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是在为定郡王担心吗?娘娘放心,如今的定郡王可不是从前的二皇子了,您瞧瞧今儿,奴婢瞧见太子爷气得脸色都白了,偏偏还不能发作!说起来,这在从前哪儿能想象呢!”姜姑姑笑叹着,不自觉拿当初的夏见泽和如今的定郡王相比,内心颇为感慨了一番世事无常。

慧妃眼神闪了闪 ,不觉转头笑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娘娘指的是——”姜姑姑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慧妃笑道:“你说说,从前的二皇子怎么样,如今的定郡王又怎么样?呵呵,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想说也就罢了!”

姜姑姑有些奇怪的瞧了慧妃一眼,想了想,笑道:“奴婢说错了娘娘可别恼!依奴婢看来,从前的二皇子脾气虽好,待宫女太监们也总是笑脸相向,可是在皇后和太子面前是从来不多言的,哪儿像今儿啊,底气这么足!”

慧妃点点头,笑道:“不错,就是底气足了。”

姜姑姑笑道:“娘娘也不必为定郡王担心,如今定郡王领着朝廷的差事呢,又刚立了大功,太子和皇后想要怎么着他也没那么容易!定郡王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他今儿既然敢这么做了,自有他的主意。”

慧妃偏着头想了想,忽然笑问:“你说,他今日说的那话,会不会是皇上授意的?”

姜姑姑一呆,失笑道:“娘娘怎么会这么想呢!”显然表示不信。

慧妃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道:“皇上昨儿说了午膳要过来呢,准备好了不曾?”

“都备好了,就等着皇上呢!”姜姑姑忙细细向慧妃说了一番,慧妃点头一笑,起身更衣梳妆。

不多会皇帝果然来了,慧妃携着六皇子夏见沛忙上前迎驾行参拜之礼。

皇帝笑着抬手道:“慧妃不必多礼,起来吧!”说着又亲手携了六皇子的手一道坐下,顺口笑问道:“沛儿功课如何?师父今儿都教了什么?”

六皇子一听皇帝问这个,便忙恭声答道:“回父皇,师父讲了《春秋》‘祁奚举贤’。”

第360章

皇帝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失笑,又问道:“祁奚举贤?沛儿是怎么理解这话的?”

六皇子又道:“不偏不倚,坦坦荡荡,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师傅说,如果在朝官员人人都能做到如此,实乃大夏千秋之福!”

皇帝略一沉吟,笑道:“师傅说的不错,只是人都有私心,哪儿能够人人都做得到呢!”

六皇子便忙道:“父皇,儿臣将来一定能做到!”

皇帝大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后,打趣道:“唔,好!真是朕的小贤王!”

“皇儿!”慧妃听毕有点儿哭笑不得嗔着六皇子道:“你呀,才念了几天书,倒说得头头是道起来了!仔细你父皇笑话!”说毕又向皇帝欠身陪笑了几句。

皇帝不以为意摆摆手,笑道:“慧妃多虑了。沛儿有这份心真正难得!朕高兴还来不及,哪儿会笑话呢!”说着又随口考问了夏见沛几句,夏见沛一一回答,皇帝更加高兴,在景仁宫用了午膳又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去。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了,这一日一大早,忠勇侯府的马车便到了刑部外,江妈妈带着两个媳妇子站在地上,焦急不安的等着计夫人出来。

才三天的时间,江妈妈仿佛老了十岁,整个人憔悴不堪,眼眶周围一片红肿,时不时眨眨眼睛,望着刑部大牢出口的方向。看着周围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听着围观人群嘴里不干不净的纷纷议论,江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难过得跟针扎似的。

她始终不信计夫人会做出这种事来,坚持认为其中另有内情。可是别人却不是这么认为,这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多伤人有多伤人,叫她心里怎么能无动于衷?

两名媳妇子则是羞愧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府中女主人真面目竟至于此,她们也觉得太丢人了!

对面的酒楼上,临窗一扇窗户打开了一半,甄钰倚窗靠站,正向这边张望着。她没有想到贾氏会主动出来认罪,更没想到秋后处斩又变成了尼庵赎罪。

不过,这样的活着对贾氏来说,也许比死了更令她难受!

