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使者求见福清公主之后,便禀了此事,福清公主还未说话,一旁的徐嬷嬷却绷着脸淡淡道:“公主如今尚未进入南越国,还是我们大夏的公主,怎么好让南越国的宫人伺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南越王若是真有此心,便着人在边境候着便是!”

言下之意,暗讽南越国僭越了,巴结讨好得过了头!

南越使者面上顿时一红,有些尴尬的望向福清公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位姑姑说的也是,实在是我王太仰慕公主方如此行事,不想却坏了规矩。既如此,下官叫人将她们带来的新鲜水果、小吃进献公主,人便打发回去如何?”

福清公主不由暗恼,徐嬷嬷一板一眼,看似公正,可她这样将南越国的人都得罪了,将来受罪的还不是她?她一个奴才,大不了脖子一缩,谁还会找她晦气不成,而她这个公主,不免给人留下傲慢的印象。若不是她与赵奇私下见过面,没准赵奇都会因此而不喜她!

“徐嬷嬷,放肆!”福清公主且不回答南越使者的话,顿时面沉如霜,一双清水眼瞪着徐嬷嬷,显出从所未有的凌厉:“本宫看你是昏了头老糊涂了!枉你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也是个办老了事的,竟连个尊卑上下都不分了?本宫还没有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来开口?”

“公主——”徐嬷嬷吃惊的抬起头瞪向福清公主,一时间被堵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这一路上,无论她说什么,福清公主总是笑吟吟的照办,以至于她的心里越来越轻视公主,也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她好拿捏、觉得自己能够做的了主。不想这一次当着南越使者的面,竟如此不留颜面的斥责于她!

“还不下去!”福清公主冷冷道:“本宫看在你有了年纪的份上,不同你一般见识,自己下去按宫规领罚吧!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是,老奴告退。”徐嬷嬷满腹委屈不甘,却不敢跟此时动了真怒的福清公主顶撞,老老实实的下去了。

福清公主神色缓了一缓,和颜悦色向南越使者微笑道:“徐嬷嬷做事极认真、人也极好的,就是直肠直肚不懂变通,赵大人不要同她一般见识。这既然是南越王的好意,本宫怎好拒之门外,便请她们进来吧!本宫初来乍到,心中颇为惶恐不安,传她们进来同本宫讲讲南越风俗人情,倒是正好!”

南越使者听福清公主这么说,显然是十分看重南越的意思,心中顿时大为激动,兴奋得双颊都有些发红,忙笑着连连道:“是,是,下官这就领她们进来!她们都是我王亲自挑选、经过训练的,人人熟知南越民俗且懂得大夏言语,公主您有什么话尽管问她们便是!”

福清公主一笑,抬了抬手示意。

南越使者磕了个头告辞出去,不一会领了六位大夏装扮的南越女子进来。

这六人皆是一样的装束,穿着白绫长裙,过膝银蓝马甲,领口和袖口绣着缠枝白梅花,挽着干净利索的双挂鬓,除了皮肤有些微黑,瞳仁有些深之外,与大夏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这六人按着大夏的规矩从容上前,分列两行向着福清公主跪下,俯首叩头:“奴婢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福清公主微笑着抬抬手道了声“平身”,抬眼打量过去,这六人模样儿周正,气质稳重,举手投足之间干净大方,心中暗暗赞了两句,便笑着简单客套了几句话,便命风嬷嬷安排人带她们先下去安置。

六人行了礼,一径去了。

晚膳时,便有两人跟着琥珀等过来服侍,福清公主倒是一怔,笑道:“你们也太小心了,今儿歇着便是,又过来做什么!”

鹅蛋脸的那位姑娘上前笑道:“我王吩咐奴婢们是来伺候公主的,怎敢躲懒?奴婢叫梨花,她是杏儿,奴婢们在这儿候了两日了,用不着歇着,倒是公主想必是累着了,用了膳便请公主早早歇息吧!”

福清公主喜她言语爽利、进退得体,便笑着应声,甄钰一旁也打趣笑道:“你们南越的姑娘都是这么大方得体么?公主真是好福气!”

