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侯爷等三人眼睛一亮,立刻转身过去。

只见那仵作手中捏着一块三指大小锈迹斑斑的铜牌,正在那儿发愣。

方泽劈手夺了过来,拇指摩挲摩挲,眸光一凛,厉声道:“在哪儿发现的?”

仵作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慌忙道:“在、在小公子身上发现的,也许是当初夫人将它塞进了小公子的襁褓中——”

方泽眸底闪过一抹狠厉,握着腰牌的手控制不住的轻颤,他紧紧的握着,随后一摊,送到计侯爷面前,一字一字道:“侯爷,请看!”

知州大人望望这个,再望望那个,心下蓦地一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算是明白了,这片小小的腰牌才是他们真正要找的相信!这相信的背后,绝对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今日自己包括衙门这一票人的作用就是作为此物被发掘的证人。

知州暗暗叫苦兼且懊悔,他早该想到的,堂堂一个侯爷,一个驸马,没事掺合方家的事做什么!

……

方瞻、方泽父子一纸诉状递到了刑部,当天,消息便炸了锅的传遍上京朝堂,轰得人人目瞪口呆。

其中牵扯朝中重臣,皇帝亦亲自过问了几句,并责刑部伙同大理寺一同审明此案。

皇帝发了话,大理寺和刑部不敢怠慢,不得不将贾府上下控制起来,将贾府的当家人、计夫人的大哥贾怀贤暂时押入了大牢。

贾府一开始还百般求情,大理寺卿被缠的没法,便半隐半透的告诉贾家人,这里头也有计侯爷的意思,贾家人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当年的事他们当然清楚是怎么回事,显然如今计侯爷也知道了。计侯爷的态度也说明了一切。

皇帝问过之后也许不会再记得,方家父子他们也可以设法拖延磨合最后得出一个彼此皆大欢喜的结果。可是,计侯爷既然已经插手,这事就不会这么轻易了结。

活生生的贾三,他的口供,加上那从尸骸中寻出来的腰牌足以令贾家无言以辩。

忠勇侯府中,气氛冷得如同结了冰,一众下人们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计夫人此时方知计侯爷离京是为了什么,她狂笑一番,愤恨的泪水无声无息流了满面,木雕泥塑的一坐就是半日。

江妈妈见了心里难过不已,终是不忍,上前用温热的湿帕子替她拭泪,柔声劝道:“夫人,您别难过了。没准,这里头有什么误会,审清楚便没事了!夫人,要不,要不您进宫求求皇后?您可是皇后的亲表妹呀!”

“哼!”计夫人冷笑,接过江妈妈递来的毛巾一点一点仔细的擦拭脸上的泪痕,咬牙冷声道:“我没有难过,我只是恨!我贾丽君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让我遭这样的罪?找皇后?呵呵,江妈妈,你太天真了,皇后这会儿怕是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她肯见我才怪!”

第357章

到了这一步,贾家已经是弃子,皇后和太子只有撇清的份,怎么可能引火烧身?

贾家完了,她便永远也抬不起头来,贾家在,只要将来为新君登基立起了拥立之功,她便仍有扬眉吐气的一日。

是时候该她做点什么了。

“江妈妈,叫紫苏来替我梳妆,我要去见侯爷。”计夫人稳稳的吩咐道。

江妈妈一怔,随后连连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只要侯爷肯出面说几句话,皇上也不便不理会的!老奴这就去叫紫苏!”

计夫人挑眉讥诮一笑,连反驳江妈妈话的兴致都没有。

他会出面说几句话?会的话他就不会去宜州了!没准这会儿,最高兴的就是他吧?

计侯爷听东来说夫人求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手中的书往桌案上重重一置,冷声道:“让她进来!”

计夫人穿着一袭大红凤穿牡丹滚边褙子,大红绣芙蓉花的长裙,挽着雍容的牡丹鬓,点缀着数支璀璨葳蕤的金玉珠钗,款款进了书房,从从容容向计侯爷福身微笑道:“妾身见过侯爷。”

计侯爷嘴角无声的勾了勾,往一旁努努嘴道:“坐吧!”

