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大为诧异睁大了眼,有些儿失声道:“钰儿何出此言!计夫人哪里会是那种人呢!倒是这计大姑娘,谁知她进侯府前过的是什么生活、接触的都是什么人呢。她的话,哪里就可信了!钰儿,这些话万万不可乱说!”

甄钰心头一紧,不服气道:“我觉得也不一定,听说计侯爷当年对邵姑娘还是不错的,若不是计夫人横插一脚——”

甄夫人不欲继续这个话题,摆摆手道:“当年的事谁说得清呢!计夫人和计侯爷的婚事是计老太太和贾府商量了做的主。可惜了,若是计侯爷的兄弟不死的话,也许——”

甄夫人正说到要紧处,王妈妈打起帘子进来笑道:“夫人,到点儿了,可要摆饭了?”

甄夫人笑道:“正是呢,一不留神便这时辰了!摆上来吧!叫人去请两位公子。也让他们休息休息,别一天到晚的埋头在书堆里。都要成书呆子了!”

“是,夫人。”王妈妈笑着去了,心想也就是夫人真正为两位公子着想。若是旁人,巴不得他们一天到晚不睡觉的埋在书堆里呢!

甄钰心提起了一半,忙又赶着问道:“也许怎么样呢?娘!”

“什么也许怎么样?”甄夫人愣了愣。

甄钰道:“就是刚才娘说的啊,说计侯爷的兄弟——”

甄夫人“吓”了一声,略带责备的嗔着甄钰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好没来由的,偏是这些不相干的记得清楚!计侯爷的兄弟早就死了,还说他做什么,赶紧洗手吃饭吧!”说着便携着甄钰站了起来。

甄钰心里十分失望,却只能暂时丢开。心里这一块石头却是怎么也挪不开,计侯爷的兄弟?计侯爷娶计夫人。怎么又跟他的兄弟牵扯在一起了?

甄钰心里有事,味同嚼蜡的用了晚饭,坐了一会儿,同母亲哥哥妹妹们说了几句话,便回去自己的玉兰苑。进了书房,便将秋心唤了去。

秋心见甄钰小小的手指头在摊开的书页上无目的的划来划去。半响不言语,便垂手侍立一旁一言不发,静静的等着。

“秋心,”甄钰仍然没有抬头,低声道:“有件事帮我查一查,此事不要告诉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秋心一滞,忙道:“请姑娘吩咐。”

甄钰说道:“忠勇侯有个兄弟,你帮我查一查他当年是怎么死的,还有,计侯爷和计夫人的婚事,是怎么一回事。”

秋心有些愣了愣,纵是她素来沉稳,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掩藏不住的狐疑,嚅嚅道:“姑娘查这个是——”

甄钰笑了笑,说道:“其实不是我要查,是计大姑娘托我帮忙的,你也知道,她其实很可怜。”

秋心沉默,忽然轻轻道:“姑娘对计大姑娘,好像,很不一样……”

甄钰眼神闪了闪,漫不经心说道:“计大姑娘的亲娘,跟我的乳娘有些渊源,这个忙,我必须要帮她。”

秋心苦笑,心道,姑娘您的乳娘早已去世,这是不是就叫做死无对证了?

“是,姑娘,奴婢明白了。”秋心点了点头。

甄钰听出她语气中的无可奈何,不禁抬头望着她好笑道:“你也不用为难,其实当年这事谁不知道呢?只是计大姑娘这样半路入府的不知道罢了!你随便打听打听都能够打听出来!”

秋心心头一松,自己也好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姑娘说的是,是奴婢多心了!”只是她心里仍然隐隐的觉得那里不对劲,这种感觉只可意会,却无法言传。

秋心百思不得要领,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笑道:“那么奴婢便下去了!后儿去寿阳王府,便让秋朗随姑娘一起去吧?”

