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嘛!”甄钰握了握甄夫人的手,笑道:“我和公主在栖霞山上一点儿事都没有,瘟疫只是爆发在那些逃难的灾民中间,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可不是。我说你是忧心过头了!荣昌公主可是金枝玉叶,若是她在南京出点什么事,那儿的官员也做到头了。他们自会小心着!咱们钰儿在公主身边,能出什么事呢!”甄老爷想起夫人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状态,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却忘了自己当时还不是同她一样的着急!

甄夫人难得没有回顶他几句,转而向甄钰道:“怎么进了宫这么久才回来?”

甄钰闻言,脸上颜色顿时变了变,眼神也有些不安起来。

甄老爷和甄夫人一见甄钰这样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望着她。

“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甄钰忙笑道:“如今,如今也许暂时无事了,爹、娘先别担心!”

“什么叫暂且无事。钰儿,还不快说!”甄夫人一听见不由得发急。

“娘!”甄钰忙握了握她的手,不疾不徐的将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来。

甄老爷和甄夫人万万没料到女儿这一回京进宫,不过短短不到半日的时间,竟发生了这么要紧的事,就差那么一点儿。自家心爱的女儿就被皇帝皇后给配出去了!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抽了口凉气。

“幸亏有福清公主在!”甄夫人心有余悸叹道,然后想了想又道:“不过,小公爷倒也不错——”

“娘!”不等甄夫人说完,甄钰先发急了。她没想到自个的娘原来还有这个心思。

甄老爷瞅了夫人一眼,又望望女儿,笑道:“好了,这事以后再说吧!唉,不过钰儿一天天也大了,这还真是——”

甄钰又急又气,不由得说道:“爹和娘这是,这是嫌弃女儿了不成?”

甄夫人忙劝着她,握着她的手叹气道:“爹娘疼你还来不及,哪儿会嫌弃你呢!你这丫头,怎的没轻没重的!钰儿啊,当着爹娘的面,你也不必害臊,倒不如今儿娘同你好好的说个清楚明白,你心里也好有个谱。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权势熏天,只求你们兄弟姐妹将来都能够平平安安、生活幸福安康。你们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为了这婚事,爹娘心里也很为难呀!简家、周家、贾家还有皇室王亲,咱们是不想的,可别的人家也难得找到什么合适的人选,若是对方身份太低,又怕委屈了你!”

甄钰听了这一席话头慢慢的垂了下去,心里慢慢的涌上一股不是滋味的滋味。

不知不觉,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都在一天一天的长大了,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可是前世大仇未报,还有那么多的疑团尚未搞清楚,娘亲一生的悲剧与冤屈,她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有方家母子连同那无辜丧身火海的六条人命,也不能白白枉送了!

这个世上,应该有公道、有天理,那些丧心病狂、玩弄手中权柄将他人性命视若儿戏的人,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一旦真的出了嫁,夫家又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到时候想要再腾出精力时间来追查这些事,便没有这么容易了!

“爹、娘,”甄钰不由得跪在甄老爷夫妇面前,紧紧揪着甄夫人的衣襟含泪道:“女儿舍不得爹娘,女儿不要出嫁!”想到伤心情急处,甄钰不由得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这——”甄夫人和甄老爷面面相觑,一时都愣住了!

“快起来,别哭,别哭了!”甄夫人忙一把拉起她揽入怀中,掏出帕子一边心疼的替她拭泪,一边想着她那小女儿家的话又觉好气好笑,顿时哭笑不得,叹气笑道:“你这傻丫头,尽说傻话!”

“不是傻话,是真话!”甄钰急了,索性不管不顾的说道:“女儿说不嫁就不嫁!”

甄老爷在一旁微微摇头,这个孩子,还真是!

“傻丫头,你不嫁,爹娘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你下头还有好几个妹妹呢,难不成都不嫁?”甄夫人叹道:“娘知道你不舍,娘何尝又舍得你!”

甄钰顿时愣住,片刻道:“娘,我想在家里多留几年。”

甄夫人和甄老爷其实也是这个主意,听见女儿这么说顿时也松了口气。甄夫人便笑道:“好,好,多留几年便多留几年!”

甄老爷微微笑了笑,突然想起甄钰方才说的话,心中顿时起疑,凝着她道:“帝后欲赐婚那时,钰儿怎么会提出那么奇怪的条件?莫非——你猜到了皇后要把你指给谁?”

