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展明故作莫名道:“什么文章?”

李长治卷起高亮的文章丢到高展明面前,道:“这篇文章,到底是谁写的?”

高展明捡起那绢帛展开,绢帛上的文章他十分熟悉,正是他精心为高亮设计的。他看了几行,惊诧道:“这不是苏翰林的文章么?”

苏瑅冷冷道:“此文确有十之六七摘自我三年前的文章。”

李长治已被这场闹剧搅得一头雾水,烦躁道:“到底怎么回事,这篇文章到底是谁写的?高亮,这一字字分明是你方才亲笔所写,一会儿是你抄了苏翰林的文章,一会儿又说是高展明所作,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高亮哑口无言。

高展明不慌不忙道:“看了这篇文章,草民近日来的疑惑也解开了,草民已大致猜到究竟是怎么回事,请皇上听草民解释。”

李长治道:“你说。”

高展明道:“草民的恩师李绾曾与苏翰林一起在政事堂当差,他编纂了苏翰林所作的几篇文章收藏,因得知草民十分喜欢苏翰林的文章,他便将那本文集赠与草民。草民将苏翰林的文集珍藏于房中,和草民自己所写的几篇拙作收藏在一起,可半个多月前,草民的屋中遭窃,苏翰林的文集及草民自己的文章都被人盗走。此事在宗学发生,草民一直不知是何人所为,直到今日看了这篇文章,草民终于知道那窃贼究竟是何人了。想必高亮将苏翰林的文章也误以为是草民所作,才敢大胆抄袭,闹出了这场笑话。”

高亮怒道:“你,你胡说,分明是你故意下套给我钻!”

李长治道:“这么说,这篇文中新添上的几段,是高亮自己所写?”

高亮叫屈道:“不是草民写的,真的是高展明写来陷害草民的!”

高展明好笑道:“我陷害你?我如何陷害你?这篇文章是你方才当众所写,苏翰林的文集也是你从我这里盗走的,如何竟成了我陷害你?你今日会写什么,我事前一字不知,你从我这里偷了东西,竟成了我的过错?好没有天理。”

一旁看戏的李景若突然插话道:“高亮有几篇文章近来传阅甚广,构思无滞,文情英迈,你又说你丢了几篇文章,难不成那些流传的文章便是他从你这里窃走的?”

高展明淡然道:“是么,草民一直在学中读书,并不知此事,若将文章拿来与草民观看,草民或可指认。”他如此一说,便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了。他既不知道高亮剽窃他文章一事,也就没有陷害高亮的动机,高亮方才的指认便不成立。有此事在先,人人都知高亮剽窃苏瑅的文章,届时那些他被窃走的文章拿来让他一指认,他将文章认回,便无人不信了。高亮原先四处散发文章积攒下来的褒奖能够被他全数收走不说,以后众人皆知他文章写得好,学中子弟都要剽窃他的文章占为己有,便会有很多人来看他的文章。既惩治了窃贼,又收获了声名,实乃一箭双雕的好事。

高嫱已极为不耐烦,道:“皇上,高亮的文章里,究竟如何影射你?”

李长治一时语塞。高亮将他比作韩成王,是在指责他宠幸赵贵妃冷落许后,太后高嫱是高家人,对赵家早已不满,且在场又有不少高家许家的嫡系子弟,他若把实话说出来,便是将几家人暗中的矛盾揭到明面上了,一则太后肯定会借此机会训斥他亲近赵家,二则太后等人也一定会找借口替高亮圆了此事,毕竟高亮用典用的十分隐晦,最后反倒他自己要落得个捕风捉影的名声了。他只好打落了牙默默往肚里吞。

李长治只得敷衍道:“没什么,只是这高亮剽窃他人文章充数,实在可恶。今日盛宴,母后令众人做文章,偏生他盗用苏翰林的文章,难道不是在愚弄朕和母后?朕要治他个欺君之罪!”

高嫱心中也对高亮十分不满,但高亮毕竟是高氏子弟,尤其今日又有赵家人在场,因此她冷冷道:“欺君之罪倒也罢了,今日是咱们皇家的家宴,被区区一个子弟弄得这样不痛快,再将他留在这里,坏了众人的兴致。来人,把这高亮逐出香山,十年之内,不准他入士。”

高亮顿时瘫软在地上。原本他好容易借着高展明的文章博得一片赞誉,又有高梅雍替他撑腰,眼看年纪也到了,这两年兴许就能在朝中捞个一官半职。可今日这件事,他莫名就把皇上给得罪了,又得了太后一句话就打发了他十年不准做官。有这桩丑事在,便是十年之后,他想要入朝,亦是千难万难。他这一辈子就因为这一场宴席,几篇文章,毁得干干净净了!