“谢侯爷。”计夫人微微笑了笑,移步优雅端坐。

房中寂静无声。

“你还真是有心,贾家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做如此打扮!”计侯爷冷冷讥诮道。

计夫人嫣然一笑,不紧不慢道:“侯爷说错了。我贾丽君既然嫁给了侯爷,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我早就是计家的人了!将来百年之后,咱们夫妻同穴安葬,牌位也会一同安放贾家祠堂,享受后世子孙的供奉祭拜,这是旁人再怎么着也求不来!侯爷您说是吗?”

“你!”计侯爷被她一席话气得顿时说不出话来。

计夫人心头越发畅快,好笑道:“侯爷别恼呀!侯爷别忘了,侯爷出征之后,侯府上下全赖我打点,老太太前些年身子不好,也亏了我寻访名医,老太太当着族里说过的,我永远都是计家的媳妇!”

计侯爷双手紧紧握着,不可抑止的颤抖不已,他真是瞎了眼,娶了一个多么疯狂可怕的女人!别说从前,就是现在,他也不敢说他了解她。

“当年,你是故意助我逃走,在土地庙无意出现的那些官兵,也是你一手安排的,是不是?”脑海中猛然划过当初的往事,计侯爷除了愤怒竟还有一种颤栗的感觉。

面对这样的贾丽君,他若还相信她当年是好心,是善良,那他就是傻子!

计夫人掩口咯咯的笑了起来,说道:“不错,那都是我一手导演的好戏!说起来,这戏也要侯爷配合才演得下去啊!侯爷熟读兵书,妾身这招以退为进使得还看得过去吧?”

计侯爷只觉气血一阵往脑门上直冲,突如其来的羞辱之感如滔天的巨*袭来,冲击得他血脉愤张,胸口仿佛要炸裂。

计侯爷猛然起身冲到计夫人面前,一把揪住她衣领将她提了起来,阴沉着脸厉声道:“贾丽君!你这个贱人!”

计夫人不得不被迫抬起了头,喉头一紧,憋得呼吸有些急促。她定定的瞅着计侯爷,眨了眨眼,挑眉嗤笑道:“侯爷何必动怒?侯爷别忘了,当初可是侯爷您跪在我贾家的大厅之中,跪在我爹娘的面前苦苦求着要娶我的!怎么转眼侯爷就不记得了!”

“贾丽君!”计侯爷狂怒大喝,“啪、啪!”两声脆响,将计夫人打得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计侯爷瞪着她,胸膛激荡的起伏着,愤恨惊怒的眼神锐利如剑。

计夫人被这两耳光掀得晕头转向眼前金星直冒,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双颊一片火辣辣的刺痛,嘴里渗着不浓不淡的血腥味,伸手一摸,触手生痛,一片粘稠。

计夫人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也许就在当初她决定要把他夺过来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看到他这副悔不欲生、肝肠寸断的样子,她就觉得心里好痛快!

嫌弃她的人,让她不痛快的人,她绝不会姑息,更不会谅解!她要在他心上狠狠的捅上一刀,叫他永生难忘!

“侯爷很生气、很后悔是不是?”计夫人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扶了扶松动的发髻,淡笑道:“侯爷后悔也没用,侯爷别忘了,我贾丽君是侯爷您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一生一世,只有我才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在世人眼中,只有我才是侯夫人!”

计夫人眸底闪烁着的光芒讥诮而疯狂,似笑非笑、肆无忌惮的直视计侯爷,所有的端庄、高贵、矜持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她只知道她要报复,眼前这个男人,毁了她的一切,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她要教他知道,哪怕贾家败落,哪怕他将那不能见光的陈年往事翻了出来,他也一样改变不了现实。

他的妻子,只能是她!

她要在他心里狠狠的插上这根刺,叫他悔一辈子、痛一辈子!

