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清公主看得目不转睛,不时的鼓掌叫好,受热烈的氛围感染,甄钰不禁也看出了神。

“忠勇侯果然了不起!世宜,你父亲真厉害!”梁玉中突然大叹。

“小公爷过奖了!”计世宜客气了一句。

甄钰心里咯噔一下,福清公主已经问了出来:“这与忠勇侯何干?”

“这一届的龙舟竞渡是忠勇侯主持的!”二皇子笑了笑。

“原来如此啊!”福清公主眼睛一亮,笑着向计世宜道:“世宜哥哥。那你说说今儿竞渡谁会夺冠呢?”

计世宜笑道:“这可难说了,今日参赛的十五支队伍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挑上来的,都很有实力。”

福清公主“哦”了一声正欲再说,被一阵异常激烈响亮的紧锣密鼓声吸引去了注意力,往湖中一瞧,原来方阵表演已经结束,这会儿所有船只分别在湖中四处排成四个小方阵,舵手们迅速从船中抽出木板连接铺成平地,跟着便在船上耍起了各式各样动作惊险刺激的杂耍,什么独占鳌头、红孩拜观音、海底捞月、泥牛入海等种种名目不一。

耳畔传来如雷的叫好声和欢呼声。可是此时的甄钰眼里看不到,耳中也听不见。所有的欢呼和呐喊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她双眼直瞪瞪的朝南面的临水指挥台望去。当中一人昂首挺站于台前,身材高大,甲胄闪亮,银盔红缨。不时的有人奔到他面前单膝着地禀着什么,领命之后又飞奔而去,招展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向着湖中各处方队发号施令。

水面上的表演,掀起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声如雷。鼓声如雷,掌声亦如雷,一声一声敲击在甄钰的心上。直至麻木。

忠勇侯,那就是忠勇侯!可恨这一刻离得这么近却仍是那么远,她感受到他的气势,却依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但她不会忘记,就是这么一个人,将她带到世间,然后又无情的弃她而去!

甄钰不知不觉远离了福清公主等人,一个人怔怔的靠在一角栏杆,目光直直的瞪着发号施令的指挥台。

“甄姑娘,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关切的声音,甄钰下意识抬眼望去,一双深邃的眸子恰恰映入眼帘。是计世宜。

甄钰直直的瞪着他,这个人,算起来该是她前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啊!弟弟!多么可笑!她嘴角扯出一缕嘲讽的笑容。

“甄姑娘,那天……对不起!”计世宜有些愧疚的低声说。

“对不起?”甄钰的声音轻飘飘的,目光忽然变得空洞,她身子往后靠了靠,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轻轻道:“与你何干?用得着你说对不起?”

“甄姑娘,你没事吧?”计世宜愣了一愣有些纳闷,甄钰这个样子分明不是为那天的事情生气,但她对自己的厌恶与反感却是实实在在毫不遮掩的,他不懂自己除了那天还有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跟你没关系!”甄钰收回不受控制的眼神叹了口气,不觉微微苦笑,眼前这人,虽说是计秉毅的儿子,但他跟计秉毅做下的事又有何干?她的报仇对象是计秉毅,没有必要针对其他计家的人。

可是,对计家的人她绝对喜欢不起来!

“我有点累,想清静一会儿,计公子请吧!”甄钰淡淡说道,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姑娘若是不舒服便说一声,福清公主不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定不会为难姑娘。”计世宜见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当下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便掉头走开。

不料计世宜脚下刚动,突然听到甄钰一声惊惧的尖叫,他猛一转头见她所靠之处栏杆不知怎的折断了,她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外倾去。

下边,是两丈多高的平地……

计世宜想也未想脚下如风闪身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牢牢握住了甄钰手臂将她拉了上来。甄钰脸色惨白,惊魂未定,脑子里轰鸣一片睁大了眼怔怔的望着他。

“甄姑娘!”计世宜目光一跳,深邃的五官直直倒影在甄钰的眼眸中。

“出什么事了!”甄钰的尖叫声在这热闹喧天的场合中别处的人没注意到。可是福清公主、二皇子、梁玉中等几个同一高台上的人哪能不注意到?一时都抢了过来。

看到甄钰身后那空出来偌大一块窟窿,福清公主只觉眼睛一花双腿发软,“啊!”的一声尖叫起来,被二皇子一把捂住嘴,她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甄姐姐!你没事吧!”福清公主惊吓劲过去推开二皇子的手,奔到甄钰身边紧紧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拉着往内走了走。

