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夫人也回过神来了,目光闪了闪,仍是说道:“老爷,要不你求求皇上免了钰儿此行吧,这不是存心让我睡不好安稳觉嘛!”女儿这一来一回,起码得三四个月,怎么令人放心?

甄老爷无奈道:“皇上已经下了明旨,哪儿能说改就改?你呀,就别多想了!钰儿和公主自来交好,她陪同公主走一遭既是君恩,也是情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甄夫人无法,闷思半响,只得让王妈妈等帮着准备打点一应物件。

这一日秋心从外边回来,神秘兮兮的奉了一对景泰蓝缠枝花卉金边镯子给甄钰,陪笑道:“姑娘,奴婢今儿恰好碰上计公子,这是计公子让带回来送给姑娘的。”

甄钰微囧,偏头抬眸,似笑非笑的瞅着秋心:这算什么?私相授受吗?

秋心忙跪了下去,说道:“姑娘请听奴婢说来,这对镯子是公子特意命能工巧匠打制的,每一只里头装有八支银针,这些日子奴婢会教姑娘怎么使用。公子这也是担心姑娘。”

甄钰手中拿着镯子把玩,笑了笑,开玩笑道:“这次可是由计公子亲自护送,他竟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一边说一边示意秋心起身。

“不是的!”秋心忙说道:“姑娘心里何尝不清楚,这去的路上想必无事,可是回来的时候,就不一定了!这么长的路途,即便发生点什么事,也是很难查出来的。”

甄钰默然不语。为了两国情谊,太子的人再大胆也不敢生事截杀公主,否则皇帝与南越王震怒之下彻查起来,难免不露出什么破绽。

可是回程就不一样了,正如秋心所言,回程千里迢迢,兼之一路上地形复杂,山林众多,只要布置的好,完全可以推在“意外”这两个字头上,到时候事情已经发生,皇帝就算再怎么震怒都没有用!

“这些日子横竖也闲着没事,咱们多到郊外去走走,你们姐妹两个教我骑马吧!”甄钰说道。

秋心微怔,诧异道:“姑娘不是会骑马的吗?”对上甄钰意味深长的笑容,秋心方猛然醒悟过来,忙笑道:“姑娘放心,奴婢姐妹一定好好的教姑娘,保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姑娘都能及时上马、控制方向。”

甄钰这时候要学骑马,可不是平日里好看的花架子,而是打算危急时刻用来逃命的。没事最好,万一有事,她不能在一旁光等着计世宜来相救。

第379章

有备,方能无患。

秋心顺口又笑道:“若说马术,计公子最精于此道了,若是——”秋心话到一半自悔失言,下意识抬手捂了捂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垂下头去。

甄钰只好假装没听见,淡淡吩咐道:“你得闲了出去转转,挑两匹好马,直接送到北郊庄子上去养着!”

秋心嘴里笑着答应,心里却想,哪儿还用找什么马?直接去问公子要岂不是方便!

十一月中旬,定郡王府挂上了大红绸、大红灯笼,满目喜庆中,夏见泽一下子迎娶了两位侧妃。这两位侧妃身份都不高,皆为五品六部官员之女,分别为朱氏、柳氏。

这是定郡王府的第一桩喜事,这日前来祝贺的宾客如云, 恭喜贺喜之声不绝于耳,所见人面无不笑脸相迎。

在这一片红绸招摇,彩灯璀璨,鼓乐喜庆的包围之中,夏见泽的心情却一刻比一刻低沉。他没有想到会有今日,没想到迎娶进门的女人不是她。

心里莫名的有点儿惶恐不安,她离他似乎更加远了一些。特别是无意间看到满脸是笑替他招呼客人的计世宜,这种混杂着酸涩的不安更加浓烈。

甄府中甄老爷带着甄克守也去赴宴,甄钰倒是没什么感觉,如今这不过是个开头而已,将来如果他登上了那个位置,拥有的女人将会更多!她很庆幸自己没有陷入其中。

望着天边悬挂的一轮明月,她忽然有点儿想念计世宜了。

转眼便过了年,冰雪消融,春水解冻,料峭的春风挟裹着寒意阵阵袭人而来,但要不了几天,柳梢枝头便会点染出影影绰绰雾似的绿意,等到了二月里,便是一片绿瀑似的轻柔婉约了!