甄钰点点头:“就让秋朗同我一起去吧,你告诉她一声,收拾衣裳。”

秋心答应着自去传话。

回想着甄夫人的话,甄钰越发觉得其中另有玄机。

转眼便又过了一天,甄钰带着秋朗,同计子清带着百灵、萱娘带着名儿,一起来到寿阳王府。

寿阳太妃见了三人十分欢喜,留着坐下说了好一会儿话,又嘱咐她们尽管安心住下,需要什么、短什么尽管同荷香、司琴说。荷香、司琴是寿阳太妃指派专门照顾她们的大丫头,下边还有三个小丫头。

三人一一答应,寿阳太妃携了计子清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越看越喜欢,态度尤为亲热,弄得计子清又是欢喜得意又是心虚,下意识的垂着头,不太敢于太妃相对。

寿阳太妃只当她是害羞,一笑放开她的手,温言笑道:“好了,我也不难为你们了,这几日就住在琴音阁东边的桂荫山房吧,那儿离桂树又近,院子也宽敞亮堂,你们三人一起住足够了,也热闹些!呵呵,清儿你闲了多过来坐坐,我还想问问你关于你娘的一些事呢!你娘那样的人,断断不是个坏人,唉!”寿阳太妃说着眼底有些黯然。

自打计子清回侯府以来,上京里又将计侯爷的陈年旧事翻了出来,将邵心萍说的十分的不堪、下作,虽然只是一面之缘,虽然只是掀开轿帘远远的望了那么几眼,但是寿阳太妃有理由相信,一个不计报酬、不贪恩情的女子,断断不是众人传说的那般!

她尤记得,兰嬷嬷当日回禀她的情形,兰嬷嬷说邵心萍原本执意不肯收取那支嵌珠钗,说是举手之劳而已,当不起如此大礼,兰嬷嬷再三坚持她方勉强收下。兰嬷嬷说,那是个长相清秀,气质温婉的女子,一看就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她始终没有求过她的报答,如今她已经不在人世,那么就让她报答她这一次,替她正名吧!这样,子清这孩子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计子清心头猛的一跳,脸色微变,勉强陪着笑答应,这神情落在寿阳太妃眼中,太妃以为是她因为听了外边的流言而感到难过羞愧,心中愈发叹息不已。

萱娘随即向太妃施了一礼,微笑道:“太妃娘娘,那么从明儿早上起,臣女便开始制香了,不知太妃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太妃点头笑道:“那就明日吧!我已经叫人准备好,等会儿叫荷香领你去瞧瞧,看还有什么缺漏的不曾,该怎么做,你尽管吩咐小丫头们就是了!”

萱娘笑着答应,与甄钰、计子清一起退了下去,由荷香领着去桂荫山房安顿不提。

桂荫山房主建筑是一座歇山式顶的屋子,五楹两进,粉墙朱檐,雕花门窗,屋子里布置得十分清雅,帐幔帘栊看得出都是新挂上的,一应家具摆设俱全,三人各自挑了一间屋子安顿,荷香便带着小丫头打了热水进来服侍净面洗手。

随后,荷香领了萱娘去看制香的一应器具,甄钰便和计子清在院子外头的花园里散步。

计子清有些心不在焉,甄钰冷眼旁观,知道她定是为寿阳太妃刚才说的话为难,毕竟,她又不是真正的郑宝儿,哪里知道邵心萍的往事?如果在太妃面前露了馅,她的富贵之路也就走到头了!

第175章 郡王爱慕

甄钰当然不想让她这么快玩完,她才刚刚回侯府呢,好戏才刚刚开始……

“计姐姐,太妃娘娘对你可真好!”两人走过通往湖心亭的九曲桥,四下无人,甄钰便十分羡慕崇拜的向计子清说道:“太妃娘娘同邵姨不过一面之缘,可是却对姐姐这么好,姐姐真是好福气!”

计子清眼睛一亮,心头顿时豁然开朗,笑道:“我也是托了娘的福罢了!这也是太妃娘娘心肠好!”

太妃同姑姑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反正姑姑已经死了,要怎么说所谓的“往事”还不全在自己?太妃还能去查证不成?

“谁说不是呢!太妃娘娘心慈面善在上京里是出了名的!”甄钰十分赞同。

“哦?”计子清忙赶着笑问道:“钰儿妹妹你打小在上京长大,定是了解太妃娘娘吧?不知能否指点姐姐一二?”

甄钰笑道:“指点不敢当,倒是能够跟计姐姐说些上京的趣事典故!”