侍卫将失魂落魄的高亮提了出去,太后对跪在地上的高展明道:“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入席吧。”

高展明入席坐定,众人各异的目光纷纷聚拢到他身上。高展明镇定自若,置身事外。

李长治平白被人做文章影射嘲讽,却又不能声张,这口气他实难咽下去,因此他对高元照道:“安国公,今日闹出这样的事,你应当命高氏宗学中诸位教官对子弟加强管束才是。”

不等高元照开口,却听高嫱冷冷道:“这事怪不得安国公。且不说安国公为国家大事劳心劳力,难以事事躬亲,那高亮本是个庶出的子弟,庶出的又能有什么出息?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此言一出,李长治和赵家众人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赵金燕前年才为李长治诞下皇子,赵金燕虽身为贵妃,可只有皇后许氏诞下的皇子才算是嫡出的,赵金燕的孩子只能算庶出。虽然天家嫡庶之分没有民间那么厉害,可赵氏所生的皇子出身低于许氏所生的皇子是毋庸置疑的。

李长治心中不满,又不敢顶撞高嫱,唯有隐忍。高嫱无事一般命歌姬舞女们继续表演,子弟们谁也不敢再提方才的事,只好继续喝酒聊天。

席间暗潮涌动,被长久压制的某些东西,已呼之欲出了。

第三十五章 争执

天家在香山的家宴就这么结束了,因中途出了高亮的事,因此几乎是不欢而散的。

安国公高元照带着一肚子的怒气回了国公府,一入府,立刻差人把宗正高梅雍叫去了。

当天晚上,引鹤就来绘声绘色地给高展明描述,他从国公府的小厮哪里听来说,高梅雍被高元照足足骂了半个时辰,骂的是狗血喷头,就因为他举荐的好侄儿,害得高家当众丢了个大脸。高梅雍从高元照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是灰败的,平日他在小厮们面前都是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的,今天却像根蔫了的黄瓜似的,都不敢抬起头正眼看人。听说高梅雍宗正的位置也快保不住了,安国公已开始从高家年长一辈里重新物色合适的人选。

高亮从香山上下来,也没脸再回宗学了,跟学里告了三日的假,说是偶然风寒,要回府休息。不过国公府已经派了人去他家里通知他,三天以后他也不必再来念书了,出了这等丑事,高家的宗学里容不下这样的子弟。

高展明原先的手稿虽被高亮烧了,不过有不少人将高亮散发的文集送来给他,他照着高亮篡改过的文章重新修改回了原先的模样,并修订成册,李绾亦出面作证,说这些文章乃是高展明的风格。有了香山一事,高亮哪里还敢再说什么,便是他再想狡辩,亦没有人肯听他的了。

香山之后,人人传道高展明的文章写得好,便是没看过的人亦跟风夸赞他,高展明的名声一时大盛。

宗学中的子弟经过韩白月和高亮之事,谁还敢不将高展明放在眼中?原先欺辱过他的,如今见了面或是绕着他走,或是主动与他重修旧好。那些依旧看不起他的,心里虽有一万个不痛快,却也只能将不痛快默默地憋回心中,却不敢再开罪高展明。

这日下了学,高展明和高天文说说笑笑地回了红梅苑,分手道别,各自回屋。高展明推开房门进去,却见屋中坐了一个人,不禁吓了一跳:出了高亮的事之后,人人自危,竟然还有人敢擅闯他的房间?

然而他定睛一看,不由惊诧: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高华崇!

韩白月被逐出宗学之后,高华崇并没有再来找过高展明的麻烦。从前那些欺压高展明的事,大多都是韩白月布置的,可是韩白月是始作俑者,高华崇这个帮凶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非他放纵甚至是有意促成,当初的高展明又怎会落到那个结局?这段时日来,高展明一直躲着高华崇,高华崇在他眼中就如同瘟神一般,他毕竟是安国公的嫡子,与自己又有理不清的关系,一时半会儿惹不起他,就只有躲着。

没想到,今日高华崇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然而人都到自己屋里坐着了,高展明也只得迎上去:“堂哥,你怎么来了?我替你倒杯茶。”

高华崇不说话。

高展明倒了一杯茶,准备放到高华崇手边的茶几上,然而高华崇却伸手来接,他就只好将茶杯往高华崇手里递,没想到高华崇一把抓住了高展明的手,温热的茶水险些溅出来。

高展明微怒,深呼吸,道:“堂哥,你做什么?”