那时,也是她和夏见泽、计世宜陪着福清公主离开上京,踏上南下路途的时候。

临走前,甄钰做了个决定,将那只首饰盒送给丁睿保存。

两人约好在以前约见的茶馆见面。

“丁睿,这个盒子我只能交给你,即使什么也发现不了,你也帮我好好保存着吧!”甄钰轻叹,最后瞧了一眼,轻轻推到丁睿面前。

她使尽了法子,对着这个盒子里里外外、反反复复研究琢磨了无数个夜晚,可惜至今仍然不能找到什么玄机。她不得不说服自己相信,这其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首饰盒,是她和丁睿想多了!

如今她就要陪着福清公主南下,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来,这样东西,还是交给丁睿最为合适。

丁睿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不满的瞧了她一眼,显然不太高兴。当初丁睿一得知她被选中陪同福清公主出嫁就曾找过她,表示可以帮她设法推了此事,不料甄钰却坚持不肯,最后弄得两人还不欢而散。

丁睿哪儿知道甄钰的苦衷?此事乃皇后当众提议,皇帝也亲口允了,无论丁睿用什么法子帮她推了此事,等于同时得罪了帝后。她不想因为此事对爹娘、对甄家造成什么影响。

“丁睿,”甄钰好笑道:“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吧?”说着轻叹道:“如今贾氏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贾家也不复存在,当年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相信我娘在天之灵也会安息了。丁睿,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我也希望你今后和荣昌公主能够和和美美的过下去,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

丁睿轻轻冷笑一声,说道:“是么?所以,你就非要跟着计家那小子去?哪怕送上性命也要跟着他一起?”

甄钰心头一跳,目光有点儿躲闪,吱唔道:“你、你——”

丁睿见她这样由不得好笑起来,说道:“在我面前不必遮遮掩掩的,这可不像从前的郑宝儿!”

丁睿话一出口两个人顿时都有点儿尴尬起来,毕竟当年的郑宝儿和丁睿之间那可是恋人的关系。

甄钰一窘,讪笑道:“你怎么会知道?”

丁睿笑道:“这上京城里能够瞒过我的消息还真是不多!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便再说什么,这个给你,”丁睿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普通的银灰色香囊:“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打开看看,也许,会对你们有帮助。”

甄钰一怔,虽有些狐疑仍是接了过来,攥在手中捏了捏,笑道:“我记住了,谢谢你!”

丁睿弹了弹袖子,淡淡道:“如果你出事了,我会结果了邵琬清做个了断,如果你回来了,我把她留给你——你现在不恨她了吗?为什么还要留着她?”

邵琬清,甄钰一时有些恍然,脑海中那个影像似乎也有些模糊了,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当年的恨那么刻骨,那么铭心,以为天荒地老都不会忘记。可是如今想来,却是渐渐的淡去了。她自认不是圣母,可也不是一味将自己关在仇恨之中的人。

恨人的滋味,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先留着她吧,”甄钰自嘲笑了笑,说道:“横竖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她想改变命运,却选择了一条最可悲可恨的路!结果不但失掉了本心,也失掉了原本可以改变命运获得幸福的路!”

萱娘、荣昌公主,本质上还不是同她一样各有苦衷?她们不甘命运任由他人摆布,她们同样在夹缝中求生存、求一线生机,可是却不像她,专门只想着玩弄手段耍小聪明,损人利己,最后却报应在自己身上!

当年自己的娘亲邵心萍那么好的手艺,若是她肯学,娘亲怎么会不愿意教给她?即便她没有天分不肯学,肯老老实实的做点小生意,娘亲也还是供得起本钱的。但是她偏不!

