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毕便向仪宁长公主笑道:“可不是,倒是想不到。玉中竟是这般细心,出了趟远门,这一回来。竟记得人人都带了礼物!”

“哟,这可不是他这做晚辈的应该的?若连这点子心意都没有,可见往昔皇上和娘娘白疼了他了!”仪宁长公主满脸都是笑的谦虚着。

皇后见甄钰只在一旁含笑瞧着,又见福清公主只管与梁玉中叽叽喳喳小声说得火热,便笑道:“我也不拘着你们了,你们小孩儿许久未见,这么多的话要说。倒是吵得我头疼,且下去好生说着吧,我也好同长公主说说话儿!你这小丫头,瞧你,倒把你甄姐姐给冷落了!”

福清公主眼神一闪。这才想起还有个甄钰在一旁,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讨好的向甄钰道:“甄姐姐,我不是故意的,甄姐姐可不要生我的气啊!”

甄钰忙笑道:“娘娘这话臣女哪里当得起,臣女一旁听着小公爷说着南边的事也觉有趣呢,并不觉得冷落了,又怎么会生公主的气呢!”

皇后与仪宁长公主听着相视一笑,皇后瞧着甄钰眼里都是喜欢。说道:“还是这么好性子,怨不得人喜欢!”

“可不是呢!”仪宁长公主亦含着笑。

梁玉中向她望了一眼,笑了笑。

“母后,那么我先请梁表哥去明珠苑坐坐了,明儿再来给母后请安!”福清公主说着从皇后身边站了起来。

皇后想了想,点头笑道:“也罢。我是知道你的,今儿你便不用过来了!想吃点什么,晚膳时母后叫小厨房做了送去。”

福清公主哪儿还有心思在这上头?便摇头顺口道:“不用了,今儿没什么特别想的,等改日想了再叨扰母后吧!”

皇后早习惯了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知道她是迫不及待要与梁玉中一块儿玩的,便一笑收口,命人好生送他们去了。仪宁长公主免不了又嘱咐了梁玉中几句。

三人带着宫女太监们出了坤宁宫,梁玉中便命几名小宫女太监至敬事房处寻自己的小厮,将送给福清公主的那一份礼物接过送往明珠苑去,然后又笑道:“你们先回去,好些日子不见二表哥了,我先去他那儿瞧瞧,一会儿与他一起去明珠苑!”

福清公主自无异议,甄钰听见他提起二皇子却是心中震了一震,这几天并未见着二皇子的面,甄钰几乎忘记了他这个人。想到前事,心里不由有些讪讪。

两人回到明珠苑不久,二皇子便也与梁玉中过来了。

“二皇兄,好些日子不见你了!”福清公主笑吟吟上前招呼道。

“可不是,你这儿有贵客,谁敢过来打扰?”二皇子嘴里说笑着,眼睛情不自禁向甄钰望去,甄钰亦恰好抬起头向他看过去,二皇子一怔,眸中骤然划过一抹喜悦的亮光,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上也显出两分隐隐的笑来。甄钰心头一跳,慌忙垂下了眼睑。

“甄姐姐不是外人,二皇兄又不是没见过!”福清公主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二皇子笑笑不言,说着几人一起坐下。

明珠苑如今是敏感地方,二皇子向来小心翼翼,哪儿肯在这当口来明珠苑平白招惹一身嫌疑?虽然他很想过来见甄钰,也不敢在此时大意,少不得苦苦忍住了。梁玉中本就是个大而化之的性子,不是他无意中得知他昨日回京,早早叫人守在后宫门口敬事房处,向他的贴身小厮传了两句话,他哪儿能这么快便想起来去看他?

琥珀、玛瑙斟上茶来,福清公主早磨着梁玉中叽叽喳喳的问着南边的新鲜事,梁玉中甚是得意,有的没的与她一通好说。福清公主哪儿听过这些事,就连甄钰也听住了,忍不住问了几句,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也都听住了,梁玉中更加来了兴致,越发滔滔不绝起来。独有二皇子手里握着茶杯,坐在一旁含笑看着,甄钰渐渐的也觉察了,总感到有两道目光萦绕周身,她躲也躲不掉,每每悄悄凝了目光向他一瞥,却又不曾发现任何不对,那人只是垂眸饮茶,倒像是她在偷窥他似的。

甄钰心里不禁懊恼。

不一刻,风嬷嬷进来笑着道:“公主,外头来了一队宫女太监,说是将梁小公爷送给公主的礼物带来了!”

