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挑挑眉,我挤挤眼,目露古怪相视一笑。没想到啊,原来定郡王对甄家的二姑娘如此上心!

太子心中暗呼“可惜!”,若是甄钰命丧当场,他倒要看看,那小贱种和计世宜之间会演变成什么样!不过,眼前这样也足够发挥极大的用处了。

太子眼底划过一丝狠厉,这小贱种果然不是个安分的主,妄图通过联姻来增强实力,他从前还真是小看了他了!

众女眷们见定郡王失魂落魄的这副模样,已婚的瞠目结舌,未婚的满脸飞红,相同之处是均尴尬不已。

福清公主心里暗暗叫苦,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且事情已经发生,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挽回。

甄钰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射向自己,暧昧的、震惊的、尴尬的、疑惑的、不屑的、得意的,令她有一刹那的晕头转向。

“怎么样,没事了吧?”太子、计世澜、计世宜、丁睿等一众人也都赶了过来,无不关切。丁睿松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抬头望了望天,自我安慰道:老天爷既然给了机会让她还魂重新活一次,一定不会这么恶作剧的,是他多心的,真的是他多心了……

“我,我没有事。”甄钰摇摇头,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心神,勉强笑了笑。

“二弟,你这是做什么呢!”计世澜一跺脚,忍不住皱眉训斥计世宜道:“甄姑娘和子茜刚才不过是几句口角之争罢了,当不得什么,二弟跟甄姑娘开这么大的玩笑,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回头咱们怎么跟甄老爷、甄夫人交代呢!”

计世澜说着不住皱眉叹气教育着计世宜,明里暗里的暗示计世宜是不忿甄钰欺负自己的妹妹,有意要给她一个教训。

计世宜呆呆的站在那里,眼底暗波汹涌,眼神却是无神而空洞的望着前方,看在众人的眼中,无异于默认了此事。

夏见泽闻言亦不由转脸瞥了计世宜一眼,见状面上顿时沉了一沉。从前计世宜还未赴西北之前,计子茜就最喜欢黏着计世宜,威胁撒娇让她帮自己做各种各样的事,计世宜迫于她是嫡母的掌上明珠,不得已绝大多数时候只有答应照办的份。如果真的是计子茜暗地里叫人磨着计世宜这么做,夏见泽觉得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计世澜一开口,甄钰的心却是一沉,原本还有些迷茫糊涂的心神也渐渐的回复了清醒。

她相信计世宜绝不会害她,如果他有心要害她,元宵花市那夜,他就不会为了救她而弄伤自己,还有在南京的时候,他也不会将自己本应保密的行踪暴露给她。

这肯定是一个阴谋,一个令计世宜和夏见泽反目的阴谋,顺便又可以拔去自己这颗眼中钉给甄老爷一个血的警告,真是一举两得。甄钰心中不由暗叹,她千方百计的遮掩,不想太子仍是知道了夏见泽对她的这点儿心思。也对,只要有心,太子想知道这事本也不是太难!

眼看着夏见泽脸色已变,而计世宜还在怔怔的魂游天外,甄钰不由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用力捏了福清公主的手一把,泠然的目光向计世宜的眸中直直的望过去,计世宜一惊回神,下意识的望向她。

“计公子,”甄钰心有余悸的勉强笑道:“虽是先前打赌说好了用这个法子来证明计公子的箭术,可是,计公子总该提前跟人知会一声吧!您突如其来的来这么一下,大家倒是都看到您的高超箭术了,可是差点儿吓死我了!”

福清公主脑中一闪,立刻小嘴一撅,也不满的嗔着计世宜道:“就是的,世宜表哥,你太不厚道了,这一下不算!”

萱娘等俱是一怔,忙问何故。

甄钰便笑着解释道:“刚刚进园子时,我和公主恰好碰到计公子了,公主好奇西北军事,便一路问了计公子。后来又说起计公子的箭术,我和公主都不信他的箭术那么好,公主便出了这么个主意试一试计公子的箭术究竟如何!”

众人不由变色,活靶子?还是公主和户部尚书的女儿,这计世宜胆子也太大了!不过,公主做事本来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她若非要坚持如此,计世宜恐怕也没有法子拒绝。

可是,这小子的箭法真的好到、自信到这种变态的地步吗?简直太欺负人了!

