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影子沿坡而下,欢声笑语不断。

另两个影子停在微暗的灯里,乍看碰上了,却只是角度不对,远远分开着。那么大的院子,乏人管理的草枯萎萧索,空气寂静清冷,心都灰凉。

第362章 第四类 前妻类

杨美珊敲门进屋,目光秋冷地看着一地的碎瓷残片,如台风过境的倒椅翻桌,高至墙顶的玻璃书柜门裂开大朵水晶花。越过灾难的现场,发现那始作俑者。

白子东,坐在皮椅里,头仰靠着,眉心成川,双目紧闭,面色如雪,仿佛遭受了极大痛苦和挫败。

她认识他以来,哪一次他表现得不是意气风发,事业女人尽掌手中,那种成功男人的张扬。若是面对他那副得意,她就能抨击嘲笑。然而,现在的他,令她准备好的咄咄质问,化为一声长叹。

谁能嘲笑一颗真心的人?哪怕这个人的真心少得可怜,而且隐藏的那么深。她本以为,他甚至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心的。

白子东听到那声叹息时,瞬时睁开眼睛。里面不复以往的精光四射,浓厚的褐色没有宣泄的出口,只是在瞳眸里旋转深陷。不习惯让别人看到他这样子,目光一览,寻找不知被丢弃在哪里的眼镜。

“找它吗?”杨美珊避过狼藉,走到白子东面前,弯腰捡起一副眼镜,拿出手绢,擦了擦,递过去。

白子东有些诧异她的温和态度,不过什么都没说,接过戴上。所有真实情绪现在被镜片上的灯光反射遮掩。藏起了那双痛苦的眼镜,展现在人前的,只有疲倦,带着骄傲的疲倦而已。

“你真的爱她。”杨美珊陈述。

“谁会相信?我想,如果我告诉她本人的话,她绝不会认为我是认真的。”白子东的情感世界繁花太多,美人如云,风过就新。

“我曾经不信,不过看到最近走在你身边的女人,我就信了。白子东竟然相思入骨,找了个代替品。我不信也不行。”杨美珊淡淡一笑,仿佛自嘲,“只是我不明白,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没争取。当时你俩都单身,而在我们结婚之前,她就跟苍梧分了手,你完全有机会。”

白子东听她说信他,就有些诧异。两人从始至今貌合神离,尤其是婚后他故意弄出来的绯闻,以为她应该十分厌恶和憎恨他才对。至于追韩水青的机会嘛——

“因为顾芸芸的事解决没多久,以她当时的心情,我不认为她会接受我的感情。”今夜情绪太糟糕,他不介意这时候有个听众,即使这个听众已经被他忽略很久,“而且还有一层苍梧的关系,我这人不怎么样,但还没坏到要去跟外甥争女人。她和苍梧分手,时机同样也不对。我想等一切都过去以后,她的心情平复,再说。而我跟你的婚姻,不怕说实话,离婚是或早或晚的事。虽然,白家借此得到一笔不小的投资,同样你父亲也获得了大笔优惠贷款。不过,这场婚姻最大的收益者应该是你自己。儿童用品食品公司,发展至今,已经涉足到奶粉。而且你跑澳洲很勤,与钢铁冶金行业有密切联系,我猜你想开发矿源。”陌路夫妻其实也不完全陌生。

杨美珊单眉一挑,“你派人调查我?”

“杨美珊,我们彼此彼此。原来我没想管你的事,可听你继母抱怨你不回娘家常出国,所以有点好奇。”白子东交叉十指,“你我都清楚,在你没出嫁之前,你拥有的只有杨家大小姐的头衔,论到资产,连高级打工仔都不如。所以,嫁给我,除了可以名正言顺从我手上拿可观的生活费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重获赚钱的自由。我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儿得到的起始资金,就从你现在上亿身家来看,这场婚姻里,你算不上委屈。”

“我算不上委屈,难道你委屈?”杨美珊不甘示弱,“有我这样忍让的妻子吗?随丈夫在外花天酒地,天天上娱乐版头条。”