福清公主忙起身笑道:“快叫他们拿进来!”说毕站在殿中张望等候。

不一会,宫女太监们便抬了两只大夹板箱子,并五六只捧在手里大小不一的盒子进来了,依次小心翼翼放在地上、桌上,向福清公主和小公爷复了命,福清公主即命风嬷嬷发了赏钱,打发了宫女太监离去,兴致勃勃的拉着梁玉中打开那些盒子箱子。

梁玉中指着两口大夹板箱笑道:“这里头一箱是些西洋南洋的布匹扇子之类的玩意,另一箱里放了一尊鱼美人的大理石雕像和两座挂钟。”说着亲自打开两个木箱子。

福清公主瞧了瞧那些布料,虽然花样新奇,花色鲜艳,料子也与寻常御用不同,她随手翻了翻亦不甚在意。倒是命人小心翼翼取出那鱼美人的雕像和那两座挂钟的盒子,仔细的瞧了瞧。见那美人鱼一弯卷发掠至一侧垂至胸前,上身是人形,下身却是一条鱼尾巴不由暗暗称奇,惊呼出声;又瞧那两座挂钟,一个是铜镀金孔雀开屏人打钟,一个是铜镀金珐琅楼转花倒球钟。梁玉中摆弄了几下,只见整点时分,那孔雀开屏人打钟下方的小人一下一下拉着手中金线,牵动机关敲打着钟摆,顿时便响起一声声清脆的“铛铛”声;而那转花倒球钟走动时,顶部的五彩珐琅雕镂花球亦随之缓缓转动,变幻出千万道光芒,转出万千缭绕琳琅的图像,福清公主等瞧得有趣,咯咯笑个不住。

甄钰见琥珀、玛瑙、秋心等都爱这热闹新奇,只略瞧了一会儿便笑着退让一旁,看着她们一边瞧一边叽叽喳喳问着梁玉中各样的话,浑然不觉二皇子不知何时已经走近了自己身边。

待甄钰觉察时,再要避开似乎太着痕迹有些不妥,她稍一迟疑,机会转瞬即逝,二皇子轻声笑道:“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

甄钰瞥了一眼沉浸其中浑然不觉身外事的上下一众人等,索性抬头,一双乌漆漆的眼睛瞧着二皇子道:“二皇子找臣女可是有事?”

明明上次已经跟他说的那么清楚,可如今看他的神情,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甄钰亦颇觉头疼。

二皇子笑道:“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起一事想要问你。”

甄钰心头一怔,有些恼火的睨了他一眼,她不问,他就没事,偏她一开口,他倒真有事了,这个人还真是——

“二皇子有何事但说无妨,臣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甄钰的语气不觉带了两分生硬与不快。

二皇子倒是笑了,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过几日我去玉霞记找你,好好的再同你说。”

甄钰怒目相向,瞪着他没好气道:“好啊,等哪天我二哥哥、三哥哥闲了,我们兄妹必定在玉霞记恭候殿下大驾光临!恭聆殿下教诲。”

第229章 大堂兄

甄钰怒目相向,瞪着他没好气道:“好啊,等哪天我二哥哥、三哥哥闲了,我们兄妹必定在玉霞记恭候殿下大驾光临!恭聆殿下教诲。”

二皇子顿时哽住,苦笑道:“如此也罢,那么就在五日后,我会出宫一趟。”

“你——”甄钰吃惊的睁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瞪着他。那个,她以为这不过是他想要接近她随意编的借口随意说说罢了,不想,他竟当了真,他真的有话要问她?上次她不是已经跟他说的很清楚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好问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二皇子见她有些负气的正要开口,忙抢先拦下了她的话,下意识往周围瞟了一眼,飞快的说道:“是关于忠勇侯府。”

甄钰瞳孔骤然一缩,微眯着眼,有些警惕的盯着他。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忠勇侯府,这几个字总能轻易的便拨动她的心弦。她犹豫了一会,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到时候我一定会去。”

听到她这么回答,二皇子眼底却闪过一抹失望,他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又低声道:“这等敏感的时候,你不应该在宫里待的时间太长了,这一两日便出宫去吧!”