丁睿沉默了片刻,轻轻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听你的便是。这个首饰盒就暂时放在我这儿吧,等你回来,我再将它完璧归赵。”丁睿双目直直凝视着她,仿佛在宣誓着什么。

甄钰心中感动,笑道:“好,我一定会回来。”

过了正月,出发的日子转眼间便到了。临行前一天,甄钰和秋心、秋朗住进了明珠苑,次日一早,随着福清公主一起出发。

公主出阁,又是两国联姻,排场还是非常大的,这一晚上,明珠苑灯火通明,几乎人人不曾睡觉。刚过三更,便有宫女嬷嬷请福清公主沐浴更衣上装,然后前往太庙祭拜祖先,回宫拜别皇帝、皇后,辞别各宫嫔妃、兄弟姐妹,到了钦天监算好的吉时,在众多宫人簇拥下,登上凤辇而去。

车队缓缓出城,流金毓翠,宝络低垂,朱漆流云的凤辇缓缓驶过主道,马队旌旗开道,一对对衣着鲜亮的宫女太监前后左右簇拥缓行,外围是甲胄程亮、身配宝剑的侍卫,后头押送着的是无数骏马拉着的嫁妆,尽皆盖着大红绣金的绸缎。

天家富贵,乃是真正的十里红妆,看热闹的百姓人山人海,喧嚣不已。

甄钰的马车紧随在福清公主凤辇之后,隔着纱帘向外张望,突然没来由的有点儿紧张,但愿这一路,平安顺利。

队伍出城十里,就地整顿整顿,宫女太监们也都上了提前备下在此等候的枣红马车,队伍前进速度也加快了许多。路途迢迢,若是依着城中游行那速度,猴年马月才能够到达南越国!

当天晚上,队伍在离京六十多里的河口镇驿站驻扎。夏见泽和计世宜早已派了亲卫队和管事大太监、女官快马加鞭赶过去布置,福清公主一行到达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驿承率着手下大小管事小吏跪在门口迎驾,打前站的宫女太监将福清公主引了进去。

公主安置的是一所两进的主院落,甄钰主仆则安排在东边紧挨着的小偏院中,夏见泽和南越国使者等住在外院。

一到地方,计世宜便忙了起来,带着心腹亲信将驿馆内外围防务一处处都亲自检查。虽然此处离京还近,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是他要摆的是这个姿态,让不知躲在哪一暗处的人能白他的决心和能力:没事少出幺蛾子。

“此处简陋,还请公主、定郡王和各位见谅!”驿丞陪着笑脸打哈哈,腰都要弯到了地上。

福清公主目光扫视一圈,她住的这是三间两进的正屋,帐幔帘栊地毯看样子全部都是新换上的,不多不少也摆了几件摆设,屋子里炭火烧得很足,上好的银霜碳,一进来暖烘烘的。

这就很好。

“已经不错了,我们也只是住一个晚上罢了!反倒是给你添了麻烦!风嬷嬷,赏十锦宫缎两匹、摆设两件、白银二百两。”福清公主微笑道。

赏赐的东西都是在宫中时一份一份备好的,风嬷嬷屈膝应声,领了两名宫女去取,驿丞受宠若惊,忙跪下俯首谢恩,心里也大大的透了口气。他可没想到公主竟然这么好说话,一时间有点儿手足无措。

定郡王见福清公主安顿了下来,简单交代了两句便去了,临走前深深的瞥了甄钰一眼,终于什么都没说。

甄钰见福清公主也要更衣梳洗,便笑着告辞。福清公主便笑着道:“甄姐姐洗了脸换了衣裳便早些过来吧,晚上咱们一块儿吃饭。”

甄钰笑着答应去了,估摸着差不多时候便又过来。

屋子里炭火甚足,福清公主只穿着茜红绣凤穿牡丹的滚边宁绸褙子、水红绫八幅湘裙,皆是较为轻薄的衣料。甄钰披着莲青色大斗篷过来,在退步解开,着玫红夹袄款款而来。

福清公主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笑道:“甄姐姐穿这么多不会热吗?”