计侯爷定定的瞪着她,愤恨发红的目光渐渐缓和了下来,突然变得波澜无惊。计夫人一怔,心里突然有一种一拳打空的错觉。

“我真没想到,侯夫人竟是这种人,”计侯爷心头一片澄空,静静开口道:“我一直觉得亏待了你,这么多年来心底始终有点儿愧疚,如今听了你这一番话,我终于算是解脱了。在世人眼中你是侯夫人那有如何?心萍她永远在我心里,只要我在,她就在!你倒是提醒了我,呵呵!谁说百年之后我一定要进计家的祠堂?计家数代为将,虽非嗜血残忍之辈,到底杀孽太重,早该有人遁入佛门化解杀孽了!这是为后代子孙积德的事,想必族中长辈也必定赞同。广恩寺就不错,侯夫人以为呢?”

计夫人心头大震,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她不敢置信的瞪着计侯爷,喃喃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广恩寺里,供奉着邵心萍母女的牌位,他这是要出家为僧守着她们吗!

计侯爷不屑嗤笑,冷冷道:“你说呢?若不是侯夫人提醒,本侯一下子还想不到呢!这回,本侯是真正此生无憾了!”

计夫人浑身冰凉,身子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起来,又气又恨又妒,尖叫一声向计侯爷扑了上来。

计侯爷冷眼瞅着,脚下从容后退,身形一偏,抬手轻轻松松就扣住了计夫人的手臂,冷冰冰的瞅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疯子!”稍一用力,将她推倒在榻上,扬声喝道:“来人!”

东来推门进来,见状一怔。

计侯爷淡淡道:“让江妈妈和紫苏扶夫人回去。”竟是连半点儿替她遮掩的表示也没有。

东来暗暗吃惊,却也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忙答应着出去了。

江妈妈和紫苏见计夫人进去了半日也没有动静,两个人心里早就有点儿发了急,一听这话忙抢了进去,见计夫人狼狈不堪的跌倒在榻上,双颊红肿,嘴角乌紫带着血渍,挽得端端正正的发髻也松散了,身上的衣裳也皱巴巴的。

两人从未见过计夫人这般模样,惊叫一声“夫人!”双双上前去扶,惊疑不定的悄悄睨向计侯爷,却见他冷漠异常的端坐在桌案后,冷冰冰的打量着她们。

两人顿时僵住,站在那儿发傻,一时竟忘了去扶计夫人起来。

计侯爷向东来不动声色瞅了一眼。

东来忙陪笑向江妈妈道:“江妈妈您快些将夫人扶回去吧!”

江妈妈如梦初醒,认定是计夫人恳求侯爷帮忙救计家被侯爷冷酷无情的拒绝了,还动手打了夫人,江妈妈心头暗恨暗怒,对上计侯爷那冷冰冰的眼神满腔的愤恨却不由自主的又被吓了回去不敢发作,少不得忍气吞声低低应了一声,和紫苏两人低着头将计夫人扶了回去。

计夫人任由她二人扶着回了正院,目光直直的重新更衣、梳头、洗脸,面上始终毫无表情,就这么定定的瞪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夫人,您倒是说句话呀!”江妈妈不禁流下了泪,怕自己一哭又引得她更加伤心忙又忍住,少不得反而替计侯爷说话来劝解计夫人:“夫人,想必这事闹得太大,侯爷也没有办法,夫人尽了这份心也算对得起贾家了,何必这么傻,豁出去的跟侯爷闹翻呢?弄成这个样子,叫老奴见了也心疼!”

计夫人这才扭转目光瞧了瞧她,由着她误会也不解释,淡淡一笑,说道:“好了,我自有分寸。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江妈妈担心的又看了她几眼,迟疑着点点头,勉强笑道:“夫人您且歇着,老奴去厨房看看乌鸡白果烫煲好了没有,等会儿给夫人盛上来。”

计夫人一笑点头:“有劳你了!江妈妈,还是你对我最好。”

江妈妈心中一暖,笑道:“夫人怎么说起这话来了?这都是老奴份内之事!”