梨花和杏儿相视微微一笑,上前替她们布菜。

二人对膳食显然颇为精通,瞧了瞧上来的菜色,当即就指出了两道不合时宜,命人端了下去,向福清公主和甄钰解释了一番。

福清公主和甄钰相视一笑,心头俱是一松。这一路上来,为了防范有人还在膳食上动手脚,基本上每顿饭两人都是只捡其中一两道简单寻常的下筷子,地方孝敬的特色菜肴等连碰都不碰,如今有了这两人在,想必能够吃上几顿安稳饭了。

赵奇派来的人,她们还是信任的。

一时用过了晚膳,梨花又端上两盏加了乳酪的龟苓膏,浓黑滑腻的龟苓膏盛在甜白瓷的荷叶边小碗中,散发着沁人心肺的药草香味。

“这是什么东西?”福清公主从未见过此物,不免诧异。

“龟苓膏,去热降火,这个天气最适合饮用了!”梨花笑着奉上,简单的解释一番。福清公主和甄钰尝了尝,入口稍有苦涩,但余味悠长,清凉入肺,半盏下去,果然觉神清气爽。

“南越国的好东西可是不少!”甄钰笑着说道。福清公主将来是要在南越国生活的,融入当地的饮食习惯是笼络人心、获得认同最便捷也最有效的方式,甄钰自然要不余遗力、不放过任何机会与她唱和。

“说的是,别有风味,本宫从前还从未尝过呢!”福清公主用帕子拭了拭唇角微笑道。

梨花和杏儿见她们喜欢本地的食物,果然十分欢喜,由不得滔滔不绝的向二人介绍起南越国的吃食来,说了好大一会儿。又捧出几样干果蜜饯请二人品尝,甚为遗憾如今只才四月,大多数水果尚未成熟,不能奉与公主。

甄钰见她们恨不得一下子把南越国最好的东西统统奉给福清公主,忍不住好笑,故意叹道:“这有什么,等到了月份,你们好好孝敬公主便是,只是我却可怜了,那个时候早就离开这儿了!”

杏儿娇憨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忙挽留道:“甄姑娘难得来一趟,不如多住些时候岂不是好?这样我们公主也不寂寞!”

甄钰听了这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用帕子握着嘴笑道:“唔,‘你们’公主若是留我,我再考虑考虑罢!”

众人一怔,不由得都笑起来,杏儿一呆回神,也垂着头不好意思笑了笑。

三日之后,来到了两国交界的永和镇,有一条叫做永清河的河流在镇外十里处蜿蜒流淌而过,过了这条河,便是南越国的疆域。

到达永和镇时,是中午之前。

依照南越国的规矩,迎亲是在晚上,于是众人便在镇上临时搭建的行宫安顿下来,等两日后的吉日送福清公主出嫁。

过了永清河,踏上南越的国土,福清公主便不再是福清公主了,而是南越国的王后!

心念及此,福清公主的心头顿时泛起一丝淡淡的哀凉与冷清。旋即又自失一笑,毕竟,比起古时那些盲婚哑嫁远赴塞外和亲的公主,她的幸运已经不是一点两点了,人总要学会知足。

这一日福清公主特意差人去请夏见泽过来一同用膳,这一路上外松内紧,他们几个都不敢有半丝儿掉以轻心,此时已经到了永和镇,此地早有重兵清除把守,几个人也可暂时放一放紧绷的心情了。

况且,错过了这两日,将来兄妹俩想要再见亦是难上加难。

夏见泽也是同样的心思,早早的便到了福清公主院子里,陪着她说话。甄钰过来见到他也在此,怔了怔,仍是走了进来,大大方方的上前行了礼。

夏见泽见她眉目间透出的疏离更甚从前,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去,心中更添两分烦躁。

第381章

“这一路上幸有甄姑娘陪伴阿媛,甄姑娘辛苦了!”夏见泽声音有些发冷,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就这么说了。

甄钰微微一笑,说道:“君有命,臣女亦自当遵从。况且臣女与公主的情分摆在那里,这是应当的,郡王言重了!倒是郡王,抛下娇妻不远千里送公主出嫁,兄妹手足之情深令臣女着实感动!想必公主与郡王有诸多别离之情要诉,臣女便不在一旁打扰了,臣女告退!”

