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甄二爷,请听小人慢慢说来。”白延曲的声音不徐不疾,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了几下,说道:“当时姑娘让我查玉霞记的布料都流向和何方,我便想。那些布料质地上乘,不是普通人家买得起的,走街串巷的布贩子不会买这样的布料,那么最可能就是被上京中或者周边城镇其他的绸缎庄布店低价购入了,于是我便在这上边查。特别关注了那些近四五年开张、卖上等货的铺子。我托朋友查了各家铺子的进货渠道,发现城南、城北各有一家叫做‘纤云坊’的铺子十分可疑。细查下去,这两家铺子果然有问题,从我打听的来看,他们进的货数量十分稀少,而且次数也不多,质地中等偏上。但是按客流量来看,这个数量根本不能满足销售。我后来进店数次,留心细看。发现他们的货物种类十分齐全丰富,质量无不上乘,而且,数量也明显与进货量不符。”

“可查到他们与玉霞记暗中沟通的证据?”甄钰轻轻问。

“没有。”白延曲轻轻摇了摇头,抬眼望了甄钰一眼,眼光一扫。轻轻道:“不过,我无意中证实了另一件事,纤云坊的背后主人,是贵府的沈姨娘。”

“什么!”甄钰三人一起变色。如果是这样,根本不用查,玉霞记的货物不是流向纤云坊还能流向哪里?

“岂有此理!”王妈妈不禁怒火中烧,咬着银牙十分忿忿。倘若不是当着白延曲的面,她就要骂出好听的来了。

沈姨娘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竟然敢做这种偷天换柱的把戏!用甄夫人的本钱替她发财!甄夫人知道了,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姑娘,甄二爷,不知两位有何打算。”白延曲很平静的问道。

“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甄钰很快恢复了常色,乌漆漆的眸子望着白延曲,真诚道:“白公子,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要谢谢你!这个结果太出乎我们意料了,暂时不宜声张,不便妄动,需回去好好商量商量,也许,还需要你帮忙呢!”

白延曲豪爽一笑,说道:“姑娘不用客气,姑娘和夫人、二爷都是好人,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但说无妨!姑娘放心,白某人半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甄钰顿时放心,点头一笑:“那么就此别过,麻烦白公子了!”

“不敢当!”白延曲笑了笑,寒暄了两句起身先行离去。

“这个女人,她把娘当成什么了!”甄克善冷着脸,透出十二分的厌恶。

“我们先回去跟娘说说吧,”甄钰撇撇嘴,原本以为沈姨娘只是暗中转手获利,谁知她倒好,明目张胆的开起铺子来了。这件事还不能轻举妄动,若是一个不妥,有一点两点消息传了出去,甄府的脸面可真要丢尽了!那时,甄夫人就算收回铺子,让甄老爷对沈姨娘更为气怒也划不来。

王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可以想象,甄夫人听到这事会是什么表情。

果然,甄夫人听罢一股怒气直窜脑门,脸色“唰”的一下绷得紧紧的变得阴沉。半响,才缓过了劲来。

“沈芸霜这个贱人,这次我再饶过她我宋柔两个字倒过来写!” 甄夫人咬牙。

拿着她的铺子生财?甄夫人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是该骂她无耻还是该夸她聪明!

“钰儿,你说,这件事该怎么下手?”甄夫人一想女儿既然眼巴巴的想要替她打理铺子,不妨先试一试她的能力。她问这话自己也有些好笑和漫不经意,女儿再聪明,也才十岁啊!