计世宜也是个聪明的,一听甄钰这么说,福清公主又这么把话一接,想到计世澜刚才的话,立时也回过神来,拱手陪笑道:“请公主恕罪,微臣刚才恍惚看到公主在使眼色,微臣还以为是公主和甄姑娘的意思,所以才——不然,微臣哪儿有这么大的胆子!都是微臣大意,是微臣的错,请公主不要怪罪!甄姑娘,”计世宜殷切诚恳的目光望向甄钰,由衷道:“对不起!”

太子和计世澜相视一眼,气得浑身微微发颤,心里骂了无数句“无耻!”

甄钰根本就是在帮计世宜圆谎,这还罢了,不想福清公主也帮着她,计世宜更是瞎扯!什么恍惚看到公主在使眼色?分明就是他们派人暗算了他!

太子半眯着眼瞅向计世宜,心里不觉想道:甄钰那死丫头为何会帮计世宜说话?按说计世宜差一点儿就要了她的命,她就算不恨他入骨也绝不会帮他才对!可她偏偏就是这么做了!难道——是为了夏见泽那个小贱种?太子心头大震:那小贱种什么时候真勾上了甄钰了?这么说甄大人岂不是

甄钰眼角微微一扫,见众人虽不见得全信自己的话,却也不像刚才那样了,心底下意识一松,忙笑道:“既然是一场误会,计公子亦是无心之失,不必说对不起。”

福清公主也道:“好在甄姐姐也没有事,世宜表哥你就不用自责了!不过,”福清公主眼珠子骨碌一转,笑嘻嘻道:“世宜表哥的箭法可真好,我也要玩,世宜表哥,我就站在这儿,你再来射一箭!”

“公主!”众人无不吓了一跳,计世宜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小公主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太子妃、荣昌公主和甄钰、太子等忙忙一齐相劝,先前不知还罢了,如今明明知道了,还任由公主涉险,这要是万一伤到了公主,皇帝怪罪下来,他们谁人担当的起?

众人苦劝,福清公主也只好罢了。

眼看此事揭过,太子却是古怪一笑,目光在甄钰和夏见泽之间来回转了三五趟,打趣道:“甄姑娘方才吓坏了吧?呵呵,我看二弟也吓坏了!二弟啊,等会儿你就把甄姑娘好好的送回去吧,顺便跟甄老爷、甄夫人解释一下。”

众人听了这话,目中顿时又起了几分兴然来,连梁玉中在旁边都有点儿若有所思,他也不知道,夏见泽是喜欢甄钰的。

计世宜眼底划过一抹黯然和复杂,垂着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不由自主的微睨着眼向甄钰望去,瞧见她微微蹙起的眉间和眼底的尴尬为难,他的心骤然又轻松了大半。他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夏见泽。

计世宜心里仍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判断,于是凝眸向甄钰身后的秋心示意,秋心的目光在夏见泽身上不动声色的划过,微不可觉的轻轻摇了摇头,计世宜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如果他们两情相悦,他会放手默默的祝福,可是她并不喜欢他,他便还有机会。

有的东西,值得他去追求和争取。

甄钰一时尴尬不已,又怕夏见泽会索性破罐子破摔说出什么更加过分的话来,勉强挤出一点儿笑容,故作淡然忙笑道:“太子爷取笑了!甄钰胆子向来不小,怎么好意思劳驾定郡王呢!”

甄钰说着起身,双手交叠放在腰间,敛神屈膝向夏见泽优雅从容的福了一福,抬起头,温和恬静的目光好不掩饰的望进夏见泽的眼中,恭敬平和恰到好处的说道:“臣女谢定郡王关心!”

众人原本一副探究看戏的神情,此时见甄钰举止言语光风霁月、落落大方,没有半点儿有私情的模样,不由得也疑惑了起来,搞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个别机灵的则暗暗猜测:看来定郡王果然是心思不小啊,打着甄家嫡出姑娘的主意,莫非是为了想争取甄尚书的支持?不过看样子,甄家姑娘未必愿意就是了……

第341章

夏见泽先前失态,如今回想过来已经来不及遮掩,他原本的确想过索性将自己的心意摊开。反正他本来就喜欢甄钰,也没什么不可被人知道的。

没准摊开了,反倒是一件好事。

可是见甄钰如是回复,分明就是保持距离、洗清嫌疑的意思,他心里一阵失望的同时也不愿意违了他的意思,便向后退了一小步,得体的颔首微微笑道:“甄姑娘不必客气,无事便好。”

先前那般猜测的众人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心里一空的同时也觉好生无趣,于是又寒暄说笑起来。只有太子凌厉的目光盯了夏见泽片刻,阴沉沉的冷笑了笑。

好不容易宴会结束,众人相继告辞而去。甄钰和秋心上了甄府的马车,靠坐在狭窄的车厢中,甄钰的心却觉得无比的踏实与轻松。

“老赵,快点儿赶车,咱们回府!”甄钰扬声吩咐,从来没有这一刻,她是这么想念那座府邸和府中的亲人。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她今天就要失去这一切!