甄钰说毕,向福清公主和夏见泽施礼姗姗退下。夏见泽身侧的手紧了紧,面上微微抽搐了两下。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间有一种愧疚心虚的感觉。

福清公主早就知道自己的二哥喜欢甄钰,亦知道甄钰并不喜欢二哥,此时见二哥这样心里暗叹。

如果说,先前她也曾希望甄钰能够当自己的皇嫂,此时却半分这样的心思都没有了。

有父皇的暗中扶持,加上二哥本身的能力和渐成的羽翼,将来这皇位的归属在她这个局外人的眼中已经是毫无疑问、板上钉钉之事了。

生在皇家无可选择,所以如今从一个牢笼去到另一个牢笼,将会过着跟从前一样的生活,她也只能认了。但是她不希望自己的闺蜜也跟自己一样陷入这等境地。

将来二哥继位,甄姐姐若是跟了她,岂不是也要一辈子困在那个牢笼之中?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二皇兄,”福清公主微笑着轻轻开口,拉回了夏见泽的视线。看到夏见泽看过来的视线,福清公主有意无意含笑道:“甄姐姐说的对,倒是我先前不曾想到呢,二皇兄才刚刚娶了侧妃,便要为了我的事情离京千里,妹妹在这儿向皇兄说声抱歉。”

夏见泽一怔,心头微囧,别过眼光蹙眉无奈道:“怎么你也这么说呢!”

“我说的是事实啊!”福清公主眨了眨眼睛,玩笑道:“那两位小嫂子还不知道怎么在心里埋怨我呢!等二皇兄回去的时候可要帮我好好解释解释,哦,还有啊,也不知她们喜欢什么,到时我得备一份大大的礼!”

夏见泽听了心头更是堵得慌,说道:“不就是两个侧妃,妾而已,算的了什么?你呀,不用多心!”

福清公主听他这么说不禁怔然,忍不住为那两位女子有些不值,于是沉默了下来。

夏见泽许是亦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儿过分,便又缓和了语气苦笑道:“我并不想娶她们,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

“二皇兄,无论如何她们总是进了郡王府的门,这一辈子便是皇兄你的人了。”福清公主叹道:“你忍心让你喜欢的人陷入后宫无休无止的争斗吗?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喜欢心中充满算计的她吗?就算二皇兄不喜欢那两位小嫂子,那又如何?也抹杀不了她们存在的事实!将来二皇兄为了各种原因纳在身边的只会更多,你可想过你喜欢的人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你忍心吗?”

夏见泽顿时怔住了,脸色骤然发白。他不愿意去想的问题突然一下子被福清公主撕裂开来,淋漓尽致的展现在面前,这令他一时脑中混乱一片,陷入混沌的失控中。

“那么你呢?”夏见泽颇有两分恼羞成怒盯着福清公主道:“你不是就要嫁给南越王了吗?你不会忘了,他也是一国君王、也有三宫六院吧?妹妹,你既会这么说,你能受得了吗?”

“嗡!”的一下,福清公主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浑身血液仿佛被抽干了似的,怔怔的望着夏见泽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他还是那个疼她、护她的哥哥吗?她明明知道她没的选择、明明知道在所有的选择中她只能选择这个看起来相对最好的结局,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阿媛,”夏见泽见了她目光直直的模样,顿时醒悟过来,心头一阵愧疚歉意,张惶着双手无措道:“阿媛,我,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我——”

福清公主强打起精神,勉强笑了笑借以掩饰脸上的苍白:“二皇兄不要这么说,我只是不想看到皇兄将来后悔。”

“咱们不说这个了!”夏见泽笑了笑,说道:“还有两**就要踏上南越国的地界了,咱们兄妹该说点儿高兴的才是!”