甄钰猛的望向他,却见他已是转身离开。一抬头,正好见福清公主笑着叫她,她一笑便走了过去。

细想想二皇子的话也有道理,这等时候,她在宫里住的久了确实不妥。于是次日便辞了公主出宫回家去了。脑子里想着二皇子所说的关于忠勇侯府的话,她的心里忍不住又有点儿不安与迫不及待。

情不自禁想起当初她利用邵琬清几次三番挑拨设计令忠勇侯府一次次闹出新闻的往事,为此二皇子还恼怒的警告过她不要乱来!他跟忠勇侯府,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警告她不要乱来。似乎是站在忠勇侯府那边,可是,他终究也没有对她怎么样。更没有将她出卖给忠勇侯府,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甄钰刚回到侯府,甄夫人便携着她笑道:“可是巧了!正想托人告诉一声让你回来呢,可巧你便回来了!你大哥哥再有两三天便可到上京了,你爹已派人去路上接了呢!”

“是么?”甄钰眼睛亮了亮,搓了搓手笑道:“眼见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还好大哥哥快要到了,不然又是风又是霜的,赶起路来不知道多麻烦呢!”

甄克守听见便笑道:“听二妹妹这话,倒像是赶过许多路似的。”

甄钰一怔,笑道:“冬日本是如此。哪儿非要赶过路才知道呢!”

甄夫人叹道:“如果不是南方这一场仗,官道要运输粮草军需常常封路,你们大哥哥早就到了,何至于耽搁到这个时候!”

说着母女母子几人又谈论了一阵。

过了两日,风尘仆仆的甄克礼果然便到了上京,来到甄府。甄老爷、甄夫人和克善克守、甄钰、甄敏等乌压压聚了一厅的人,见了面彼此笑着厮见。

甄钰暗暗打量这位大堂兄,身量颇高,双臂甚长。肤色略黑,浓眉大眼,五官棱角分明,身体十分结实,通身气质不像一般的读书人那般温和,双眸炯炯。是个英气勃勃、豪爽外露的男子。

甄克礼口内笑称“大伯父、大伯母”撩着袍子正要跪下,甄老爷早已呵呵笑着叫了声“贤侄”扶住了他。

“到了大伯父家里便同自己家一样,不必如此拘礼。”甄老爷从小与胞弟相依为命,后来忍痛将他送往外祖父家也是没有一日不思念、不为他打算的,兄弟俩感情一向来最好,此刻见了甄克礼,心中那份欢喜愉悦自不必说,拉着他的手笑眯眯的怎么看也看不够,频频点头笑道:“多年未见,如今长这么大了!”想起同样多年未见的胞弟,心里忍不住有些感慨。

甄夫人也笑道:“可不是,这若是在外边见了,肯定认不出来了!好孩子,你尽管把这儿当做自家,有什么需求的,尽管同大伯父、大伯母说!咱们一家人,可不说两家话!”

甄克礼眼睛轻轻眨了眨,眸底飞快划过一丝讶然,忙感激笑道:“多谢大伯母,家父、家母来时已是嘱咐过的,一切听凭大伯父、大伯母安排!”

来甄府之前,甄克礼的心一直不安,特别是想起当初前来那次,母亲与大伯母之间闹的那些不愉快,连带自己和妹妹、父亲也殃及池鱼。自那时起,他对大伯母的印象便十分不好,觉得她是一个尖酸刻薄、高傲冷酷之人,还有那个叫做甄钰的小堂妹,那么一点儿年纪,与她母亲一样,看他们一家的眼神带着高高在上的刻薄,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简直不能听。

这次上京赶考,他原本是说什么也不肯住进大伯父府中的,就是不想看大伯母母女的脸色,母亲也是这个意思,生怕住得不好扰了自己温习功课。不料父亲一听就发了脾气,说什么那是你亲大伯,哪有放着亲大伯的家不住反倒要去住客栈的?那不是打亲大伯的脸吗?外边的人见了,不知道会生出多少的闲言碎语,因此严厉的警告他:上了京无论如何都要住进大伯父家中,不然,就索性别进京参加考试!