按理说,这件造成娘亲邵心萍和父亲半生转折、抱憾终身之事的疑团真相大白,罪魁祸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娘亲在天之灵亦可含笑安息,她心里应该高兴才是。不知为何,却仍有隐隐的不安。

围观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带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哗,甄钰收回神思,定睛望去。

只见贾氏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粗布囚衣被人从刑部大牢中押了出来,江妈妈三步两步上前,忙忙将手中的宝蓝色披风抖开,给贾氏披在身上,扶着她一步步向马车走去。两名媳妇子一左一右随行在后。

“杀人犯!恶女人!打呀,打死这个妒妇!”不知人群中谁大吼了一声,一只鸡蛋飞了过去,“啪”的一下砸在贾氏的头上,瞬间裂开。

黏黏凉凉的感觉渗入头皮,贾氏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下意识往江妈妈身上扑着躲过去。

人群中却是得到了响应,一时间骂声震天,鸡蛋、烂菜叶没头没脑的朝着贾氏扔过去,江妈妈和那两名随行的媳妇子也殃及池鱼,被四面八方飞过来的不明物件打得晕头转向,顿时尖叫闪避乱作一团!

混乱中,江妈妈不顾自身狼狈,手忙脚乱将那披风拉起,将贾氏整个人盖在了里头,厉声呵斥那两名媳妇子帮忙,好不容易挤开人群,连推带搡将贾氏推上了马车,急惶惶的大叫车夫赶车离开现场。

甄钰眼睛一眨,突然在围观人群后边不远处看到方泽背手站立的修长身影,心下恍然醒悟:这是方泽一手导演的好戏!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马车中,江妈妈惊魂未定,喘着气打量贾氏,一边伸手帮她清理身上的烂菜叶,掏出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一头一脸的狼狈,看到她如今这个样子,忍不住悲从中来,眼眶一人,哽咽道:“夫人……”

贾氏轻轻推了推江妈妈,自己抬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拍了拍身上散发着霉味的粗布衣裳,嗤笑道:“江妈妈没有想到吧?我贾丽君竟然有今天!”

江妈妈眨眨眼忍着泪水摇了摇头,转眼瞥见那两名只顾在一旁整理自己身上头上的媳妇子,扬眉低喝道:“还不快给夫人倒杯茶来!”

两名媳妇子一愣,眼底明显闪过鄙视和不满,却不敢不听江妈**,其中一人忙陪笑低低应了声“是”,倒了盏茶递给江妈妈。

江妈妈横了她一眼,接过了茶盅,递到贾氏嘴边,柔声道:“夫人,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难得你还记得我。”贾氏对那两名媳妇子的态度置若罔闻,笑了笑,从江妈妈手中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落到了这个田地,若是她还端着侯夫人的架子、顾着侯夫人的体面,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夫人不必难过,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等风头过去了,侯爷和大公子再在皇上面前求求情,夫人也就能够回府了!夫人别怕,什么事都会过去的!”江妈妈心情低沉的安慰着贾氏,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贾氏自失一笑,静静道:“你不用宽慰我,有这个结局我已经很满足了。”突然回过味来江妈妈方才的话,贾氏顿时竖起两道眉毛,神情凝重的质问道:“大子?”

江妈妈一呆,点点头道:“是啊,是大公子苦求了皇上,皇后也说了几句话,皇上这才法外开恩,饶了夫人一命。”江妈妈有点儿莫名其妙,没有注意到贾氏的不对劲从哪儿来的。

“不是世子爷吗?什么大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贾氏双手紧紧扳住江妈**肩头,厉声质问。

江妈妈这才意识到她的意思,被她的神情吓得变了色,心里一慌,结结巴巴道:“是,是大公子用世子的封号外加闭门思过半年换取了夫人的性命!”

“什么!”贾氏的心骤然凉了半截,呆呆的靠坐在车厢后,脸色一片灰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以为这个结果是贾家和皇后周旋、由计世澜出面得来的,不想却是搭上了儿子的前程。

皇帝这回顺理成章撤了他的封号,想要再拿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拼着一死想要保住的就是儿子的前程和娘家的地位,没想到到头来,娘家置身事外,儿子的前程也没有了。

她都做了什么!