“是啊,你很大方,也明白这个婚姻的实质,不做非分之想。”但他比她想得还要坏,“杨美珊,你已经可以不必委屈。我本来随时愿意签字离婚,放你真正自由。”

“本来?”杨美珊抓有疑问的字眼。

“现在的话,好像离不离都无所谓了。”韩水青结婚了,他一切精心的计划变成徒劳。

是的,他很坏。他在结婚后一年就恢复以往换女朋友如换衣服的行为,只为了让杨美珊主动提出离婚而已。虽然他的行为不值得称道,但这个社会终究对男人花心的指责不是那么严重。如果杨美珊提出离婚,在父母们的眼里,他的错至少不由他来诠释。

“白子东,你一点都不想在我面前装好人?”多奇怪,他对别的女人还会演戏。

“杨美珊,你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男人和爱情都不在你的字典里,我何必要装?”白子东将扬美珊看得很清楚。

杨美珊真心笑出来,“白子东,不觉得我们很像吗?夫妻做不成,也许做朋友可以。”

白子东一听,这是要离婚的意思了。这是他早设计好的,最终达成目的,却有莫名的讽刺感。

朋友?他和女人当朋友?他从未试过。迄今为止,他认为女人可以分三类。不入眼的,完全不会有交集。入眼的,能带出去很有面子。上心的,这是认识水青后增添的一类,情难自已,时刻想念的。现在想想,杨美珊竟不属于任何一种。她有事业的能力,却没有水青的慵懒和灵秀。外表放任不羁,性格却坚毅。身为他妻子,入眼,但不能用来装点门面;上心,只是婚姻生活中新养成的习惯。

她说两人很像。也对,她在一家子前装听话,表面无限风光,却一直盘算将来的出路。而他,百花丛中,独爱上一枝,因此机关算尽,穷一身棋艺。可她比他幸运,至少求仁得仁。

“白子东,你仍可锲而不舍。”损友的立场能说出这种损人的建议。

“如果她是普通人女人,我或许能争取。但她不是。她衣食无忧,心也不贪,简单就可以满足。而我除了钱,不知道靠什么去yin*她。要是她还没结婚,我还能使坏耍诈。可她那种个性,一旦能允诺婚姻,一生不会再看别人。”舍与不舍,不是能让他选的,而是他已经没得选了。

杨美珊几乎要可怜这个男人了,“你知道吗?我之前很烦你。丈夫你演得不够好,给了我多少难堪,你不关心,我却受到相当大的压力。可,这刻起,我觉得不用怨不用气,因为老天爷都安排好了,让那么多女人伤心,然而得不到最心爱的人,我无话可说。”

白子东不能反驳。

杨美珊目光带着怜悯,看了白子东一眼,往外走去,“我会让律师把离婚书寄给你。白子东,希望你以后的婚姻会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

白子东今夜的意志脆弱到极点,他居然开口问那道将要离开他世界的背影,“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做?”

杨美珊的脚步停在门边,她对白子东的感情其实很复杂,做不到毅然决然,“你刚才对韩水青的分析全对,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会为她好好做一件事,然后从心里放她走。白子东,不管你是个怎样的人,但我想你至少是个有风度也有尊严的男人。晚安吧,夫妻相处的最后一天,谢谢你的坦诚,还有让我自由。”

人自由了,心却上锁,真是自寻烦恼,杨美珊苦涩笑着走了。

白子东突然觉得,杨美珊其实是个不错的女人,也许以后有机会,可成朋友。

第二天,白子东准时到了碧空。在会议室里等待的时候,他脑海里想得是昨夜与杨美珊之间的谈话。她很干脆,今天一早留字,请他把他的东西整理好搬走,就算正式进入分居程序。

水青带着莫默走进来,看到白子东也同样带了几个下属来,心里就有些摸不透。要说不用独处松口气吧,又怕他故意找人来刁难。事情到了这地步,还可以谈吗?