甄钰想了想说道:“沈姨娘这里不好打草惊蛇。最好是从纤云坊的掌柜那边入手,只要其中一个掌柜被我们拿住了证据,沈姨娘也逃不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娘,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查清楚那俩掌柜的喜好,找出他们的弱点。才好对症下药。”

甄钰说完睁着眼睛十分期盼的望着甄夫人,水灵灵的眸子清澈、晶莹。

“好!好!”甄夫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连连点头叹道:“钰儿,就照你说的去做!”甄夫人满心的欢喜愉悦,女儿带给她的惊喜霎时压倒了这事带来的腻味和厌恶。

“娘,我不会让娘失望的!”甄钰精神大振,喜笑颜开。

通过白延曲和甄府上得用之人。没过几天甄钰便查到了纤云坊城南、城北两名掌柜的底细。城南铺子的掌柜姓孙,城北的姓吴,两人都是六年前沈姨娘从上京北边的宛县找来的,如今也算是在上京安家落户了。

那姓吴的是个温吞性子,做事不紧不慢。但是很稳;姓孙的心思灵活,见人三分笑脸,嘴巴又特别能说会道奉承巴结,相比之下更得沈姨娘欢心。

姓孙的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贪财,而他的妻子比他更贪、下头又有一个好赌的儿子。

这么现成的条件再不加以利用简直说不过去。甄钰跟甄夫人细禀之后,便与甄克善一起去找白延曲。王妈妈被甄钰的表现打击到了,觉得自己横竖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有二爷跟着姑娘也不会吃亏。自己还不如留在府中伺候夫人,于是便没再跟去。

甄钰正合心意,哥哥有把柄在她手里,搞定哥哥可比搞定王妈妈容易多了!

说起来,还要多谢那个对嫡子严厉器重的爹呀!不然,哥哥岂能宁愿受她要挟也不敢暴露半点?

白延曲听了甄钰的打算后。二人探讨一番便定下了计较,分头各自安排。

要钓鱼除了要准备足够诱人的鱼饵,还要有耐心,尤其是在这条鱼已经受惊的情况下,更需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耐心。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这个月期间甄钰进了两趟宫陪福清公主;又出府见了白延曲两次,商讨了一些细节问题,交换了信息,一切按计划进行。

八月初,上京城南纤云坊突然来了位深目高鼻、头发棕黄卷曲的胡商,用流利的上京话表示想买四十匹霓虹笼烟缎,问孙掌柜是否有货?

白白胖胖一脸富态的孙掌柜望了望眼前这胡商那浅蓝色眼眸中流露出来的热切期盼渴望,惋惜的摇摇头叹气,翻看账册之后说道:“客官,抱歉,小店只有八匹,没有那么多了!”

“太可惜了!”胡商十分失望,连价钱都没讲便将这八匹霓虹笼烟缎拿了下来,然后急急的向孙掌柜打听哪里还能找到霓虹笼烟缎?

霓虹笼烟缎做工精致,质地上乘轻柔且薄,似纱非纱,触感极佳,裁成衣裳穿在身上不生汗渍,花样亮丽鲜艳而不流于媚俗,每年数量甚少,是富贵人家太太小姐们夏季不余遗力追捧的料子,但此时已到了夏天的尾巴马上就到秋季了,哪家还存有这么多货呀?当然,有一家是存有的……

孙掌柜忍不住好奇,问这胡商为什么要买这么多霓虹笼烟缎?胡商告诉他自己还有半个月就要回去了,是特意带回去给母亲妻女姐妹及家中女眷的礼物,因为家里来信说母亲和妻子等都十分喜欢这种衣料,特意嘱咐他多多的带回去。他说着连连叹气,懊恼不该临时抱佛脚。下次要再回去,得是一年之后了……

“掌柜的,如果你能进到货,价钱方面好商量!”胡商不死心的又跟他说。

孙掌柜想起刚才他拿那几匹缎子的神气,心里犹豫着,嘴里却不觉笑道:“好说!好说!倘若有货一定会通知您,将来还盼着您照拂小店生意呢!”