念了这么多年书,又中了举人,他当然不肯放过继续高中的机会,母亲当然也不肯因此命儿子放弃前程,母子两个愁眉对愁眉,在父亲的高压下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临行前,母亲又偷偷塞给了他不少的银票,再三的嘱咐他一定要放宽心,不要将大伯母那些冷言冷语放在心上,不要因此影响了自己的心情,对甄府家下人出手大方些,该添置什么自己私下就添置了,不要去看别人的冷眼云云。说的他的心里越发添了两分烦乱。忍不住在心底腹诽自己的老爹:真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若是不在乎大伯母的言辞脸色,怎的这么些年也不见他进京去与大伯父聚聚?不是常常念叨着大伯父的吗!

甄克礼没想到啊,他硬着头皮来到了甄府,见到了大伯父、大伯母和一众的堂弟堂妹们,竟然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大伯母笑吟吟的,满脸的慈爱,这天上地上的反差对比,令甄克礼一时觉得有点儿眩晕。如果不是当初印象深刻,以至于他抵死也不可能认错人,他还真认为眼前的大伯母不是当初的大伯母了!

甄老爷和甄夫人招呼着分宾主坐下,又一一向他介绍了甄克善、甄克守、甄钰、甄敏等兄妹,甄克善等一一起身客客气气的笑着见过堂兄。

别人尚且罢了,甄克礼又特意认真瞧了甄钰几眼。甄钰正好也打量着他,见他看向自己便甜甜的笑了,甄克礼一怔,也笑了笑。不由得下意识握了握垂在身侧的左手。他左手的手腕处,有一道深入血肉的牙印,那是当初让甄钰给咬的……

甄夫人便向甄克礼笑道:“你两位堂弟如今是住在一块,在靠着外院的南熏馆,那儿院子倒也宽阔,伯母便收拾了两间屋子你也住在那儿吧,你们兄弟三个正好亲热亲热,等会儿让他们领着你先过去看看,若是不满意,伯母再给你换地方!”

甄克礼简直受宠若惊,忙起身向甄夫人做了一揖感激笑道:“大伯母如此安排最好不过,这样就很好,不必再换了!侄儿也正想跟两位堂弟多切磋切磋呢!呵呵,两位堂弟真正是英雄出少年,倒叫侄儿惭愧不已!”

甄老爷和甄夫人都笑道:“他们不过运气好一点罢了,哪儿比得你是真才实学呢!”

提起学问来,甄克善便有些坐不住,生怕老爹又借题发挥将自己一顿好说,于是忙赔笑道:“父亲、母亲,不如儿子这会儿便领大堂兄过去吧,大堂兄行李还没归置呢!”

“这倒是的!那便快去吧,收拾好了歇一歇,等晚饭时再差人去叫你们!”甄夫人笑道。

于是甄克礼起身,一一告辞,随着甄克善、甄克守兄弟俩下去了。直到此刻,甄克礼仍有一种犹在梦中的感觉。

晚间用饭时,是甄钰带着丫头到南熏馆叫他们一起,甄克礼一见她情不自禁有点紧张,小心翼翼的笑着同她招呼,倒把甄钰弄得甚是纳闷——当初咬的那一口,她早已经不记得了!

甄克善是记得这事的,好笑的向甄克礼调侃道:“大堂兄放心,小丫头如今长大了,再不会那样!”

甄钰正同甄克守说着话,听见这话偏着头笑问道:“二哥哥是在说我么?再不会那样是怎样?”

“我没说什么呀?你听岔了吧?”甄克善顾左右而言他。

“二哥哥不说,大堂兄你告诉我。二哥哥最爱欺负人了!”甄钰笑着,自来熟的便拉着甄克礼的手。

甄克礼唬了一跳,想要推开她又觉得不太好意思,被她拉着又不太自在,整个人都有点儿僵住了。

第230章 二皇子的分析

甄克礼唬了一跳,想要推开她又觉得不太好意思,被她拉着又不太自在,整个人都有点儿僵住了。

恰好甄钰摸到他手腕上那块疤痕,不由低头瞧了瞧,顺口问道:“大堂兄的手怎么了?倒像是许久以前的伤了!”

甄钰这一问,甄克善撑不住笑了起来,甄克礼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支支吾吾的含糊了两句。甄钰越发觉得好奇,不由得瞧向甄克善。

甄克善便笑道:“你这话问的好,问的妙!倒叫大堂兄怎么答才好呢!你忘了,当初可是你恼了大堂兄一口咬的!”