“那就有劳妹妹了,姐姐洗耳恭听!”计子清十分高兴,拉着她一起在湖心亭坐下……

第二日天刚刚亮,萱娘便起床,打算梳洗完毕便去摘桂花,吩咐小丫头将甄钰也叫了起来——这是甄钰头一天跟她说好的。

名儿一边伺候萱娘洗脸一边说道:“姑娘,要不奴婢也去叫计大姑娘一声吧?”到底是三个人一起住进来的,不叫她一声恐怕她面上不好看。再说了,计子清的性子。便是名儿也看得出来两三分的,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

萱娘有些为难,昨日晚上,在太妃那边用过晚饭回来。甄钰挽着她的胳膊笑着说今儿她陪着她一块采摘桂花,让她记得唤她起床时,计子清也在一旁。只是嘴角微微翘了翘并没有吱声,自己这会儿派人去叫她,是不是太没眼色了?

萱娘想了想,终是无声轻叹点头,笑着向名儿道:“既如此,你去叫她一声吧,小心着点。别惊着她。”如今人家可是太妃的贵客,不是她这个空有嫡女面子的辛三姑娘惹得起的。

名儿笑着去了,回来的时候却是脸上颇有不忿,忍了再忍方向萱娘说道:“计大姑娘说她这就起来,不过她穿衣梳头比较慢。请姑娘您收拾好了先过去,等会儿她会叫上甄姑娘一起过去。”

萱娘不以为意,向名儿好笑道:“就为这个就把你气成这样了?我倒不知何时你也变得这样大气性了!”

名儿听了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想想自己也觉得没趣,笑道:“先不管她们,那么咱们先过去吧!”说着拿起粉紫流霞暗纹折枝梅花刺绣缎面立领对襟褂子、葱黄花卉刺绣马面裙替萱娘换上,外面披上素银蓝的罩衣,替她对镜梳了髻,鬓上一边簪着一朵六叶宫花。一边插上金镶玉倒垂莲花步摇,收拾妥当,便将罩衣小心取下,替她轻轻扯了扯衣襟褶皱,扶着她出去了。

荷香带着小丫头们在外间候着了,见了她们忙迎上前。笑着道:“辛三姑娘,咱们这就去吧?”

萱娘抬头望望天空,太阳还没有出来,湛蓝的天空仿佛带着水汽似的不甚透亮,蒙着浅浅的乳色,显得有点儿低沉。她点点头笑道:“这时候正好,趁着太阳还没有出来,花儿的香味还未散去咱们多采摘一些吧。”

说着,几个人提着小巧的细竹篮子往琴音阁方向去了。

清新的晨雾中,那两株金桂益发显得神采奕奕,碧翠的枝枝叶叶间,金黄的花朵儿缀得满满皆是,带着水汽的香味别有一番清新淡雅。

“好香!”几人站在树下,情不自禁闭上眼,吸了吸鼻子。

“辛三姑娘,奴婢们该怎么做?”荷香上前两步,屈膝向萱娘微笑着问道。萱娘是千金大小姐,爬树摘花这种活儿自然不该是她去做的。

其实做这些活计萱娘喜欢自己动手,但这桂树的确太高,也只好罢了。

萱娘瞧了一眼提着篮子一溜站在当下留平头的四个小丫鬟,俱穿着水蓝色的收腰窄袖短襦,下边是粉红镶边的同色撒脚裤,秋香色粗布面千层底鞋,十分干净利落,正宜爬树。

萱娘便微笑道:“姐姐让这几位小妹子只管捡那半开的桂花摘了下来便是,摘时小心些儿,别混了树沫子就成,也别用力,省得把花儿捏坏了,摘下的花儿不要在手上停留太久,以免沾了手心热气。等她们摘好了,我再慢慢儿挑选吧!”

荷香点头答应,遂向那四个小丫鬟笑道:“辛三姑娘的话可都听清楚了?仔细按着辛三姑娘的话去做,不要胡来,不然是要罚的!去吧!小心些!“

四个小丫头子早已跃跃欲试,巴不得这一声,叽叽喳喳忙忙答应着,挎着篮子便爬上了桂花树,动作十分的利索,倒是把萱娘瞧得怔了一怔。

荷香便笑道:“这几个小丫头是特意从庄子上挑来的,最是伶俐不过。”

萱娘释然笑道:“原来如此。”

荷香见左右无事,便欲扶着萱娘到琴音阁中坐一坐,萱娘执意不肯,只说在这儿候着便好。荷香无法,命一个粗使婆子取来了毡毛绣花软垫子,仔细的垫在一旁的石凳子上,请萱娘坐下。

萱娘微笑着道谢,方才坐下。

荷香冷眼看去,不禁暗暗点头:人都说左宰府的三姑娘温柔娴淑,待人和气知礼,最是有大家闺秀风范的,果然不错!