四名随行的太监也吓懵了。忙斟茶递水搬椅子的伺候几人坐下,其中一人就要跑下去叫人,被二皇子一声喝了回来。

“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好了,”二皇子的声音有点懒洋洋的,嘴角还噙着笑,目光一溜,以一种无谓的腔调懒洋洋道:“不然的话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失职,脖子上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四名太监脸色一白,慌忙答应。其中两个机灵的不等二皇子吩咐已经往那处缺口走去,将那歪在一旁的栏杆木条小心翼翼的拉回来做成完好无缺的样子。

“不行!”福清公主十分气愤:“这些臭奴才一个个都该打!干活干成这个样子。若是甄姐姐摔下去了,那,那——本公主一定要告诉皇后,教皇后查出来狠狠打他们板子!”福清公主想起刚才不由打了个寒颤。二皇子等也不由心中一凛。

二皇子瞧了甄钰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公主,”甄钰轻轻吐了口气,握了握福清公主的手勉强笑道:“二皇子说的对,反正我也没事。这件事就不要声张了!”在宫里头出事,小事也能变成大事,更别说这还不是小事了。到时候还不知牵连到多少人、牵扯出什么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甄钰不愿意在皇宫里出这个名。

“可是,可是甄姐姐你——”福清公主犹自不甘、不忿、不平。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甄钰苍白的脸恢复了几分血色勉强笑笑,柔声道:“公主,这件事一个人也不许说,好不好?”

“可是,为什么呀?明明姐姐受了委屈了!”福清公主扑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脸上满是愧疚。

甄钰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因为,因为我觉得太没面子了、太丢脸了,好公主,求您了,别往外说好不好?”

二皇子、计世宜等没想到甄钰会这么说,一时都有些愣住了。

福清公主一想也是的,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一想到奴才们不尽责害甄钰受到了惊吓她又有些不甘心,左思右想好一会才便不情不愿的点头:“好吧!甄姐姐这么说,那我听姐姐的!二皇兄、表哥、世宜哥哥,还有你们几个,都不许说出去!”

二皇子等人听福清公主转眼又吩咐得一本正经无不暗暗好笑,面上却是忙一本正经答应下来,那四名太监更是半个不字不敢说,连连点头应是。

“龙舟竞渡比赛要开始了呢,一年一次的机会错过就没有了,公主您不去看吗?”甄钰浑然无事般笑了一笑。

福清公主扭头瞧了瞧热乎朝天的湖面,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说道:“甄姐姐你差点就出事,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看!”

甄钰心中一暖,呵呵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公主,咱们说好了的,此事再不许提!”

福清公主一愣,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二皇子、小公爷、计公子你们陪公主一块儿去看吧,我在这里一个人静静的歇一会儿!”甄钰眼波流转扫过他三人笑了笑。

二皇子哂然一笑:“甄姑娘果然洒脱,疯丫头,走吧!”说着一把拽着福清公主过去了,福清公主瞧了瞧甄钰没再吭声,梁玉中和计世宜也跟了过去。

甄钰的目光蓦然一冷,冷冰冰的瞅着计世宜的背影,心中冷笑:计家的人,果然都了不得啊!老的负心薄幸始乱终弃,小的眼高于顶无利不早起!方才计世宜的速度显然是习过武的,他今日能如此眼明手快千钧一发的拉住她,那日相撞却任由她跌倒在地,想来今日她是尚书千金、公主贵客而当日只是个平民小子吧!

福清公主几个虽然仍在观看着比赛,但却没了先头指点评论说笑不断的气氛,几个人都闷声无言胡乱瞧了一瞧,结束之后,便随众谢恩,各自散了。

甄钰依然随福清公主回了明珠苑,次日与公主告别回甄府。福清公主盈盈再三叮嘱,让她有空一定要进宫陪自己。期盼的目光眼巴巴的望着她,还透着点讨好和内疚,甄钰便知她还在为北苑中事不能释怀,可是答应了再也不提她又不好再提所以才用这种眼光看她。甄钰又觉好笑又觉心疼,宽慰了她一番,答应一定常常进宫陪她,福清公主这才又高兴起来,漂亮的大眼睛闪亮闪亮的。

甄钰回府之后,甄夫人才算一口气落了地,携着甄钰的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目光极其挑剔仔细,一个劲的念叨着:“我的钰儿可算回来了,可把娘想死了!”