一宿无话。

第358章

可是第二天的刑部大堂之上,突然出现了不速之客。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原告、被告、师爷以及书办笔吏外加当值衙役一众人等,望着一身淡青素衣的计夫人,均是一怔。

计夫人微微一笑,缓缓上前跪下,俯首叩下头去:“两位大人,妾身是来认罪的。”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忙站了起来,二人相视,顿时有点儿手足无措。众人见他们站了起来也都站了起来,方泽冷冷的瞅了她一眼,心中隐有定论。

“计夫人有话好好说,下官可当不起夫人如此大礼啊!”刑部尚书陪笑着抬抬手,吩咐道:“来人,快给计夫人看座。”

“不必了,”计夫人抬起头,沉静的目光一扫,定在刑部尚书身上:“大人,妾身是待罪之身,当不得大人如此厚待。”计夫人说着讥诮一笑,眼角扫过方泽,淡淡道:“不然有人该说大人不公正了!影响大人的清誉,妾身怎么过意的去?”

方泽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侯夫人可真是贤良恭德!”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相视一眼,随后坐下。

刑部尚书清了清嗓子,拿起惊堂木顺手一拍,问了一通例行公事的话,然后问道:“计夫人方才所言前来认罪,不知认的是什么罪?”

“谋杀。”

“大胆!”刑部尚书终于坐不住了,无论他先前心中存了何种心意思量,这“谋杀”两个字当着众人的面从计夫人口中说了出来,他也不得不公事公办了。

公堂之上,已经响起了一阵轻微的窃窃私语。

“大胆贾氏,谋杀何人?还不速速招来?”刑部尚书面色一沉,不复方才的和颜悦色。

计夫人神色不变,不紧不慢道:“正是大人如今审讯的这一案。二十年前宜州八口杀人案,是我做的!”

“妹妹,你!”跪在堂上的贾怀贤睁大了眼。

计夫人目光一扫,淡淡道:“我恨邵心萍,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沦为上京的笑话!我知道侯爷喜欢她,他们还有了孩子,我嫉妒!我想杀的是邵心萍母女,可是我没想到,邵心萍母女竟然逃过一劫,反倒是连累了无辜的方夫人母子和一众仆人。今日此事既然已经包裹不住,我不想一错再错连累无辜,我也只有认了!”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面面相觑,这案子的真相来得太快抬突然,让他二人一下子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计夫人,你可知道谋杀是什么罪吗?你要想清楚了。”大理寺卿觉得有必要提醒。

计夫人道:“杀人偿命,我当然清楚!这些年来我x夜寝食难安,提心吊胆,常常从梦中惊醒。我满身罪孽,早就是个该死之人!如果,今日因为我的事,连累了大哥,那就越发该死了!”

方泽恨声道:“既然你知道杀人偿命,为什么要那么做!”

计夫人淡淡道:“我说过了,我嫉妒,我恨。女人疯狂起来什么都敢做,呵呵,你们以为呢?”

事已至此,似乎已经没有再审下去的必要。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相视微微点了点头。

贾怀贤突然连连磕头道:“求两位大人开恩,饶了我妹子吧!她当年年轻气盛才会做下错事,求两位大人网开一面!方大人,求求您说句话吧!我们贾家愿意尽一切补偿你们,只求你们饶了我妹子的性命!”

方泽冷着脸不说话,双眸锐利如剑盯着贾怀贤一字字道:“你妹子的命是命,我娘和我弟弟的命便不是命吗?他们何其无辜,当时又有谁为他们网开一面!”

“大哥,不必说了!”计夫人绝然道:“我愿意接受应得的惩罚,这是我罪有应得!”

贾怀贤嘴动了动,眼底飞快的划过一丝愧疚,随后垂下了头再不吭声。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按规矩给两家录了口供,画了押,随后将计夫人和贾三收监。计夫人罪大恶极,枉杀人命,谋害丈夫子嗣,判秋后处斩;从犯贾三,又坦白指正正凶有功,判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实际上也等于要了他的命。

消息传开,闻着无不叹息。谁能想得到,堂堂的侯夫人,竟如此狠毒,手上沾满了鲜血,众人想起当初曾经跟她一起相处的情形,无不后怕侥幸。

计世澜急得几欲发疯,得到消息之后苦苦求太子伸以援手,太子哪儿愿意在这时候触霉头。计夫人不过一介妇人,又公开认了罪,这罪行可以说是板上钉钉,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于是反劝计世澜不要乱了阵脚,又说计夫人是计夫人,他是他,暗示他的世子之位不会受计夫人的影响。可计世澜哪里肯听?一点点的风险他也不敢冒。最后太子无法,只得推说让他亲自找皇帝说情,他也做不了主!