胡商出手大方,手里奇巧货物多,性格多半豪爽,又很讲诚信,在大夏一直很吃得开。

那胡商眼睛一亮,忙道:“如此先谢过掌柜的!鄙人姓伊,住在城东的胡思路三道口胡同四十七号,如果有消息,请您一定要通知我!”说着还不放心,非向孙掌柜讨了笔墨写下地址方才离去,说是到其他店铺去碰碰运气。

孙掌柜心里如同猫爪,十分痛苦的挣扎了老半天,晚上媳妇杨氏看他不对劲便问何事?孙掌柜素来很欣赏这个常常帮自己出主意的贤内助,见她问立刻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氏。

数钱数惯了的杨氏早就憋屈了一肚子闷气。听到这个机会哪还忍得住,立刻就说:“你怕什么呀!哼,这不两个月过去了,甄夫人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吗?我看呀,你们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白白的浪费机会,有钱不赚!”

杨氏听了,忍不住也怦然心动。

自从甄夫人发现玉霞记猫腻之后的这两个月,玉霞记和这边已经暂时停止了这种暗地里的交易,风口浪尖上,谁也冒不起这个险。而他们又舍不得花银子进太好的货,而且,进货也是一门学问,样式、质地、颜色怎么搭配着挑选都有讲究,不是马上就能够摸清楚的。因此,这两个月的利润唰唰的往下降,还不到以前的十之二三。

第92章 吐露秘密

数钱数惯了的杨氏早就憋屈了一肚子闷气。听到这个机会哪还忍得住,立刻就说:“你怕什么呀!哼,这不两个月过去了,甄夫人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吗?我看呀,你们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白白的浪费机会,有钱不赚!”

“可甄夫人要是万一查起来,这可不好办!”孙掌柜已经有些心动了。

杨氏一指头轻轻点在他额上,柳眉挑了挑,白了他一眼嗔道:“那胡商又不是本地人,拿了货就走人的,神不知鬼不晓,怕什么?甄夫人再能也就查她玉霞记罢了,她又不知道有咱们纤云坊的存在!玉霞记的掌柜从中又不是没有好处,他们怎么敢乱说话?而且那甄夫人根本就不是个管事的料,雷声大雨点小,她那几个掌柜把玉霞记打理成那样不就只挨了她一顿骂嘛,又不少块肉!我就不信了,偏偏这事她就会揪着不放!”

孙掌柜一听也是,如果甄夫人真有心要管,两个月前玉霞记那四个掌柜就该倒霉了,可是他们如今一个个仍是好好的连工钱都没被扣。这说明什么?说明甄夫人压根没心思在这上头!想想也是,人家可是户部尚书府的正室夫人,又不等着这点银子过年!妇道人家,相夫教子、打理内务才是本分,外头的事,她八成是没有兴趣,不然,这么些年也就不会任由沈姨娘折腾了!

孙掌柜越想越以为然,杨氏又在一旁说道:“那胡商开出的条件这么好,到时候咱们加倍卖给他。岂不是能大大的捞一笔?那霓虹笼烟缎一匹市价是三十两,咱们就卖六十两,四十匹就是两千四百两!”

“我明儿就去湖锦街找牛掌柜!”孙掌柜心头的火一阵一阵的拱,再也忍不住了。

杨氏急道:“干嘛明儿去啊?现在就去!明儿去还得等天黑!”白天太招人耳目。

孙掌柜一听有理。当即换了衣裳,命人套车急急往湖锦街去找牛掌柜的住处商量。

牛掌柜乍一看到他找上门来吃了一惊,急忙把他拉进门来。不满的抱怨了一番。孙掌柜呵呵笑着跟他打哈哈。牛掌柜也不好再发火,便问他何事?听了孙掌柜的来意后,任凭孙掌柜说的天花乱坠、苦口婆心,牛掌柜拂袖,果断一口拒绝:“不行!”

在这个当口,他可不想出一星半点儿差错。

孙掌柜急了,顿时叫道:“牛掌柜你怕什么!甄夫人要办这事两个月前救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你们都被吓破了胆子了!难道以后。都不干了?”

以后都不干了?牛掌柜有些犹豫,这几年来不用操心,每年还能分那么多银子,如果甄夫人只不过一时兴起骂了几句就算了,他凭什么不干?他又不傻!可是。事情才过去两个月,他不敢冒这个险!