这边荷香与萱娘随意说笑着些闲话,甄钰和计子清也带着秋心和百灵在小丫头子的引领下一起过来了。

“萱娘姐姐早!荷香姐姐早!”甄钰笑吟吟的快步上前,拉着萱娘的胳膊甚是亲热。

荷香忙屈膝行礼笑道:“甄二姑娘、计大姑娘!”

萱娘也站了起来,携着甄钰的手笑道:“你也来了!”随后又向计子清微微点点头笑了笑。

计子清亦回以一笑,眉角却是微微挑了挑,眸底飞快的划过一抹讥诮的笑意。萱娘待她向来疏离有余,亲近不足,这倒是破天荒第一遭儿主动同她打招呼。

计子清心里十分得意,更是暗下决心要对寿阳太妃更加巴结不可,于是连带着对荷香也越发和颜悦色起来。她却不知,萱娘之所以对她态度颇有改观不是因为寿阳太妃,而是因为邵心萍。萱娘觉得,有邵心萍那样的娘,她的女儿应该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也许先前是自己太过臆断了。

不过,如今对上计子清的态度,萱娘瞬间又改回了主意,觉得有时候有其母未必有其女。

“呀!她们在帮姐姐摘桂花吗!”甄钰一抬头看到桂花树上的小丫头,顿时又惊又喜的叫了起来。

萱娘与荷香不禁相视一笑。“是啊,瞧瞧你,跟发现什么宝贝似的!”萱娘好笑的瞪了甄钰一眼。

甄钰一双乌漆漆的眼珠子望着那桂花树和树上的人,笑道:“萱娘姐姐,不如让我也帮你摘一些吧!我摘的岂不比她们的好?”

“这怎么行!小心摔下来!”萱娘吓了一跳。荷香也吓了一跳,忙笑道:“是啊甄姑娘,这树这样高,可不是好玩的。”

甄钰但笑不语,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说道:“你们瞧瞧我今儿的打扮!”

萱娘和荷香这才注意到,甄钰今日也是穿的藕荷色的窄袖短襦、撒脚裤,甚是干净利索,桃红织锦竹叶暗纹的色泽十分俏皮。

计子清亦笑道:“方才我还奇怪呢,今儿怎么穿了这身,原来是早有准备啊!”

甄钰眨眨眼,笑道:“可不是!”

萱娘和荷香仍是不许,搁不住甄钰再三恳求,萱娘再一想秋朗是个会功夫的,也就勉强答应了。甄钰甚是高兴,便也提了竹篮爬上了桂花树。选了那花枝繁盛浓密的去处,熟练的将竹篮挂在树枝上,仔仔细细的采摘起桂花来。

萱娘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身形,一颗心半空悬着。

“咦,郡王爷!”荷香突然转身,发现夏见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不远处的一丛翠竹旁,背着手默默的瞧着这边,一袭月白的交领长袍勾勒出玉树华芝的身形。青松像他的影子般,垂首站在身后。

夏见源见荷香发现了他,萱娘和计子清都回头瞧见了,便向她们点头微微一笑,扶着青松朝她们走过来。

这是计子清回到侯府之后头一回看到年岁相当的贵族公子,夏见源身姿挺拔修长,面如满月,儒雅温和,良好的家教和学识修养养成的气质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仿佛蒙了一层如玉的高贵柔和的光晕,令她乍一见之心头“咚”的狠狠跳了一下,半边身子立时酥麻了麻脚下差点站不稳,双颊一片燥热,害羞的垂下头,流转的眼波立刻如消融的冰雪柔了下去。

夏见源乍一见她,亦情不自禁心头一紧,柔和的眸光骤然亮了亮,神情抑制的激荡,惊喜又惊喜。

天知道,他想想念念了这么多年的人,怅怅然然又叹了多少年,只以为今生再也无缘相见,谁曾想峰回路转,上苍活生生的又把她推到了他的面前!

