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瞻胆识过人,仪态不俗,看起来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又是这般年纪了,怎么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侍讲?这个侍讲,朕还从未见过!”皇帝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眉头也微微蹙了蹙。

翰林院侍讲,主要的职责便是轮流为皇帝讲书,皇帝却从未见过他,岂能不恼?

甄老爷忙躬身向皇帝禀道:“万岁有所不知,这方侍讲是去年才进的翰林院,照规矩,得明年方有资格给万岁讲书。”

“哦?”皇帝越发诧异,问道:“那么他从前在何处任职?”

甄老爷也有些迟疑,顿了顿,说道:“听闻他本是地方上的一名小吏,因学识渊博,地方长官便推荐来到翰林院,候补了两年方进了翰林院。”

皇帝闻言不禁笑了笑,又道:“既是如此,爱卿如何知晓他这一等人物?”

甄老爷也笑了,有些不太好意思回道:“皇上是知道微臣的,微臣平日里没什么别的嗜好,闲了就爱去书局转转,上茶馆坐坐,恰好在琉璃路广文斋那一带碰见他几次,一来二去便相熟了些。”

“原来如此!”皇帝点了点头,却又仍有些不太满意道:“既是爱卿知晓了这一等人物,怎么不早早向朕举荐呢!像这样的人才,可不多见了!”

甄老爷仍是不慌不乱,笑道:“横竖他已是翰林院的侍讲,陛下迟早会见着他的,微臣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多此一举,所以便不曾向陛下提起。”

皇帝怔了片刻,无奈失笑道:“听起来倒也是的,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甄老爷笑了笑,身子微躬拱手,不再多言。

皇帝理解的瞟了他一眼,轻叹道:“你也有你的难处和顾忌,朕心里都明白!罢了,下去吧!户部和内阁那边,就劳你多操点心了!”

“这是微臣份内,理当如此。”甄老爷施了一礼,躬身倒退着出去了。

甄老爷刚回到府中,便见甄夫人忙赶上来问道:“老爷,皇上没有派你出使南疆吧?”甄钰听见了也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父亲,和母亲一样一脸的紧张。

甄老爷失笑:“自然没有!夫人怎么会这么问呢!”

“那就好,那就好!”甄夫人放心的舒了口气,笑了笑。这一两年来,她可是有点儿惊弓之鸟了,一有那等跑腿离家的事,似乎总跟自己的丈夫脱不开边。

“爹,南疆和西北如今状况如何了?要不要紧?”甄钰忍不住问道。

甄老爷蹙了蹙眉,瞧了女儿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温言道:“钰儿,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女孩儿家打听这些做什么。”

甄钰嘴唇动了动,咬了咬唇怏怏“哦”了一声。她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该问、不能问,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心慌意乱坐立不安,生生的忍却忍不住,这才贸然开口,不想,爹爹果然是不肯同自己说这些的。

甄夫人见了便含笑道:“你这孩子,乱操什么心呢!你爹这些天也累了,可别再烦他,嗯?”

“知道了,娘!那,我回自个院子去了!”甄钰勉强笑了笑,施了礼回了自己的玉兰苑。

南疆战败,连失城池,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这一仗反败为胜,也不过是将功折罪,若是大败而归,恐怕不仅仅是身败名裂这么简单。甄钰轻轻叹了口气,伏在月洞窗前,瞅着院子里那叶子开始飘零,打着旋儿往下落的玉兰树发呆。

如果计家没有先前那一桩桩事,此次出征主帅必定是他,凭他的经验,应该不会出现如今这般状况吧?牵一发而动全身,说来说去,这件事终究与自己不能脱了关系!如果他因此有个三长两短——

甄钰的心悚然一惊,突突的剧跳起来,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不能有事,她还没查出娘亲的真正死因,还没真正剖开计夫人的真面目,他绝对不能有事!

“姑娘,喝口茶吧!”秋朗端着小小的填漆梅花托盘近来,俯身呈上给她,笑道:“这是唐妈妈特意泡的枫露松针茶,清心去火,润口生津,最适宜如今饮了。”

甄钰闻言不禁抬头瞟了秋朗一眼,觉得她似乎另有所指似的。见她面色淡淡,也没多问,接过茶轻轻喝了一口。

“姑娘放心,计公子一定不会有事的!”秋朗突然压低了声音,向她轻轻说道。

“计公子?”甄钰一怔,口内的茶没来得及咽下去顿时就呛得直咳嗽,一边咳一边弯腰指着秋朗道:“你,你——”她想问“你说什么!”却是问不出来完整的一句话,只是咳得满脸涨红发热。