孙掌柜见他不说话,凑近一步又道:“别的且不说,借此机会试探试探甄夫人也好吧?反正那胡商没几天就走了,她就是要查,半点痕迹也查不到!没有证据,她能拿你怎么样?”

牛掌柜心头一动:不错,已经风平浪静两个月了,也该试探试探了。正如孙掌柜所言。只要她没有证据,怕什么?

“那胡商,你可查过底细?”牛掌柜不紧不慢问。

孙掌柜对他的过分小心有些不以为然,顺口道:“他姓伊,留了地址给我,我明儿去打听打听!”

牛掌柜显然不信任他。盯着他淡淡道:“你把地址给我,我去查。还有,这件事我要和其他三家掌柜一起商量商量,等有结果了我会派人去和你联系,你暂时不要再过来了!”

孙掌柜心里不快,可是又不敢得罪他,于是怏怏的答应了,垂头丧气的离去,坐上了马车还不忘记低声嘟囔骂上几句。

谁知第二天晚上,牛掌柜就派亲信来找他了,说同意他的做法,明天晚上就把绸缎给他送过来。

孙掌柜和杨氏喜之不尽。夫妻两人都暗暗欣喜,他们给牛掌柜那边报的价是四十五两一匹,自己这边可以多赚大大的一笔,聊以补偿这两个月的损失。

说起来,这两个月他们可亏大发了。按照以往,货源不断,每天不知道卖出去多少呢!

孙掌柜没料到,第二日晚间,运着布料的马车才刚刚进了院子,女扮男装的甄钰、甄克善带着几个家丁就闯了进来,目光沉沉的瞪着孙掌柜及准备卸货的四名伙计。

孙掌柜吃了一惊,气呼呼的冲到甄钰几个面前,指着他们冷冷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强闯民宅!”

“民宅?”甄钰嗤笑道:“分明就是贼窝!”

“你小小年纪,不要血口喷人!不然休怪我不客气!”孙掌柜徒然厉喝瞪着甄钰,心头大震了一下。

“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不客气!”甄克善背着手立在甄钰身边,腰杆挺得直直,冷冷的目光透出杀气。

“两个小鬼头,从哪跑来捣乱!”孙掌柜犹自冷喝。

“哥哥,少跟他废话!”甄钰轻蔑的瞟了他一眼,扭头向外道:“把他押进来!”

只听得一声应答,白延曲带着几个人押了牛掌柜和玉霞记两名伙计进来。孙掌柜见了面色一白,一边心虚的往后退一边嚷嚷道:“你们私闯民宅,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好啊!正好省得我们再去报官!我们玉霞记有人吃里扒外,家贼、外贼当然要一起罚!”甄钰听他这么说反倒是笑了。

孙掌柜脸色大变,目光情不自禁的向被人反剪着双手押着的牛掌柜望过去。

牛掌柜面如死灰,轻轻吐气道:“孙掌柜,这些是甄夫人的人。这两位这甄夫人的公子……”

孙掌柜心下一凉,脚下一软下意识往后顿了顿,顺口喃喃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他眼睛迅速的转了转,发现没有逃得掉的可能。浑身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

牛掌柜已经被逮了个正着,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

“哼!”甄克善冷笑,鄙夷的瞅过去一眼。心想世上还有这么无耻的人!

“关不关你的事就看你怎么做了,”甄钰柔声说道,笑得如同阳春三月轻轻拂过柳梢头的春风,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透着温润的光,望向孙掌柜。

孙掌柜心中稍定,吞了口唾沫道:“甄爷,这都是——”

“怎么?主人家不请我们进去坐坐?”甄钰微笑道。她可不想当着这么多仆人说这事。

孙掌柜一怔,忙道:“不敢,不敢!两位公子请进,快请进!”说着脚步踉跄着在前引路。

甄钰命人守住屋子四周,将孙掌柜手下两名伙计和车夫也看管了起来。自己和甄克善两个随着孙掌柜进了屋子里。

事情牵涉到沈姨娘,传了出去这是一件大丑闻,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一个姨娘谋算正室夫人的陪嫁铺子,而且用的是这种龌龊的手段,还不够笑掉人的大牙?