王妈妈也在一旁笑道:“姑娘您不知道,姑娘不在这几日夫人早晨一睁眼便开始念叨姑娘,念到晚上就寝了才罢!若是姑娘将来出嫁了,还不知夫人怎么样呢!”

说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甄钰害羞的扑入甄夫人怀中,甄夫人揽着笑道:“那可不一样!”说着又感慨道:“虽是玩笑话,钰儿今年十岁,也留不了多少年咯!不知哪家的公子有福气,求了我家钰儿去!”

“可不正是呢!”王妈妈也叹了口气。

甄钰心里一惊,突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大仇未报,谈何嫁人?她嘟着嘴沉下俏脸抱怨道:“娘!人家一回来娘就说这些个话!”说着扭身就要走开。

甄夫人忙笑着一把拉住:“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携着她坐在身边娘两个好好说话。

甄钰忽然抬眼往四下里瞧了一瞧,笑道:“怎么不见锦心姐姐?”

第83章 内奸

甄夫人和王妈妈相视,锦言、锦绣等丫头亦面露怜悯之色,甄夫人便叹道:“这锦心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麻烦事一遭连着一遭!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起了满脸满身的疙瘩红疹,上了药这些天都在房间里避风呢!”

“有这种事?”甄钰吃了一惊。

“可不是呢!”王妈妈叹道:“用了好几天药,身上的倒好了一些,脸上一时好些一时又反复没个消停时候,再这么下去脸可就毁了,那丫头急得直掉泪,偏府上不知哪里传起来的流言还说她是沾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夫人好生惩戒了几个嘴碎的才把这些闲话压了下去。可那丫头的脸仍是——,唉!”

甄钰不由纳闷,如果说是沈姨娘那边搞鬼,锦心一个丫头而已,在甄夫人跟前再有脸面也是一个丫头,况且又是即将出嫁的,根本已经碍不着沈姨娘了,沈姨娘何必要针对她!如果说没人搞鬼,怎么接二连三的都是她沾惹上麻烦事?可如果以上两种情况都不是,那会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非要害她不可?

“娘,是不是请的大夫不行啊,不如换一个医术高明些的再替锦心姐姐瞧瞧吧,她可马上要当新娘子了,要是毁了容怎么办呢!”甄钰笑着,眼光流转。

“请的是吉祥街鹤年堂的坐堂李大夫,有名的老药堂,家传的医术,那还有不好的?这也真奇了怪了!”王妈妈说道。

甄夫人也随着感叹了几句。

甄钰默然,王妈妈既然这么说,想来那鹤年堂的大夫必是不错的。锦心只是一个丫头,请到这样的大夫诊治已经不错了,总不能去把胡太医请来吧?贸然去请胡太医,那是对他的不尊重了!

不多会摆上午饭。母女两个便用了饭,饭后略坐了坐,甄夫人照例要歇小半个时辰。然后应付各处当差媳妇婆子们的话。甄钰不困,便往南熏馆去找甄克善。

难得甄克善居然没有偷溜出去练功,正坐在书房里,一手举着书,一手支撑着脸,眼睛半眯半合,头一会往下一点。瞌睡极了的模样。

甄钰在外面见了忍不住“扑哧”一笑,甄克善听到动静眼中精光蓦然一闪,整个人霎时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气势,看清是她精神遂松,不由将书一抛笑道:“钰儿。你回来了!”

“哥哥,你好用功哦!”甄钰踏进来,抿着唇笑。

甄克善叹道:“还有半个月爹就要回来了!”

甄钰恍然大悟:她就说呢!爹回来检查功课,又没有甄克守帮忙掩护,他能不着急吗!

甄钰倒不好打扰他太久,坐了没多会兄妹俩说些闲话,便仍旧回正院去了。

甄钰抽空顺带去了一趟锦心房里,锦心见她来了,慌忙转过身去手忙脚乱的拿起面纱盖在头上。然后才起身屈膝见礼,虽勉强含笑,可那声音里的憔悴、彷徨、无助与烦闷苦恼谁都听得出。

甄钰坚持要瞧她,锦心无法,只得轻轻撩起面纱一角随即又飞快放下,苦笑道:“二姑娘。奴婢知道姑娘是好心,关心奴婢,可是奴婢这个样子实在是——”

甄钰暗自磨牙,虽只一眼,触目一片皆是绯红,大大小小的疙瘩挤挤挨挨几乎布满了整张脸,五官几乎都被掩盖了。

“平日里,是谁给你熬的药?”甄钰问。

“亏了锦言、锦芳、锦绣她们几个姐妹了,有时是下边的小丫头们。”锦心叹了口气,低低道:“姑娘,奴婢没福,偏这当口又遇上了这种事!”