老赵答应一声,扬鞭欲起而未起时,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停落在车帘外。

“甄姑娘,”带着男性特有磁性而略显低沉的男音隔着帘子响起,这个声音甄钰说极熟悉也不是,说不熟悉也有点熟悉,反正一听就能够听得出来是谁。

“计公子有什么事吗?”甄钰平平问道,却没有揭开车帘。

计世宜也没有动手揭帘的意思,只是说道:“对不起,今日之事是我大意了,吓坏你了吧?”

甄钰心头一松,嘴角不由得翘了翘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知为何,计世宜的话总能让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定和轻松。

“我没有事,真的。计公子不必介意。”甄钰顿了顿,又道:“如果我怪你,随后便不会那般说话了!”

计世宜失笑,说道:“姑娘的情,计某承下了!秋心,晚上回去记得给你们姑娘熬一碗宁神汤,晚上也好睡得安稳些。”

“我知道了,计公子!”秋心忙笑着答应。

甄钰心中一暖,轻笑着道了声“多谢!”便告辞各自去了。

马车中,甄钰正色告诫了秋心,今日之事不许跟甄夫人、甄老爷说一个字,省得他们担心。

秋心先是听话的答应了,随后又为难道:“可是姑娘,今儿这么多人在场,就算瞒得住夫人也瞒不住老爷呀!”

甄钰一想也是,悠悠之口难堵,八卦谁人不爱?没准明儿、后儿甄老爷就知道了;老爷知道了,夫人也是肯定会知道的。

“今日就先别说,明儿我再慢慢的跟娘说吧!”甄钰轻叹。甄老爷和甄夫人知道了,还不知会是什么反应呢!不过,她相信有一点他们肯定与她一样,那就是不会愿意她嫁给二皇子的。

回到甄府,甄钰黏

在甄夫人身边就不肯离开,一直到晚上安歇时才恋恋不舍的回了自己的玉兰苑。

忠勇侯府中,却不如尚书府的平静,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计侯爷和计夫人得知今日之事后,二人均是大急,一个是急在面上,一个是发自内心。

计侯爷气急败坏将计世宜数落了一顿,责他不懂轻重。福清公主是什么人,他怎么能跟着她胡闹?纵然是箭术再高,要扬名立威也不能采取如此冒险而极端的方法,万一弄出了人命或者致伤致残,他怎么对外交代?

计世宜精神恹恹,心乱如麻,对父亲嫡母的责骂根本没有听进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乱响成一片。计侯爷看见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心虚,更认定了此事,越发的声色俱厉起来,将他教训了大半晚才散。

计世宜闷闷回到衍春堂,在屋里呆坐了半响,又走到屋外,站在小小的一方院落中背着手默默沉思。

岐山、宋枝抬头望望早已偏西的月亮,要叫又不敢叫。他们知道主子的脾气,这个时候谁打扰谁倒霉。

在西北那时候,每一次出征前夜,他也会这样默默的在外头呆上半宿,不过回京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过。

岐山、宋枝无声对视苦笑,默默的侍立一旁。

次日一早,夏见泽下了朝精神有些萎靡不振,欲打道回府休息一会再上衙门办差。

昨天晚上,他可是一夜都不曾睡好。一闭上眼,就是白日宴上的情形,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可是一想到甄钰,心里又不由得酸酸涩涩起来,一时又为她的态度失落,一时又担心皇后太子会不会对她不利,一时又想着此事该如何想个好法子善后,一时又被噩梦惊醒,混混沌沌就这么过了一夜。

夏见泽刚欲上车离去,却见不远处的大树下一个小脸清秀、眉眼盈盈的小公子在向自己示意招手,神色间带着三分惶急。

夏见泽眨眨眼,看清楚来人是福清公主,夏见泽好笑的摇了摇头,大步向她走过去。

“阿媛,你怎么来了。”夏见泽笑了笑,只见福清公主一袭月白暗花纹的圆领长袍,翠色玉簪高高的束着发,鼻梁高挺,菱唇小巧柔和,眉目清灵,身姿窈窕,活脱脱一个漂亮的翩翩小少年。

“二皇兄,快,快进宫去父皇那里!”福清公主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见他过来便急急抓住他的手仰头道:“我无意中听见坤宁宫的人说,母后和太子哥哥要去求父皇把甄姐姐赐给太子哥哥为良娣呢!”