甄夫人也是一呆,变色道:“皇后想要咱们钰儿做妾?”甄夫人心中一股无名怒火顿起,眉目间亦现了两分凌厉之色,他们夫妇将女儿视若掌上明珠,不想皇后竟如此糟蹋!

甄钰面色一正,说道:“也许,是女儿的错觉也不一定,皇后向来想让女儿进东宫!”

甄老爷和甄夫人一下子愣住了。

“这哪里是错觉,我看就是了!”甄夫人说道:“太子妃没来由的不喜欢你,偏偏又三番四次的请你去做客,我就琢磨着这事透着古怪,这么看来才说得过去!”

甄老爷皱眉,说道:“若皇后真这么想,怕还真是不好办!”皇后一派想拉拢自己,甄老爷何尝不知?周旋了这么多年,不想女儿早被人盯上了。甄钰这句话虽然一时堵住了皇后的嘴,可是并不能根本解决问题。

“老爷,咱们赶紧给钰儿订亲算了!”甄夫人说道。

“现在先不急,”甄老爷道:“这转眼就订亲,倒显得有意同皇后作对似的。放心吧,这事我会私底下在皇上那儿求几句话。钰儿的婚事既然皇后已经当着皇上的面提了,她便要再提,也不能不经过皇上!”重要的是,甄老爷心里很清楚,皇帝必定也知道皇后的心思,也不想让他和东宫扯上关系。

“真的可以?”甄夫人不信。

甄老爷笑笑:“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

甄钰顿时也大松一口气,展颜笑道:“我也相信爹!”

甄老爷呵呵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母女父女三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甄钰方回玉兰苑休息。

甄钰在府中休息了好几日,天天与哥哥妹妹们在一处,时间倒也消磨得快。

第317章

很快的,便有消息从宫中传出来,皇帝赐婚荣昌公主与东宫府丞、前科状元丁睿,赐驸马府,封丁睿驸马都尉,命婚后入户部历练,领正六品的清吏司郎中一职。

婚期定在十月十八。

圣旨一下,无人不羡慕丁睿的好命。中了状元,先是得太子赏识提拔,后又出任钦差代天巡视,现在又尚了太子的胞妹、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又领了户部这么好的差事!真是,天底下的好运气都叫他一个人给占光了!

圣旨一下,丁睿自然便不能再担任东宫府丞,在于荣昌公主成婚前这段时间,户部那边也不必去,可以说是相对清闲的。

丁睿很快便将手头负责的各项工作整理出来,与新上任的东宫府丞进行交接。丁睿虽然马上就要离开东宫了,但一转眼就从太子的属下变成了太子的妹婿,关系比之现今只近不远,东宫上下非但没有半点儿冷淡他,反而越发的巴结他。

那新上任的府丞哪儿敢认真说什么交接不交接,只要丁睿乐意,扔什么烂摊子他就得接着什么烂摊子。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主动陪笑让丁睿去专心准备自己的人生大事,这交接什么的区区小事,不必劳烦他老人家。

丁睿哪里是这种人?闻言反而笑道:“在其位谋其政,在下一日是东宫府丞便一日应尽职尽责,怎么能不交代清楚就把一切推到兄台身上呢?”于是事无巨细,一项项、一条条的跟来人交接,整个过程没有半丝儿不耐或者含糊。又笑着说如果将来发现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尽管去问他便是。

东宫上下无不赞叹,那新任府丞更是感动得要死,庆幸自个运气好遇到了好人了!

太子得知此事后也非常高兴。觉得丁睿不是那种忘恩负义、得志便轻浮之人,设了盛大的宴会,为丁睿送行兼祝贺。当晚宾主尽兴而散。

太子少不得留下丁睿、计世澜说了一会儿话,好好的鼓励了丁睿一番。计世澜也拍着丁睿的肩膀笑道:“放心,虽然出了东宫,可太子和我们这些兄弟仍把你当是自己人!将来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尽管回来找我们、找太子!”

丁睿望了太子一眼,笑道:“这是自然,如果没有太子提携。也没有我丁睿的今日,将来需要太子照拂的地方还多着呢!请太子到时候不要烦了才好!”