“你也别多心,你心里越急,心火过旺,这疙瘩才会冒得更快更多,心情平缓些,这药喝了才有效呢!”甄钰忙安慰道。

恰好锦言端了药送进来,见甄钰在笑着招呼了一声,便也接着甄钰的话笑道:“二姑娘的话再不错的!锦心姐姐,你放宽心!”

锦心叹了口气,悠悠道:“谢二姑娘关心!锦言妹妹,麻烦你们了!”

“咱们是姐妹,锦心姐姐你平日里最是热心,常常提点妹妹,这点小事算什么呢!快趁热喝药吧!”锦言说着将药碗小心翼翼捧了递过去。

甄钰见自己在这儿锦心有些别扭不便喝药,于是笑着嘱咐了两句起身出去了。临走时她回头深深的瞥了一眼。

锦心的脸不时的在甄钰面前晃悠,甄钰便跟甄夫人提了,坚持要换大夫给锦心重新看过,甄夫人拗不过她只得答应。第二日,来的是福济堂的吴大夫,吴大夫诊治一番,重新开了药方,抓了药。甄钰见桂圆、莲子左右无事,便命她二人专门管替锦心煎药,省得锦言、锦芳、锦绣几个人都没闲空歇一歇。

两天下来,锦心脸上的疙瘩居然消了许多,原先又红又亮、饱满亮泽的疙瘩也渐渐的瘪了下去变成暗红色,相信要不了几日就会结疤,只要不去挠她,结了疤脱落了,也就好了!

锦心自是欣喜不已,锦言锦绣等也都代她高兴,都说二姑娘体贴下人,心地善良,甄夫人不以为意摇头微笑,却也喜欢看到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女儿。甄钰自己也颇为得意。

桂圆、莲子小孩儿心性,认真了两三天,见锦心也渐渐好起来了,便也不大上心了,那药罐子熬在厨房中,两人不时的跑到院子里玩。

这日中午熬药时,两人见锦芳有空便磨着她描花样子,厨房里的药罐子咕噜噜的冒着浓郁的药味。

一个窈窕的人影悄悄的自门边闪了进去,猫着腰四下里警惕的望了望,突然迅速用抹布捏着药罐盖子揭开,一手从袖中翻出一个纸包飞快的打开,便欲将纸包里的白色粉末往药罐里倒。

“你在做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同时,她的手腕也被人紧紧握住。

那女子身子一僵,惊异的扭过脸,瞳孔骤然一张一缩。脸色“唰”的变得惨白。

“锦言,你在做什么?”甄钰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一动不动,目光冷冷的盯着她。

锦言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甄钰才勉强长到她肩膀那么高,可她却感觉到一股压顶而来的压力,逼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二姑娘……奴婢,奴婢”锦言身子一软情不自禁跪了下去。

甄钰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纸包重新包好,冷冷道:“是你自己走还是要我叫人来押着你走?”

锦言脸一僵,颤抖着起身,硬着头皮垂首跟在甄钰身后。一步一步走向了正屋。

“竟有这种事!锦言,你好大胆!”东耳房中,甄夫人怒不可遏,恨恨的瞪着锦言。

不由得她不生气,她手底下最得用、最宠信的四个大丫头之间居然出现了这么样一个暗算姐妹的人。正院岂不成了一个笑话?沈姨娘那边知道了,她能不难堪吗!

“锦言,你说,你为何要这么做?今儿这事你若再敢有半句隐瞒,立刻拖出去打死!”甄夫人护短,对自己手底下人少有动怒,但锦言这事显然已经挑战到她的底线了。

锦言跪在地上早已泪流满面,抽泣不已。

王妈妈一边替甄夫人顺气低声劝慰,一边叹着气催促锦言:“锦言。夫人问你话你倒是快说呀!你们几个跟了夫人这么多年,平日里亲如姐妹,你怎么就下得了手!你知不知道,你会毁了锦心一生呀!”