“你说什么!”夏见泽心头一沉,吃惊的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瞪着福清公主道:“你说,母后和太子,要求父皇——”

福清公主吃惊的回望夏见泽,更不敢置信道:“母后早就有心想要甄姐姐嫁给太子哥哥为妾,二皇兄你不知道么?”

这在宫里几乎算是人人都知道的秘密了,福清公主理所当然的以为夏见泽也知道,所以她也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

夏见泽喃喃的不知嘀咕了什么,猛的抬头道:“多谢皇妹,我这就进宫去见父皇!”说毕一阵风的急急去了。

福清公主望着他的背影,担忧的眨了眨眼,转身也悄悄的离开了。

夏见泽转身直冲入宫,急急忙忙的往乾清宫赶去,心乱如麻且焦急如沸。

刚刚到乾清宫门前,便有小太监笑吟吟上前道:“定郡王,皇后娘娘和太子爷刚刚进去呢!定郡王不如且往偏殿稍候一阵儿?”

夏见泽如今声威渐高,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对他也比从前客气了许多。如果换做是从前,夏见泽一定会客客气气的答应着,可是这个时候他哪儿还顾得上这些?

听了小太监的话夏见泽面上一紧一松,灼灼盯着他质问道:“进去多久了?皇后和太子进去多久了?”

夏见泽的声音因急切而微微颤抖,整个人表现出一种蓄势待发的紧迫逼人感,那小太监从未见过他这样,心里一怯,顿时觉得自己矮了半截,傻愣愣的望着夏见泽,不由自主结结巴巴道:“刚、刚进去!”

幸好!夏见泽揪起的心落回了一半,一把推开小太监大步往里走:“本王自己进去,不必你通报了!”哪怕因此挨父皇一顿训斥,他也不会后悔。太子根本不喜欢钰儿,太子妃更不喜欢钰儿,何况他还有别的女人,钰儿,不能嫁给他!

“父皇!”夏见泽熟门熟路的来到东侧殿,有意放重了脚步扬声叫了皇帝一声。

皇后和太子相视一眼,母子两个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神色,同时也暗暗纳闷,他们前脚刚到,夏见泽后脚就来了,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太子昨日回东宫后,越想心里越不安,于是也不顾时间赶不赶,忙忙的就进宫见了皇后,表示自己要将甄钰纳入东宫。

太子没来由的来这么一句,皇后大感意外,得知白日在云影天光发生的事情之后,却和太子一样,淡定不起来了。

无论怎样,眼下这种状况如果甄钰跟了夏见泽,对他们将是极大的威胁!他们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太子的意思也是如此,哪怕他半点儿也不喜欢甄钰,便是娶回去放着,也不能便宜了旁人!

母子两个一拍即合,匆匆商量了一会,约好今儿一早皇帝下了朝便去乾清宫跟皇帝提这事。

其实,皇后的心里还是颇为纠结的, 在坤宁宫中犹豫不决了半宿。当初她可是亲口答应甄钰提的条件:不为人妾。

太子已经有了正妃,她过去纵然身份比旁人要高,实质上那也是妾。可是,白白的成全夏见泽,皇后更不甘心。

太子将来继承大统就是天子,天子的妾那也是娘娘千岁,是天下百姓臣民眼中的主子,与寻常人家的妾那是不同的!从这一方面来说,也不算是食言。

皇后打定了主意,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试试再说。

皇帝下朝回到乾清宫,刚换好朝服,手中的茶还不曾沾唇,便听得小太监禀报:皇后娘娘、太子爷求见。

第342章

皇帝十分诧异,挑了挑眉,将茶碗搁下,便命传见。

皇后和太子的态度十分恭敬,上前行礼、赐坐,母子俩一唱一和陪笑说了许多场面话。皇帝以为他们是为昨日他承诺的太子参政一事而来,便笑道:“相信要不了三日,内阁和礼部的章程便出来了,太子还是回去好好的做准备吧,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万一出了差池倒不好了。”

太子忙恭敬答应两句,与皇后相视一眼,皇后便笑道:“皇上,臣妾和太子还有一事要求皇上旨意呢!”