太子闻言不觉哈哈大笑,笑得甚是愉悦,说道:“咱们本来就是自己人,如今你又成了孤的妹婿。就更是真真切切的自己人了!孤不帮你帮谁?你这么年轻就进了户部,清吏司郎中虽只是正六品的小官,但你跟别的郎中却不一样,不过是历练历练罢了,升迁指日可待,一定要好好的把握这个机会,好好表现!”

“是,丁睿谨遵太子教诲!”

太子又漫不经心淡淡道:“清吏司郎中品级虽低,位置却是要紧。一共十三位清吏司郎中分管着全国十三片辖区的钱粮赋税明细,全国的赋税情况,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了。你到了那里,要与同僚打好关系,有不懂的,向他们虚心请教。这对你将来大有裨益。你是东宫出去的人,不能叫人看扁了!孤嘱咐你,你可不要嫌孤啰嗦啊!哈哈!”

丁睿忙笑道:“这是太子对微臣一片心意,微臣岂有不知?”

“你明白就最好了!”太子精神一振笑了笑。

计世澜又挤眉弄眼嘿嘿一笑,说道:“丁兄,太子对你可真的没的说!想必你还不知道吧?如果没有太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不会这么顺利抱得美人归呢!嘿嘿!”

丁睿闻言吃了一惊,脸色也微微的变了。

他的确是为了救甄钰躲开选秀这趟浑水才接近的荣昌公主,恰好太子妃恨极了甄钰,偏偏一时半会又找不到法子对付,与荣昌公主一拍即合。荣昌公主将甄钰带走,解太子妃眼前之急,太子妃则答应荣昌公主,她会想办法成全荣昌公主和丁睿。

只是谁也没想到到了江南会发生那么多事,而荣昌公主有了药方在手,更决定不再被动的依靠太子妃放手一搏,于是事情变成了今日这样。

丁睿心里暗自点头,难怪,当初那什么高僧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原来这里头还有太子的意思。这么看来,太子也非常不欢迎甄钰进东宫就是了!想到此,丁睿心头大定,面上却仍是一副傻呆呆回不过神的模样,眼神也有些发直。

“表弟,你怎么尽说些没用的!”太子瞪着计世澜训斥,又向丁睿安慰一笑。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了。

计世澜却没把太子的话当回事,嘿嘿笑了笑,拍着丁睿的肩头似笑非笑道:“你老实交代,你和公主,到底是什么时候——嗯?认识的?”

丁睿猛然回神,面上顿时不自然的有些发红,扭头含含糊糊道:“世澜兄说什么?”心中却暗暗吃惊,计世澜这么问自然不是要同他秋后算账,而是在代太子警告他。虽然他和荣昌公主最后结为夫妻,但成亲之前分明先有了私情,这是一个把柄,这事抖落出来,他和公主都将颜面扫地,皇帝也会震怒。到时候别说高官厚禄前途无量,能不能保住性命也是难说!

“呵呵,自己人面前装什么傻呢!”计世澜哈哈笑着拍了几下丁睿的肩膀,笑道:“我说嘛,荣昌公主以前与太子妃也不算太亲热,怎么自从你来了东宫之后,她倒是来了好几次——不会吧,在这之前你们见过?”

太子听见计世澜这么说也是一愣。

丁睿只得老实承认:“谷郡王大婚那日,我们……在王府中偶然见过一面。当时我还吓了公主一跳……”

太子和计世澜听罢,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太子便笑道:“这么说来,你们二人还真是有缘,哈哈!丁睿,我这个妹妹温柔娴淑,聪慧美丽,你可不能亏待了她啊!”

丁睿忙拱手垂首道:“请太子放心,丁睿一定待公主相敬如宾。”

太子满意的点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命人送了丁睿出去。

茶馆中,丁睿与甄钰再次碰面,丁睿绝口不提自己的婚事,只将相关的事情简单的向甄钰说了。

贾家那边他和方泽想尽了办法,对当年之事却依然不能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不过,倒是因此获得了许多贾家违法勾当的证据,这些东西在平日里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值得什么,但将来贾家一犯了大事,这就是压垮贾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有就是,方泽如今已经越来越得到皇帝的信任和重用,已经提拔为二品带刀御前侍卫,简氏一派已经开始向他抛出橄榄枝,想来这也是一个结交贾家的好机会,相信不久应该会有新的进展。忠勇侯府那边,除了计世澜正在紧锣密鼓的做准备欲接管西南军控制权,倒无别事。