“姑娘仔细着!”秋朗忙上前替她轻轻拍着背顺气,一边劝道:“姑娘不必如此忧心,计公子他心里有数的,西北那边悍将多得是,还有谦将军和杨九娘他们,都不会让公子吃亏的。再说那胡人挥骑南下也不是今年才有的事,本是年年都有,只不过今年来得比往年晚了些,恰好与南疆那边的事撞在一起罢了!往年单是这事,也没见朝廷慌乱成这个样!西北边境虽然吃紧,损失也免不了,但是却不会酿到无法挽回。奴婢见姑娘这几日坐立不安,愁眉不展,姑娘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若是那边有什么事,奴婢得到消息一定会禀报姑娘的!”

“姑娘不是——”秋朗一时愣了神。对上甄钰有些恼羞的神色又闭了嘴。这些天甄钰的神色她都看在眼里,理所当然的便认为甄钰是为计世宜担忧,且甄钰平日里待她们姐妹也没那么多规矩要求,她不忍见她这样挂心,便寻了个机会好好劝慰她一番,不想完全没劝对地方!她当着甄钰的面说出这一番话来,甄钰岂有不恼的?

“好了,停!”甄钰心中甚是无语,好容易缓过气来,抬起头睨着秋朗道:“你说的这些,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秋朗,我管他什么西北告急不告急,于我何干?你唠唠叨叨这一大串是要做什么?你若是想回西北去,我也不会拦着你的!”

第225章 金顶銮轿

“姑娘,您可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是担心姑娘,不是,不是想回西北!”秋朗一听吓坏了,慌忙跪了下来。

恰好秋心打起帘子进来,见状愕然,正欲相问,甄钰摆摆手,说道:“秋朗,你且起来,刚才的话我只当你没说过!好了,下去吧!”

“姑娘,奴婢——”秋朗生怕她还生气,有些着急的开口。

“秋朗,姑娘让你下去你便先下去吧!”秋心近前来忙说道。她虽然不知道方才甄钰和秋朗之间具体说了什么,但甄钰这些天的神情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而自己的妹子什么性情她亦再清楚不过,因此心里便也猜到了七八分。此时见甄钰气色不同往常,便忙上前阻止秋朗。

秋朗见姐姐也开了口,便轻轻点了点头,应了声“是!”起身退了出去。

“姑娘——”秋心赔笑着上前。

“帮我去打听打听,南疆那边,如今局势如何。”甄钰捧着茶杯,头也不抬低声吩咐道。

秋心神色一滞,垂眸道:“是,姑娘。”

“还有西北——应该,不要紧吧?”甄钰又道。

秋心心头一松,她当然希望姑娘关心关心以前的主子,便忙笑道:“西北那边也许胡人今年存了大占便宜的心理,不过,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得到的!”

甄钰有些不甚在意的轻轻“嗯”了一声,并不做多表示。

“姑娘。”秋心犹豫再三,终于轻轻说道:“听说皇上病倒了,福清公主还不知道多伤心难过呢,姑娘何不进宫陪公主说说话,宽慰宽慰公主!”

甄钰突然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瞅着她,似笑非笑。出息了。还想让她进宫去打探消息!

“奴婢僭越了!请姑娘恕罪!”秋心被她瞧得心头有点儿发麻,忙躬身垂下了眸,说道:“奴婢这就去为姑娘打探消息。”

“去吧!”

望着轻微晃动的棉帘,甄钰心里有些低沉起来。皇帝卧病,福清公主的日子一定过得很忐忑不安,她何尝不想进宫去陪陪她,可是眼下这种敏感时刻,除非公主传召,不然,她主动进宫落在旁人眼中岂不变成了居心叵测?没准旁人还认为这是甄老爷在打探呢!

易帅的旨意一到达南疆。立刻引起一阵哗然。以简辽为首的简氏党朋自然不肯让步,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阵前换帅。乃兵家大忌”的理由拒绝接旨。

虽然计侯爷与简辽乃是同一阵营之人,但南疆战场乃是计侯爷成名之地,无论是从实战经验还是威望来说,简辽根本就不能够跟计侯爷相提并论。简辽若想要获得广大士兵、上下军层的敬服。就必须要比计侯爷更加出色才行,所以一开始,他便存了与计侯爷比试之心兼防范之心,也正是因为如此,扰了心神。才会数次判断失误,以至于造成如今的局面!