皇帝奇怪的瞧了她一眼,微笑着随意点点头:“是什么事皇后尽管说来朕听听!”

皇后稳了稳神,正欲开口,不料囊囊脚步声急错传来,皇后一闪眼的功夫,夏见泽已经闯了进来,跪下给父皇请安。

皇后星眸微沉,不悦的神色自面上闪过,太子嘴角则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暗骂一声不懂规矩!

皇帝却没有问罪夏见泽的意思,呆了呆,反倒笑了,目光扫过皇后和太子,口吻轻松的笑道:“今日怎么这么热闹啊!你们几个倒似越好的一样,前后脚就来了!平身吧!坐下说话!”

太子胸中立刻燃起一团怒火,阴鸷的目光扫过夏见泽:什么时候,父皇对他竟然改变了这么多了!

“儿臣不敢起来,儿臣今日冒犯父皇,先向父皇请罪!”夏见泽不起身,又向皇帝叩了个头。

“好了,朕恕你无罪,起来吧!”皇帝摆摆手。

“谢父皇不罪之恩!”夏见泽谢了皇恩,仍是不起,抬头道:“父皇,儿臣今日来,想求父皇一个恩典。”

皇帝的脸色沉静了下来,目光不经意的从皇后太子身上扫过,淡淡道:“什么事说吧!”他已经感到了这三人前后进来是有原因的了。

“是”,夏见泽挺直了直腰板,一字字决然道:“儿臣恳求父皇赐婚,儿臣愿娶甄尚书嫡女甄钰为妻!求父皇成全!”

夏见泽话音一落,三人脸色齐齐微变。皇后胸口更是如同堵了一块大石头,她没有想到夏见泽来的时机这么巧,恰恰把她要说的话抢先了去,如今这话,她该要怎么提才合适?

皇后目光闪烁,沉吟不语,脑子里在飞快的转动着。

“父皇!”太子却等不得了,一急之下亦撩袍起身,跪在皇帝面前道:“儿臣今日亦是为此事而来,儿臣求父皇将甄家二姑娘赐予儿臣为妃,请父皇成全!”

太子话音一落,室内静可闻针落地,一瞬间空气似乎也凝滞不动了,皇帝一动不动端坐在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么俯视着跪在眼前的两个儿子。

皇后的心一沉,暗叫糟糕:太子太冲动了!

可是太子的话已经说了出去,开弓没有回头箭,皇后也只好硬着头皮豁出去了,忙陪笑道:“皇上,太子对甄姑娘心仪已久,私下里求了本宫好几次了,太子这是心里着急,还请皇上恕罪!说起来,本宫本是想趁着去年选秀的机会风风光光的定下此事,不想甄姑娘又陪着静瑜去了江南,这事也就耽搁了下来。可话又说回来,甄姑娘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是为了静瑜才耽搁了选秀,总不能让她等到下一届吧?还请皇上念在太子一片心意,就成全了他吧!至于定郡王,”皇后含笑道:“本宫心里头也为郡王看好了一门亲事,就是齐右相的女儿,听说啊,小小年纪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端庄贤淑,性情温柔和顺,行事大方,娶做正妃最是合适,等下一次选秀年纪正好!”

“齐右相?”皇帝喃喃开口。

皇后一喜,面上不觉多了两分笑容,阴郁的脸色也明亮了好些,忙点头陪笑道:“正是,齐家可是世代,齐右相的家教,那是极好的!”

夏见泽一听就急了,反正他今天不管不顾的不等通传就闯进来已经坏了一次规矩,也不在乎多坏一次,不等皇帝说话,便忙道:“父皇,儿臣只想娶甄府的二姑娘为妻,求父皇成全!”