福清公主知道他仍然坚持自己的固执,心中苦笑,也只得暂时放弃了劝说。

很快便到了入境这一日,用过午膳,福清公主便开始沐浴、更衣、盘发、上妆,大红的龙凤呈祥灵芝云纹三重深衣迤逦曳地,高高盘起的飞凤迎仙鬓用如意头金钗固定,带上垂着金色流苏的九凤宝冠,娥眉细描,朱唇红润,一双大大的杏核眼被垂在额前的流苏遮盖,若隐若现的露出一抹微光。此时的她,光华无限,亦威仪无限,从公主到王后的转变,仿佛只在这一瞬间。

琥珀、玛瑙一时都看呆了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凛然大气、气势如虹的女子就是她们那个娇蛮的公主!就连从小把她带大的风嬷嬷也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然后悄悄的抹了几把眼角:她的公主,终于长大了!

经过一系列的仪式之后,福清公主便端坐在暂时布置起来的“闺房”中静静等候晚上的到来,甄钰穿着茜红金线挑绣宫装陪在她身边。

屋子里放置了冰盆,又有宫女不停的打着扇,一阵一阵的燥热仍将福清公主逼迫得满脸通红,细碎的汗珠不时从额上、双颊流下,管化妆的女官急得也满脸是汗,不停的在一旁忙碌着,替她轻轻擦拭面上的汗珠、补妆,一刻也不曾停下。

福清公主无奈苦笑强忍着,若非此事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这种规矩她还真不要忍了!

天终于完全黑了下来,浅浅的一末下玄月挂在天际,散发着淡淡的朦胧的光芒。地上,从驿馆门口一直到永清河两岸,铺着黄沙的道路两侧早已站满了送亲迎亲的队伍,手中的火把将黑夜照得通亮如昼盖过天上的月华,偶尔有火焰“噼啪”作响,爆出四射火星。

外围,仍是佩戴刀剑、甲胄鲜明的侍卫们,没有半点放松的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福清公主蒙上了红盖头,由喜娘一左一右搀扶着,在宫女们的簇拥下一步步出了门去,登上了阔大的凤辇,辘辘车轮转动声中,伴随着悠扬喜庆的鼓乐,缓缓而去。

这一回,是真的离去了……

对岸的迎亲人群远远看到公主的凤辇行来,不由得发出一阵阵欢呼,在这宁静而又火热的夜晚,令人的心情更加振奋了几许。

福清公主隐隐听见,嘴角情不自禁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未来的生活,也许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

凤辇过了长桥,河畔广地上迎亲的南越国人齐齐跪拜了下去,“公主千岁!王后千岁!”的声音响彻长空直达九霄。

在这震天热烈的呼喊声中,福清公主的心情不自禁激荡起来,纤细白皙的手紧紧握着,身子微微的颤抖,脑子里来回往复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她的子民,是她的百姓!

身着大红团纹华服的唱礼官抬起手挥了挥,示意众人噤声,随后便悠长嘹亮的唱起赞歌来,福清公主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但心里却感到暖融融的充满着温情,如在云端般的幸福。

唱完了歌,两名喜娘一左一右的将她扶着缓缓走下凤辇,欢呼声又一轮如潮袭来几将人淹没。

随着一系列仪式的完成,虽未与南越王行礼,福清公主南越王后的身份已经算是确定下来了。夜空中焰火大盛,绽放着璀璨无限的光华,这是南越人在向世人宣告他们王后的归来。

一切结束之后,福清公主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久久不能平静的兴奋心情卸妆安歇,还有两日的行程,才到南越都城南都。

届时,盛大的婚礼将在南都举行,而南越王赵奇将出城十里迎接他的新娘。

福清公主怔怔的望着宝红刻丝缠枝榴纹的联珠纱帐,脑海中往复回放尽是方才的情景,翻来覆去不能入眠。淡淡的清凉甜香在空气中弥散着,沁入肺腑,一片惬意。

屋中突然想起轻微的脚步声,福清公主一惊,提了口气正欲相问是谁?联帐轻动,一个男子低沉磁性而略带笑意的声音道:“别怕,公主,是我。我是赵奇。”

“你——”福清公主一愣,顿时吃了一惊,脸脖子顿时大热飞起两团红云,忙道:“你,你怎么来了?”

赵奇以为是福清公主害羞,笑道:“我混在随行队伍里就来了,已经来了好几天,怕你恼没敢出现,只在暗处看了你几眼。”

福清公主心下既甜且窘,脱口就道:“那你现在怎么——,怎么又来了?”