贾氏心里嘴里泛着涩涩的苦意,悲苦忿恨的怒意不断的从心底升腾上来,冲击着四肢百骸和神经,她的身子不可抑止的发起抖来。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江妈妈以为她是在狱中吃了太多的苦,忙安慰道:“很快就要到家了,夫人回去好好儿的先歇一歇,别的事,明儿再说吧!夫人要放宽心呀,只要还活着,天就塌不下来!”

贾氏轻轻嗤笑,她的天,早就已经塌下来了。

“停车!”贾氏蓦然扬声,喝住了车夫,沉声吩咐:“掉头,直接去北郊木兰庵。”

“夫人?”江妈妈一怔,急道:“这怎么行呢!夫人好歹也该回府更衣梳洗一番,再跟老太太磕个头,见一见侯爷、大公子、大*奶和姑娘们呀!”

“不必了。”贾氏一咬唇,沉寂着面色断然道:“直接去木兰庵。”回府,那也是自取其辱。如今的侯府中,还有她的位置吗!倒不如她自己识趣,看在这份上,将来世澜的日子才会更好过一点。

“好吧!”江妈妈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点点头道:“老奴今儿便先陪夫人到庵里去,明儿老奴收拾了行囊和夫人的衣物,再到庵里陪着夫人作伴。”

贾氏闻言不禁叹息,握着江妈**手用力捏了捏,凝着她正色道:“江妈妈,我想让你留在府中替我照顾世澜和子茜、子蓉,庵里有我一个就够了!我不放心他们兄妹。”

江妈妈嘴唇动了动,不禁悲从中来,不忍对视贾氏的目光,别开脸点点头低声道:“好,既然夫人这么说了,老奴听夫人的。夫人放心,老奴一定会好好照顾大公子和两位姑娘,绝不叫人欺负了他们去!”

“有事记得多找老太太。”自己好歹在老太太身上下了二十年的功夫,她总不能一点儿好都不念。

江妈妈流着泪答应了,送贾氏出城。

酒楼之上,甄钰正准备离开,门被轻轻推开,她抬头定睛一看,却见一身月白暗花常服的夏见泽笑吟吟踏进来,身后跟着计世宜和两名随从,另有好些乔装的侍卫三三两两散坐在外头。

“郡王!计公子!”甄钰忙上前行礼见过。

“甄姑娘!”夏见泽笑着抬手止住了她,扬眉笑道:“我偶然从下头经过,不经意抬头恍惚看到像是你,不想果然是。”

甄钰笑了笑,不觉抬眼悄悄打量着他。眼前男子身量挺秀,气质高贵,薄唇高鼻,长眉入鬓,一双眸子沉静中透着深邃的光,对着她仍是那般温柔和气。

第361章

可是,她却觉得不一样了。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人还是从前那个人,可是通身透出来的气息却与从前完全不一样。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他比之从前更有皇子郡王的气派,也只有如今这般的他,才敢跟太子作对吧?

“郡王可是有事?出来好一会儿,我该回去了!”甄钰目光扫过夏见泽,落在他身旁的计世宜身上。

计世宜神情有些惘然出神,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得眼睛闪闪发亮的同她打招呼,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见泽一怔,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却没有难为她,只说道:“正好我也还有点儿事要处理,便不打扰你了!”他瞧了瞧秋心、秋朗姐妹,又道:“以后出门多带几个人吧,总会更安全一些。”

甄钰随意点了点头笑道:“多谢郡王!”

跟她不对盘的人几乎都走了,太子如今忙着对付他还来不及呢,自己又算的上是什么?哪儿劳人几次三番的惦记着。

看着定郡王一行离开,甄钰和秋心、秋朗便也下了楼,登上马车。

没走多久,秋朗突然向甄钰悄声道:“姑娘,咱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甄钰心中一动,目光扫过她们姐妹:“怎么回事?”