高华崇冷冷道:“你近来好不风光。”

高展明道:“托堂哥的福。”

高华崇握高展明的手用力了一些,两人暗暗角力,高展明手中的茶盏里洒出了不少水,到底还是将手抽了出来,将茶盏放到一旁。

高展明神色客气却疏离:“堂哥,请你尊重些。”

“尊、重?”高华崇蓦地站了起来,盯着高展明的双眼,道:“高君亮,你托人去我父亲那里告状,将韩白月逐出宗学,不就是为了我吗?你成功了,我看见你的本事,你为何又躲着我?”

高展明为高华崇的自大气笑了:“为了你?堂哥,你误会了吧,我没有这样的闲心。”

高华崇冷笑道:“若不是为了我,你何必针对韩白月?你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早已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了吧。”

高展明深吸了一口气,道:“我针对韩白月?还是韩白月针对我?子辉兄,我们皆是宗学里的学生,在这里念书,无非是为了将来的前程。都是自家兄弟,谁不想和睦相处呢,只是有时候人被逼急了,难免也要想出点自保的法子来。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事,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想未来的事,过去的事,我早已不在乎,也请你莫在纠缠。”

高华崇的双眸中已起了怒火:“好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为了你的前程,你当初与我交好,不就是为了你的前程?”

高展明忽然感觉到一阵悲哀,是为这身体的原主而悲哀。他再不去想高华崇的身份,亦不在乎得罪高华崇的结果,道:“高子辉,过傲则满,做人不可太满。你出身富贵,那又如何,你从头到脚又有哪一件东西是你自己的?你今日富贵,可将来的命数谁也不知,还要看个人本事。我在你眼里什么人,韩白月在你眼里又算什么人?我们在你眼中皆如蝼蚁,命运全凭你掌控。你今日看我不顺眼,便可撺掇他人设局害我,让我受皮肉之苦,被赶出宗学;你明日觉得韩白月已无用处,便可眼睁睁看着他被宗学除名。你将谁放在心上过?你今日来此找我,也是看我近日出了风头,生怕我脱离你的掌控,不能再成为你随心所欲的棋子,因此特意来羞辱我?”

他向高华崇走近了一步,一字一顿道:“高子辉,我若有善心,去佛前许愿,我一定愿佛祖保佑你永远那么天真。你可以永远觉得他人争斗全是为了搏你欢心,而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因为你是安国公之子。若不然,我怕有朝一日你会跌得太惨!”

高华崇怒道:“你!”

高展明道:“真可惜,我不信佛。”

高华崇恶狠狠地瞪着高展明,道:“我傲?高君亮,究竟是谁傲?我不过要听你亲口对我解释,一年半的时间,你却一个字都不屑对我说!”

高展明没想到高华崇竟会这样说,不由愣了一愣。但他旋即又恼道:“解释?你想听什么解释?你若信我,何须要我解释,你若不信,我又凭什么要解释给你听!你心里早就认定了,无非因为我没有如你所愿跪在你脚边痛哭流涕,你就觉得受到了屈辱而愤愤不平?真是可笑!高子辉,这世上的事,都是求仁得仁的,你想要的东西,你若诚心诚意,便可得到;你若不屑一顾,亦没有什么东西会永远属于你!”

高华崇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变得很难看。从来没有人,像这样训斥过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高华崇阴沉沉地开口:“随你怎么说。你费尽心机,无非就想入朝为官,出头人地。你说得对,我是安国公之子,我生来便高你一等,待入了朝,你依旧是我的手下,你一辈子都得听我调度!”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推门进来,进来的是引鹤,他看见屋中对峙的高展明和高华崇两人,不由愣了一下,丈二摸不着头脑:“二爷?爷?”

高华崇呵斥道:“狗奴才,我在和你家爷说话,给我滚出去!”