“这纤云坊背后的主人,是不是我们甄府的沈姨娘?”甄钰兄妹毫不客气的在屋子正中主位上坐下,不等孙掌柜开口,甄钰冷冷问道。虽然是询问的话,用的却是肯定的口吻。

孙掌柜在她凌厉的目光下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想到甄夫人,想到甄府,腿一软,情不自禁就跪了下去,颤声道:“两位甄爷,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受雇于人。只知道听从东家的吩咐做事,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

“你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甄克善不耐烦低喝一声。这人还真是欠揍,看起来胆战心惊一副服软的样,其实就是存了胡搅蛮缠的心思,不说重点,专门扯那乱七八糟的。

“……是……”孙掌柜垂着的头轻轻点了一点。

“你们的账本呢?”甄钰轻轻问道。这个账本指的当然不是公开的账本。

孙掌柜有稍微的怔忪,再一想今晚已经逃不掉了,便打消了隐瞒的念头,吞吞吐吐道:“在,在账房的暗格里,小人去拿。”

“起来吧,我跟你去拿。”甄克善说道。

“是。”孙掌柜不敢拒绝,颤抖着起身,甄克善跟在他身后转入了账房。

借着昏黄的灯光,甄克善和甄钰将这秘密账本略略翻了翻,心里都忍不住动气。

“为虎作伥,你胆子也不小呐!”甄钰将账本往茶几上一顿,盯着孙掌柜。

“小人,小人已经全部招了!”孙掌柜哭丧着脸道:“两位甄爷,小人只是个受雇的掌柜,东家吩咐——”

“东家吩咐你去杀人,你便去杀人了?官府还问不得你的罪?”甄钰挑眉。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听到“官府”、“问罪”几个字孙掌柜本就七上八下的心又颠了几下。他懊恼极了,早知道,就不该贪这个便宜!

“这种人,先交给官府打五十大板,再往牢里关个十年八年才会老实!”甄克善十分看不上孙掌柜的嘴脸,忍不住皱眉说道。

孙掌柜心里却着了慌,没有时间去想家丑不可外扬的理由,以为甄家两位少爷真会那么做,忙叩首道:“两位甄爷,小人冤枉呀!小人有一家子人要养活,小人不能坐牢呀!对了,小人知道一个秘密,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求两位甄爷卖小人一个人情!”

“我管你什么秘密!少在这装神弄鬼!”甄克善是个耿直、正直的人,对着这种人就觉得厌恶,当下递给甄钰一个询问的眼神:是不是拿了账本该回去了?

甄钰心中却是一动,示意他稍安勿躁,故意沉默思考了一会儿,颇为玩味的瞅着孙掌柜,似笑非笑道:“哦?你以为你知道的什么秘密能够打动我们?能够作为交换条件?”

“是,是关于沈姨娘的!”孙掌柜见甄钰有意向,精神一振,邀功似的忙说道。甄钰和甄克善既然是甄夫人的儿子。那么沈姨娘的秘密,他们应该会很有兴趣的。

甄克善和甄钰果然都是眼神一闪一亮。

兄妹两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底均看到了诧异。

“你算什么?沈姨娘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甄钰嗤笑。甄克善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了握。心里下意识的想到:秘密?能有什么秘密?难道那女人不知廉耻在外边——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小人跟她不过是东家和伙计的关系,她的事自然不会告诉小人,是。是小人无意中发现的!”孙掌柜一边解释一边不忘把自己和沈姨娘摘干净。

“你说来听听,如果有价值,我自会考虑饶了你!”甄钰微微一笑。她见孙掌柜还在犹豫,像是在等自己的保证,她不由好笑,嗤笑道:“怎么?你还想跟我谈条件?你要知道,现在是我给你机会!你若不愿意说。大可以不说!”