秋心本不欲说,见秋朗说了出来也不好再瞒着,便道:“前两次便是如此,咱们一出府就有人远远跟着。奴婢和秋朗都注意着呢,只是看到那几个跟着的人不像心怀不轨,倒像,倒像是暗中保护。奴婢们一时也判断不清,因此也不曾告诉姑娘。”

甄钰想起方才夏见泽的话,心里顿时不快起来。照秋心这么说来,那些人十之八九是定郡王派来的了。可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他,太子怎么会注意上自己?他越是如此,越是招祸!

单是她自己也还罢了,万一惹得太子动怒铤而走险,整个甄府恐怕都会危险。

“把他们甩掉。”甄钰吩咐。

秋心姐妹一怔,答应一声,秋朗便掀起帘子出去,接过了车夫手中的鞭子和缰绳,在上京城里穿梭起来。趁人不备,主仆三人悄悄下了车,命车夫先行赶车回府。

她这么做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警告他不要再做这种无聊之事!

主仆三人沿着长长的胡同随意逛着,出了胡同,只觉眼前一亮,竟是来到了后海湖畔。

“这倒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既然来了,咱们且逛逛再走!”甄钰笑道。

“姑娘说的是,倒有好些日子不曾来过了!”秋心、秋朗笑道,主仆三人沿着湖畔缓缓漫步。

“姑娘!”秋心突然拉了拉甄钰的袖子,目视前方示意。

甄钰顺着秋心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不禁一怔,心中微微的沉了沉。只见不远处湖畔的大柳树下,计侯爷一身蓝灰长袍,背着手迎湖而立,风吹起他的袍子飒飒轻动,他微仰着头,一动不动凝视着前方,神思似乎飘得很远很远。

“看来计侯爷是真的对计夫人失望极了,今儿这样的日子,他不在侯府中却一个人在这儿。”秋朗小声说道。

“妹妹!”秋心听见忙扯了扯她使了个眼色,秋朗顿时醒悟,垂下了头。甄钰对计府的态度她们姐妹早有察觉与众不同,当着甄钰的面如此说岂不是令她难堪?

“你们俩到附近找个地方等着,或者逛逛去。”甄钰低声吩咐,顺了顺面上神情,往计侯爷走去。

“计伯伯!”来至跟前,甄钰笑着招呼,顺势微微屈膝福了一福。

计侯爷正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出神,此刻他的心里也如同这湖面一般茫茫然的,乍然听到少女清脆柔和的招呼,不觉扭头望来,见是甄钰,不禁一笑,颔首点头道:“原来时甄家侄女!”

甄钰亦回以一笑,手微微发着抖,心突突的也跳得厉害,满腔满肺的话在胸腔中萦绕翻腾着,想要对他说,可是她很清楚,她什么也不能说。

“你?”计侯爷看到她似悲似喜似乎甚为激荡的神情吃了一惊,不禁诧异的挑了挑眉,猛然一阵大风自湖畔吹来,计侯爷下意识扭头从正面避开,弯腰捂嘴大咳起来。

“伯父!”甄钰下意识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伯父小心些儿!这儿风大,我扶伯父一旁树荫下坐坐吧!”

计侯爷本想拒绝,可目光在瞟到她那双透着担忧关切清凌凌的眸子,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微笑着点点头:“有劳你了。”

甄钰笑着摇了摇头,扶着他来至一旁石榴蔷薇等大小灌木编就布置而成的一溜花篱旁石凳子上坐下。

“伯父的身子如今怎样?胡太医那样好的医术也没法子吗?”甄钰不禁问道。瞧着他瘦削的脸颊,她心里不禁懊恼,在南京那时,应该缠着那宋大夫父子好好问问才是!

计侯爷“呵呵”笑了笑,淡淡说道:“这不是病,这是南疆深林中瘴气侵入经肺六腑所留遗毒,根本已经受损,不是医药能治得了的!”见甄钰面露难过不忍之色,他不觉又开口安慰道:“就是身体比从前虚弱一些罢了,要不了命!你呀,也不用替伯父担心。”说着又好笑:“你这孩子倒是好心,我没伤心,你难过什么呢!”

甄钰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眸笑了笑,问道:“伯父可曾后悔?”