昨晚就这个话题和云天蓝讨论过,云天蓝却说白子东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因为私人情绪影响到公事,否则事业是很难做成功的。但水青却不那么确定。白子东借苍穹的事接近她,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白老板,我也带了同事过来,没关系吧?”水青公式化笑了笑。

没听见回应,水青看白子东一眼。后者神情凝重,视线盯着桌子。他在发呆吗?白子东在发呆?东皇大老板在发呆?难道说后果会很严重?

“白老板?”全身心进入警戒状态。

“什么?”白子东高声。

惹得一室的人都看过来。

“可以开始谈了?”水青也懒得重复之前的话。

“当然可以。”白子东笑得有些勉强。

谁知先发言的,不是白子东,而是东皇副总,且上来就把投资的事项,说成将苍穹整个出让。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水青手足无措。还好莫默没有水青那么多顾忌和疑问,再加上他一直在准备这个项目,听到事情有如此好的走向,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间中休息时,白子东说有急事回H市,对水青说接下来的谈判可有他的副手全权决定,这就要走。

“白子东”水青交待莫默引进他的项目小组,跟着白子东入公司长廊。

白子东回头,镜片挡住他的心绪,令他看起来神色苍淡。

“为什么?”为什么愿意把苍穹卖给碧空了?

白子东望着离他数米远的水青,他从来都靠近不了这个女子。人也好,心也好,都遥不可及。

“我对传媒电影唱片这些没兴趣,苍穹不是东皇的发展方向,所以不如卖给有兴趣且能出得好价钱的人。”他不觉得自己说得有点急。

“可是——”水青则不觉得那是理由。

“我是生意人。”他深吸气,“仅此而已。”

白子东和韩水青,以一桩生意起缘,如今以一桩生意——

落幕。

是一个圆——满。

第363章 嫉妒的 争产的(上)

下午,水青和云天蓝去凤凰山看爷爷奶奶。

说到白子东的事,水青对他突然将苍穹放手的态度有点疑惑,“也许是我多心了吧?白子东对我没别的意思。”要真是这样,她可太容易自恋了。上辈子的毛病,难改。

“韩水青,你知道女人结婚后下一个阶段是什么?”云天蓝笑看着她。

“什么?”水青挺好学。

“黄脸婆。”云天蓝挑眉飞眸。

“…”气到张嘴结舌。

“白子东那样的人,什么单身女人得不到,非要纠缠一个已婚的。就算真对你有想法,这时也一定会放弃了。”白子东的最后一手,反而让云天蓝看清了对方的意图。依东皇老板的经商手腕,原本死咬着苍穹,制造和水青的交集,突然愿意出让,却是一份礼物。这不是单纯白子东对水青有没有意思的问题,而是那男人对她恐怕是动了真心。

“嗯?凭什么女人结了婚就在男人心目中就掉价,男人结了婚还照样吸引女人?”水青想想,这个道理真是说不通。“白子东也是已婚男,他的绯闻却没断过。我要是他老婆,会被活生生气死的。”

云天蓝耸耸肩,本觉得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到后来还是说了一句自己的看法,“或许对男人来说,很难情有独钟。即使心里有那么一道影子,也比不上事业重要。对女人而言,爱情等同于生命,所以只要感觉对,就会不顾一切。”

但他直觉认为,白子东如果娶的人是水青,可能不会有绯闻了。之所以放开水青,很大程度是因为了解水青的性格,那种如果她自己不离开婚姻,他人是无法介入的性格。换句话说,只要水青有一丝丝动摇,白子东恐怕不会在乎她有没有结婚,会持续纠缠下去,直到水青接受。

简苍梧表白得太早,白子东却行动得太晚。云天蓝暗自庆幸运气,否则黯然退场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水青皱皱眉,“云天蓝,对你而言,事业和爱情,哪一个更重要?”