“定郡王,”皇后又惊又怒,望着眼前跪着的夏见泽仿佛从来不认识似的,眼前的夏见泽,跟她印象中那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二皇子完全对不上号。

皇后忍着在内心掀起滔天波浪的怒火,端庄威仪而又和颜悦色的说道:“定郡王这么跟父皇说话僭越了,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理当由你父皇定夺才是。”

皇帝听罢这话并不急着表态,而是目光沉沉的瞟了夏见泽一眼。

夏见泽心头划过一抹悲愤的凉意,他以为父皇对他有所改变,他以为他如今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有些些的不同了,原来不是的,有些事情,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他以为改变了,那仅仅是他以为而已。

“父皇,”夏见泽深吸一口气,俯首叩头在地,决然道:“儿臣求父皇赐婚,儿臣想娶甄钰。”

“放肆!”皇帝震怒厉喝,“哐啷”一声脆响,明黄彩绘的金边茶碗在地上摔得粉粹,袅袅的茶水冒着热气缓缓升腾,空气中渐渐的弥漫了淡淡的馥雅清淡的茶香,清香宜人,沁人肺腑,浑身的毛孔仿佛都舒展开来。

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都提得紧紧的——除了皇帝。

太子心里暗暗冷笑,闹吧,最好闹得更大一点!太子只顾幸灾乐祸,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后向他递过来的眼色。

皇后心中暗叹,只得自己起身,忙忙向皇帝陪笑道:“皇上,定郡王他还年轻,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请皇上息怒!”

太子听见皇后为夏见泽求情,心里十分不悦,抿紧了唇不吭声。

皇帝冷笑:“年轻,血气方刚?这就可以目中无君无父了吗?朕看他是小人得志,轻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夏见泽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捅了一刀,脸色瞬间白得没有丝毫血色,他慢慢的抬起僵硬的脖子,望向皇帝。雪白的面上,衬得那一双绝望的眸子分外深黑。

“父皇,”夏见泽的声音里透着嘶哑和无法以言语表达的伤痛,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眸光沉寂如千年不变的古潭,就这么直直的望着皇帝:“儿臣从未有过无君无父的念头,况且,呵呵,儿臣有何资格如此?不是吗?儿臣喜欢甄家姑娘,儿臣只想娶她,求父皇看在儿臣母妃早逝的份上,答应儿臣吧!无论父皇要儿臣做什么,儿臣都愿意!”

皇后听他如此说来,不知怎么的,突然感到有一阵阴风从心头刮过,凉凉的,凉的瘆人,虽置身锦绣敞亮的偏殿中,她却感到毛骨悚然。

贤妃,那是多少年前的人了!当年那么恨,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过了这么多年,她的音容笑貌在她心里也渐渐淡化,只余一个绰绰的影子。她没有想到,夏见泽竟然会当着皇帝的面提起贤妃!

“你——”皇帝脸色煞白,又惊又怒,手指指着夏见泽不停的发抖,胸膛一起一伏,看起来情绪激荡,气得不轻。

“皇上……”皇后怔怔的唤了他一声,心里骤然一酸,提起那贱人,他的情绪竟会激动成这样!

“求父皇成全,哪怕撤了儿子的封号。”夏见泽心里突然感到一股报复的快意,紧张得悬在半空的心突然一下子也变得无比的轻松,平平淡淡的说道。

皇帝只觉得血气上涌,眼前一片晕眩。他错了,是他错了,他没有想到,甄钰对夏见泽的影响竟然会这么深!

“休想!”皇帝绷着脸咬牙迸出这两个字,冷厉的目光在夏见泽和太子身上扫过,厉声道:“出息了!为了一个女人,你们兄弟俩竟如此不顾体面在朕面前相争!朕今儿就把话放在这里,两个朕都不答应,都下去!”

“父皇!”夏见泽不死心,依然直直的跪着,面无表情淡淡道:“儿臣求父皇成全!”

“成全?”皇帝怒极反笑,阴沉沉道:“何至于要朕成全?怎么?难不成你和甄家那丫头有了私情?若果真如此,那丫头却入不得我皇室的门!”

“不是!”夏见泽急道:“是儿臣倾心甄姑娘,请父皇成全!父皇倘若不答应,儿臣一辈子都不娶妻。”

皇帝大怒,盯着他灼灼道:“朕就是不成全,怎么样?朕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你一辈子不娶妻?嘿嘿,好啊,朕倒要看看你做不做得到!滚出去!都滚!”

皇帝抓起身边的花瓶,随手朝前扔了出去,“嘭”一声刺耳的脆响又砸成了碎片。

“儿臣,儿臣告退!”太子心惊胆战,眼看就要参政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父皇显然太不明智。何况,他也不是非要娶甄钰不可,既然皇帝已经说了,两个都不许,那么他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可以全身而退了,何苦还留在这儿殃及池鱼?