计侯爷道:“有什么好后悔?踏上这一条路,比这更糟的结果也曾想到过。今日这般,倒算是善终了!唉,我大哥当年赶我出门远游,就是不愿意我跟他一样继承父业,没想到大哥命薄,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我到底步了他的后尘!若非如此……”计侯爷的眼神有些迷蒙起来

若非如此,母亲就不会把他骗回来,也就不会

“呵呵!”计侯爷不愿意再去想那不知扼腕叹息了多少回的往事,遂一笑收回神思,自我解嘲笑道:“也不知怎么了,好好的我竟同你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来了!”

甄钰摇摇头笑道:“横竖我也无事,伯父愿意说,我也喜欢听的。”

计侯爷盯着她半响,突然笑叹道:“说句好笑的话,不知为什么,看到你我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真羡慕甄尚书有这么个好女儿,也许我本来也有一个好女儿,可惜了!”

甄钰心中骤痛,心酸得差点滴下泪来,勉强笑道:“伯父说的是邵阿姨和宝儿姐姐吗?”

计侯爷眼神一黯,轻叹不语。计家的这档子事,上京城中还有谁不知道的吗?没有!

“伯父念着她们,便要好好保重身体,邵姨和宝儿姐姐必定也希望伯父好好儿的。”甄钰又道。

计侯爷笑笑,说道:“你说的很对!如今这世上真心念着心萍和宝儿的只有我了,我多活一天,便有人记得她们一天!若是连我都不在了,还有谁记得她们呢!”

甄钰点点头,微笑道:“所以伯父更要保重身体,湖畔风大,伯父还是早些回府吧!”

计侯爷眼神一闪,面上露出一抹冷色。回府?如果可以,他倒宁愿不要再回去了!想到贾氏,他便不由一阵厌恶。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生光明磊落,竟然阴沟里翻船,被一个阴险狡诈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欺骗了大半辈子!

“好,一会我便回去。”计侯爷下意识的不想拒绝甄钰的好意,微笑着答应一声,又道:“你也早些回去吧!小姑娘家在外头待久了要惹人说闲话的!”

甄钰“扑哧”一笑,嫣然道:“侄女儿这就告辞。”

计侯爷瞧着甄钰越走越远的背影,轻轻一笑,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有些疯魔了,对自家的女儿都不曾会说的话,偏偏对别人家的女儿却没有顾忌。

“东来!”计侯爷扬声呼喝:“走罢,回府!”

计侯爷以为回府会看见贾氏,不料却听人说,贾氏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出城去了木兰庵,他微感诧异,也没多问。

刚回书房没多一会,便有人来传话:老太太请见。

计侯爷来到静宜园,老太太正坐在堂中闭着眼睛转佛珠,听到脚步声轻轻睁开眼睛看见是他,叹了口气,努了努嘴道:“你来了,坐下吧。我有些事要同你说。”

“母亲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计侯爷笑笑,坐在老太太下首左侧。

老太太嘴唇动了动,未曾开言又是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往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计侯爷一怔,疑惑道:“不知老太太这是何意?”

老太太没理会他的话,自顾自道:“既然你还没有主意,那就不妨听听我的主意。贾氏虽然罪大恶极,但平心而论,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咱们计家的事,我仍然承认她是我们计家的媳妇,世澜是计家的嫡长孙。”

计侯爷心里一阵酸涩,那么他呢?有人想过他的感受吗?

他忍了又忍,点点头道:“她侍奉母亲多年,又曾雇请名医为母亲治病,榻前侍疾从不言苦,的确是母亲的好儿媳妇。母亲说她是计家的媳妇她便是。”

第362章

计老太太心中有些不快,仍是继续道:“还有世澜,虽然被撤了忠勇侯世子的封号,但皇上也说了这是暂时的,我不希望府上会有什么意外的事发生。”

“母亲这是何意?”计侯爷面色正了正。

“你也不用瞒着我了,”计老太太皱皱眉,说道:“世宜那孩子太糊涂,怎么跟定郡王搅合在一块儿?虽说从前他当过定郡王几年伴读,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这点子情谊又何必记得这么久?是你糊涂,早该劝着他!我看如今也还不晚,你去跟他说,叫他别跟着瞎胡闹!定郡王有多少能耐,能跟太子和简家比吗?我可不想看到他、甚至整个计家被这事牵连!若是你觉得不好开口,我便亲自去同他说!”