如今,简辽还准备集结军队杀回去收复失地呢。这节骨眼上他怎么可能肯交出兵权?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此时交出了兵权,那么这一辈子,他将永远失去这个资格!

出师不利吃了败仗,并且无能为力反败为胜,反而要别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试问皇帝怎么可能再次将兵权交到他手里?纵然皇帝被逼再次交予他,又有谁人会服气?

简辽的心思计侯爷一清二楚,他心里亦十分窝火,简辽为了显出自己技高一筹、见解独特,曾多次与他唱反调,对他提出的建议根本不屑一顾!一开始时如此,吃了亏仍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便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也知道,简辽既然想要越过自己,那么自己越说什么他越不会听,他原本也想忍着不说,可是看到他做出一个个错误的决定,他又不可能不说。他绝望的发现,自己所料不错,自己一说,简辽反而越发坚持己见——

简辽坚决不肯交出帅印,幸亏皇帝早有准备,前来宣旨的太监带了五百多御林军随行,那太监领了皇帝的密旨,见简辽拒不配合,商谈无果的情况下,与计侯爷取得一致后,命五百御林军动手,迅速将简辽极其左右心腹拿下,控制了起来,将帅印交到了计侯爷手中,如此,方控制住了局势。

计侯爷接任主帅位之后,立刻调整了简辽原先的错误策略,兼之他本人昔年在南疆积下的威望,很快就稳住了局势,站住了脚跟,守住了阵地,到了十一月初的时候开始反攻,并且取得了初步的胜利,形势开始扭转。

与此同时,齐良生与方瞻等日夜兼程也赶到了南越国,南越国本是大夏的附属国,只不过想趁着东家不能兼顾之时占点儿小便宜,可此时惊动了东家的人过来敲打,大夏对南疆战争局势又开始反转,南越国便也不敢再弄什么小动作,停止了移兵边境的举动,放低姿态好酒好肉好伺候的招呼齐良生与方瞻一行,但却打着巡逻边境的借口不肯将军队召回,命军队就地驻扎边境,显然是贼心不改,不甘心出兵一无所获,打着静观其变的主意。

齐良生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无可奈何,与方瞻商量之后,只得决定将这边的情况上报皇帝令皇帝暂时安心,而他们俩则守在这里不走。只要他们在这儿看着,南越国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见这两处暂时都稳定了下来,心头大定,病情也大有好转,可以勉强上朝理政了。

恰好西北那边也传来消息,胡人强攻不得入关,在关外烧杀掳掠破坏之后已经离开,西北暂时也解了危机。可是,损失却是惨重的,不知要从国库里掏多少银子才能够善后、补充;而南边打仗,银子也是流水似的花出去,户部的压力一时巨大。皇帝才刚刚松下来的心又充满了烦躁。

眼见着皇帝身体基本恢复,福清公主才离开乾清宫回自己的明珠苑。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福清公主可清减了不少,娇嫩红润的鹅蛋脸也变成了瓜子脸,乌漆漆的一双大眼睛也少了两分神采飞扬的明亮。

皇帝见了大为心疼,赏了诸多的银耳、燕窝、山参等滋补药材给她补身子,又特意赐了金顶銮轿乘坐。

在宫里,只有皇帝和太后才有资格乘坐金顶銮轿。福清公主乘着这一顶轿子回明珠苑,立刻在宫里又引起了一场震动,皇后呆愣了半响,心里苦涩得不成滋味,她终于有几分体会到,为何太子会如此憎恶福清公主。

别人连想都是一种罪过的东西,她总是轻而易举的能够得到……

次日,福清公主便来到坤宁宫,向皇后请旨要接甄钰进宫陪伴两日。自那日为太子求情被皇帝避而不见之后,皇后便一直没有见到皇帝的面,如今她的娘家亲叔叔又被阵前换帅,太子又被斥责闭门读书,皇后的心情正十分糟糕,福清公主这一来,在公主的衬托下,皇后越发觉得自己倒霉,对福清公主也不自觉的流露出两分不耐烦来。

“那甄府姑娘手里不是有公主特赐的玉牌吗?想要进宫直接来便是了,何须这么麻烦,还要过来请示本宫。”皇后面上笑吟吟的,眼角眉梢却情不自禁的显示出两分负气的讥诮。

福清公主眨了眨乌漆漆的大眼睛,偏着头关切的瞧了瞧皇后,说道:“母后,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呢?”