赵奇笑道:“行过了仪式,你便是我的王后了,我要见自己的王后,有何不可?”

福清公主顿时语塞。

“公主,我能见见你吗?”赵奇眼巴巴问道。

福清公主心一软,叹道:“你出去等等,我这就起来。”

赵奇轻笑一声,依言退到了屏风后边。

第382章

福清公主坐起身,伸手将叠放在床头的大红云纱宫装穿上,抬手将一头青丝轻轻拢了拢,抬手轻轻拨开帐子,粉颈低垂,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穿了鞋下床。

赵奇耳目清明,早已听见动静,不等她出声已闪身出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笑道:“阿媛,我好想你!”

福清公主惊得忙捂住嘴挡住欲出的惊呼,急道:“你、你——”

赵奇将她拥入怀中,头埋在她柔软细嫩的颈窝中轻轻的呼吸,柔声道:“阿媛,让我抱抱。”

福清公主被他紧紧拥在怀中动弹不得,双颊顿时爆热, 颈窝一阵凉一阵热,身子被他充满男性的气息包围着差点儿没酥软下去。

赵奇感觉到她的变化,将她抱得跟紧了些,有力的双臂将怀中的娇躯紧紧揽着,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俯头低声道:“这些日子过的怎样?想我了吗?”

福清公主想起在宫里度过的最后那些时日,危机四伏,无人可依,步步谨慎,战战兢兢,顿时眼眶一红,眼睛用力的闭了闭,哽咽道:“我,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我了!”

她和他之间,主动权从来就不在她的手里,她能做的只是等待。与其满怀期望的等待或许将要承受失望绝望之痛,还不如心如止水来得更划算。

被动地位的她,怎么敢想他?

“别哭,别哭了,”赵奇轻叹一声,轻轻放开了她,双手轻轻的捧上她的脸,借着昏暗的灯光静静的凝视着这张娇俏若三春桃花的脸,肤如凝脂,眸光盈盈,细眉如笼烟雾,楚楚可怜处又见隐隐的倔强。

他怎么会忘了她?夜闯禁宫那一晚,他便注定忘不了她。她明明害怕得要命,脸都白了,却那么倔强的咬着唇瞪着他,宁可死也不肯屈服。他不是传说中那个娇纵刁蛮被宠坏的花瓶公主,她有血有肉有能够打动他的灵魂!

福清公主忍不住低泣出声,泪珠大颗大颗的溢出眼角,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强硬的将脸从他的禁锢中扭了出来,别过一旁,有些慌乱的抬起袖子擦拭。

“阿媛,”赵奇轻叹,舞剑弄刀略带薄茧的手怜惜的为她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温言道:“对不起!我虽然继了位,但是朝中局势未稳,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手头的急事一忙完,我便派了人去上京提亲,看起来仍是去的晚了。”

赵奇不由有些懊恼。

福清公主心中略宽,笑了一笑说道:“都过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你的人去的并不晚,恰到好处,真的!”

大夏虽然帮助他从先前当权的奸妃伪王手中接收权力, 但国内的形势却只能靠他自己摆平,大夏插手越多,没准引起老臣反感,对他越不利。这一点他也很清楚,所以内部的事宁愿自己多花时间和精力来解决,或安抚施恩或永绝后患,一件件都要亲力亲为,花了近一年的功夫,才真正的将局势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彻底铲除了敌对余党。

“是,不说了,不说了,”赵奇见她笑了心情也好了许多,笑道:“阿媛,我会好好补偿你,对你好。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你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福清公主听着前边心中甚甜,后一句却令她哭笑不得的抬起眼来,“扑哧”一笑,偏着头笑问:“当真想欺负谁便欺负谁吗?欺负你也可以?”

赵奇闷声笑起来,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圆润小巧的耳垂,在她耳畔暧昧低声笑道:“唔,你现在便可以欺负我……”

福清公主双颊大热,用力将他推了一把:“你,你胡说什么!”