甄钰拂了拂衣襟,笑道:“如今这个天气还有点儿冷,晚上风也挺大的,还是穿多一点的好。不然路上着凉也就麻烦了!公主平日也要注意保暖,咱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赶呢!”

福清公主双颊因热气组而红红的,闻言笑道:“我会注意的。不过,越往南去,可不是天气一天比一天好了!”

甄钰打趣道:“是啊,这天气一好啊,怕是心情也一天天更好吧!”

福清公主知她另有所指,面上一热,有些讪讪道:“甄姐姐!”

甄钰“扑哧”一笑,二人相视。

“公主,时候不早了,奴婢这就传饭吧?”一位梳着元宝鬓、穿着暗枣红缠枝纹窄袖褙子、褚色长裙的圆脸嬷嬷上前标准的福了福身请命。

福清公主瞥了一眼这嬷嬷刻板端着的脸,目光微微一沉,微笑点头道:“传吧!”

这是内务府选出来派给她的陪嫁嬷嬷,徐嬷嬷,她和另一位姓陶的公公将来是要在她的宫里做首领女官和总管太监的。

除了他们俩,还有三十多名宫女太监也是陪嫁。

不知为什么,自打第一眼看到这位徐嬷嬷,福清公主心中便不喜她,而她看自己的眼神也不时带着探究与审视。

“是,公主!”徐嬷嬷屈了屈膝,身板笔挺的出去传话,这边便有宫女将膳桌抬了上来,铺上浅湖绿色的桌布,安置筷著碟盘汤匙方巾等物。

不一会儿,徐嬷嬷领着一队捧着食盒的宫女们进来,琥珀、玛瑙见了忙如往常一样上前欲接过,徐嬷嬷抬手将她们一拦,淡淡道:“两位姑娘伺候好公主便可,这些活计自有专职的人做。”

琥珀、玛瑙面上一怔,瞟了若无其事、仿若未闻的福清公主一眼,默默的退了下去。

两名跟进来的宫女小心翼翼的将食盒打开,将一道道菜捧了出来,无声无息安放在桌上,随后一一揭去碗盖放进食盒中,随着捧食盒的宫女们一起屈膝福了福,垂首默默退下。

“公主请。”徐嬷嬷抬了抬手。

“甄姐姐。”福清公主便挽着甄钰的手一起坐下。甄钰不由得瞟了徐嬷嬷一眼,发现她居然没有反对,心里反而有些纳闷。

两人坐下,福清公主扫了一眼,侍膳太监便赔笑道:“这些菜都用银针试过了,公主请放心用。除了这两道松鼠鳜鱼、金汤鱼蓉是驿丞进献,其余的十道菜都是随行的御厨按照公主的口味做的,食材也是随行所带。”

“公主还是先喝点儿汤暖暖胃吧!”侍膳太监用甜白瓷小碗盛了一碗瑶柱鸡蓉粟米羹奉给福清公主,甄钰身畔的小太监亦有样学样为她也盛了一份。

甄钰微笑着向他微微点头示意,拿起汤匙舀了一口尝了尝,将汤匙放下,淡淡向福清公主笑道:“这汤滋味较淡,还是饭后再喝比较好一些,公主今儿想必也饿了,不如先用膳吧!”

“也好。”福清公主一笑,将汤匙搁下,示意侍膳太监端走,两人便用起膳来。

“跟在宫里时候的滋味果然不差,”目光一扫室内,所见之处皆是陌生,福清公主胸口立时仿佛被梗住了,回想起明珠苑的温软馨香,眼窝子有些发热。她眨眨眼睛,向甄钰笑道:“我还以为今后再也尝不到宫里膳食的滋味了呢!却没想到父皇给我挑了这么好一个御厨。”

甄钰笑道:“皇上和皇后心疼公主,这是公主的福气!等公主到了南越国,还不知有多少美味佳肴等着公主呢!”