说完这些,略坐了一会儿,丁睿便起身告辞。甄钰也看得出来他似乎有心事,也没留他。

“丁睿,还没有对你说一声恭喜呢!”甄钰叫住他,笑了笑。皇帝下已圣旨昭告天下,这一句话既然见了面,甄钰是定要对他说的。

丁睿笑了笑,淡淡说道:“谢谢你。你和荣昌公主也算得上君子之交了,到时候别忘了去喝一杯喜酒。”地下的爹娘和祖宗若是知道他竟然娶了公主做媳妇,恐怕真正是含笑九泉了吧?可是,他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他爱的是那个明媚聪慧的宝儿,可惜,她已经死了,他永远也不能够同她厮守。没有了宝儿,对他来说,娶谁都是一样。

“一定。”甄钰笑着点点头,忍不住又低声道:“祝你和公主白头偕老、幸福和美。”

她知道他心里还念着宝儿,可是有什么用呢?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她已经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宝儿,他也不再是宝儿的丁郎!

“我会对她好的。”丁睿笑笑。

甄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亦笑了笑,看着他消失在她的面前,笃笃的缓缓下楼离去。

望着一角湛蓝通透的天空,甄钰心里慢慢的划过一抹微凉的滋味。宝儿要比她幸运的多,至少,除了她,还有两个人这么用心的记得她!

从茶馆出去,上玉霞记,没想到才刚刚进门没多久,掌柜的便双手奉上一封信。

甄钰疑惑拆开一看,信上说是故人邀见,此刻就在玉霞记斜对面的醉仙居里。

甄钰十分纳闷,不知道哪位故人玩起了这套把戏,想了想,便带着秋心一道过去。

循着信上指引,甄钰和秋心来到楼上的一间雅间,一位青灰衣裳、花白头发的老头正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甄钰睁大了眼睛,脑子里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位“故人”究竟是谁!

老头子扭头看见她,掠着花白胡子呵呵笑了起来,说道:“甄家小丫头,连老夫你都不记得了?”

第318章

“胡太医!”甄钰又惊又喜又意外,忙上前见礼。

胡太医爽朗的笑了起来,抬抬手示意她免礼坐下,含笑上上下下打量她道:“好两年不见,差点儿要认不出来了!”

“您老人家越变越年轻,我也要认不出来了呢!”甄钰笑道。对这个当初数次为自己诊断治病的太医,甄钰心里是充满感激的,算起来,曾同在上京中,的确好几年不曾见过了。

胡太医一怔,大笑起来,说道:“你这丫头,嘴还是那么甜!什么越变越年轻,老头子可不吃这一套。”

甄钰抿嘴微笑,亮晶晶的眸子望向胡太医眨了眨,说道:“您老今儿叫晚辈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胡太医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神情多了几分认真,向秋心瞟了一眼。甄钰便扭头示意秋心出去候着。秋心虽未见过胡太医,也听过他的名头的,便点点头,屈膝福了一福,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守在外边。

“那张荣昌公主带回来的药方子,我也看过了,你知不知道这方子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胡太医双目炯炯望向甄钰。

甄钰被他的目光一迫,下意识有点儿心虚的别过头去,呵呵笑了笑,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是玉华堂的人无意得来呈献公主的,那献方之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胡太医听了十分失望,不死心又问:“那其他的人呢?跟那人一块儿的可有其他的人?那人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是做什么的?”

甄钰瞠目结舌望着胡太医,茫然不知所措。

胡太医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儿太急切了,嘿嘿的干笑了笑,笑道:“那方子简直太妙了,我一辈子也研制不出这样的方子来!我很想知道,这方子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与他探讨切磋一二。唉,老头子已是半截埋黄土的人了。若能见识一番,也不枉此生了!”说毕连连叹息。

甄钰笑着安慰道:“其实您老人家的医术也是出神入化了呢!晚辈觉得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差!”

胡太医笑笑,不死心又问:“你仔细想想,真的想不起来?”