第二日,计世澜便在宫外求见皇帝。

彼时皇帝正在乾清宫偏殿中与皇后、慧妃、太子、定郡王等说话,闻得小太监禀报忠勇侯世子在宫门外跪求面圣,皇帝略一沉吟便命传。

皇后和慧妃相视一眼,陪笑起身告退。

皇帝却是扫了她二人一眼,淡淡说道:“这贾氏嫉妒到这地步,也算是头一份了。朕倒是想听听,忠勇侯世子怎么为她求情。你们也别走,都听听。”

皇后和慧妃心头一沉,总觉得皇帝分明意有所指,勉强陪笑答应着重新落座。慧妃不经意的瞟了皇后咿呀,眸中波光微闪。

计世澜进殿发现一屋子的人就是一怔,可既然已经来了,便没有就此退下的道理,他扑通一下跪在皇帝面前,俯首叩头在地,叫了声“皇上!”声泪俱下的请求皇帝宽恕计夫人的罪。

皇帝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把眼光去望皇后,示意皇后开口。

皇后暗暗叫苦,这让她怎么说?计夫人的罪根本没有半点儿可回旋的余地,她胡乱求情便是藐视国法,更何况有计世澜进来之前皇帝那句话,她更加不敢妄言。可若不求情,计夫人是她嫡亲的表妹,未免会让人觉得冷酷无情,且贾家和计世澜心中也肯定会不快。

计世澜也注意到了皇帝的神色,立刻掉头向着皇后,哭求道:“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娘吧!您向来跟我娘最好,她的为人您最清楚不过。这件事当年说起来也是我爹有错在先,我娘也是一时冲动才犯下大错!看在她今日主动坦白认罪的份上,求娘娘帮帮她吧!求娘娘!求娘娘!”

皇后听得心中暗怒,眉眼情不自禁也凌厉了两分,计世澜这话分明将她和计夫人拴在一起。这算什么!

皇后不安觑了觑皇帝平静无澜的脸色,耳畔听着计世澜一声声的苦苦哭求只觉得头晕脑胀,烦不胜烦,咬咬牙正欲开言,却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忠勇侯世子这不是存心为难母后吗?”开口的是夏见泽,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一下子打断了计世澜的哭声。

计世澜一怔,哭声便再也接不下去。

在众人的目光中,夏见泽淡淡一笑,平和的望向计世澜,说道:“忠勇侯世子让母后怎么开口呢?若是求了情,岂不是置国法于不顾;若是不帮你,于亲戚面子上又不好看!世子不会是存心难为母后吧?”

“你——”计世澜顿时满脸尴尬,不知所措的跪在地上。

太子听见夏见泽这么说分明有挑拨离间之意,不禁低哼一声,不紧不慢笑道:“二皇弟这话说的虽甚合理,但国法不外乎人情,计夫人是忠勇侯世子的亲生母亲,做儿子的为母亲求情,天经地义。”

“太子说的极是!”夏见泽向太子微微躬身做臣服状,笑道:“大夏国以孝道治理天下,身为子女别说为父母求情,便是为父母顶罪,想必也是允许的吧?不知父皇以为如何?”

夏见泽此言一出,除了皇帝众人皆变色,他分明就是在逼计世澜帮计夫人顶罪!

计世澜先前做出一副孝子状为母亲求情,如今听了夏见泽的话如果没有什么表示的话,那他先前的行为就是表象,是假的!

伪孝的大帽子扣下来,他戴不起!

太子悄悄瞧了皇帝一眼,见皇帝目光闪了闪向计世澜望去,虽没有正面肯定夏见泽的话,但却是在等计世澜表态的样子。

计世澜咬咬牙,向皇帝叩头道:“定郡王一语惊醒梦中人,皇上,微臣愿意为母亲抵罪,求皇上成全!”