“小人说,小人说!”孙掌柜望望甄克善,再望望甄钰,吞吞吐吐道:“沈姨娘,她。她在万宝地下钱庄放印子钱!”

“你说什么?”甄克善和甄钰不觉脸色大变,睁大了眼,心头大大吃了一惊。

放印子钱?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对这种行为都十分不齿、不屑、深恶痛绝,这是丧尽天良的恶事!尤其是甄老爷身为朝廷命官,而且是六部之首的户部尚书,如果沈姨娘这种行为传扬了开去,甄老爷也会受到别人攻击,没准,还会因此而丢官!

这不是小事。甄钰和甄克善的脑子中有一刹那的空白,两个人都呆住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可真是——耸人听闻!

本来只想趁此机会好好修理沈姨娘,不但将她的财路断绝,而且要毫不客气的收回来。没想到却得知了这么一个绝对震撼的消息!

“这是真的!小人绝对不敢撒谎!”孙掌柜慌了神,信誓旦旦。

“真的?”甄克善猛然起身,瞪着他,一步一步上前,他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揪着孙掌柜的衣领,揪得他几乎喘不过起来。

“姓孙的,你可有证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甄克善逼近着他,一字一字道。

“小人没有证据,可是,小人说的是真的!”孙掌柜哭丧着脸:“小人落入了两位爷手里,怎么敢跟两位爷开这种玩笑?是真是假,两位爷一查不就清楚了?”孙掌柜被甄克善的举动神情吓得心扑通扑通乱跳,又被那么揪着,胸口一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憋得眼睛差点发白。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甄钰走过来,轻轻扯了扯甄克善的衣袖。甄克善猛然回神,瞧着孙掌柜那张扭曲的脸和猛翻的白眼,厌恶的收回了手,沉着脸一眨不眨的瞪着他。

万宝地下钱庄是上京最有势力的地下钱庄,专门干这种事情,孙掌柜既然明明白白的说出这个地方,甄克善其实已经信了五六分。他的心里乱极了。

“是,是去年,”孙掌柜喘匀了气,理了理混乱的思绪回想道:“去年三月份左右。沈姨娘偶尔经过纤云坊,进来坐了一会儿,出去时拉了一个小包袱,小人,小人不小心看到里边有,有——”

甄钰白了他一眼,心想什么不小心看见,一定是他偷偷翻看的,可见此人不是个好人!

“这事你跟别人说过吗?”甄克善沉着脸。

“没有!没有!小人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这又跟小人没关系,小人说它做什么!”孙掌柜慌忙摇头。

甄克善满意的点点头,沉着脸道:“若是外头传了半个字,我要你好看!”

孙掌柜吓得一哆嗦垂下了头。

甄钰说道:“哥哥,纤云坊的把柄,再加上印子钱的把柄,足够咱们对付沈姨娘了!这一次,就是神仙菩萨也救不了她!孙掌柜,其实你说的很对,你为沈姨娘做事,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嘛,本来这也不是你的错!”

“甄爷说的是,甄爷说的太对了!”孙掌柜感动得连连点头。

“虽然你为虎作伥、是非不分十分的可恶,但你卖了给我们这么有用的消息,也算是将功抵过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只要双方信守承诺,我们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甄钰睨了他一眼,语气仍是淡淡的。

“甄爷有什么条件,小人一定照办!”孙掌柜听懂了甄钰的话心中暗吐一口气,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明决心。

“这两件事,都不能对外说出一个字!”甄钰盯着他,眼神一冷。说出来的后果是什么,不言而喻。

孙掌柜只觉得脊梁骨一阵发凉,忙道:“小人发誓!别说一个字,半个字小人也不会说!”跟尚书府斗他斗得过吗?他才不会自找麻烦。

“嗯!”甄钰满意的点点头,仰着头轻轻舒了口气,目光淡淡的望着前方漫不经意问道:“你的老家在哪里?”