“我?”甄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十分吃惊。

“我怎么不知道?”甄克守也十分诧异,不过,想想从前妹妹的刁蛮,觉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甄克礼没想到甄克善会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都是从前的事了,二妹妹无需在意。”

“还真是我啊,”甄钰自失一笑,努力想了想,好像真有那么点印象,便有些不好意思向甄克礼福了福身,说道:“妹妹那时候还小,还请大哥哥不要怪罪。”

“这是哪里话!”甄克礼忙笑着扶起了甄钰,兄妹几个便说笑着往正院去了。甄克礼心底的那一点儿芥蒂此时方是真正解开了,从此便安安心心的留在甄府住了下来。

甄钰心里一直记挂着与二皇子的约定,到了那日便带着秋心、秋朗出了门,乘马车往玉霞记去。那天在明珠苑不过随口将两位哥哥拉出来说罢了。既牵涉到忠勇侯府,甄钰并不想让两位哥哥知晓。

她才刚刚到玉霞记没多久,夏见泽便来了,甄钰早有吩咐前边的掌柜。直接将夏见泽领进了后堂。

夏见泽一见着她,那双黑翟石似的眸子便像胶着了似的再也挪不开,眸底的那一抹温柔令甄钰觉得有点儿不自在。立刻便扭开了脸去。

“二皇子不是说了,有关于忠勇侯府的消息吗?不知说的是什么?”甄钰垂了垂眸问道。

夏见泽心里有些发涩,似笑非笑的调侃道:“怎么?倘若那日我只是这么随口说说呢?你是不是要把我赶出去呢?”

甄钰眸子里隐隐有火焰跳动,说道:“你消遣我?”

夏见泽见她生气倒笑了,他愈笑,她的脸色更难看了两分。夏见泽见了忙止了笑,似是不甘的轻叹道:“你就这么关心忠勇侯府?我后来听玉中说。他发配西北那日,你也去送他了,是么?就因为,他曾经救过你的命么?”

甄钰听他“他、他”的自叹自说一开始满头雾水,好一会方回过味来他说的是计世宜。甄钰只觉真正是望天无力,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秋朗那丫头一番安慰的话,她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少给我扣大帽子,身为皇子,对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便是这些混话,你,你——”甄钰想要给他几句好听的,到底心里有顾忌,哼了一声便绷着脸不语。

夏见泽倒是愣住了。没来由的又高兴起来,兴高采烈忙笑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对不起,钰儿,是我失言了!你别——”

“你叫我什么!”甄钰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直愣愣的瞪着夏见泽。这是他能叫的吗?除了爹娘。就只有二哥哥这么叫过,便是三哥,也只是叫一声“二妹妹”。

夏见泽被她瞪得有点心虚的挪开眼光,最后索性脖子一梗,脸皮一厚,涎着脸说道:“钰儿——”

“不准叫我钰儿!”甄钰气急败坏,忍着气道:“你再如此,只能令我更加讨厌你。”

“好,好。”夏见泽从善如流的连忙点头,然后又不耻下问道:“那我要怎样做,才会令你不讨厌我?”

甄钰一口气憋得上上不来下下不去,低哼一声一字字说道:“你离我远点,自然便不讨厌你了!”

夏见泽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不认同,却又无奈失笑,轻叹道:“钰——甄钰,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说出来,我改了便是!我对你是认真的,我——”

甄钰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脑门,怒道:“我对你也是认真的!我到底哪里好,你说出来,我改!”

夏见泽双眸讶然睁大,忍俊不禁,撑不住又笑了笑,而后轻轻一叹,不知喃喃说了句什么,默默瞧了她片刻,轻轻说道:“无论你什么样,我对你仍是不会改变。”只要你心中不曾有人,只要你不曾许配人家——便是许配了,也未必不能有变数,我总是还有机会。

“如果二皇子今儿约我出来只是为了说这些,恕甄钰不能奉陪,先就告辞了!”甄钰不欲再与他纠缠不休,索性直接下了逐客令。她是没料到,皇宫里长大、高高在上的天子血脉,学什么不好,竟去学人家那等死皮赖脸的下三流,她在心里将二皇子与沈姨娘略作比较,也无法分出他二人到底谁的脸皮更厚一些!

夏见泽听她再次提起忠勇侯府,脸色也正了正,望着她说道:“你始终不曾听进去我的话,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将忠勇侯府这潭水搅浑是么?那个邵琬清,只怕从始至终便是你的一颗棋子吧?”

甄钰心头一紧,瞳孔微缩,嘴里却不动声色道:“二皇子认为我有这么大的本事么?您太瞧得起我了!”