“韩水青,你认为哪个更重要?”云天蓝狡猾得将问题丢回来给她。

水青当然知道他的想法,“两个都重要。”新时代女性,没有爱情不能活?她不信。

“我也是。”云天蓝立刻照抄。

“云天蓝,你可以不用撒谎。男人和女人本质上不同,我对你的期望也不会太高。说实话,你更在乎事业,是不是?”水青眨眨眼。

“而你更在乎爱情吗?”和他斗智,她赢不过。

绕来绕去,都不正面接触。水青笑笑,其实问这种问题才傻。人活一世,怎么也不可能只为一件事而活着。男人心大,胸中放太多事要去思考行动。女人柔怀,喜欢专注于情感和家庭。计较的话,就不该恋爱,不该结婚。正因为互补,才能相互学习对方,让人生变得有趣新鲜。所以,婚姻,首要就是尊重。会尊重,就可以并存。

“算了。”于是,她这么说。

云天蓝一手支着车门,撑着下颚,一手过来覆在水青手上,侧着头,眼神认真无比,“韩水青,我非常非常爱你。如果我和你只能生存一个的情况下,我会毫不犹豫放弃自己的命。别把这种感情和任何事物放在一起比较。你记住,有你,就有我。你要是没嫁给我,我打算一辈子不娶的。”这是大实话。所以,简苍梧也好,白子东也好,他自认都比不上他。

“云天蓝…我也很…爱你。”水青表达感情要笨拙得多,说不出像他那么情真意切的话来,但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甜言蜜语她说不过他,可是行动上她也算得上千里寻“夫”了吧。所以,请不要挑剔了。

“白子东那样的家伙,就让他一路顺风吧,你别瞎操心了。”蓝水也好,绑架也好,够多事让他忙的,他可不想腹背受敌,还要怕情敌把老婆抢走。

“我没操心,就是有点奇怪。不过,无所谓,他都说是公事,而且也不坚持我亲管,应该更少交集了。”简苍梧所在的白家,跟她渐行渐远。说句不够专一的话,心里有些怅然。就像人生路上相遇,孽缘也好,善缘也好,一起走过一长段路,突兀地就不见了,那么所有的记忆就迷雾化,剩下莫名的失落。因为充其量,她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多愁善感,再加上一点点虚荣,没什么嘛。

“看完爷爷奶奶,我得飞英国。”蓝水这么撂着不行,他需要过去处理。

“你不去,我也会催你去的。”股价这两天不用看。自从有人收购了蓝水百分之四十的股票,蓝水就只有三大股东,所以股价不会动。除非对方抛盘。但这算不上恶性收购事件,因为她和云天蓝的股份占优。现在只是对方不动声色,让人猜不透,才产生不安。

云天蓝本来覆着她的手掌,转而细细捏起她的手指来。他垂眼,仿佛欣赏一件什么了不起的艺术品,半天都没有转移视线。

水青却看得“心惊肉跳”,因为他捏转着她的手指,那动作太煽情了。

“云天蓝,我不但会催你去,而且还会跟着去的。”妖美男,孽美男,她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人嫁了呢?动不动,让她耳热心跳。

“啊?那可太好了,谢谢。”暧昧的动作停下来,他俯身抬腕,亲亲她的手背。

明明就是他设下的陷阱水青心里想,嘴上还笑得开心,“谢什么?我们虽然结婚,还没度蜜月。伦敦不错,满街雾都孤儿,还有福尔摩斯这样的传奇人物,我早就想一睹风采了。”

云天蓝十分捧场笑两声,“韩水青,找见外套给我吧,突然有点冷。”

水青抽出手,打了他手臂一下。

这叫打情骂俏。(觉得要腻死的,自个儿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到了老韩庄,两人刚走进院子,迎面就冲上来一个人。水青和云天蓝都是咏春好手,动作敏捷,各自往旁边一闪,架式还特别好看。

冲出来的人本低着头,被这两道窜开的影子一惊,这才抬眼看。

“林雪…”表姐。

云天蓝当然还记得她,尤其是她妈——水青的姑姑。曾中意他当女婿,不过后来发现他是“刷碗的”,就打消了念头,他侥幸逃过一次相亲。

“你也来了?”自上次之后,水青对林雪已大有改观。

林雪脸色不太中看,似乎委屈,又似乎气愤,对着水青半晌,突然哼了一声。

“哼什么?”水青奇了,张嘴就问。她想想,最近一直在非洲,好像没时间得罪林雪吧?