皇后神情一凛,凤目一抬,两道锐利的光芒顿时直直向福清公主射去,福清公主愕然一怔,困惑不解的对上皇后的目光,仿佛傻了眼。

皇后顿时一惊,暗道失态,忙收回了目光,握着福清公主的手轻轻拍了拍,勉强柔声笑道:“母后没有事,只是这些天休息得不太好罢了!好了,阿媛这些日子照顾你父皇必也累坏了,本宫这就派人前往甄府传旨,让那甄姑娘好好的陪你多住些时日。”

“嗯!”福清公主点点头,笑靥如花,亲热的挽着皇后的胳膊依偎在她身边认真道:“母后,您是不是在担心太子哥哥啊?母后放心,父皇其实没有怪太子哥哥的意思,父皇说了,今儿就传召太子哥哥呢!”

“当真?”皇后心头一喜,眼睛情不自禁亮了亮,不由得握住福清公主的手紧了紧,笑道:“你父皇,真的没有生太子哥哥的气?真的说了今儿要传召太子哥哥?”

“当然是真的了!”福清公主憨憨的笑着,说道:“父皇怎么会生太子哥哥的气呢!父皇说,说怕太子哥哥被人利用才不叫他出门儿的,如今父皇身子好了,太子哥哥也不会被人利用了,自然便也不用呆在东宫里了!母后,什么人那样大胆,敢利用太子哥哥呢?父皇说阿媛不懂,不跟阿媛说。”福清公主小嘴撇了撇,有点儿气嘟嘟的样子。

皇后心中一定,回想着琢磨琢磨,如此,倒也说得通。她心中一定一开怀,自然也不再对福清公主存了什么别扭的心,反而还怕她多心,又笑吟吟的好生安抚了她几句,顺便有意无意的问了好些这些日子皇帝的言行状态。

第226章 公主的苦衷(Sunflower889和氏璧加更)

皇后心中一定,回想着琢磨琢磨,如此,倒也说得通。她心中一定一开怀,自然也不再对福清公主存了什么别扭的心,反而还怕她多心,又笑吟吟的好生安抚了她几句,顺便有意无意的问了好些这些日子皇帝的言行状态。

她随口问,福清公主便随口答,有的说得清楚,有的却是说的有些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因福清公主向来如此,皇后也不介意,便一笑置之,见她略有些不耐烦的模样,便笑着收了口,命人送她回去休息,自己派人去传甄钰不提。

然后,皇后立刻派人前往东宫打听,果然,皇帝已经传召了太子前往乾清宫问话了……

福清公主从皇后那里出来,也懒得走路,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回明珠苑。皇后是个精明得过分的女人,在她面前装憨不是那么容易装得过去的,她的话看似漫不经心,却是句句都是意有所指的陷阱,尽管有着多年的丰富实战经验,每次应付下来,福清公主仍然觉得有些心力不支。不过,想一想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皇,福清公主的精神又振了振。

甄钰带着秋心和莲子来到明珠苑的时候,小石子和小凳子早站在院子门口等着迎接她进去。

进了苑中,发现静悄悄的不似往日,甄钰暗暗纳罕,受这环境影响,甄钰的声音也情不自禁低了下去:“公主——可是在苑中么?”

小凳子、小石子相视一眼,小石子便低声赔笑道:“甄姑娘不知,想是咱们公主这些日子累着了。方才还在说等着您呢,谁想坐在榻上便睡着了过去,奴才等不敢惊动。呵呵,甄姑娘也不是外人。奴才们方敢如此,还请姑娘莫怪,请先入内侯一阵子吧!”

甄钰忙悄声笑道:“原来如此!我自然不会介意。既是如此。别扰了公主,我在一旁候着便是。”

小凳子和小石子都笑着低声应“是”,将甄钰请进了明珠苑屋内。风嬷嬷、琥珀、玛瑙等见了默契的微笑着向甄钰屈膝无声行礼,甄钰点了点头,随着小凳子、小石子入了一旁隔断候着,秋心和莲子自有人引着去往日甄钰歇息的地方将包袱安置好。

不一刻,琥珀亲自斟上茶来。甄钰忙起身笑着接过,道了声谢。

琥珀抿嘴低声笑道:“甄姑娘这般客气,一会儿公主知道了,又该训斥奴婢了。”

甄钰笑笑,问道:“公主这些日子还好吗?”刚才她走近榻前瞧了福清公主几眼。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想她竟然瘦了这么多,唇色淡薄,眼眶略肿,便是沉睡中,那张莲瓣似的小脸上也显出满是浓浓的倦色,从不知忧愁滋味的眉间似乎也轻轻蹙起了一抹轻愁。

琥珀闻言眉头轻轻的皱了皱,瞧了甄钰一眼低声苦笑道:“甄姑娘也知道的,前些日子皇上病了那么久。小公主几乎便不曾回过明珠苑,一直在乾清宫伺候着。小公主素来娇生惯养,也真亏她竟能支持的住。”

甄钰听罢心里也有些恻然,在这个宫里,可以说,皇帝是福清公主唯一的靠山。皇帝身病便是她的心病,这些日子,也真苦了她了。

“好在皇上洪福齐天,如今已无大碍,小公主至孝至纯,上天也一定会保佑她的。想必是那些日子她忧心过度,休息几日也就好了!”