夏见泽摇了摇头,说道:“恐怕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邵琬清回到忠勇侯府之后,根本无法打入勋贵高门贵女圈子中,是你帮助了她,那次在宫里的宴会,没有一个人理会她,只有你。自那次宴会之后,通过你几次刻意的结交,她对你简直言听计从;后来她被寿阳太妃错认为昔日恩人之女,那次赴宴前,你曾给她送过两套风格迥异的衣裳,而你先前也教过她怎样根据衣裳搭配首饰,是吗?后来你得知她对谷郡王起了心思,便让我设法将谷郡王引离上京,摆明了你并不希望她与谷郡王在一起,或者可以说,你那时便已清楚,她的身份迟早会揭穿,你不想让她伤害谷郡王;后来就更明显了,在她暴露身份之前,你慢慢的与她疏离,在东宫赏花宴上与她彻底闹翻,从此之后,无论她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对你造成影响!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在你算计之内,她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连带忠勇侯府,都被你绕栽了进去!”

夏见泽见她不语,又说道:“这些事一开始也许没有人会去注意、将之联系起来,但是从结果追溯源头,只要稍微用心,便可推测的到。甄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着夏见泽一句一句娓娓道来,甄钰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忠勇侯府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断断没有就此算了的道理,定会从中追本溯源。正如夏见泽所言,从结果追溯源头,不难看出其中端倪。退一步说,连夏见泽一个外人尚能看的如此清楚,计侯爷、计夫人没有道理看不到这些。计侯爷目前分不开身,那计夫人也绝不是个简单的主,恐怕——

“计夫人不简单,”夏见泽望了甄钰一眼,又说道:“在邵琬清这件事上忠勇侯府栽得如此透彻,又引发了一系列的恶果,最直接的便是计侯爷与简家生出了嫌隙,如果计夫人怀疑了什么,这个被怀疑的人无论是不是,她都不可能轻易放过。而且,甄钰,你的背后是户部尚书。”

“这跟我爹没关系!”甄钰心中一凛,脱口而出。

夏见泽凝着她立即反问:“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吗?”

甄钰顿时哑口无言。她果然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件事本来就跟甄老爷没有关系,她因此也没往这上边多想,自然而然便疏忽了一些东西。可是,别人不会这么想。

甄钰眼中一黯,不禁有些懊悔。如果她多为爹想一想,多想一想尚书府,也许会更加谨慎一点,她一直以为自己完完全全在暗处,却忽视了身后的尚书府。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如今后悔也无用。更何况,就算计夫人不来找她,她也会去找她,她心里的疑问,还指望着她来解开呢!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甄钰望着夏见泽,眸光里有几分复杂,轻轻说道:“你,这会不会连累到你?”

皇后看起来雍容和蔼,端庄慈爱,对太子之位却看得十分着紧。夏见泽今日这番话,哪怕只有只字片言传入了皇后耳朵里,夏见泽立刻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夏见泽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欣慰的表情,神情一松,反过来安慰甄钰道:“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心里有数。”

甄钰微囧,心说我只是过意不去、只是有点儿内疚感激,我哪里替你担心了?这么看来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把我卖了我还蒙在鼓里呢,你还用得着我替你担心?

心里这么想,嘴里却不好意思说出来,甄钰便垂了头,一脸的沉思。

第231章 答应

夏见泽见她不语,低声道:“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总之,计夫人那头是查不到你身上的。唉,我不知道你跟忠勇侯府作对到底是因为什么,你既然不肯说,我也不能够逼迫你。只是,只是,如果这里头真的没有甄尚书什么事,你往后要多加小心,暂时最好什么都不要动,不要牵连了甄尚书。”

甄钰突然觉得,自己在夏见泽面前就好像一个透明人一样,除了自己心底的那个只有天地鬼神和自己知道的秘密,就没有什么是他查不到的。

“谢谢你,今儿对我说的这些。”甄钰心情复杂的抬起头,向夏见泽说道:“我以后会小心的,暂时也不会做什么。”

夏见泽顿时有些无语,他说的“暂时最好什么都不要动”这是委婉的说法好不好?那真正的意思是“以后都不要动什么”,他相信她不是没有听懂,而是听懂了装不懂,他越发好奇,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了计世宜么?