第176章 相见不如不见

那天,听青松兴冲冲的说起太妃娘娘找到了当年在西湖畔相救郡王爷的故人,他脸上的笑容停也停不了,眸中的光彩满满的溢出来,欢喜的情绪将他的胸膛鼓得涨涨的,令他一刻也停不下来,在安怡堂书房中走来走去,借以消减心中的兴奋。

他这才知道她的名字,郑宝儿,这才知道她原来就是忠勇侯府刚刚寻回的侯爷长女!同时亦知道了她的母亲已经去世……

夏见源嗟叹不已,为她伤感和不平,对她越发的怜悯上心,恨不得立刻便见到她。

青松服侍了主子这么多年,如何不知他的心事?见他激动兴奋得无以伦比,这半日的笑比这么多年加起来都要多,他也笑得见牙不见眼,嘴角差点没咧到耳朵根上去,立刻便告诉主子,说是太妃娘娘已经派人去请计大姑娘了,过两日便同前来府上制桂香的辛府三姑娘一同入住。

夏见源的心立时怦然而动,今日一大早再也忍不住,借着散步的机会鬼使神差的便来到了琴音阁。

可是,随着夏见源扶着青松一瘸一瘸的走过来时,计子清脸上娇羞的笑容顿时换做错愕,春光流转的眸中瞬间熄灭了波澜——原来,竟是个瘸子!虽然不是瘸得太厉害,可是那风姿,却也是大打折扣,连静站着的十分之一也不如。

夏见源本就比旁人敏感,又格外注意计子清的举动神情,见此不觉心头一沉,右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似火的热情如同挨了兜头一盆凉水,瞬间熄灭了大半。

头一回,他暗恨自己竟是这般模样。

“郡王爷好兴致,可是特意过来赏桂的吗?今儿摘桂制香。怕是要扰了郡王爷的兴致了!”萱娘亦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遂笑着向夏见源道,同时屈膝微微一福。

“呵呵。萱娘是母妃请来的客人,这么说倒教我过意不去了!”夏见源亦笑了笑。

计子清这才恍然明了夏见源的身份,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荷香。

荷香便忙上前陪笑介绍。计子清趁势笑着向夏见源见礼,打了招呼。

夏见源的拢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握着,身子也有些发僵,脸颊的肌肉更是管不住的微微抽搐,有些慌乱的笑着点头。

纵然她看不起他是个瘸子。可在他心中,她依然是那唯一的一抹鲜亮。怎么能怪她呢?是个正常人,头一回见自己又几个不是这种态度?

计子清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不安的摆弄着衣带。

“计大姑娘,好久不见。”夏见源的笑容温和中带着一抹说不出的苦涩落寞以及那好不容易隐忍下去的波涛汹涌的情愫。他不敢看计子清,微微别过了目光。

“呃?”计子清猛然醒神,有些不自然的干笑了笑,胡乱点头道:“是啊,好久不见了!”

夏见源见她一副胆小怯怯的模样,脑海中情不自禁呈现那不知回想了多少次的面容,圆圆的鹅蛋脸,水亮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柔声柔气的同他说话,温热细软的手指小心的替他包扎,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眼皮蓦地一抬,水亮的眸光那么温和澄澈的望进他的眼底,甜甜的向他笑着。问他家住在哪里,天都要黑了,为什么一个人在那里?

夏见源的心突然变得柔软起来,柔软中带着微微的痛,甜蜜而又伤感的痛。似有东西自心间流淌而过,鼻腔中一阵酸涩,酸意直达眼底,眼眶中不受控制的泛起一股水雾。

他眨了眨眼,掩饰的拂了拂衣裳,故作轻松的向计子清温言笑道:“这些年,过的还好吗?我真没想到,竟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计子清笑着点点头,目光有些闪烁,顺口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这些年我还好,娘她,很疼我,只可惜她福薄,竟早早的去了!”计子清说着,装作难过的垂下了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夏见源顿时慌了神,有些手足无措温言道:“你别难过了!计大姑娘,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婶婶虽然不在了,可是她一定会保佑你的!如今你有忠勇侯府,有我们寿阳王府,没人再敢欺负你!”

计子清心中一松,忙又破涕为笑道:“郡王说的是,是我失态了!”

夏见源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半响点点头,笑道:“往后有空多来我们寿阳王府坐坐,母妃必定会喜欢你的。”

“好啊,多谢郡王!”计子清笑了笑。

夏见源点点头“嗯”了一声,心里不是不失望,可又觉得,她这副态度,才是正常。

树上蓦地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众人都吓了一跳,情不自禁抬头望去。

“钰儿,小心!”萱娘看到摇摇晃晃的甄钰,手抵在胸口,紧张得心怦怦直跳,眼珠子也直了!