“甄姑娘说的是,”琥珀听毕心中一宽,情不自禁生出两分欢喜,笑道:“公主这般孝顺,老天菩萨一定会保佑她的。要说到对皇上的孝心,不是奴婢夸口,我们公主绝对是第一位!皇上也都看在眼里呢,赐了公主许多滋补身子的药材食物,更难得的还赐了金顶銮轿呢!甄姑娘您在宫里多住几日,陪一陪公主,就更好了!”

甄钰脸色微变,吃惊道:“皇上赐了公主金顶銮轿?”

“是啊!”琥珀一脸的与有荣焉。

甄钰勉强笑了笑,随口附和道:“这可真是自打大夏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荣耀!”

“正是这话呢!”琥珀十分骄傲的笑道,她见甄钰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倦色,便笑道:“甄姑娘您也歇一歇吧,奴婢去瞧瞧公主。”

“好,你去吧!”甄钰笑了笑。

琥珀屈膝行了礼,微微垂首后退两步,转身轻轻去了。

甄钰便靠着杏子绫的大引枕上休息,不一会,秋心和莲子轻轻的走了过来,向她回了一声东西都已安置妥当,甄钰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秋心便向甄钰轻笑道:“这明珠苑真正是名符其实,咱们有些日子没来,这儿的装饰摆设比之先前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甄钰抬眼望去,入眼锦绣葳蕤,但显然与先时又不同,各色帐幔帘栊俱是全新换过,用的全是上造的花鸟纹晕间云锦,这样的锦缎,皇家御用最富盛名的江南织造一年也不过生产一百来匹。还有那些桌案格架上的各种金银珠玉瓶炉尊鼎摆设,竟无一件是先前见过的,显然也是全部重新换过。

“公主圣眷比先前更隆了,皇上怕是恨不得将整个内库都给公主搬来呢!”秋心笑了笑,目光扫过壁下长案上一只翡翠花鸟花插,高一尺有余,呈树桩形,澄碧的翡翠莹莹泛着柔光,通透雅致;花插的外壁,缠绕着颜色深浅不同的红宝石雕琢的牡丹花枝,翡翠的原色恰好雕琢成托花的绿叶,枝头停着一只引颈高歌的黄金点翠鸟儿,鸟儿的眼珠子灼灼闪亮灵动异常,却是绿豆大小的黑珍珠。花插中插着两枝玉兰,棕黄色玛瑙为枝干,羊脂白玉为花朵,亭亭玉立,柔柔舒展,与那一汪春水似的花插相映成趣。

“公主侍疾有功,皇上自然疼她。”甄钰淡淡的说着,眼神瞟过秋心和莲子,声音中带着一抹警告的低沉和凌厉:“这是宫里,虽然公主待咱们多有宽宏,你们也不要忘记了祸从口出、隔墙有耳。这些,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一席话说得秋心和莲子脸上都肃了一肃,忙敛神垂首答“是”。

“甄姐姐,你可来了!”这厢主仆刚说了三五句话的功夫,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透过帷幕传来。绣帘轻掀,福清公主笑吟吟的从外头进来了,一边向甄钰走过来一边抱怨道:“奴才们真是越来越不省事,姐姐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说话间,福清公主已经来到甄钰身边挨着她坐下,自然而然的挽着她的胳膊靠在她肩头上,轻声道:“甄姐姐,我可真想你呢!”

不知为何,甄钰眼眶有些发热,嘴上却是“呵呵”一笑,说道:“我也想公主,所以一听公主传召,这不立刻就赶着来了?”

福清公主笑了笑,坐直了身子,眸光轻转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我好同甄姐姐说说话!”

风嬷嬷领着众人一并退下,远远的避了开去。

福清公主脸上这才显出几分苦恼和倦色,轻轻说道:“甄姐姐,我真觉得好累!”