夏见泽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么没出息的猜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叹笑道:“你有你的理由,我也不便再说什么。总之,你将来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夏见泽心里暗叹,其实今天这一趟他根本就不应该来,更不应该跟她说这么多话,其实,她蒙在鼓里有什么不好?至少对他来说,甚至还可以趁机祸水东引,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可是他就是来了。不但来了,还跟她说了这么多有些原本不应该跟她说的话。

甄钰说道:“谢谢你。也请你放心,今儿的话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夏见泽一笑点了点头,她还真是个明白爽快人。

“甄钰。甄钰!”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由远至近的传来,两人不禁脸色微变:听这声音。是梁玉中来了!

“不能让他看到我在这儿!”夏见泽大急,四下张望搜寻藏身之处。此时已经来不及出去,夏见泽略一怔忪,只得往内里隔断大步走去。

“等等!”甄钰突然叫住了他,夏见泽一呆止步,甄钰随手将茶几上他的茶碗拿起塞进他的手里,说道:“快进去!”

夏见泽不禁失笑。忙接了茶碗匆匆进去避开。似乎越是急迫的时刻她越是比旁人更加沉着冷静细心,他好像就没见她真正的慌乱失措过。

夏见泽茫茫避好,梁玉中已经在外头敲门了,甄钰便忙打开门,将他请了进来。

“怎么就你一个在这儿?秋心、秋朗那俩丫头呢?”梁玉中进来便稀奇的说道。他的背后跟着鸣鹿、放鹤两个小厮,手里各捧着三四只摞起来的大盒子。

甄钰笑笑,随口道:“我想自个清净清净便都打发外头逛去了。你今儿倒是巧!”

梁玉中示意鸣鹿、放鹤将手中的盒子小心放下,笑道:“我哪儿是巧,知道你出来了,便从玉福楼赶了过来了。不是说你这还有客人么?”

“哦,已经走了。”甄钰淡淡一笑,招呼他坐下,执起茶壶、茶杯亲自给他斟茶。鸣鹿见了忙陪笑着上前接过。说道:“奴才来,奴才来,怎么好意思劳驾甄姑娘做这等粗活呢!”

甄钰一笑便放了手,梁玉中瞅了鸣鹿一眼,笑骂道:“你倒是会献殷勤儿!”

甄钰的目光落在那几个盒子上,笑道:“是给我带回来的礼物么?”

梁玉中刚饮了一口茶。便放下笑道:“这是自然,哪儿能忘了你呢!我本想送你家里去的,怕你哥又说我,只好送这儿来了!对了,里头还有两方肇庆出产的端砚、两方可作印章的福州田黄石,绝对正品,是送给你两位哥哥的,回头你替他们带回去。”

甄钰笑着谢过,又笑道:“以前倒没想到,你竟这么细心,这一趟回来,哪儿都没落下!”

梁玉中挑了挑眉笑道:“其实也就咱们几个人,这点记性我还是有的。今儿来找你,倒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呢!”

甄钰甚为诧异,说道:“同我商量?”

“是啊!”梁玉中笑道:“其实早有这个想法的,只是先前没顾得上。甄钰,咱们俩合伙开几家珠宝店吧,这可是大大赚钱的生意!”梁玉中说着,眼睛闪亮闪亮的,就好像眼前堆着一座金山。

甄钰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她从来不知道,梁玉中对于赚钱那真是一入此门不回头,玉福楼已经开了三家分店了。她早就听他说了,他这次南下,也是想把玉福楼开到南边大都市的缘故,不想转眼又盯上珠宝首饰这一行了。甄钰自己对做生意赚钱并无多大的兴趣,她之所以要将玉霞记掌握在手中,不过是以此为跳板接触外界,打探自己想要打探的消息罢了,如今玉霞记这边,她也就是看看账本,偶尔巡视一番,跟几位掌柜伙计闲时聊聊,一切事宜早就交给白延曲打理了。

梁玉中见她一脸的思虑犹疑,便忙笑道:“你放心,所有的一切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你点个头,挂上牌子便能够开业。”

甄钰更是纳罕,奇道:“既是如此,还要找我入伙做什么?而且,玉霞记虽然是我在打理,可这是我娘的产业,银子并不在我的手里,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梁玉中笑道:“我只想将铺子挂在玉霞记的名下,只要这样就行!”不等甄钰问原因,梁玉中轻笑道:“我娘你是知道的,若是挂在我自个名下,便不用做生意了!非成了她的专供不可。光她一个倒也罢了,偏她又大方得紧,到时那些什么王妃、郡王妃、各府夫人都来‘光顾’,我这生意便不要做了!”