福清公主一笑,心境亦开朗了两分。

两人用好晚膳,那份汤已经有些凉了,带着海味的汤一凉下来便隐隐的透出些许腥味,福清公主只闻了闻便蹙蹙眉不喝了。

二人用好,福清公主便命嬷嬷宫女太监们自去用饭,自己和甄钰在次间里说话,只留下秋心、秋朗在外边守着伺候。

“甄姐姐,我心里真高兴。”福清公主手中握着茶盅,眉目尽皆舒展,唇畔勾出一抹满足恬淡的笑容,透着无尽的轻松和自在。

甄钰一时有些恍惚,好像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在福清公主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也许,这才是她的本心。

“南越王一定会对公主很好的!”甄钰由衷的笑道。

福清公主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那张似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垂眸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底一黯,叹道:“可惜,我只是觉得有点儿对不起父皇。甄姐姐,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怎么会呢?”甄钰忙道:“公主不要这么想,皇上英明神武,自有主张,公主到了南越国,开开心心过日子最重要。”

福清公主有些愧疚的望了望甄钰,低声道:“其实,我虽然舍不得甄姐姐,可也并不想让甄姐姐陪着,毕竟这路途太遥远了!还有二皇兄也是。可没想到皇后当众这么一提,便是父皇也不便拒绝的。”

“我明白,”甄钰淡淡道:“定郡王和计将军也不是轻易能够叫人算计了去的,又有南越国使者同行,公主且安心便是。日常起居,公主还是用风嬷嬷、琥珀玛瑙她们的好,小心些总是好的。”

提起这事福清公主便忍不住一肚子火,面色也沉了两分,冷声道:“那个徐嬷嬷,我一看见她就讨厌!偏偏她还是内务府指派的首席女官!哼,说是内务府指派,谁知道其实是谁指派的呢!”

甄钰笑了笑,说道:“公主也不必心急,到了南越国,天高皇帝远,那时谁管的着谁?那还不是公主的天下?”

福清公主猛然醒悟,不觉咯咯笑道:“我可是让她气得昏了头了,亏得甄姐姐提醒!姐姐说的不错,我不管她带着什么任务或者目的,到了南越国,她就只能有我一个主子!”

毕竟是自己的陪嫁,又是内务府“千挑万选”的首席女官,若是真的把事情闹得大了,难免让南越国宫人生出什么想法。人家看到她连陪嫁都下死劲的修理,怎么能不心寒?还怎么敢放心在她手下做事?倒是便是无事也要闹出点什么来!

“今晚那道汤,是不是有问题?”福清公主微微舒了口气,抬眼问道。

甄钰轻轻笑了笑,长长的睫毛微微扑闪,说道:“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那道汤只不过被人掺了水。”

“掺水?”福清公主深为诧异,愕然道:“这,这是何意?”掺水又不能吃死人,何必多此一举?

甄钰说道:“若是公主用了,恐怕会腹泻生病,那大半的菜肴里有两样配料正是同这汤的材料相冲,严重起来,明儿恐怕便走不了了。公主你想想,刚刚离京头一晚,公主身子便出状况耽搁赶路,南越国的使者一行心里会怎么想?而且,这也是不吉的兆头。”

不得不说这人心机果然深沉,公主离京的头一晚便闹得大病一场,南越使者心中定然不快,认为不吉,若是这病再在有心人谋算下再拖上那么几日,或者索性捅回京里,闹得咋咋呼呼,将来福清公主到了南越,形象在当地百官民众心中亦大打折扣。

平头百姓家嫁闺女都还讲究个顺顺利利、吉利吉祥的好彩头呢,何况皇家?