赵奇哪儿把她这么点力气放在眼里,这一下跟挠痒痒差不多,脚下只是象征性的向后动了动,瞧着眼前这张宜喜宜嗔的脸,娥眉微蹙,乌发如云,菱唇饱满红润,粉颈纤细洁白,他突然感觉身子有些燥热,心里也痒痒的起来。

他目光不自觉往旁边移了移不敢再看她,手上也松了松,笑道:“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儿一早就赶回南都,两天之后,咱们就能再见面了。这几**辛苦了!”

福清公主轻轻点头嗯了一声,突然靠在他怀里,用力圈着他的腰,低声道:“赵奇,我舍不得你!”

“阿媛!”赵奇脑子里轰的一下,再也抑制不住汹涌澎湃的情欲,低哼一声不由分说勾起她的下颔吻住了娇唇。

福清公主娇吟一声,整个人身不由己的贴靠在他身上,雪白的贝齿被他灵巧的舌撬开、掠夺,不自觉回应,吻得难舍难分。

怀中的人几乎软成了棉,赵奇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指尖怜爱的抚上微张喘气的红唇,忍不住又轻轻啄了一下。手指描摹着她美丽的五官,轻叹道:“你乖乖的睡吧,到了这儿,一切都交给我!”说着打横抱起她朝床榻走去,轻轻的放在床榻上,目光扫过玲珑有致的娇躯,少女的馨香似有若无窜入鼻端,赵奇心跳猛然漏了两拍,忙拉过薄薄的锦被替她盖上,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笑道:“山间晚上颇凉,小心别受凉了。我先走了,你快点儿睡吧!”

福清公主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帘帐轻晃间,眼前已经不见了人影。她动了动锦被下的身子,心里没来由的感到无比踏实,抬手轻轻抚了抚脸颊,仍旧火辣辣的触手生烫,顿时有些慌乱的忙移开了手,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次日起了个大早,依旧登上了凤辇,缓缓往南都赶去。所不同的是,这一路陪同的除了有大夏的送亲队伍之外,还有南越国的迎亲队伍,越大声势浩大,沿途经过城镇,惹来无数百姓围观。

经过城镇时,福清公主略微沉吟,便命宫女将凤辇两旁、前方的帘帐拢至一旁。两名宫女不敢违抗,遵命照做。

南越国百姓见凤辇中的王后露出了真容,衣饰光彩夺目,凤冠璀璨,深衣雍华华贵,气质高雅端坐正中,面上带着善意的微笑目视招呼,无不精神大震,不由自主跪拜下去,“千岁千千岁”的呼声响彻天际,将后头车轿中的甄钰、徐嬷嬷、风嬷嬷等都吓了一跳。

中午打尖时,徐嬷嬷很不痛快的对福清公主表示异议,绷着脸说道:“公主,您是大夏的公主,代表的是大夏的脸面。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好让那些个粗鄙的平民百姓看了去!回头人家口里不三不四的议论什么,那成何体统!公主下次万万不可如此!”

福清公主顿时拉下脸来,冷冷道:“徐嬷嬷这叫什么话?入乡随俗你懂不懂?本宫如今已是南越国的王后,遵从当地的习俗有何不妥?嬷嬷若是觉得屈了大才,不如本宫写一封信给母后,让嬷嬷随二皇兄他们回去吧!本宫这里委屈了嬷嬷了!”

徐嬷嬷顿时哽住,做声不得。

“看来嬷嬷该好好学学南越国的习俗了,毕竟,今后我们可是要在这儿生活一辈子啊!”福清公主冷冷说道。

徐嬷嬷一股怒火不由得从心头升起,她是大夏派来的女官,代表的是大夏的威仪和体统,皇后曾经千叮万嘱过,说是公主年轻不懂事,又娇纵蛮横惯了,让她可得好好的提点提点,不要由着她胡闹堕了大夏的颜面叫人看笑话!

她还以为公主嫁做人妇了会收敛许多,不想仍是同从前那样!如今还每到南越国王宫她就如此对自己,不趁着现在将她拿捏住一气炮熟,等进了王宫,还有自己说话的地吗?

“公主此言差矣,”徐嬷嬷忍着满心的厌烦不耐,一字字肃然道:“公主是大夏的公主,代表的是大夏的国体颜面,天朝尊贵,乃承传前年的礼仪之邦,南越国再怎么样也不过蛮夷之地,公主怎能如此屈就,岂不是叫人看低了公主、看低了大夏?”