夏见源亦抬头望去,恰好直直望进甄钰的眼睛里,他浑身一震,脑子里“嗡”的一下有些眩晕,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双水亮亮的眸子……

“吓死我了!”甄钰吐了吐舌头,重新稳稳的抱住了树干,轻轻拍了拍胸口,向夏见源招了招手笑道:“咦,郡王您也来了!”

夏见源眉头顿时蹙了起来,盯着荷香责备道:“荷香,太妃将几位姑娘交给你伺候,你就是这么伺候的?怎么能让甄姑娘爬那么高的树上去?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你担当的起吗!”

“郡王恕罪!”荷香不敢分辨,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垂着头认错。

甄钰一边小心翼翼的从树上下来,顺手将手中的篮子交给秋朗,拍了拍手。拂了拂衣襟,来到夏见源面前笑道:“郡王不要怪荷香姐姐了,是我自己贪玩!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夏见源面色稍缓,向她笑了笑。然后扭头冲荷香道:“起来吧!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再有,你自己到太妃面前说去吧!”

“是。奴婢谢郡王,谢甄姑娘!”荷香松了口气,忙站起身来。

甄钰有些愧疚:“对不起姐姐,都是我的不是,连累了你了!”

荷香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

夏见源嘴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终究没说。怔了一会道:“你们慢慢儿玩,我先回去了。”

萱娘等忙殷勤相送。

夏见源点点头,犹豫片刻终又向计子清道:“计大姑娘,以后有空多来陪陪母妃吧!”

“好的,郡王。臣女求之不得呢!”计子清嫣然一笑。

夏见源亦笑了笑,忍不住又悄悄瞧了甄钰一眼,由青松扶着一瘸一瘸去了,心底,一片说不出的怅然和失望。

青松感觉到了自己主子闷闷的情绪,于是没话找话陪笑说道:“郡王爷,那计大姑娘生得可真是漂亮呢!”

夏见源心不在焉“嗯”了一声,随即没好气拍了青松的脑袋一下,瞪着他斥道:“你乱说些什么!姑娘家的相貌是你随便说得的?”

青松皱着五官呲牙咧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嘟囔着答应一声,扶着夏见源去了。

夏见源心中闷闷不乐,胸口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就连见到她之后他的感觉。也突然莫名的就变了!就好像他今日见到的,不是那个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人,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似的!

除了失落和闷,夏见源同时又隐隐的感到不安和慌张,就好像是,他已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再也寻不回来了……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困惑的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只要知道她过得好,不是比什么都强?想想自己也着实难为人家了,不过小时候的一面之缘而已,还妄想让人家也同他一样刻骨铭心么?也许,她早已忘了吧……

夏见源嘴里微微的又有些苦涩起来。脑海中却是不自觉的,又浮现出甄钰那双水亮亮的眸子,跟记忆深处的画面不断的交换、重叠,他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一跳,忙摒除所有的念头,匆匆回了安怡堂。

夏见源到琴音阁那边时,甄钰在树上并没有听见他们的谈话,此时将自己摘下来的小半篮子桂花献宝似的拿到萱娘面前,喜滋滋笑道:“萱娘姐姐,你瞧瞧我摘的对不对?”

萱娘抖了抖篮子,细细瞧了瞧,点头笑赞道:“钰儿就是聪明!这些桂花正正合适,不用挑拣便可蒸上了!”

“真的么?那可太好了!”甄钰亦十分高兴。

“自然是真的,”萱娘好笑的捏了捏她的手,看了看天色,向荷香笑着说差不多可以了,让那四位姑娘下来吧!

荷香自去吩咐不提。

一时萱娘命人将这摘下来的几篮子桂花用洁白的细棉布盖上,都送到制香房去,待她过去筛选过了,方可开始制香。

荷香见时候不早了,便笑着请她三人回屋回屋,先用早膳,然后再做别的。三人便一起往桂荫山房回去,净了手,甄钰换过衣裳,三人便往寿阳太妃屋里请安,在她那边用了早膳。谷郡王却是没有过来。

用过早膳,寿阳太妃留计子清说话,甄钰禀了太妃,与萱娘一起回去制香,太妃含笑吩咐了几句,便命她们自去了。

大半天的功夫,萱娘时不时的走神,对甄钰的话十句里头倒是有五六句没听进去。甄钰十分纳闷相问,却被萱娘拿别的话岔了开去。

中午用过午膳后,萱娘继续仍进了制香房,甄钰好奇笑问:“姐姐以前不是说过下午制香不太好么?”