“又不是哼你”林雪的骄傲虽然是后天养成的,毕竟这么多年了,已经自然流于神色间,很难一下子改了。

“不是哼我,你冲着我发声?”姐妹姐妹,吵架吵架。不过,水青的语气就好多了,笑盈盈的。

林雪又哼。

“有话还是说出来的好,憋在心里多难受。”钢铁不是一天炼成的,恩怨也不是一天能解决的。和林雪当不了好朋友,却偏偏有血缘联系,将就着相处吧。

“我嫉妒的。”林雪突然什么都招了,“嫉妒你有个好爸爸,还有个好妈妈,能在这么好的环境里读书考大学,事业成功,爱情得意。嫉妒你,行不行?不像我,好不容易想靠自己,偏摊上那样的父母,搞得我也当不了好人。”

说完,跑出去了。

水青看看没表情的云天蓝,“她到底说什么啊?没头没脑的。”

“大概只看到你春风得意的一面,看不到另一面吧。”人常常这样,觉得自己特悲惨,其他人都比自己幸运。却不知道,人人背后都有辛酸。

“我去非洲的时候,就该把她也带上。”事业成功?爱情得意?林雪根本不知道那是怎样一部“血泪史”。“不过,嫉妒我有好父母,这我不能否认。天下少有像我爸妈这么轻松养育孩子的人,嫁出去没反应,回娘家连顿饭都不给做。”好像,过分不操心?

“女儿太懂事,父母不得不轻松。”云天蓝拉着她往里走,“先不讨论这个,我想家里大概有事发生了。”

看到林雪那样跑出去,水青也有同感,“说到爸**话,该不会我姑姑又惹出什么事来了?”

家里有这一枚姑,虽说自从回老韩家后,被爷爷奶奶管着,但时常会弄出点小花样来。开始是嫌农活脏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动不动就装病。后来又偷摘松露,跑到市区里,向大饭店兜售赚外快。总之,她那个爱贪小便宜,成天钻钱眼的毛病,这几年不敢大动干戈,但也没怎么改正就是了。

和云天蓝走进堂屋,就听见说话声从门帘后面透出来。

“老丈人,现在已经不像过去了,女儿儿子都得一视同仁。这松露林子不能只给三个舅子,宜庄和我也应该得一份,是不是?”

这是要争家产?水青压根没想到。

第364章 嫉妒的 争产的(下)

水青听到那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姑姑又搞事,不过声音是个男的,而且口口声声老丈人,难道是在海外工作的精英姑父回来了?

姑姑一直说姑父如何能干,收入怎么可观,一副他回来,她再也不用干农活,林雪只要等着挑个好老公,一家三口从此就过上好日子的口气,整整让人听了三年。

开始水青的老爸,还有二叔三叔都挺相信的。可后来,姑姑在爷爷家生活时间一长,所表现出来的那些贪小便宜,爱说大话,动辄骗人算命的坏毛病让人实在对她没了期望,渐渐对她的话不大当回事儿了。

水青自从姑姑以神棍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没信过那有关姑父的言论。海外工作的精英三年内连假期都没有?而且,音讯全无的。她先猜,姑父把这母女俩甩了,可姑姑要面子,不肯承认。后来听到林雪和姑姑的对话,好像姑父真在国外,不过秉性不太可靠,不能指望养家的那种人。总之,由此判断,那个姑父也不见得比姑姑好到哪里去。

这不,三年后她第一次听到姑父的声音,居然就是要分松露场的一份好处。

松露林场虽然一直在爷爷奶奶的名下,可毕竟年纪大了,如今不大下田或林子。她爸提前退休后,成立了松露培育养殖基地,和两个叔叔一起经营管理,已经取得相当的培育经验。近年松露产量稳定增长,可以说是三兄弟共同努力的结果。