“好大的胆子!”福清公主俏脸一沉,恨道:“我本以为离了宫便是离开了是非窝,没想到她们真是好本事!这随行的队伍中竟隐藏着这样的祸心。”

“无论此人是谁,都是公主的陪嫁,在公主到达南越国、与南越王成亲入主王宫之前,最好都不要动此人。”甄钰轻叹。

福清公主忍气点点头:“姐姐说的对。这是陪嫁,路上出了状况是不吉利的,为了这么些人影响了本宫在南越国的形象和名誉太不值得!回头我会跟二皇兄还有风嬷嬷打声招呼,让他们暗中留意着便是,等到了南越国,大典之后,一并算账!这害群之马若不除了去,将来还有的添堵的时候!”

甄钰见她俏脸一沉,凤目凛凛,威仪立生,颇有几分母仪天下的风范,不由得掩嘴“扑哧”一笑,取笑道:“王后娘娘威武!娘娘英明!有娘娘在,那小小的害群之马哪里逃得过娘娘的眼睛!”

福清公主面上大热,不依的身手咯吱甄钰,笑道:“好啊,姐姐你竟取笑我!”

甄钰大笑躲闪。

两人闹了一阵,福清公主叹道:“姐姐你说,我这算不算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里了!”南越国虽然只是大夏的一个附属小国,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后宫美人嫔妃想必不少,这将来,还真少不了各种的勾心斗角。但愿她没有看错人,但愿赵奇对她有那么一两分真心。

第380章

甄钰目光闪了闪,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公主金枝玉叶,又有皇上做后盾,又是正宫娘娘,谁敢给公主气受?”话虽如此,可哪个女人愿意与人共享自己的丈夫?突然想到计世宜,甄钰心里便觉得有些添堵。她是不是该跟他好好谈一谈?

福清公主随之一笑,说道:“姐姐说的对,至少宫里头做主的是我。”赵奇纵然再喜欢她,毕竟也是一国之君,她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添堵的人,有的事情自然应该早早的看开,不过

“我曾经也很希望甄姐姐能够做我的嫂子,可是现在想来,还是不要做的好。甄姐姐应该找一个可相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

甄钰心头大震,勉强笑了笑,说道:“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只有天才晓得在哪里呢!”

一生一世一双人?爹和娘曾经差点儿也是这样的吧?可是结果呢?结果天有不测风云,家里还不是抬进了姨娘?与其后头再失望,倒不如不曾希望过,可心底为何却又隐隐的期盼着呢?

甄钰顿时心里有些烦乱起来。

福清公主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微笑道:“时候也不早了,甄姐姐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姐姐身边有秋心和秋朗,想必无事,若是不够,再从我这里调两个人过去?”

甄钰忙道:“不必了,有她们俩就够了。院子里还有两个驿丞安排的粗使跑腿丫头呢!只是住一晚上,不碍事的。”

说话间风嬷嬷等也都回来了,于是甄钰便起身告辞去了。

回到小偏院中,推开门进了屋子,顿觉冷如冰窖,屋里只一角拢了一个半人高的三脚紫铜火炉,里边的火也是半燃不燃的,两个粗使丫头在门房里烤火聊天,开了门送她们主仆回屋之后便自动的退下了。

秋朗去摸桌上的茶壶,也是冰凉的。

“这是怎么弄的!她们也太过分了些!”秋朗柳眉倒竖,登时勾起满腔的火气,气道:“姑娘等着,我去教训她们一顿!”

“算了!”甄钰皱皱眉,说道:“咱们只是住一晚上,别多事了。”

联想到晚膳时的汤,还能不明白有人故意暗中使绊子?没准人家就等着她们闹呢!这种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主要看遇到的人是个什么脾性、什么心情了。

有那脾气大、自尊心强的,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了侮辱,一时吵闹大嚷起来,到时候人家小丫头跪着哭着请罪,只说一时忙乱忘记了,反倒显得自己太刻薄、有**份,倒不如悄悄的处理了好。

“他们这是什么态度!屋子是冷的,茶水也是冷的,分明就是不把姑娘放在眼里!这起子踩高拜低的奴才,就是欠教训!”秋朗仍自忿忿。

甄钰“扑哧”一笑,说道:“这算得上什么事呢,出门在外哪儿那么多讲究呢!你还当在府上呢?”说毕又正色道:“咱们陪同公主一行,事事都得顾全公主的体面,不得莽撞生事,明白了吗?不然岂非连公主的名声都带坏了?同行还有南越国的使者,让人家心里怎么想?”