“住口!”福清公主勃然大怒,冷冰冰道:“本宫敬你一把年纪,不想你竟如此糊涂!这么说来你是打定主意瞧不上这儿的了?也好,本宫这儿庙小,养不起你这尊大佛!你退下吧,什么也不必说了!等二皇兄回朝时你便跟着同回便是!”

徐嬷嬷面色不变,恭敬而疏远的说道:“公主此言差矣,奴婢是公主的陪嫁首席女官,断然不会回去的。奴婢带有皇后娘娘懿旨,不敢辜负皇后娘娘嘱托,定当好好辅佐、伺候公主!”

福清公主气得身子发凉,心中“咯噔”一下,她没有想到,皇后竟然还给了徐嬷嬷懿旨!

原本她想趁机将徐嬷嬷的事一气解决掉,却没料到皇后还有这一着!如此一来,自己反倒不好对徐嬷嬷怎样了,谁知道她手中的懿旨说的是什么?万一闹了出来,给她扣上一个不敬嫡母的罪名,在南越国她也会抬不起头来。

皇后是铁了心要管自己的“后院”了,隔了千里仍不让人安生。

“请公主以后不要再任性。”徐嬷嬷躬身行礼,说完这一句,规规矩矩的垂首退到了一旁。

福清公主的脸色极其难看,冷冷的屏退了徐嬷嬷并余者众人,只留下甄钰,丧气的往椅子上一靠,抱怨道:“甄姐姐,你也瞧见了吧?这个徐嬷嬷怎么竟是如此刻板之人!皇后指了她过来,根本没安好心。照这样下去,南越国宫里的人非让她得罪光不可,我今后还怎么过!”

身边首席女官的态度自然也能够代表她的态度,如此一来,南越国的人怎么能对她没有看法?

甄钰想了想,笑道:“公主也许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些,徐嬷嬷不就是喜欢管事吗?公主多弄些事情出来让她管,她闲不下来,自然也就没工夫盯着公主了!”

福清公主眼睛一亮,嘴角翘了翘,点头笑道:“甄姐姐说的不错!等进了宫自有她忙的了!”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福清公主如期来到了南都,赵奇全副披挂,穿着大红的交领深衣,发束金冠,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出城十里迎接福清公主。

随后祭天地、拜太庙,正式进了南越王宫,礼成。

夏见泽、计世宜等心中同时大大松了口气:这件事终于尘埃落定、顺顺利利的完成了。可是,回程的艰难险阻,似乎已经在向他们招手。

南越王赵奇心愿得偿,下旨国中大赦,全城欢庆三日。在南都城中举行了空前盛大的晚宴,夏见泽、计世宜和甄钰等都出席参加。

赵奇心中高兴,加上福清公主不舍兄长闺蜜,两人苦留不已,不忍离别。

夏见泽记挂上京,多次推辞欲行,赵奇挽留不住,便欲留他们行猎之后再走。行猎从打围开始,估计得半个月左右,夏见泽想了想便同意了。

赵奇甚喜,索性在宫中划了一处宫殿给夏见泽和计世宜住下,甄钰亦住到了宫中,不时与福清公主作伴。

南越王赵奇对福清公主可算是情真意切,南越后宫中,竟然没有任何的嫔妃侍妾。福清公主大婚次日还等着嫔妃来请安,却被赵奇好好的取笑了一番,两人的感情也越发亲密。

面对福清公主的疑问,赵奇叹了口气,说道:“我母后去得早,身边的人从不敢轻易相信,哪里敢随意收用别人送来的女子?指不定是谁派来的奸细呢!这些年忙着保命还忙不过来,其他的却不曾想过。”

福清公主恍然大悟,同时又有点儿酸溜溜的,悻悻然道:“如今这种顾虑却是不存在了,现在整个南越国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没几个人敢来害你了——纵有这份心也没这份能耐!”