先不说爷爷奶奶身体健康得很,爸爸叔叔他们也从没想过要分家产,至于姑姑,贡献没多少,麻烦惹一堆。谁都不去关心的事,她老公一回来就给提了出来。真是厉害啊

水青和云天蓝走进去,就看见除了上海工作的水莲,老韩家其他人都在这儿。

爷爷铁青的脸色,瞪着眼。奶奶弯着半身,靠坐桌子的一角。水青老妈姜如和二婶三婶坐在奶奶身边,轻拍她的背,并小声说着什么。老爸韩宜农则同二叔,三叔并排,神情各异。老爸身为大哥,最沉稳。二叔老实,心头的惊讶从脸上就能看出来。三叔急脾气,这会儿正气哼哼的。

两个人背对着水青站在小厅中央,一个是姑姑,另一个应该就是姑父。

因为事情非同小可,大人们都没注意屋子里又多了两人,唯有堂弟水耕站得离门最近,所以一下子就看到她和云天蓝了,赶紧把人拉过去。

“姐,出大事了。”水耕凑近水青,耿直的小子都察觉到严重,“昨天不知哪里跑出来的姑父,今天就跟爷爷奶奶说要分家。”

“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一句。”水青和水耕的姐弟感情一直都挺好的,“才回来两天,就想分家?”

“我看,他就是冲着松露林子回来的。姑姑说他之前在国外,我觉得不太像,倒像不务正业的无赖。去场子里,他就当自己是主人,指挥别人做这做那。说咱松露的价格卖得太低,让你那公司骗了,又说他有门路能找更好的买家,只要给他分成。”水耕斜睨着前方那不高的背影。

“大概没人理他吧?”水青对爸爸叔叔还是很有信心的。

“你爸没理,二叔没理,我爸理了。”水耕神情调皮起来,“我爸狠狠说了他一顿,让他别没事找事。结果他很生气,就跟我爸吵了起来。不过谁也没想到,吵完后第二天,他居然敢跟爷爷奶奶大剌剌提分家。”

这时,三叔终于忍不住了,“爹妈身体还好得很,分什么财产?再说,你们夫妻俩对松露林场付出多少,还想要四分之一?”

“小舅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付出多还是少有什么关系?宜庄是你亲姐姐,也是爹**亲女儿,单凭这嫡嫡亲亲,松露林场就得有她的一份。”要说这姑丈,脑袋转动灵活,“难道因为不在父母跟前生活,孩子就继承不到财产吗?更何况,以前我和宜庄虽然没能帮家里太多忙,现在我们不是在这儿了?”

“行了,不要再说了”爷爷用力拍桌子,“继承什么财产?我和你妈还没死呢”

“老丈人,不是我说霉话,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财产分配的问题最好早定下来,大家心里也能有数,而且干起活儿来,更带劲儿。在国外,年纪轻轻就立遗嘱的人多了去了。人活着,谁也说不准明天会怎么样。就拿咱松露场来说,您老没个准话,我和宜庄还真不愿意搭上全部心血。今后十年二十年为家里拼死拼活,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裳。我们老了,又靠什么吃饭生活?”姑父不怕老人家发脾气,争取之心十分坚定。

“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个准话,松露林子我没打算给你夫妻俩一份,你们可以不用白费力气。你才来两天,还没开始干活。宜庄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三年活没干多少,倒是替村里每个人都算了回命。不是白算,都向人收了钱的。我帮她算了算,收入不错,也不必靠土吃饭。本来,你带着她私奔的时候,我就当没了这个女儿了。之所以让她留下,因为你不在,我当时也说了不是女儿回娘家,而是请一个帮忙的人。”爷爷说完,看向一旁,“宜庄,我说得对不对?”

“爸,您别这么说,我都跟您和妈认错了。”姑姑的表情水青虽然看不到,但听语气很不满,“妈,您还是疼我的,帮我跟爸说说。您总不忍心看我一无所有吧?我也是快五十的人了。”

这个姑姑也是个厉害角色,知道谁最有可能成为她一国的。

但奶奶没说话,低头用衣角擦眼睛,已经太失望。

“老丈人,丈母娘,我父母都不在了,所以我会把你们当亲生父母那样孝顺。要是你们不信,我现在入赘改姓也可以,从此就是韩家真正的儿子。请相信我们,等将来你们需要人照顾,我们不会比任何兄弟做得少。”为了钱,连姓都愿意改的这份决心,佩服呢?搞笑呢?