皇后见太子欲退,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匆匆行了一礼,与太子二人无声退下。

“你还不滚!”皇帝冷冷盯着剩下的夏见泽。

第343章

夏见泽面无表情,倔强的咬着唇回望着他。

在皇帝如泰山覆顶的威压之下,夏见泽额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一下比一下紧张急促,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可他毫不退缩,仍是咬牙苦苦支撑着与皇帝对视。

父子两人如同木雕泥塑对持着,静得耳边出现了嗡嗡的幻听,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凝固。

皇帝突然收回了威压之势,长长一叹,竟下座来到夏见泽跟前,伸出双手扶着他的肩,温言道:“起来吧!”

夏见泽吃惊的睁大了眼,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化作一条河,从他心间缓缓流过,所过之处,柔软了他冰冷的心。心里酸酸的,有种想哭的感觉。

夏见泽傻了,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眼前这个男人,是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这个身份跟父亲比起来,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快起来,跪了这么久,膝盖不疼吗?”皇帝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的温和心疼,语气也透着十二万分的慈爱。下一秒,他竟抬起袖子,轻轻去拭他额上的汗。

“父皇……”夏见泽惊慌失措,头一偏下意识避了开去。他突然觉得,如果这不是幻觉,那就是父皇的脑子错乱了!诡异,太诡异!

他连想都从不敢去想的事,竟然就这么发生了!

皇帝长叹一声,仍是用力将他扶了起来,一向来威严无上的面容上竟然出现了一种说不出的悲戚之色,他苦笑叹道:“泽儿,你恨父皇吗?不能怪你,是父皇对不起你。”

“嗡!”的一下,夏见泽整个人懵住了。他傻傻的任由皇帝将他扶了起来,浑浑噩噩的被皇帝拉着坐下,抬起头,迷瞪瞪的看向皇帝,只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只听见有声音在耳边嗡嗡响着,至于他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清!他只知道,他在跟他说话,从来不曾如此的跟他说话。

皇帝见夏见泽双目懵然,傻傻痴痴的完全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终于又叹一声,停了下来,沉默片刻,问道:“你真的那么喜欢甄姑娘?”

夏见泽眼睛一亮,精神一振,这句话他是听清了,连连点头道:“是,儿臣喜欢她,儿臣想娶她!”

皇帝道:“你答应父皇一个条件,父皇就准了你。”

夏见泽大喜,立刻就要起身跪下叩谢隆恩,却被皇帝按着肩膀:“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坐着跟父皇说吧!”

夏见泽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在皇帝的注视下别扭的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说道:“父皇有什么条件,儿臣一定答应!”

“好!”皇帝脸上露出笑容,一字一字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朕要你夺太子之位!朕要你做下一任的皇帝!”

“父皇!”夏见泽心头大震,犹如晴空里一个霹雳当头砸下,震得他整个人都晕了。曾经,他也曾蠢蠢欲动有过这个念头,甚至也试着做了一些尝试和努力,后来又甄钰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这份心便慢慢的淡了下去。

他不愿意冒险。

如果没有她,他这条命横竖也无所谓,搅得一番天翻地覆倒也不错。可是有了她,他忽然不想拿这条命随随便便的结束,他要跟她在一起,要长长久久的厮守。他只需要能够保护他们安全的力量,不再想那个位置。只是没想到进竟然会和太子撕破脸,如今的他还有的选吗?

即便如此,这话从皇帝的口中说出来,仍然令他连带灵魂都震惊了!

“朕是说真的,”皇帝盯着他,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一字字道:“泽儿,父皇从来只想将皇位传与你,而不是太子!父皇知道这些年来对不起你们母子,是父皇没用。这些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你只要记住,在父皇心里,最看重的只有你,和你的母妃!父皇没能保住她,便是豁出一切也要保住你!”

“父皇……”夏见泽十几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突然在这一刻来了个完完全全的颠覆,他脑子里、心里乱成一团,茫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不该妹妹皇帝,更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皇帝眼底尽是心疼和怜悯,脸色却仍是那般凝重:“皇后母子不会放过你,泽儿,等父皇百年之后,谁来为你做主?只有取而代之,你才能活下去,父皇和你母妃也才能无憾九泉!你如果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你忍心让甄姑娘跟着你受苦吗?”

夏见泽猛的打了个冷颤,整颗心如坠冰窖,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皇帝说的没错,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夏见泽霍然抬起头,双眸灼灼闪亮,紧抿着唇望着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