甄钰思索着缓缓摇头。抱歉的向胡太医笑了笑。

胡太医眸中毫不掩饰的露出失望的神情,叹气道:“罢了,看来我是没有这样的福气!这样,丫头啊,如果哪天你想起来了,便告诉我老人家一声,你看行吗?”

甄钰无奈笑道:“好。若是想得起来,一定告诉您老人家。”

胡太医明知她是敷衍,心里也好受了些。又说了几句闲话,二人告别。

甄钰离开后,胡太医一个人在包间中又坐了许久,他总有一种感觉,甄钰应该知道什么,但是却不愿意告诉自己。

“也罢。既不告诉我,但愿谁也不要告诉……”胡太医轻叹了口气,满脸的落寞。

玉兰苑中。甄钰同样心下诧异,不自觉的便拿胡太医同老宋大夫做比较。

沉思半响,甄钰突然向秋心道:“你说过,当年计侯爷的兄长意外过世之后,当时负责治疗的太医院院判、胡太医的兄长失踪了?”

秋心想了想,点点头道:“是。听说为了这事皇帝震怒不已,将胡太医兄长一家都下了大狱,后来,还是胡太医治好了寿阳太妃的病,向皇上求情。其兄长一家这才逃过一劫。姑娘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甄钰摇摇头,笑道:“就是突然想到罢了!你再打听打听,当年胡太医的兄长为何会失踪,还有,他擅长的是治疗什么。”

“是,姑娘。”秋心点点头。

甄钰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如果她猜的不错,那个老宋大夫应该就是胡太医那失踪的兄长。

当时,他听说了她的身份之后,也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显露出什么别的情绪,这不像一般大夫的反应。还有那张药方,药圃子里那些草药,以及计世宜讨去的那张方子,非遍阅医学典籍不能有此成就。一个民间普普通通的大夫,要想达到这种水平几乎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瘟疫消退过后,甄钰曾命秋心姐妹悄悄的去了一趟宋家村,秋心姐妹回报说那儿已经人去楼空了……

当时甄钰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也没有想太多,今日与胡太医见了一面这才突然想到,老宋大夫之所以避开,十之八九就是因为那张药方。今日胡太医脸色不太好,神情也有些恍惚,他打探那药方的出处,分明不是“学习、切磋”那么简单,也就是说,从这药方中,他定是看出了什么、想要求证什么。而他可以看出,别的什么人没准也能看出,老宋大夫交了药方就跑路,定是为了要避开什么。

究竟是什么人让他如此忌讳?

难怪他问她要银子呢!没准,当日她们前脚离开,他们父子后脚也跟着走了!

只是,甄钰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那个宋大夫,却又是他什么人?父子吗?

没过几日,秋心便将打听来的事一一禀告了甄钰。胡太医的兄长当年是太医院最出色的大夫,最擅长的是外科,经他手培养的军医在军营中都是主力骨干,他自己也曾经在军营中呆过一些时间。当年计侯爷的兄长狩猎重伤,便是由他负责主治,但不知为何,从不失手的他偏偏这次就失了手,也许是害怕皇帝怪罪,在计侯爷的兄长去世的头一天,他就失踪了。等皇帝和计家的人想起来找他时,他早已不知到了哪儿,后来,皇帝震怒……

这一下子,连秋心也不由得动了疑心,向甄钰道:“这事说来也奇了!大胡太医虽然医术高超,但俗话说的‘医得了病,医不了命’,计侯爷的兄长身受重伤,谁又不是大罗神仙,敢保证能够治好他。仅仅因为这个,大胡太医便一声不吭的、甚至不顾家人性命就逃了,这也太奇怪了。”

甄钰摇摇头,说道:“他不声不响的玩失踪的确很奇怪,但也不见得是不顾家人性命。计侯爷兄长的伤那么重,皇帝不会不知,更不会因为这个要他全家性命,再说了,不是还有胡太医在吗?想必他玩失踪之前应该已经想到了。”

大夏朝的皇帝对两种人格外宽容,一种是言官御史,开国先祖便留有“不杀言官”的铁律,每一代的皇帝再昏聩也懂得这个道理,这是为了鼓励言官畅谈逆耳忠言不必有所顾忌;另一种便是太医,也是为了鼓励太医们尽量说实话、办实事,若是随随便便就砍了胡太医一家的头,将来还有哪个太医敢尽心治疗?抱了无过便是功的求稳心态,开些不温不火的药方便能将病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正常拖死。

只是这么说来,计侯爷的兄长即使不治身亡,皇帝也断断不会怪罪,顶多训斥几句,性命之忧那是肯定不用担心的。但是大胡太医偏偏就偷偷摸摸的逃了!而且看样子,当时连胡太医他都蒙在骨里!