孙掌柜一愣,明白了甄钰的意思,想到要离开上京这样的花花大都市虽然心里十分难舍,但如果不答应没准还有性命之忧。命都没了,其他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小人在宛县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过,小人祖籍在河南南阳。”孙掌柜干笑了笑,接着道:“说起来,小人离开家乡多年,其实也怪想念的,也该回去看看了!”

第93章 决然

“小人在宛县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过,小人祖籍在河南南阳。”孙掌柜干笑了笑,接着道:“说起来,小人离开家乡多年,其实也怪想念的,也该回去看看了!”

甄钰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回去就不用再回来了!还是落叶归根的好,你说呢?”真是个老奸巨猾的老滑头,还想留下卷土重来的退路呢!想都别想!

孙掌柜有些失望,但也不敢不听,只得恭恭敬敬答应了一声。

甄钰紧逼着道:“明天就走,我会派人送你们去码头坐船,陪着你们一直到沽口。如果明天之后我还在上京城中看见你,那时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是,是,小人不敢!”孙掌柜颤了颤,忍不住抬袖拭了拭额头上的细汗,终于死心放弃了。

“现在,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甄钰冷冷道:“带我的人去城北那家纤云坊,把那边的账本给我搜出来!”

“……是……”到了此时,还由得他不答应吗?

甄钰立刻命人押了孙掌柜的出去,自己和甄克善在屋里等候。两人的心都忍不住怦怦的乱跳,收铺子是小事,放印子钱才是大事!

“哥哥,这件事,咱们怎么跟娘说啊,你说,该不该告诉爹呢?”甄钰的手指无意识的玩弄着腰间的挂饰。

“都先别说,等我查清楚了再说吧!”甄克善轻轻道。

甄钰突然抬头,认真道:“哥哥。地下钱庄都是些心狠手辣的无赖泼皮,你确定你能查得到?”

“我自有办法!”甄克善笑了笑,望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直望得甄钰别扭的别开头去。

“哥哥!”甄钰有些羞恼。“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甄克善轻轻笑出声来,说道:“钰儿,二哥没想到钰儿这么能干。那姓孙的叫钰儿整治得大气也不敢出!钰儿,你可真是——”

甄钰心里微微泛起一丝苦意,前世虽然只活了十五岁,可自打记事起就是母女两个相依为命,颠沛流离,每当她女儿家的身份有暴露的嫌疑,母女两个就不得不搬一次家。人情冷暖。世情百态,她见过的,多着了!如今重活一世,她更是格外的珍惜这条命,步步小心。处处谨慎,孙掌柜这点花花心思,她要收拾起来有什么费劲?

“哥哥,你,你会觉得钰儿心地歹毒吗?”甄钰抬起水汪汪的一双杏眼。

“怎么会!”甄克善不由失笑:“钰儿你想到哪里去了!那姓孙的是活该!哼!钰儿你这么能干,以后轻易也不会叫人欺负了去了,二哥心里只有高兴的,怎么会那么想呢!”

“那就好!”甄钰放心的笑了笑。甄克善是她的亲哥哥,她不愿意自己的形象在哥哥心里变得糟糕。

兄妹两个花了一晚上时间。将纤云坊和玉霞记一共六名掌柜和所有的伙计们都召唤在一处看守着,一个个分别问明了口供,天蒙蒙亮时,兄妹俩就着铺子里打了个盹,然后回府跟甄夫人禀报。

兄妹俩对甄夫人只细禀了玉霞记和纤云坊的事,关于沈姨娘放印子钱的事暂时没有说。

这已经足够甄夫人生气的了。她冷笑道:“沈芸霜母女俩一穷二白的进甄家的门,几年的功夫就盘下了那么大两家铺子,还做起来没本的买卖,可真是好算计!”