“母亲这都是听谁说的?”计侯爷声音微冷,挑眉道:“是世澜?”

“哼!”计老太太半是气恼半是无奈质问道:“你还好意思问?他若是不说我还不知道呢!世宜真是太糊涂!”

计侯爷不由皱眉,队伍已经站好,想要改变立场哪儿有那么容易?他非是不管,而是根本没法管。

打着借兵出击的幌子,将计世宜从西北直接调到南疆,协助定郡王帮助南越王世子回国夺位,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皇帝根本就是直接把计世宜往定郡王身边塞!

当他二人一同得胜回京,无论是在定郡王眼中、他自己眼中还是上京众人眼中,他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定郡王党。还让他怎么管?

如今渐渐退出朝堂,冷眼旁观,皇帝的心思他是越来越琢磨不透,更不敢妄加揣测。

至于他们兄弟俩,已经到了如今地步,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大不了将来无论哪一方失败,他用西南军的控制权来换取儿子一条性命,相信新帝也会卖这个面子!

至于计世澜早不早、晚不晚偏偏这个时候在老太太跟前提起这事,还不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生怕世子之位被世宜夺走!

他没有看错他,果然是极有小聪明的,这么快就在老太太跟前先入为主了!

计老太太见他不做声,心中不快,说道:“你不答,我便当你默认了。长幼有序,你的爵位本就该世澜承袭。虽然丽君——,唉,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不管世澜!”

计侯爷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但想起贾丽君的所作所为,想起计世澜玩弄心眼的这点子小手段,心里就觉得十分腻味,便不肯明白的答应计老太太,只淡淡说道:“母亲放心便是!儿子心里有数。”

计老太太没奈何,一言不发又闭上眼睛数念珠,片刻说道:“我有些累了,你下去吧!”

计侯爷也不再多劝多留,说了句:“母亲好好休息!”起身就去了。

计世澜在为自己的世子之位暗中动作,那边邵琬清也盯上了内宅管家之权。

贾氏在的时候,将她压制得死死的,整日提心吊胆,多说一句话都生怕惹来凭空的训斥,又加上腹中孩子也是被贾氏罚跪流掉的,对贾氏是恨到了骨子里也怕到了骨子里。

如今贾氏身败名裂倒了霉,可以说计府中最高兴的就是邵琬清了。

吴氏生性刻板毫无情趣可言,不得计世澜欢心,在贾氏面前也是面子情儿过得去,邵琬清心里的苗头渐渐发芽跃跃欲试,压根不把吴氏放在眼里。

原本邵琬清还担心贾氏去木兰庵之前会回府一趟,她虽然败落,但名义上还是侯府的女主人,且老太太对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一句公开的指责,这实际上已经表了态,只要她提前安排一番,恐怕没有人会逆了她的意。

邵琬清最怕贾氏趁此机会将她所有的后路通通断绝。

既然她不回来,那就好办的多了!区区吴氏,算的了什么!

用过午饭,邵琬清小憩一会儿,估摸着快到平日里家下媳妇、管事娘子们回事请示的时辰,便匆匆梳洗了一番,来到了吴氏的屋子求见。

吴氏自持出身,心高气傲,打心眼里鄙视邵琬清这种上不得台盘、三不着调的小姨娘,向来对她是不甚理会。听到她那些不三不四的疯话也只是付之一笑,从不放在心上。

可是今日这个时辰听到邵琬清求见,她的眉头仍是不自觉的蹙了蹙。

“大*奶,不如奴婢让邵姨娘先回去吧!”莲儿的脾气有些急躁,一听邵琬清这时候来心里就一阵不快。

“是啊大*奶,等会儿还要去议事厅那边听媳妇、管事娘子们回话呢,她这会子赶着来,准没好事儿!”瑰儿也说道。

吴氏点点头,正欲吩咐瑰儿出去打发邵琬清,不料邵琬清等了一会儿不见回报竟自顾摇摇走了进来,一进门便扬起笑脸陪笑道:“大*奶好,婢妾特意过来服侍大*奶!”