锦言再也忍不住,双手捂脸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她又羞又愧。断断续续呜咽着道:“夫人,夫人,奴婢没脸再见夫人,没脸再见锦心姐姐了!夫人,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奴婢,奴婢,奴婢——嫉妒!”锦言连说了三个奴婢才有勇气说出下边的话,她一下子抑制不住哭出了声,死死的咬着唇忍着哭腔道:“奴婢嫉妒锦心姐姐,嫉妒她有那么好的,归宿,奴婢才会——夫人,夫人,奴婢对不起夫人,对不起锦心姐姐!”

“嫉妒?”甄夫人气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几乎出不来,恨铁不成钢骂道:“锦言,枉你平日聪明伶俐,原来竟是个愚蠢透顶的!坏了锦心的姻缘,于你有何好处?你还想替嫁不成?也要看夫人我许不许、人家看得上看不上!锦心有这样的福气,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你们几个跟了我这么多年,将来你们的婚事自然是我来做主,我岂会委屈了你们?你为了这损人不利己的龌龊心思就如此毒害相处多年的姐妹,你的心是怎么长的!我真是瞎了眼,竟留出了你这样的奴才!”

甄夫人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膛一起一伏的喘着气,锦言又痛又悔,磕着头只是哭着嚷着知错、开恩,苦苦哀求着夫人、夫人!

甄夫人数落一阵,叹了口气一时不语。锦言做出了这种事自然不能再留在甄府,偏偏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姐妹间的矛盾,又不是背主,想起这些年来她的殷勤小心服侍,甄夫人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夫人,事已至此,奴婢就是羞愧死也没脸再留在夫人身边!没脸再伺候夫人,再见锦心姐姐和各位姐妹,求夫人恩典,饶了奴婢一条生路吧!”锦言磕着头,哭得浑身颤抖。

甄钰突然淡淡问道:“锦心先前被陷害的事,事先你可知晓?”

甄夫人和王妈妈心头俱是一跳,不约而同的望向甄钰,甄夫人转而望向锦言,目光蓦然一凛,柳眉倒竖喝道:“锦言,说!”

锦言吓得止住了哭声,颤声道:“没有,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是么?”甄钰笑道:“既然你不知道,怎么那日那时候却跟锦心建议让她过去采花呢?还有南熏馆我二哥哥身边的小厮大茗,你认得吗?”

“奴婢不知二姑娘在说什么。”锦言闻言却是身子大震。

甄钰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淡漠:“不说实话,可是要两罪并罚的!”甄钰瞧着她,目光越发的温和。说道:“大茗说,那日有个小丫头子传话,说夫人叫他去正院要问二公子的事,于是他便出来了。却在花园里被人打晕。虽然晚上看不真切,可要认真将那小丫头子找出来,也不是很难办得到的!”

锦言脸色白了白。她霎时明白了当日锦心被设计之事压根就不是没成,而是半途被甄钰坏了。她无言可驳,咬着唇道:“是,是奴婢,奴婢嫉妒,奴婢,嫉妒……”锦言颤着声音。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传话的小丫头确实是她找去的,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小丫头会把这事说出来,假如后来大茗和锦心发生了那样的事,小丫头但凡是个机灵的就该知道要是说出来她自己也要被牵扯进去,她何必多此一举?至于大茗。这事说不说出来都没有关系,不说最好,说了,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他,无凭无据旁人也只会说他狡辩诬陷。这一点倒是与甄钰不谋而合,甄钰也是因此推断,这个小丫头不过是个打酱油的角色,当初事情结束之后也就懒得再去寻那传话的小丫头,因为不是很有这个必要。可她没料到。这里头竟然还有锦言的事。

“你!你简直没有人性!王妈妈,给我掌她的嘴!”甄夫人气得浑身冰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

“夫人!”王妈妈叹了口气,脚下一步也挪不动,手臂一点也抬不起来。锦心、锦言四个是她亲自挑选教导的,就跟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教她怎么下得了手。

“啪啪”几下,锦言自己掌着自己的嘴,一边泣不成声哭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不劳妈妈动手,奴婢自己来,奴婢该死!”

“够了!”甄钰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的哭声和掌嘴声,哼了一声说道:“先别在这儿做戏,我还有话要问你!光凭你一个,还布不起这么一个局来陷害锦心,你没这么大本事!而且,娘,这可不单单是嫉妒锦心,这是连带着要让我们正院和没脸!”

