一定对自己诚实,不想再被青姐你用拳头来教训。”他还记得自己在失去妈**叛逆期,水青用来挽救他的方式。

“继续背你的字典去。”水青脚下变了方向,要回家去。

“不要告诉爸爸和贝贝,她来过。”肖申宝到了保护家人的年龄。

“我不会说。”水青侧过脸,云霞呈灰玫瑰流金色,太阳就要升起。“可是,你爸爸知道米太太的名字。而且,我猜米太太不会被我三言两语就打发,一定会找你爸帮忙。见面,恐怕难免。”

“至少瞒着贝贝。她爱哭又娇气,看到这位米太太不知道会不会气昏过去。”学水青,用米太太代替妈妈这个称呼。

“贝贝并不见得软弱。”水青倒觉得肖申贝比肖家两个男丁想得开,和羽毛,还有自己曾聊起早年的往事,她挺坦然自在。“别忘了,那时贝贝比你更早接受现实。”

“听你这么说,好像我们逃不过见这场会面?”肖申宝不情愿。

“何必要逃?见面也不代表一家团聚,把话说开,或许是件好事。肖申宝,如果有一天你能坦然走出那扇门,就是你真正放下心结,勇往直前,开创自己人生的时候。”水青指指他刚才躲在后面的侧门。

肖申宝垂下头,“我无法原谅她。”

“我说过,那就不要原谅。不原谅,不代表逃避。不原谅,就要去告诉她你的感受。不原谅,不要装作不在乎不在意。小宝,问问你自己,现在的生活没有她,难道不开心不幸福?”水青不想他的心结越缠越深,“你可以不原谅她,但必须去面对她。可以心痛,但不可以让她影响你。”

说完这些,她往自己家门口走去。

身后,门开门关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轻起轻落。

水青用钥匙开了门,脱鞋,怕吵醒应该还在睡觉的父母,走路动作悄声无息。刚要上楼,却看见一抹明黄的灯光从老爸的书房里透出来。

她明明记得出门时,楼下全黑的。

握上楼梯扶栏的手重新放回身侧,水青静悄悄进入暗沉的走廊,靠近那抹灯源。随着亮色渐浓,她听到了说话声。那两个声音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己的父母。

原来他们已经起床。时间虽然早,但爸妈偶尔也会睡得浅。水青直笑自己神经过敏,准备再返回楼上去,却因为老**一句话,反而又往书房门前靠了靠。

“放宽心。”姜如说。

什么事要放宽心?水青耳朵竖直了。

“身正不怕影斜。”韩宜农的这句话没有安慰效果,更让人心惊肉跳。

“那你这几天翻来覆去睡不好,还连累我。你看,天都没亮透,再去躺会儿吧。”姜如假抱怨实关心。

“咱们小声点说话,别让青青知道。”韩宜农声音就低沉了下去。

“她刚出门跑步去了,没一个小时,回不来。你就算拍桌子大叫板,也没人听见。”姜如早听见女儿下楼的动静。

“虽然我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说句实话,姜如,我这心里寒哪。”韩宜农声量正常化后,听着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