秋朗怏怏应了声“是,姑娘。”秋心略微琢磨甄钰的话,却是惊了一身冷汗,敛了敛眉垂下了头。

“秋心,你去吩咐那两个小丫头弄些碳来,热茶也要一壶,再让厨房送些热水过来,洗洗脸准备安歇吧,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秋朗你将这炭炉挪到卧室里去,晚上你们姐妹便与我一起在卧室中睡吧,外头太冷了。”甄钰吩咐道。

在府中时,甄钰从来不让丫头与自己睡在一个房间里,无论是脚踏、地铺还是罗汉榻,她不喜欢有人一直盯着。可是这会儿在这驿馆中,情况的确不怎么好,她总不能让她们姐妹去睡冷冰冰的厢房。

秋心、秋朗也想到了这一点,姐妹两个分头各去做事。秋心倒还没什么,秋朗脸色却更沉了两分。

好在那俩粗使丫头还算是好,让拿的东西都拿来了,除了后头厨房仆妇抬过来的洗脸水不太热之外,没有再闹什么闹心之事。

一宿无话,次日起了个大早,梳洗妥当,简单用了些膳食,便又开始了赶路。

不想,甄钰忍了两日,每到驿馆投宿时,几乎同样的情况总是发生,虽不是大凶大恶,也够让人心里添堵恶心的。

这一日到了黎州驿馆,甄钰终于不忍了,面色一沉,坐在当中的官帽椅上,吩咐小丫头将驿丞夫人请来一叙。

驿丞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驿丞夫人一听说甄姑娘请去说话,顿时面露喜色,穿金戴银好好的打扮了一番,方在贴身嬷嬷丫鬟的陪同下大驾光临。

“论理妾身该主动来给甄姑娘请安的,又怕甄姑娘嫌弃臣妾一个老太婆不识趣不敢来打扰姑娘!姑娘一路上可好?在这儿住的还习惯吧?”驿丞夫人一进门便笑吟吟的屈膝福了福身,向甄钰客气道。

“倒是我给夫人和府丞大人添麻烦了才是!”甄钰抿唇笑笑,起身抬了抬手,而后两人一起复又坐下。

这位驿丞夫人,看起来四十来岁,白白胖胖的一张圆脸,眼睛狭长而细,柳眉也细细的描摹着,梳着油光光的元宝髻,插戴着赤金蝙蝠寿桃钗和翡翠珍珠珠花,一袭青金色暗花缠枝莲纹的对襟上袄和八幅袄裙穿在身上十分合体,透着端和大气。

“哟,这怎么敢当呢!甄姑娘快别说这话,妾身要羞愧死了!”驿丞夫人以帕掩口咯咯笑了起来。

“夫人自然当得起!”甄钰微微笑了笑,抬眼向秋心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上茶。”

秋心忙答应一声,斟了盏茶亲手奉给驿丞夫人,含笑道:“夫人请用茶。”

“多谢姑娘!”驿丞夫人见秋心穿着打扮皆是不俗,明白是甄钰身边得用的人,也不敢摆七品官夫人的架子,微微欠了欠身,双手接过了。

“闲来无事,长夜漫漫,特的找夫人过来聊聊天,不会打扰了夫人休息吧?”甄钰又笑道。

“不会、不会,这是妾身的福气,怎么会呢!”驿丞夫人满脸是笑,顺手揭开茶碗盖子,顿时一愣,整个人明显滞了一下。

秋心便笑道:“这黎州的风俗就是不一样,这样的天气喝茶都喜凉的!这儿的人身子骨可真是好呢!”