甄钰听罢“扑哧”一笑,说道:“你又不缺这几个钱!”

梁玉中挑挑眉正色道:“一码事归一码事,做生意嘛,讲究的是赚钱的乐趣。她们这么一闹,我哪里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甄钰想了想,便笑问道:“不知你那珠宝店取了个什么名字?店铺开在哪儿?”

梁玉中精神一振,笑道:“叫做玉华堂,在同兴大街中段,是四家连成一排的铺子,带着后院,地方还不错,已经在装修了。”

甄钰不禁咋舌,同兴大街挨着琉璃厂,离最热闹的大前门街也很近,是上京中有名的高档珠宝首饰一条街,那地方寸土寸金,不比玉福楼所在的皇城西大街便宜,从他口中说来,却是闲闲。

“为什么要找我呢?”甄钰又笑问道。

梁玉中用一种“这也要问”的目光瞧了她一眼,自自然然的说道:“我相信你啊,别的人我信不过!”

甄钰心中一暖,玩笑道:“单单是挂在玉霞记名下么?”

梁玉中怔了一怔,笑道:“怎么可能,自然不能白占了你的名的,给你两成的利润,半年结一次。至于别的事,你想知道什么便问我,我自会告诉你,不想知道也就算了。”

甄钰笑道:“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给我那份利润也不必取出来,仍旧算在玉华堂里头,什么时候我需要了再提取便是。”

梁玉中见她答应了十分欢喜,当下连连答应,两人又说定了签订契约等事,梁玉中便辞了去了。

夏见泽悠悠从隔断后出来,眸光闪烁,瞧着甄钰微微笑了笑。

甄钰被他瞧得有些不自然,说道:“长公主府素来与朝政没什么关系,小公爷就更不用说了,这个——不要紧吧?”

夏见泽笑着摇了摇头,安慰道:“自然不要紧,你和玉中多多来往也好,至少会让某些人心里存一份顾忌。”他停了停又笑叹道:“我只知道你和玉中关系不错,却没想到你们之间这么熟悉。”

甄钰瞧了他一眼没说话。梁玉中与她的确很熟悉,是君子坦荡荡的熟悉,她也没有必要跟人解释这许多。

夏见泽又低声道:“倒叫我有些羡慕,不过,又觉得庆幸。”

甄钰讶然睁大了眼,疑惑的望着夏见泽。

夏见泽笑了笑,没有再跟她做多解释,转而说道:“我先回去了。明年,慧妃娘娘会帮我辗转提醒父皇,让我分府别居,到时候,也方便出来见走动了。”

“慧妃?”甄钰目光闪了闪,忍不住劝他道:“说到底皇后才是六宫之主,慧妃越过皇后去恐怕也不甚妥,倒不如请慧妃娘娘跟皇后提一提,这是理所应当的事,相信皇后亦不会不给这个面子。”这事瞒不过皇后,若是皇后知道了,必定不满,不满而起疑,而迁怒,夏见泽可不是她的对手。倒不如把这份“贤惠”的人情送由她来做。

夏见泽怔了一下,而后缓缓点头笑道:“你说的也对,我回去便跟慧妃娘娘提一提,请她在皇后面前帮着美言几句吧!”

夏见泽依依不舍的瞧了她,告辞而去。

临走前,甄钰却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夏见泽一喜,连忙转身,热切的目光望向甄钰,相问何事?

第232章 萱娘的嫁妆

甄钰垂了垂眼,终是抬起头轻轻瞟了一眼,问道:“南边的战争……你觉得,会怎样?”

又是同忠勇侯府有关!夏见泽眼中不可避免的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嘴里却是轻描淡写的笑道:“不会有事。忠勇侯威名尚在,如今能力更胜当初,这场仗由他主导,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甄钰的神情显然一松,随后笑了笑,向夏见泽点点头:“谢谢你。”

夏见泽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不太舒服,又不忍心同她置气,勉强笑道:“这有什么值得你谢的?”说着转身去了。

甄钰这里发了好一会的呆,如果说她对忠勇侯府的态度令夏见泽困惑不解,那么同样,夏见泽对忠勇侯府的态度何尝不令她困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