“沈姨娘!”甄夫人被锦言“嫉妒”二字不知不觉绕了进去浑然没想到别的,甄钰这么一说她立刻醒悟,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锐利的目光盯着锦言,像是要把她看穿。甄夫人身子往前倾了倾,一字一字道:“锦言,你说,你和沈芸霜勾结在一起了?”

锦言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从脊梁骨上升起,浑身如坠冰窖,她惊惧的睁大了眼拼命摇头:“夫人,夫人,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和沈姨娘勾结,奴婢没有啊!”

甄夫人冷冷的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锦言渐渐的瘫软了下去,仍是喃喃哭泣道:“夫人,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甄夫人冷不防抓起身旁的茶碗朝着她脸上砸了过去,泼了她一头一脸的茶水。锦言“啊!”的惊叫一声下意识偏头,茶碗仍是擦着额头而过,额头上立刻红肿了一块。

如果说先前甄夫人还有些心软意欲大事化小,那么现在她简直杀了锦言的心都有!她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和沈姨娘之间的关系?她竟然出卖她,出卖她给她水火不相容的敌人!出息,真是出息了!

“少给自个脸上贴金!”甄夫人的声音出奇的冷静和冰冷,一字一字缓缓道:“姑娘说的没错,锦言,你虽然聪明,但你还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个胆子设得起这个局!”

这不光是撺掇锦心去摘花和诱骗小厮出来这么简单,别说把时间掐算设计得那样准确恰好让祝二婶等巡夜的人看见,单单是弄晕锦心和那小厮两个搬运到假山洞就不是她锦言能做得到的!

而这后院中有能力做得到又有心如此针对正院的,除了沈姨娘还有谁!

可笑她一时惊惧交加冲昏了头脑居然满口承认想要把这事揽下来,也不看揽得起揽不起!

甄夫人心中愈加惊惧,到了这一地步这丫头竟还妄想撇清沈姨娘,只能说明她有顾忌,她在顾忌沈姨娘!沈姨娘手里到底抓住了她什么把柄让她如此卖力保全,难道说,她们在这事之前早就勾结在一起了?那么之前,她们还做过什么?

甄夫人心头一凛,“砰”的一掌拍在几上,绷着脸低喝道:“我没有功夫跟你磨来磨去!你不说?可以!王妈妈,叫人捆了,给我卖到窑子里去!”

“不要!不要!”锦言脸色大变尖声哭叫起来,直到这时她终于明白,她的命运由始至终一直牢牢握在甄夫人的手里。她想把她怎样就怎样,她根本半点办法都没有!沈姨娘救不了她,谁也救不了她!

锦言终于哭倒在地,伏地叩首哭道:“沈姨娘,沈姨娘说只要那样做,锦心就嫁不了白公子,到时候,她,她可以帮奴婢达成心愿!奴婢一时糊涂就,就——夫人!奴婢没想那么多,没想到会连累夫人没脸,奴婢要是知道,奴婢打死也不会做的!”

第84章 挖掘

“夫人……”王妈妈轻轻叹了口气。锦言相貌聪慧皆不在锦心之下,锦心得到白延曲那般品貌出息的人一腔倾情,几乎可称之为一段传奇了,也难怪锦言会心生羡慕,慕变成妒!情之一事上,多少亲姐妹尚且反目成仇,何况她们!

甄夫人仍未说话,脸色却是缓了缓,眼神也没有那么冰冷了。事已至此,沈姨娘没讨了半点好处,而且锦心的婚事也没受到什么损失,锦言终归是年轻气傲……可是她的行为,甄夫人一想起来就觉得胸口发闷,断断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过去了!甄夫人一时之间,又感到了两难。

“锦言,别心存侥幸,你没有别的事可说了吗?”甄钰却是仍然瞅着她,仿佛能把她看穿。

甄夫人眉头微挑,不动声色;王妈妈顿时错愕,若有所思。

锦言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心头没来由划过一丝恐惧,抖抖索索道:“奴婢,奴婢不明白二姑娘的意思……”

“真的不明白吗?”甄钰别有深意瞥了她一眼,笑道:“锦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本性不坏,我现在给你机会你不说,等会儿我说了,你可别后悔!”

锦言顿时怔住,下意识垂下了头,片刻后咬着牙颤声道:“奴婢,奴婢没什么可说的了!二姑娘……不知要说什么……”

“不知么?”甄钰笑道:“你跟沈姨娘是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你帮她做的事。不止这一件吧?还有,夫人到底哪里对你不起,你竟做出这等背主的事来!”