甄夫人命王妈妈去了一趟玉玲珑馆跟沈姨娘交涉。王妈妈直接将孙、吴两位掌柜的供词和那两本秘密账本放到她面前,让她把两家铺子的地契房契和伙计的合约或者卖身契都交出来。

沈姨娘大吃一惊,抵赖不肯,反而还说这是甄夫人找人诬赖自己,王妈妈气得不得了,不卑不亢说道:“姨娘不交也可以,夫人还有几句话让奴婢转告给姨娘。夫人说,那铺子本来就不是姨娘该得的,姨娘这几年想必赚得也不少了,花掉的银子夫人也不问了,但这两家铺子和剩下的银子是务必不放过的。姨娘不交的话,那么这账本、这些供词姨娘说说是交给老爷好呢,还是交给官府好?”

沈姨娘气得几欲吐血,恨恨的瞪了王妈妈半响,终于灰白着脸色,颤颤抖抖打来体己箱笼,将房契地契和掌柜伙计的合约、卖身契、银票等拿了出来。看着这些可以东西,沈姨娘那是挖心挖肺的不舍,递出去时脑子里猛然一闪,忙又缩回手盯着王妈妈道:“我把东西交给你了,可是万一你们仍是告诉了老爷怎么办?王妈妈,我要夫人给我写个东西保证。”

王妈妈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她一番,“嗤”的笑道:“姨娘不是在说笑话吧?夫人是什么人,岂会陪姨娘玩这种把戏?姨娘若是不交,老身这就走便是!”

“等等!”沈姨娘慌忙出声,事已至今,根本由不得她讲条件!

沈姨娘依依不舍将手中的物件递给王妈妈,眼睁睁的看着王妈妈拿着走了,忍不住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临走前,王妈妈还笑着同她说了一句:“这些银子,我会按照账本对上一对,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回头还要请姨娘解惑!”把她气得更要吐血。

管家权没有了,生钱的铺子也没有了!存下的银子也没有了!她的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没着没落起来。

所幸,她还剩下一样东西……

沈姨娘冷冷一笑在心底自我安慰,她长长的舒了口气舒缓心中的憋屈气闷,却不知她那剩下的一样东西也已经摇摇欲坠了!

过了四五天,甄克善终于自万宝地下钱庄看到了沈姨娘交易的票根,但地下钱庄有地下钱庄的规矩,甄克善能够看到一眼已经费了许多曲折的关系和银钱了。想要拿走那是万万不行的!

可是,这件事的真实性已经得到了确定。

甄克善便与甄钰做下了套子,从自以为精明的阮妈妈那里下手,沈姨娘听到风声。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不顺,心中一慌便想要趁早结束这档子事,就在阮妈妈声称回娘家看生产的侄儿媳妇出门时。甄钰叫人悄悄的在她的包袱上做了手脚,阮妈妈刚出二门,被斜横里过来一个粗壮仆妇用力一撞,不但本人跌倒在地,包袱也松散了甩出去老远。阮妈妈尖叫着不用人帮忙捡包袱,却不知甄钰和王妈妈等早已等候多时……

甄夫人震怒,这一次再也没有留情面。将阮妈妈和包袱里的东西直接送到了甄老爷面前。

甄老爷气得差点晕过去!

他能不晕吗?这种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他非得告老还乡不可!探花郎出身,清清白白努力拼搏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他肯办事,性情公允。稳重踏实,是皇帝尊敬器重的臣子,是翰林院、御史台清流文人们敬仰的目标,在同僚中形象很高,入阁封相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果这件事情出来了,他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人们质疑的对象,到了那时,他还有何脸面立足于朝廷之上?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一个做了一辈子好人的人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在众人眼里就成为不可饶恕的对象,因为大家将他当成完美的代表,不允许他的身上有一点点的污垢。有了污垢,他们会失望,会觉得失去了神圣的某种东西,然后。便是群起的讨伐和攻击。

撇开这些不说,单单是放印子钱这种行为,也是甄老爷万万不能容忍的!

甄老爷怒不可遏,命人将沈姨娘唤到了正院,又把刘姨娘也叫了来,将仆妇儿女屏退,喝命沈姨娘跪下,将那放印子钱的票据狠狠的砸到她的脸上,睁大着眼瞪着她一字字道:“沈芸霜,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这些年你当着家还缺少钱用吗?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你也做得出来!沈芸霜,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