联想到那一年发生的那么多事,甄钰理了理思绪,抽空将这事告诉了丁睿。她自然没有暴露老宋大夫的事,只是跟丁睿说,计侯爷的兄长乃是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在狩猎中竟受了重伤会不会有什么蹊跷?跟贾家、简家的人会不会有什么关系?还有,当时的太医院院判在他死前竟然逃跑,这中间有无内情?

丁睿和方泽如今正想尽一切办法要将贾家这块铁板撬开,听了甄钰这么说,顿时也注意了起来,答应回去与方泽好好的商量商量。

甄钰又重新拿出了那只首饰盒,只是灯下数次翻来覆去,也不能发现其中究竟有何秘密。甄钰甚是郁闷,想要放弃,又怕错过了什么,不放弃,却毫无进展,活脱脱变成了一块鸡肋。

这日一早,甄钰刚刚到正院向甄夫人请安,突然外头刘姨娘急匆匆的进来,匆匆向甄夫人行礼之后,向甄钰陪笑道:“姑娘,外头有人找姑娘,说是宫里来的,请姑娘这会儿就出去呢!”

自打甄钰一个多月前在宫里惹了皇后不愉快之后,一直没有进过宫,福清公主也没有传她进宫,这回乍然听说宫里来人,母女两个都吃了一惊。

“既是宫里的人,若有旨意怎么不快请进来呢!”甄夫人道。

刘姨娘陪笑道:“可是……她们坚持要二姑娘出去,说是,说是不打扰府上了……”

“胡言乱语!”甄夫人不由蹙眉,道:“这是怎么说的?是哪个管事传的话?怎么这么不清不楚的!”宫里来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说话?

刘姨娘顿时尴尬起来,不敢跟甄夫人顶撞,求救的望向甄钰。

甄钰想了想,笑道:“娘,我出去看看,也许来的是福清公主也不一定。”

甄夫人一怔回过神来,这种话,想必也只有福清公主说的出来,便也没有阻拦,只道:“那你去吧!”想了想,只得又道:“若真是公主,既然到了家门口,便请她进来坐坐吧!”

甄钰一笑点头,起身带着秋心等一并去了。

第319章

一见果然是福清公主,甄钰还未说话,福清公主在马车上没有下来,只是笑着向她招手示意过去。

甄钰只好笑着上了车,低声笑道:“公主怎么一大早来了?”

福清公主眨了眨眼,水灵灵的眸子中柔光轻泛,握着甄钰的手笑道:“我想去广恩寺上香,甄姐姐,你陪我一起,咱们这就去!”

甄钰一呆,吃惊道:“公主,这——”

福清公主有些得意的垂下眼瞧了瞧自己身上的普通衣裳,说道:“甄姐姐放心,有十来个侍卫扮成普通人跟在后边,不会有事的。”说着可怜兮兮的叹道:“宫里最近气氛怪怪的,我只是想出城透透气。”

荣昌公主的婚期就要近了,宫里想必正在为此事忙碌着。可是这门亲事,皇后心里摆明了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偏偏荣昌公主又是她的亲生女儿,婚事相关事宜她便是想推给别的嫔妃都不可能!可想而知,办着这事时她心里会纠结成什么样子!

她不能拿荣昌公主出气,不代表不能拿别的人撒气,这宫里的气氛能好的了就怪了。

甄钰见福清公主这样也有些不忍,点头笑道:“既然如此公主等等,我回去换一身衣裳就来!”

福清公主瞧了瞧她身上的藕荷色绣木兰花对襟褙子、缭绫水泻长裙,发髻上也是简简单单的几点珠翠并不显眼,握着她的手便不肯放开:“姐姐,这样就好。何必麻烦呢!”