甄钰心下吃了一惊,片刻轻笑着柔声说道:“公主必是这些日子在乾清宫侍疾累着了,休息几日也就好了。不过公主,这话可不能再外头说去,”甄钰下意识左右瞧了瞧,轻声说道:“若是旁人听见了,会说公主不孝的。”

侍奉父亲病榻前,本是为人子女理所应当之举,福清公主纵然圣眷正隆,这话倘若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心里未必不会有所膈应,纵然他大度不计较,其他人等未必不会将大帽子扣在福清公主头上。皇帝病倒以来,只有她一个被允许侍奉在侧,随后又是大加赏赐,又是金顶銮轿,不知惹红了背地里多少双眼睛,搅动了多少人的心池。

“呵呵!”福清公主笑了笑,那双有些暗淡的眸子亮起了一层水样的光色,望着甄钰笑道:“想必是我昨儿没睡好,所以今儿才觉得有些累,让甄姐姐见笑了。”

甄钰心头一松,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今儿便早些歇着,也就好了!”

“可是,”福清公主那白皙的小脸上突然显出一种甄钰从未见过的凝重与认真,她轻轻说道:“也只有甄姐姐你,才会同我说那样的话。”

“公主!”甄钰的心没来由一紧。

福清公主仍是那么望着她,说道:“那次在玉林苑,那般情形下甄姐姐你也没有扔下我不管,我便知道,姐姐是真心对我好的。我心里的话,也只能跟你说。”

回想起这些年的不为人知的艰辛,满腔的心思还不能跟任何人透露。父皇虽疼宠她,可是父皇自己也是为人掣肘,日子过得并非舒心畅意,所以她便是心里再倦再苦,也不忍在父皇面前再透露一二,父皇何尝不知?那般疼爱怜惜的眼神中常常划过一抹内疚,她都看见,为了父皇这份疼宠与苦心,她便是再难也会坚持下去。可是坚持归坚持,她到底是个人,是个年纪尚幼的小姑娘,当心底的愁思抑郁积累到了一定限度,她也会承受不住,也想找个人诉诉。

福清公主语带呜咽,话未出口,眼眶一热泪水却已夺眶而出。她双手捧着脸,瘦小的肩头轻轻颤动,泪水很快浸湿了手心,印在脸上,低低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漏出,一声声含悲带倦,令人不忍。

甄钰有些手足无措,整个人生生的惊呆了。

原来不止她,不止计世宜,不止计夫人,不止许多的旁的人,每个人的心底,都存着一份秘密,不为人知。

第227章 倾诉

福清公主语带呜咽,话未出口,眼眶一热泪水却已夺眶而出。她双手捧着脸,瘦小的肩头轻轻颤动,泪水很快浸湿了手心,印在脸上,低低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漏出,一声声含悲带倦,令人不忍。

甄钰有些手足无措,整个人生生的惊呆了。

原来不止她,不止计世宜,不止计夫人,不止许多的旁的人,每个人的心底,都存着一份秘密,不为人知。

她不是第一次见过福清公主哭,但却从来不曾见过她这般的哭。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公主!别哭,别哭了!”甄钰有些僵硬的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公主!”甄钰嘴唇似有千斤重,喃喃的唤了她一声便再也说不出什么。

福清公主索性伏在她身上,抱着她的胳膊,咬着唇呜呜咽咽的低声哭了个痛快,好一阵方渐渐止住了哭声,慢慢放开她的胳膊,抬起满是泪痕的莹白小脸,浓密的眼睫毛一缕一缕湿湿的凝在了一块,眨了眨,楚楚可怜的望着她。

甄钰见她虽满脸泪痕,但眉宇间萦绕的那一抹轻愁却已消散,便掏出帕子给她,柔声道:“公主。”

“嗯。”福清公主接过帕子,轻轻吸了吸鼻子,掏出一面小小的把镜,小心的擦拭脸上的泪痕,瞧了一眼甄钰这身秋香色折枝梅花云纹锦褙子胸前泅了一大片的濡湿痕迹,面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甄姐姐。对不起啊!”