驿丞夫人这时方感觉到这屋子里一片冷清,连一盆旺火都没有,原先她满心兴奋不觉的,现在回过神来,身上立刻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听了秋心这暗讽之言,又悄悄瞟了瞟甄钰似笑非笑的表情,顿觉透心的凉。

“这些奴才越来越不省事了!”驿丞夫人忙放下茶碗,起身敛神垂首陪笑道:“也不知是哪个奴才这么大胆,竟敢如此怠慢甄姑娘,真是该死!都怪妾身疏忽大意,还请姑娘恕罪!”驿丞夫人说着偏头瞪向身边的心腹嬷嬷,咬着唇低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甄姑娘送炭火、热茶来?怠慢了甄姑娘,回头我一个个揭你们的皮!”

那嬷嬷忙敛神屏息连连应是,忙忙转身去了。

驿丞夫人这厢方回过味来,这大晚上的甄钰好不好将她叫来做什么?原来聊天是假,让她体验体验待遇是真!

驿丞夫人不由得暗暗狐疑:这些费用都是官中出的,又不用自家掏钱,自家相公没有道理如此怠慢甄姑娘,这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甄钰见她都这么说了,便也笑道:“驿丞夫人客气了,许是驿馆中一下子来人太多,这上上下下的人手不够,一时也难免有找料不到的地方,我哪儿会那么小气呢!夫人您呐,言重了!”

驿丞夫人心头略松,打起满脸的笑容陪着小心说话,直到嬷嬷领着人送了热茶、添了炭火,她才起身去了。

“这一回,可算是消停了吧?”秋朗只觉得心中大畅,笑道:“前日姑娘便该给她们点颜色看看,省得这么欺负人!”

次日午间打尖时,计世宜冷不防找了机会往甄钰身边过来,甄钰一怔,本能的想避开,脚下情不自禁却停了下来,淡淡的瞧着他朝自己走过来。自己是公主身边陪同的人,计世宜是随行护送的侍卫,话说,稍微互动、说几句话想必也无人能说什么吧?

“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计世宜轻声问道。

甄钰有些微怔,疑惑的望向他。

“我听说昨晚你请了驿丞夫人过去聊天。”计世宜乌黑幽深的瞳仁望向她,笑了笑。如果没事,他可不信她会有兴趣请一个人过中年的妇人前去说话。

甄钰听他提起这事不觉抿唇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一点儿小意外而已,已经没事了。”

计世宜小声“嗯”了一下,又道:“送嫁的队伍中有不安分的人、公主的陪嫁中也有,我和定郡王已查出了些端倪,已经派人暗中监视着了,只是暂时还动不得他们。这一路上你和公主多加小心,遇上什么事让秋心、秋朗去找岐山,别自己扛着。我那边要看着的很多,我也没法时时刻刻呆在你身边保护。”

计世宜说着,有些愧疚望了她一眼。

甄钰心中一暖,笑道:“你职责所在,不必念着我,放心,有秋心姐妹在,我不会有事。何况,南越王那么重视公主,也没人敢拿公主来开玩笑!”

计世宜明白她言外之意,笑道:“你放心,我和定郡王已经有了主意了,回程的时候一切都会妥善安排。

甄钰顿时放下心来,她就知道,计世宜和夏见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等到事发前夕才做准备呢?他们天生就是善于未雨绸缪之人。

“我先回去了,在这儿呆的太久恐惹人闲话,对公主影响也不好。”甄钰一笑,向他点了点头去了。

计世宜看她去了,方转身回转。

至此之后,这一路上虽然冷不丁偶尔发生一起两起小意外,不过总的来说还算风平浪静。不知不觉在路上已经行了将近两个月,时至四月中旬末,南方的气候已经很是炎热了,大有上京酷暑的势头。

这一日行至珉州驿馆,还有三日的路程,便可到达南越国了。

南越王为了表示自己对公主的仰慕和尊重之情,特意派遣了一队侍从亲随来到了珉州拜见伺候公主,且犒赏送亲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