甄钰笑了笑,便也罢了,吩咐人进去告诉甄夫人一声,便带着秋心、莲子随着福清公主去了。

两人都是极普通的装饰。出了城,福清公主便命人将车帘拢在一旁,只余一层薄薄的轻纱。透过轻纱,可隐隐看见外头的风景,福清公主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到了广恩寺,两人正踏进寺里,迎面正涌出一群人来,丫鬟媳妇们拥着的几位主子都带着帏帽遮面,看样子是哪家大户人家女眷。甄钰边将福清公主袖子轻轻一拉。往旁边避了一避。

“哟,这不是甄姑娘吗!”不料当中一位穿着水色葡萄纹大衫襖裙的妇人将帏帽撩起了一角,向甄钰笑着招呼,待看清甄钰身边的人时,更是面色一变。正欲照顾。福清公主抿唇微笑轻轻摇了摇头,那妇人便微笑点头示意,不再出言。

这妇人正是计夫人,她身边的两位女眷是媳妇吴氏、女儿计子茜、计子蓉,吴氏身边近身服侍的是邵琬清。

甄钰下意识抬眼望过去,邵琬清也正微微抬头向她望过来,目光中的恨意一闪而过,复又垂下了头一声不敢吭。

许久不见,邵琬清身上那一股子蛮横霸道、耀武扬威之气早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看她穿戴打扮,也十分谨慎保守,与从前的招摇灿烂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人也清瘦了不少,想必日子不是太好过。

甄钰心中冷笑。如果不是现在还需要靠她给丁睿提供计府的动向,岂会留她到现在?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而且,她会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死在谁的手里。

既碰上了,少不得要来到一旁说了几句话。计夫人到底命媳妇和两位女儿上前见过福清公主,低声笑着问道:“公主和甄姑娘怎么独自上这儿来了?虽不是荒郊野外,到底不甚妥当,公主玩一会儿便回去吧,不然皇上、皇后和各位娘娘会担心的!”

福清公主随口答应了一声,笑道:“计夫人也是来进香的么?”

“可不是,天刚刚亮便从城中来了,这会儿正要回去呢!不想这么巧,竟碰到公主和甄姑娘了。”计夫人笑道。

福清公主便道:“那就不耽搁计夫人了,我和甄姐姐先进去了!”

“好,恭送公主!”计夫人微微福了福身,带着计子茜、计子蓉、吴氏等往一旁侧了侧,看着福清公主和甄钰去了,方回头继续下山。

“娘,”吴氏回头瞧了一眼福清公主和甄钰远去的背影,说道:“公主就这么出来,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可怎么是好啊?”

计子茜甚目光闪了闪,不屑哼了一声,说道:“嫂子,你不用担心!甄家姑娘的本事大着呢,有她在,公主不会出什么事的!嫂子你是不知道,从前啊,咱们府上也有人仗着她,霸道着呢!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计子茜说毕,向邵琬清瞅了过去。

邵琬清不敢跟她对视,只作没听见,头垂得更低了,恭恭顺顺扶着吴氏。

吴氏的目光顺着计子茜的不由得向邵琬清转过去,还没转到邵琬清身上突然又收回了,自嘲笑道:“我倒是佩服甄家姑娘胆子大呢!”

“好了,别人家的事,议论什么!回府吧!”计夫人淡淡一笑,吩咐道。

“娘,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们先下山吧,我随后就来。”计子茜突然笑道。

计夫人瞅了她片刻,缓缓点头道:“也罢,你可得快些,别耽搁太久了。”

“我知道了!”计子茜忙笑着点头。

计夫人嗯了一声,吩咐计子茜的贴身丫鬟和两名婆子、两名心腹家奴留下,自己领着吴氏等先去了。

甄钰和福清公主一路进了大殿一边说话,并未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一时佛前上了香,二人在寺中闲逛,还是福清公主好奇,笑问道:“计夫人来上香,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福清公主口中的“她”指的是邵琬清。她自己不带姨娘服侍,却让儿媳妇带着姨娘服侍,的确有些奇怪。

“计家的事,我也不清楚。”甄钰摇摇头笑道。

公主身边的琥珀却忍不住说道:“前些日子奴婢听说了,好像是这位邵姨娘怀的孩子掉了,没准计夫人是为这事才把她也带来,顺便给佛祖上柱香、求佛祖庇佑吧!”

甄钰和福清公主闻言都是吃了一惊,难怪邵琬清精神那么差,脸色也十分不好。

“你怎么会知道?”福清公主偏头望着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