她的眼睛清澈而通透,无辜中又带了点小心翼翼的讨好眨了眨,又恢复了一派天真娇憨的模样。

“不碍事,等会儿我悄悄的换了便是。倒是你这脸上。可怎么——”甄钰一顿,眼神也滞住了。

片刻之前,福清公主那张满是泪痕花猫似的脸。此时竟已收拾得妥妥帖帖,细细看去,除了眼睫毛还有些湿润,眼眸中水痕比平常多了一些,竟完全看不出方才那般哭泣过的模样。

福清公主这般哭泣,显然藏有极大的心事,她虽然说“有些话只能同她说”。但她不说,她自然也不会问,可她虽然不说,这般的哭声也已透出了诸多的信息。显然她不愿意让人知晓,所以甄钰才会说悄悄的换了衣裳。也是存了遮人眼目的意思,但福清公主面上哭过的泪痕要遮掩,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却不料这一看——

甄钰的心中,已不能用“震撼”二字来形容,眼神复杂的望了她一眼,轻轻一眨移了目光,突然觉得手心有一点发凉。

“甄姐姐,我自来便是这样的。”福清公主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道:“哭了一场心里好受多了。没有吓着甄姐姐吧?”

甄钰笑着摇了摇头,神色复杂的叫了声“公主”。连这般哭一场都要躲起来悄悄的不敢让人知道,可见她一向来——

福清公主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沉静的眸子就这么坦然开朗的望着她,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发自肺腑的诚挚:“甄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的。”

“公主怎么这么说呢!甄钰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想法!”甄钰笑了笑。回握了她一下。她们如今如此亲密的关系,早已将双方紧紧的联系在一起。虽然她不知她在这个宫里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但可以确定的是,她是站在皇帝这一边的,知道这一点,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忧了,因为她爹也是站在皇帝这一边。

福清公主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抿了抿唇笑了。

“公主,”甄钰终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听说皇上赐了公主金顶銮轿?”

福清公主莹白的小脸上顿时展现出一层光晕,她欢然点了点头,笑道:“是啊,父皇说这可是大夏开国以来独一份呢!”

无上的荣耀,独一无二的尊宠,只要是个人没有不喜欢的,甄钰说起这件事,福清公主情不自禁便流露出几分得色。

甄钰的目光轻轻划过室内的陈设摆设,低声说道:“可是公主,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啊,这份尊荣如此尊贵,又加上公主这一次御榻前侍疾有功,公主可要留心些,别招了嫉妒。”

福清公主下意识便想起皇后那不冷不热极度忍耐的脸色,笑了笑,感激道:“甄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甄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的。”也许,父皇正是要如此刺激皇后吧?这是父皇在警告皇后。

甄钰沉默,终是忍不住旁敲侧击着失笑道:“也是我白担心了,皇上这么疼公主,自然会事事替公主想到,不会令公主陷入险境的。”

福清公主心中一动,似有什么念头隐隐的闪了闪,心中某个角落仿佛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她刚刚想要探过去看个究竟,那条缝又悄无声息轻轻的合上了,与原先浑然一体,严丝合缝。

福清公主便笑了笑,说道:“父皇向来疼我,我心里也有数的。”

两人正说着话,听见风嬷嬷在外头轻声呼唤,福清公主便隔着帘幔问何事?

风嬷嬷有些诧异福清公主为何不让她近前去说,只得依旧站在外头陪笑道:“回公主,皇后娘娘那边的绿菊姑娘来说了,娘娘今晚吩咐御膳房备了膳食,请公主和甄姑娘过去用膳。”

甄钰分明看见福清公主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厌恶,却见她清脆的欢笑道:“母后备了膳食么?只不知都备了哪些菜,是不是我喜欢的?”语气声音仍是那般的随意与大而化之,丝毫不跟皇后客气的。

此时站在风嬷嬷旁边的绿菊忙笑着回道:“回公主话,娘娘早料到公主会这么问的,娘娘让奴婢好好的回明公主,备的有软炸口蘑、一品豆腐、松仁鸭脯、贵妃醉鸡、清烹黄羊肉、冬笋炖鹿筋、三鲜烩响铃、红白樱桃肉、香草烤鳜鱼、虾脑炖豆花等几样,都是公主素昔喜欢的。”

福清公主欢颜笑道:“母后有心了,甄姐姐,咱们今晚便到母后那儿用晚膳吧?”

“好,一切听公主的。”甄钰笑着答道。

福清公主便又说道:“绿菊姐姐,上次在母后那里尝过的十景糕我还记得呢,不知道还有没有?”

绿菊心道小公主还真是会挑,口内便忙笑道:“娘娘那边小厨房是能做的,既然公主想吃,奴婢回去禀了娘娘便是。只是,这十景糕要做出来得前前后后三天时间才够呢,公主今儿怕是尝不了了!”

福清公主一听便兴致缺缺,浑不在意笑道:“既是没有便算了!三天之后怕我也忘记了这份惦记了呢!”