“邵姨娘倒是会赶巧儿,平日里也没见邵姨娘如此殷勤呢!”莲儿心中一阵恼火,似笑非笑的向邵琬清道。

邵琬清目光浅浅斜了莲儿一眼,压根儿不把她含讥带讽的话放在心上,浑然不觉的笑道:“莲儿姑娘说的是,今儿天气比前两日格外热些,婢妾怕大*奶不曾休息好,这不特意便过来瞧瞧了——不曾扰了大*奶吧?”

说话间,邵琬清已经到了吴氏身后站着。

莲儿冷哼一声,被吴氏瞟过来的眼神制止,便住了嘴。

“难得邵姨娘有心,有什么事就说吧!时候不早了,等会儿我还要去议事厅那边听家下媳妇、管家娘子们回事呢!”吴氏抬手扶了扶鬓上的玉钗,淡淡说道。

邵琬清顿时微微一梗,她没料到吴氏竟然不等她提起这事便先明白说了,倒叫她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接口。

邵琬清掩饰的咳了咳,眼珠子不安分的转了转,陪笑道:“大*奶是要去议事厅吗?夫人如今不在,这内宅的事可不得依靠大*奶了!婢妾也不好意思置身事外,不如,婢妾陪大*奶一块儿过去?便是在一旁给大*奶斟茶递水也是好的!这是婢妾一番心意,还请大*奶赏脸!”

莲儿、瑰儿、方妈妈等面面相觑,气得脸色发白,没想到邵琬清会说出这么明目张胆的话来。

吴氏恼得身子微微发抖,嘴角微微抽了抽,自梳妆台前起身,转身望着邵琬清,含笑吟吟道:“斟茶递水这种事哪儿能劳烦邵姨娘?邵姨娘该多把心思放在怎么伺候大公子身上,不该想着抢丫鬟们的活。”

“扑哧”一下莲儿忍不住笑出声来,胸怀大畅向邵琬清挑了挑眉,她可没想到,她家主子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邵琬清也大感意外,瞬间的呆愣之后勃然暗怒。吴氏给她的感觉向来温文贤良,说话带笑,客客气气的,被老实人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着实令人憋屈愤慨!

邵琬清脸上热辣辣的,抬起帕子拭了拭眼角,低眉垂眼看似可怜的问着吴氏道:“大*奶这是何意?就这般容不下婢妾吗?婢妾只是想为大*奶分忧而已!以婢妾的出身,难不成还能抢了大*奶的什么不成!大*奶说这话,往后婢妾在丫鬟们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邵姨娘委屈什么?大*奶只是好心劝了姨娘一句,姨娘就给大*奶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我倒要问问姨娘是何居心了!若大*奶当真容不下姨娘,姨娘还敢这么放肆吗!”方妈妈端立一旁冷声道。

邵琬清冷笑,索性说道:“大*奶别忘了,夫人是怎么去的尼庵里!大*奶莫不是要学夫人不成?”

“邵琬清!”吴氏不由得真动了气,扬眉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别的也就罢了,竟明目张胆的指责她善妒杀人,今日这话不说清楚,下人们还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别说下人们,就是她邵琬清,还不知会编排什么!

邵琬清见成功气倒吴氏,心中大畅,她就知道,吴氏那几下子哪里能够是她的对手!

邵琬清得意洋洋正想继续明目张胆逼迫吴氏几句,不料话未出口,只觉一阵风迎面扑来,“啪、啪”两声脆响,双颊上各自挨了狠狠一耳光,顿时眼前一黑金星直冒,尖叫一声身不由己跌倒在茶几上。

邵琬清捂着脸一抬头,就对上计世澜锐利冰冷的目光,心跳一滞,吓得不敢出声。

“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计世澜稳稳步至她面前,俯身瞪着她,几乎要问到她的脸上。

邵琬清心突突直跳,下意识挣扎着往后动了动,嘴唇动了动,颤声道:“婢妾、婢妾没有说什么!夫人不在府中,婢妾、婢妾只是想帮一帮大*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