萱娘怔了一怔,笑道:“那也分什么种类的香,桂花香便不打紧。”

甄钰一笑,虽心底满腹狐疑,亦不再相问。她却不知,萱娘今日见了夏见源对计子清的态度不由得暗自胆颤心惊,计子清那种三不着两、生冷不忌的性子,万一真弄出点什么事,平白的把她和甄钰卷在里头,真正是飞来横祸,因此只想着赶紧将香制出来,好趁机离开此处。

五天之后,分三批制作的香终于制成,一块块铜钱大小的金黄色香饼点制成梅花状,装在铺着雪白缎子的青玉匣子里,格外的赏心悦目,寿阳太妃见了大喜,命人各包了一小包赠与她们三人,三人道谢收下,就此离开王府。

这几日,计子清多半时间陪伴在寿阳太妃身边,同太妃之间的感情格外的亲密亲近,乍一离开,彼此忍不住都有不舍。临别时寿阳太妃拉着计子清的手,嘱咐了好些话,这才命人送她们离去。而这些天,谷郡王始终没有再露面,离开的时候,萱娘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马车先送了计子清回府,然后才是萱娘同甄钰。萱娘踌躇思量了半响,方才拿话旁敲侧击的提点甄钰几句,以免她将来不知就里被计子清平白赚了进去。

甄钰仍然是有些不太明白萱娘的言外之意,回府之后,便问了秋朗。

那日夏见源来的时候秋朗亦在,有什么不明白的?遂含笑悄悄的同甄钰说了,末了还挤眉弄眼的,笑得颇有几分不怀好意、意味深长。

甄钰当时就愣住了,盯着秋朗道:“你确定?你确定郡王爷——”

秋朗大咧咧的点头:“那么明显怎么不确定?依奴婢来,寿阳太妃虽然很喜欢计大姑娘,但双方的身份摆在那里,她若是知道了这苗头,只怕定然要气得不轻呢!”秋朗性子粗放惯了,并不觉得跟甄钰说这种事情有何不妥。

毕竟,他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记得郑宝儿的人之一,在甄钰的心里,已经把他当做了朋友。

喜欢怜悯是一回事,娶回来做儿媳妇是另一回事。

甄钰的心瞬间凉了凉,有些无力的摆摆手:“这种谣言不可乱传!萱娘姐姐不是也说了么?心里清楚就行!好了,你先下去吧!”

秋朗忙笑着答应,又道:“姑娘放心,这些话奴婢只对姑娘说,好好的怎么会去同旁人说呢!”说毕缓缓退了出去。

甄钰怔怔的望着前方,不禁苦笑。夏见源何其无辜,若是真的趟进了这趟浑水,最终受到什么伤害,却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第177章 嚣张计子清

毕竟,他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记得郑宝儿的人之一,在甄钰的心里,已经把他当做了朋友。

晚间临睡前,秋心向甄钰禀报了自己调查的结果:计侯爷的哥哥叫做计秉华,乃是当年赫赫有名的西南将军,秉承了父亲的伯爵之位和西南军统领之位,可惜没死在战场上,却是意外死于京郊一次狩猎中。

他死之后,西南军群龙无首,恰逢南疆叛乱,人心浮动,于是计侯爷便接替了兄长的位置,率领西南军出征。因那次叛乱十分凶险,计老太太生怕他有去无回,便赶在他出征之前忙忙定下了大理寺卿贾广宁之女贾氏,将之迎娶过门……

这件事,是当年上京中人人都知晓的。

甄钰望着镏金缠枝金雀烛台上那灼灼跳动的火焰有些出神,突然问道:“这么说,当年计侯爷的亲事是匆匆定下的?”

秋心不明她何以如此相问,点点头道:“是。听说贾氏原先定过亲,可惜还未出嫁未婚夫便去世了,后来便一直没有定亲。”

甄钰笑道:“这倒是奇了,计家的家世,计侯爷先前竟一直没定过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