“姑娘……”锦言的声音轻飘飘空洞洞的,苍白的脸上双眸睁得大大的,仿佛两个深幽的黑洞。她使尽力气一字字道:“奴婢,奴婢没有背主,绝没有!”

一时猪油蒙了心陷害姐妹可以是羡慕嫉妒。可是背主一旦坐实,却不是她能够承担的起的。锦言打定主意,断断不能松口。

“哼!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有,至少在我们去清虚观那时,你就有!”甄钰目光平平的望着她,却透出一股不容反抗的压力。

“没有!没有!二姑娘,不知道二姑娘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奴婢没有,真的没有!”锦言拼命的摇着头否认。

甄夫人已经愣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瞅着锦言。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是没有想到锦言早在此事之前就背叛了她,只是。她下意识的不愿意深思,因为这之前,她似乎也没受到什么损失,她不愿再去纠缠往事。这毕竟,是她用出来的人;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清虚观遇险,也会跟她有关。

甄钰不屑道:“用不着从哪里听来,我自己有眼睛、有脑子!当时出门的车子是你叫人准备的。对不对?”

锦言点头泣道:“姑娘说的没错,那日出门确是奴婢叫人准备的车子,可是这——”

甄钰打断道:“可是这并没有什么!但在头两天。你却推说车子旧了,叫人刷上了崭新红色的漆,甚至把车帘子都换成了鲜艳的绣花红缎。鲜艳的红色最容易刺激水牛,尤其是受了惊的水牛,你敢说,你做这些都是没来由的?”

锦言强按着发抖的声音道:“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夫人和姑娘这么些年来头一遭出门应酬,对方又是寿阳太妃,所以才想着将马车修饰得漂亮一些,没想到让姑娘多心了!”

甄钰冷笑道:“多心?果真由不得我不多心!那会快到清虚观时,偏巧你又不小心将发钗掉到了地上,让你们那辆马车停车去捡,难道不是怕万一被疯牛撞上连累了?我和娘的马车被疯牛推翻时,锦心和王妈妈惊魂未定时你已经冲了上来,只能说这事你早有心理准备,吓不着你所以你的反应那么快!你想也没想就伸手要掀开车帘,是想确认我和娘死没死呢,还是要故意把我们娘俩的狼狈样展现在众人面前好大失颜面?锦言,你倒是说说!”

103、转折

锦言脸色苍白,仍是哑着声音涩然道:“这,这都是姑娘的猜测而已!”

甄夫人忍无可忍,上前“啪”的掀了锦言一个耳光沉声喝道:“够了!由不得你还在这狡辩,你当我是傻子吗?自作聪明!锦言,我真是没想到啊,这些年我竟养了个白眼狼!”

“奴婢,没有!”锦言捂着火辣辣的脸垂着头,声音又干又涩。因惊惧羞愧早已眼中无泪,但她不能认,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如果认了,这就是蓄意谋杀,甄夫人,绝对饶不了她!

甄夫人冷哼一声,淡淡说道:“锦言,忘了告诉你,那事出了以后,纵牛行凶之人已经被本夫人逮了回来了!恐怕你也不知道吧?那人是东郊庄子上的司老三!哼,司老三招认,沈姨娘在正月十二传话给他,让他第二日设法让疯牛朝挂着大红遍地牡丹金纹锦车帘、缀着宝蓝流苏、车身崭新漆红、车夫身着青蓝新棉袍的马车撞去。那车帘是临时出门你才命人挂上去的吧?车夫的衣裳,也是头天晚上才交给他的吧?你说说,如果不是事先预谋,沈姨娘从哪儿提前得来的消息?”

锦言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不敢置信的睁大着眼瞪着甄夫人,脸色雪青没有一丝血气。那车帘缎子布料上等,她怕换上去太早人见了稀罕忍不住上去摸,摸脏了万一出门时甄夫人见了命换掉;那车夫的新棉袍也是一样,她怕给早了他会忍不住提前穿弄脏了,甄夫人本就是个极爱干净的,眼光又挑剔,去的又是非同寻常的场合,绝对容不得半丝不干净!她要的是万无一失。不能让甄夫人找到瑕疵!可她没想到,沈姨娘派去行事之人居然会落到甄夫人手里!

甄钰瞥了她一眼,又可气又可笑的摇头叹息道:“后来,爹渐渐的往正院来的次数多了,可奇怪的是,每次爹前脚才刚进来,没多一会沈姨娘便也打着各种借口理由来了。锦言,你很尽职尽责啊!”