赵奇听她说的颇带酸味,不由得好笑起来,捏了捏她白皙光洁的下颔,意味深长笑道:“唔,本王的王后是在吃醋吗?以前不需要,如今更不需要。”见她仍是一副秀眉微蹙的模样,他不由叹道:“阿媛,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没有莲妃那贱人,我南越国也不会平白多出这么多事——”回想起这些年战战兢兢、剑不离身的日子,赵奇眸中顿时闪过一抹恨意,目光在转向娇妻时又变成了决然:“所以,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的妻子有你一个就够了!”

福清公主听得眼睛酸酸的,情不自禁伏在他怀中半响不做声。

甄钰听她满是甜蜜半含羞怯的说起这事,心里也暗暗替她欢喜。如此说来,就只有那个刻板的徐嬷嬷了,只要妥善解决了这事,相信福清公主在南越国的日子必定会幸福圆满。

猎场苑囿那边正紧锣密鼓的布防安排准备着,夏见泽、计世宜等则天天混在南越王宫中,与南越王畅谈或者比剑切磋,甄钰多半时候陪着福清公主一起消磨时间。

然而,无论是夏见泽他们,还是潜伏在暗处的对手,都知道双方的决战已进入了倒计时,没有几天太平了。

三天之后,在大夏国永州府与瑜州府相交的一个边陲小镇中,出现了五位衣着普通面目也普通的男子。天色已晚,五人要了三间房歇下,命伙计将热水和酒菜一并送入房间。

洗脸之后,肤色顿变,其中一人眼泓秋水,眉目如画,不是甄钰又是谁?

“已经三天了,看来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行踪。”夏见泽接过属下递过来的毛巾随意擦了擦手说道。

“但愿如此,”计世宜道:“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下去,他们不动最好,动了,一个也保不住。再过三日咱们到了闵川,也就安全了!”

从闵川回京,一路上所经过皆是大城镇,再没有适合让人暗算下手的地方,而且,闵川那儿已经有三百精锐候着,也容不得人作怪。

就看这两天是否太平了。

“甄姑娘你没事吧?早些休息吧,只怕今晚半夜便要赶路。”夏见泽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中没有什么情绪。

甄钰笑了笑,点头道:“我还好,半夜你们记得叫我便是。”说毕自回房去了。

南越国那边所谓的行猎不过是障眼法,秋心、秋朗以及计世宜、夏见泽身边的亲信心腹全部留在当地不动也是障眼法,只有他们三人外加两位不曾路过面的心腹一同悄悄潜出了南越国,快马加鞭的从山路往上京赶。

夏见泽和计世宜纠结了许久才决定带上甄钰一起走,他们都走了,纵然对方发现上了空城计的当也无可奈何,如果甄钰留下,难免成为泄愤的对象,反倒不如跟在他们身边更加安全。

这三日时间紧迫,每日至少要赶两百里的山路,甄钰并未喊过一声苦,可脸上的憔悴却是人人都看得出来。计世宜见了心里也极是心疼不好受,可是现况如此他也无奈。

第二日平安无事过了岞山葫芦口,几个人都大大松了口气,只要再平安过了两日,便可无恙了。

这天在嵘何镇投宿,也是日暮将近的时候。几个人赶路并非完全按着时间来算,反而更多是根据地形,总之,是要挑选在午间前后穿过那些最为危险、最容易被人设伏的地方。

客栈中除了他们,还有两三桌客人,三个五个的围坐桌旁说着闲话吃饭。

几人刚刚定好房间正欲离开柜台前,突然听到大堂中传来一阵喝骂声,不觉微微抬头望过去。

只见一位穿着蓝灰长褂、圆脸长眉的中年男子正破口大骂店中伙计,甄钰等细细听去,是那伙计倒茶时不留神,将茶杯倒满还不知晓,也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竟连那客人连连叫停也没听见,茶水溢了满桌,弄得那客人狼狈不堪闪避不及,衣裳上仍是沾了茶水,怎能不怒?

那客人看样子也是个泼辣不好惹的,唾沫横飞指手画脚激动得不得了,那伙计也不知怎么回事,微微挑了挑眉,一脸的忍耐杵在那里任由客人骂一声不吭。

客人理所当然的将他的这种反应当做无声的挑衅,火气更甚,手指头差点要指到那伙计的鼻子上了。

“你够了啊!”那伙计终于忍无可忍,身子微微向后倾,抬手打掉客人指过来的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