皇后心中恼怒计世澜方才苦苦相逼,更怕继续下去不知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听见计世澜这么说便也忙陪笑向皇帝道:“皇上,既然忠勇侯世子有这份孝心,皇上便成全了他吧!贾氏虽然有罪,可到底罪有前因,念在她主动坦白认罪的份上,求皇上网开一面饶她不死!皇上,不如就让她在尼庵中修行,消弭自己的罪孽、为枉死者超生吧!”

皇帝沉吟半响,向计世澜道:“你可想清楚了?真的要为贾氏抵罪?”

计世澜脑子一阵眩晕,心突突的狂跳不止,紧张得冒了一脑门的汗,生怕皇帝当真拿他的命顶罪将他斩了!可是到了这一步,他根本退无可退,咬咬牙决然道:“是,皇上!微臣愿意削去忠勇侯世子封号,陪母亲一起赎罪三年!”

第359章

说出这话,计世澜重重的叩下头去,仿佛浑身的力气都用完了,心头也一片空荡荡的茫然。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心痛得比割了肉还要难受!不过,相比起万一皇帝想要砍自己脑袋的结果,这点儿失去又轻得多了。

太子脸色微变正欲说话,接到皇后递来的凌厉目光复又闭上了嘴,心里却是把夏见泽恨了个透。

皇帝微微一笑,向皇后、慧妃叹道:“贾氏虽然歹毒、有亏妇德,不想却还有个孝顺的好儿子啊!也罢,朕就成全了你。世子封号暂撤,至于尼庵里,贾氏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去之前先让她在牢里关押三日以儆效尤。你呢,就好好的在府上闭门思过半年!还有方家,你要上门好好的赔个罪。计世澜,朕如此处理你可服气?”

计世澜尽管心里肉痛得要命,哪儿又敢说不服气?忙不迭的连连磕头道:“服气,微臣心服口服,谢皇上隆恩!”

皇后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与慧妃一起陪着笑大赞皇帝。

“好了,没什么事那便散了吧!”皇帝有些疲惫的摆摆手。

众人恭敬起身,鱼贯而退。

乾清宫门口,太子冷冷的盯了夏见泽两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夏见泽嘴角亦勾起一抹冷笑:撕破脸是迟早的事,谁也用不着再对谁客气!

忠勇侯世子的封号从计世澜头上拉了下来,接下来便是要想办法给计世宜戴上去了。夏见泽心里很清楚,皇帝既然一心向着他,今日虽说是“暂时”,但那不过是安抚计世澜和太子的意思,计世澜想要再次受封,那是不可能的了。

夏见泽沉思着缓缓踱步,猛一抬头,却发现慧妃站在前方拐角处,见了他颔首微微笑了笑。

夏见泽心里一暖,不由得加快脚步上前,拱手行礼笑道:“母妃怎么还不回去。”

慧妃四下瞧了瞧,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一声,柔声道:“你何必那样跟太子对着干呢?吃了这个亏恐怕太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夏见泽不以为意笑了笑,安慰道:“母妃放心,儿臣自有分寸。何况儿臣也没说什么,都是计世澜自己的主意,怪不到儿臣身上。”

慧妃叹道:“话虽如此,可太子能不把账算到你身上吗?郡王往后可要小心点儿。出入多带些侍卫,饮食尤其要注意!”

夏见泽感激道:“母妃不必多虑,儿臣明白。太子想加害儿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看到慧妃为自己如此牵挂关切,夏见泽有一刹那的冲动要将自己与皇帝之间的秘密告诉给她,忍了又忍,才又忍下了。

慧妃微蹙的眉头终于舒了舒,笑着点头道:“你自己明白母妃便放心了!母妃也该回宫去了,你也去吧!”