“这件事,不用再说,我不会让老韩家分家夺产。你要是不满意,带着你老婆搬走就是。”多年前,这个男人用哄骗的手段带走了他的女儿。多年后,这个男人还想靠他女儿骗他的钱。老人家原来是打算给女儿留一份钱的,现在却心灰意冷。

“既然你们这么不近人情,那我也没办法,只好上法庭,由法官来公正判决。不过,别说我没告诉你们,这样的案子,宜庄是绝对有继承权的,就算在遗嘱里列明也一样。”姑父打算软的不行,来硬的。

用法律手段啊?水青再度认为,这位姑父有一点点见识。

“打官司就打官司。”还是冲动的三叔脱口而出,“林大业,我们可不怕。”

林大业?这个名字恁地耳熟。水青在心里连念几遍,突然大声喊道,“林大业”

林大业。非洲。开普敦。说看到云天蓝被关到哪里,拿了她一千美金,却逃跑的那一个中国老乡。

同名同姓不同人?希望如此。

大家被水青的大喊同时调过目光去,姑姑和姑丈也回过头来。他,还保留着在那家杂货店的角落抽烟时,灰扑扑完全明亮不了的鼠辈鬼祟。

此林大业,是彼林大业。

虽然是摆在眼前无法逃避的事实,水青却很不想承认。一个那样的姑姑,再加一个那样的姑父,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得“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

林大业也立即认出了水青,他比她还惊讶,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连说了几个你你你,结果你不出名堂来。

这下,形势就微妙了。

“青青,你以前见过姑父?”姜如代表在场每个韩家人,提出他们同样想着的问题。

“呃?”水青习惯性看看云天蓝,后者也抬抬眉。

林大业就拼命打眼色,和当初不想让水青说出第一次见面经过的韩宜庄一样,都希望她装以前的事没发生过。这对夫妻真是极品活宝类。

“见过了。”水青却当没理解林大业的眼色,跟屋里的长辈们打过招呼,“我在南非开普敦郊区的一个集市见到姑父的。当然,我不知道他是姑父。那里看不太到中国人,所以只是对黑头发黄皮肤的人印象就特别深刻。而且,我那时正好遇到点小困难,姑父说能帮忙,可——”

“可我很快发现,那忙我帮不了。”林大业截住水青,抢过话尾,“早知道你是我侄女,我就会把机票改期,无论如何都要想想办法才对。”

水青看看差不多了,没拆穿林大业,只说,“姑父,刚才听你说想分家啊?”

林大业这时哪里有心思说分家的事,自觉水青拿了他的把柄,要先解决,才能再谈以后。于是,他硬扯出个僵硬的笑。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分家…”

“姑父如果要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我也来说一句。继承权也好,遗嘱也好,因为爷爷奶奶都健在,松露林场在他们名下,法院怎么受理这样的案子呢?”要告,等个二十年吧,如果他等得起的话。

之前林大业提到打官司,大家就懵了,没来得及往深细想。现在经水青一提,马上都想明白过来,神情一下轻松。

而,非洲那点事,水青还没打算让林大业就此过去。

第365章 姑欺侄 侄欺姑

因为水青和云天蓝的出现,不说心虚的林大业,其他人也不想在这对新婚夫妻面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了。当林大业被韩宜庄拉出屋子之后,气氛就温馨起来。

云天蓝是老韩家很熟悉的人了,如今能成一家子,受到无与伦比的热烈欢迎,一不小心从晚饭就聊到睡觉时间,爷爷奶奶累了,众人才散。

随爸妈进到隔壁的小院,老妈已经整理好一个客房,对水青嘱咐了几句,就和老爸回房间去了。

“你说的那个要请你姑父帮忙的小麻烦,不会刚好跟我有关吧?”云天蓝将一直存在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