锦言不可抑制的浑身颤抖起来,她睁大着眼,哆嗦着唇,想到甄夫人,想到锦心锦绣等姐妹,想到王妈妈这些年来的照顾,她后悔了,她的心扑通扑通的剧跳着,狠狠的堵着嗓子眼。她满腔的话被堵在肚子里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泪水不受控制的簌簌而下。但她却发不出声音,哭不出来。

甄夫人已经怒到不可知的地步了,怒到极处她的心头反而一片平静,她的脑子一片清明。她波澜不兴的盯着锦言,那样的目光让锦言羞愧得想掉开头去,却发现脖子已经僵硬一动也动不得!

“锦言,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甄夫人幽幽叹了口气。语气蓦然转为凌厉:“把你做过的事一点不漏的如实招来,如果再有半点不实,锦言。别怪我不留情面,我会教你想死都不能!”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锦言大哭在地,心理防线一溃千里,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哭着把所有事情都招认了出来,一桩桩,一件件,甄夫人越听脸色越阴沉,握着的拳头骨节泛白青筋突显,她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锦言,你真是糊涂透顶!”王妈妈又气愤又伤心,恨铁不成钢。

锦言哭道:“王妈妈,奴婢对不起夫人,对不起二姑娘,对不起您和众姐妹们!可是,可是奴婢偏偏那么凑巧看到沈姨娘悄悄推了二姑娘撞到假山石上,沈姨娘发现了奴婢,她说,如果奴婢敢说出去半个字,她就要奴婢好看!后来,她又威胁奴婢为她做事,奴婢不敢不听啊!”

“你说什么!推倒钰儿的是沈芸霜,不是甄敏?”甄夫人心头一片冰凉,声音颤抖,是真正的惊呆了!

甄钰也呆住了,不寒而栗打了个冷颤。甄钰的记忆她承接得很清晰,但是惟独被甄敏推倒这一段,她要仔细想却总是模模糊糊的有些理不清,最后也只能接受了姐妹俩拌嘴吵架因失误造成,没想到原来是沈姨娘下的手!难怪甄钰会伤得那么重。甄敏比甄钰还小一岁,甄钰身体健康不是体弱之人,姐妹俩吵闹,甄敏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推甄钰伤成那样,可是,动手的如果是冷不防窜出来的沈姨娘,那就不同了!

王妈妈心中又痛又怜,气得骂道:“你真是糊涂!糊涂!你既看见了,就该回来告诉夫人,居然那么蠢!”

甄钰冷冷瞅了眼悔痛大哭的锦言,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如果她是被沈姨娘用金钱或者许以未来收买还勉强说得过去,没想到明明是她发现了沈姨娘的恶事却反而因此受沈姨娘挟制恐吓,这真是——

锦言哭道:“奴婢,奴婢也不想的!奴婢虽然是夫人正院的人,可是沈姨娘管着家,她要摆布了奴婢,奴婢一点法子也没有!”

甄夫人目光一跳,与王妈妈相视无言。她没想到,原因竟在于此!

“看来,是我糊涂了!”甄夫人叹了口气,双目怔怔的望着前方,心头沉沉。失去了娘家亲爱的父母兄弟姐妹,丈夫又变得形同陌路,她心灰意懒,满心里只想守护着血脉相连的一双儿女,管家不管家她根本不在乎!或者说,她压根就不屑、不愿帮他管家。可是没想到,竟会因此造成这种后果!

甄夫人心头勉强振了振,好在,老天爷有眼,一双儿女仍在身边,丈夫也渐渐有了回心转意的迹象,她一定会牢牢抓住,不遗余力的抓住属于自己的一切!沈芸霜,沈氏,你们利用我丈夫感恩之心,这些年来作威作福也该够了!

“别哭了!”甄夫人收回目光,淡然的语气令人一怔。

锦言下意识停止了哭声,抬起头望向甄夫人。

“现在,我要你帮我做事,除掉沈芸霜,你愿意不愿意?”甄夫人淡淡问着锦言。

锦言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忙不迭的点头道:“愿意,愿意!奴婢愿意为夫人效劳,奴婢发誓,奴婢如果再起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哼。”甄夫人轻轻嗤笑,漫不经心道:“我还敢让你帮我做事,就不怕你起二心。你只需记着,将来我再发现你背叛我。你会觉得被卖到窑子里也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