“母妃慢走,儿臣告退。”夏见泽微微躬身施礼,看着慧妃远去了,方转身出宫。

皇后怒气冲冲回到坤宁宫,绷着的脸色终于垮了下来,面沉如霜的气势吓坏了坤宁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

柴姑姑陪着她从乾清宫来,自是知晓其中缘由,使个眼色屏退众人,斟着茶奉上前笑道:“娘娘息怒,今日之事与娘娘半点儿关系也没有,娘娘何必为此事劳神呢!”

皇后轻叹一声,整个人松懈了下去,身子向后微仰靠在榻上,摇摇头示意柴姑姑将茶搁在一旁,闭上了眼睛养神。

柴姑姑无声来至她的身后,抬起手轻柔的替她揉按两侧太阳穴。主仆二人一时都不说话。

半响,皇后轻轻挡开了柴姑姑的手,蓦然睁眼道:“传太子!不,还是算了,过两日再说吧!”

刚刚从乾清宫过来,这时候便召见太子,皇帝未免会多想,皇后思及此,少不得又忍住了,心里的恼恨却是越来越控制不住。

“娘娘,太子爷求见。”皇后这边刚刚按下想法,不想太子却主动上门来了。小太监想是知晓皇后此刻心情不佳,禀报的声音里透着胆怯和小心翼翼。

皇后一听由不得更怒:坤宁宫的人,应该是后宫里最拔尖、最自信的人,这般的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算什么?

“不懂规矩的奴才,柴姑姑,给本宫拖下去好好教训!传太子进来!”

柴姑姑一呆,忙答应着去了。那小太监心惊胆战要哭不敢哭,更不敢求饶,由着柴姑姑带下去了。

太子见状,眉头微微蹙了蹙,上前见过皇后。

“母后,今日之事母后怎么看?”

“哼!”皇后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一下子窜的老高,冷冷道:“怎么看?当然是走着瞧!早知有今日,早早的就该了结了他,本宫真是后悔!留来留去,留下了一个大祸害!”

太子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我也没想到他有这么大胆子,竟敢当着我的面出言逼迫!倒是小瞧了他了!”

亲口承认自己小瞧了夏见泽,对太子来说这是第一次。

皇后心头略宽,面色也缓了缓,瞧着他柔声道:“你能这么想,本宫也就安心多了!这小贱种比他娘还不叫人省心!你也别太担心,我就不信了,凭着你堂堂参政太子和简家的势力,还斗不过他一个小小的郡王!”

太子皱皱眉,说道:“世澜的事,母后可有什么主意?难道真的要让他闭门半年吗?”

皇后瞅着他盯了片刻,柳眉一扬,警告道:“这是你父皇口谕,你可不要乱来。”计世澜刚刚闭门思过,太子这边就有动作,岂不是存心令皇帝难堪?

太子却道:“母后,世澜是我的伴读和心腹,如今他受了这等惩罚,叫外人怎么看我?有的没的还不知会揣测出什么来呢!”

皇后听了亦不觉一怔:太子所言不错,计世澜的事他们还真就不能放任不管!不但是计世澜,还有贾家,这个时候如果不有所表示,岂不是令人寒心?

“计世澜那事,关键在计侯爷,”皇后想了想,果断道:“你不妨叫人探探计侯爷的口气,看他怎么看这事。”

太子突然想起计世澜往日里对自己抱怨父亲看不起自己、多有不满埋怨的那些话,下意识的感觉到这事求计侯爷没用,可是看到皇后此刻的脸色和神情,又怕说了出来没准连自己都要挨骂,骂自己没有本事笼络住大臣的心,于是忍住了,点点头道:“母后放心,这事儿臣出了宫就叫人好生去办。事关忠勇侯府前途,想必计侯爷也不会坐视不理!”

提到侯府前途一事,顿时又点醒了皇后,皇后忙又道:“这事要好生去办,计世霖是不中用了,侯府还有一个计世宜呢!”

计世宜,那可是板上钉钉的定郡王党。

太子咬牙:“母后放心,儿臣明白了!”

本来不过为了私情面子他才前来为计世澜的事讨主意说情,如今猛然一想牵扯到夏见泽,方端正了态度。

景仁宫中,慧妃坐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手中的侍女赏花团扇,怔怔的望着窗外的花木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