绿菊陪笑诺诺答应,见福清公主没有别的吩咐便告退了出去。尽管福清公主说了算了,可公主既然已经提出了要求,又怎么能算了?自己回去是必定要禀给娘娘知道的,而娘娘也必定会吩咐小厨房的御厨将这十景糕做出来。至于三天之后福清公主还有没有这个口味尝一口,那便是三天之后的事了!

娘娘对小公主,可比对亲生的荣昌公主还要疼爱!绿菊心里带着满满的羡慕离开了明珠苑,在她看来,这天底下命最好,最尊贵的女人福清公主排第二,那就没有人敢排第一了!

甄钰在明珠苑住的这些天,福清公主借着陪甄姐姐玩的理由,理所当然的将所有过来明着巴结献好、实则打探消息的各路人马毫不客气一股脑儿的拒之门外,每天除了到乾清宫哪儿请安,偶尔在皇后跟前露个脸,便与甄钰逍遥自在的在宫里游玩。

这一日,两人前往皇后宫中请安,不料却在那儿见到了仪宁长公主和许久未见的小公爷梁玉中。

见她二人进来,梁玉中含笑向二人微微点了点头,甄钰和福清公主俱是呆了一呆,两人心里都是情不自禁升腾起一股暖意。

“表哥!表哥你回来了!”不及给皇后见礼,福清公主又惊又喜的拍着手叫嚷了出来,冲上前去就拉扯着梁玉中的袖子,仰起小脸笑得双眉弯弯,眼睛里闪亮闪亮的。

皇后和仪宁长公主各自唬了一跳,笑着“哎”了一声。

皇后忙招手唤了福清公主过去,携着她笑嗔道:“多大的人了,怎的还这么没规矩!仔细你父皇知道了说你呢!”

福清公主小嘴一撅,不高兴的嘀咕道:“梁表哥又不是外人,我们自小便是这样的,父皇才不会说我呢!”

皇后和仪宁长公主又好气又好笑,都说道:“可不就是小时候的事?如今大了,不比小时候了!”

若是两人传出点什么闲话来,皇帝第一个问罪的便是皇后,皇后见福清公主依然是小时候那般心性,心里既欣慰放心又觉得有些无力头痛。仪宁长公主呢?福清公主虽然圣眷隆重,不过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娶个公主媳妇,若是福清公主进了门,以后这个家里,自己的地位岂不是要屈居第二?这是她亦不愿意看到的。

福清公主还在哪儿不情不愿的嘀咕,勉强答应皇后,甄钰已上前行了礼,仪宁长公主携了她坐在自己身边。梁玉中只是一个劲的笑。

第228章 约见

“你梁表哥才刚刚回来,且好好坐着说说话吧!”皇后笑了笑,抬手替福清公主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顺势拉着她与自己同坐在榻上。福清公主自然而然如往常一般便往皇后身上依偎着靠过去,甚是亲昵。

“表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南边好不好玩?”福清公主扑闪着水亮亮的大眼睛迫不及待的向梁玉中笑问道。

梁玉中个头窜得甚快,几个月不见,又拔高了不少。许是南边阳光充足,他的脸色也由原先细皮嫩肉的白皙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浓黑的眉,薄厚适中的唇,深邃的五官,结实的肩膀,挺立的身形,褪去了几许青涩,如果不是那一双依旧贼兮兮似笑非笑,眼珠子乱转的眼睛,如今的他,可也显得颇有几分吸引人的属于男人独有的魅力了。

梁玉中听见福清公主相问,不由得咧嘴一笑,笑嘻嘻道:“昨日才刚回来,惦记着表妹可不今儿就进宫看你来了?要说南边好玩得不得了,可惜了,你不能去!”

仪宁长公主不禁蹙眉,不等福清公主说话瞪着儿子训斥道:“怎么说话的?皇后才刚刚说了,怎的仍是这么没规矩?”

仪宁长公主说着忍不住有些无奈的瞧了皇后一眼,皇后含着笑,亦是微微摇头,带着一种对晚辈的宠溺。

福清公主却是不依,瞪着梁玉中叫道:“表哥又来气我!”

梁玉中忙笑道:“瞧瞧,我才说了一句话娘便训我了,我哪儿还敢气你呢!我带了好些新奇玩意送你呢!在京里可都是买不着的!”

“真的么?可都带来了?”福清公主眼睛亮了亮。

梁玉中点头笑道:“不然我进宫做什么?带了好些东西。有献给皇帝舅舅和皇后舅母的,也有给慧妃娘娘几位表哥表弟表姐的,怎么能忘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