引鹤怔了怔,却没有退出去,小声道:“国公府上派了下人来找爷,说是太后想见爷,召爷进宫,轿子都在外面备好了。”

高展明整了整衣服,向外走去。他走过高华崇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轻声道:“高子辉,从前的高展明已死了,如今的高展明,不必依附你,不必听你调度,也不必看你脸色。”顿了顿,又道,“还有一句话送你,你不配。”

高展明说罢此话,与脸色铁青的高华崇擦肩而过,走出门坐上了备好的轿子,进宫去了。

第三十六章 下诏封官

高展明方才出门的时候正与高华崇争吵,因此没将心思放在被太后传召一事上,可他坐着轿子出了宗学,心里便开始有些忐忑了:太后怎会召见他?为了何事?难道是香山上的那件事惹恼了太后?

没多久,轿子就到了宫门外,高展明不能乘着轿子进宫,便随着来接的宫人下轿往仙居殿走去。

高展明一路上都在打量给他引路的太监的神色。那太监神情若常,步伐轻松,对高展明的态度亦算得上和善,高展明旁敲侧击向他打听太后召见自己的目的,那小太监虽不知晓,却说太后这两天心情不差,看来太后召他入宫不太像是兴师问罪的,高展明这才少了口气。

小太监将高展明引到仙居殿外便告退了,大太监郭玉莲亲自迎了出来,将高展明上下打量一番,盈盈笑道:“你就是高展明?”

高展明忙向郭玉莲行礼:“草民见过公公。”

郭玉莲扶住他,道:“哎,不必多礼,快随我进来,太后已等了你多时了。”

高展明跟着郭玉莲走进仙居殿。

高嫱坐在偏殿之中,见高展明进来,摆了摆手,四周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便都下去了。郭玉莲将高展明引到高嫱面前,笑道:“太后,高公子来了。”

高展明忙下跪行礼:“草民参见太后。”

高嫱声音带着笑意:“好孩子,起来吧,到哀家身边来坐。”

高展明略带不安的起身,坐到高嫱身边,郭玉莲悄悄退了出去,将殿门关上了。

高嫱亲热地拉起高展明的手,细细端详他的脸,惆怅道:“明儿,你长得越来越像你父亲了。”说着说着竟眼含热泪,掏出一条丝巾来擦了擦眼泪,道,“他是哀家最小的弟弟,从小哀家是最疼他的,可惜他去的太早,没能享几年福。他这一去,留下你这可怜的孩子,哀家被困在这深宫之中,你大伯安国公又忙于国事政事,你其他叔伯又不在京中,你无依无靠,吃了好些苦。好在你也长大了,看着你现今这幅模样,哀家心里好生欣慰。”

高展明倒没想到高嫱竟会用这么亲热的态度来对他,像是在笼络他。用笼络这词似乎有些不太恰当,毕竟高嫱是垂帘听政的太后,而他只不过是高家一个失怙的少年,至少高嫱说这些话,说明他对于高嫱是有利用价值的。至于高嫱的那份动情,或许对于真正的高展明来说能够打动人,可对于他来说,信个三分也就足够了——即便高嫱身处深宫之中,对于宫外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的,若高嫱当真如此疼爱他,从前的高展明又怎会吃那么多的苦?

然而面子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高展明略一犹豫,小声叫道:“姑妈。”

高展明的这声姑妈有试探之意,毕竟高嫱可是这天下第一的女人,连皇帝都不敢直接叫她一声娘亲。然而他的这份犹豫到了高嫱眼里,则更显得高展明高展明楚楚可怜。她用力握了握高展明的手:“哎,好孩子。”

高展明见高嫱不恼,心里便放心了,故作怯生生地低下头去,显得十分局促。

高嫱捉着高展明的手,动情地和他说起他那早死的父亲高元青的事:“哀家还记得,你爹刚进京的时候,就是和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纪,似乎比你还现在还年轻一些。那时候哀家刚进宫没多久,还没生下皇上,在这宫中举目无亲,日子过得十分煎熬。先帝也很喜欢你爹,每月都召他进宫陪先帝下棋,他每回从先帝宫里出来,就到哀家这里来陪哀家说话,哀家一看见他,就把什么不痛快的事都忘了。”

高嫱又跟高展明说她和高元青从前还在晋地时候的事,说了许多,高展明渐渐也放下了拘束,神情举止都对高嫱亲近了不少。

高展明道:“我记得小时候爹和我说,姑妈对他最好,有什么好事,总记得他,要我长大之后一定要孝敬姑妈。那时候我还很小,我不懂事,后来爹去了之后,我和娘过得……并不太好,有时候我心里难受,就会想起爹说过的话。我在宗学中用功读书,想着将来能出人头地,为太后和诸位伯父效力,不辜负了爹当年对我的期望。”

高嫱欣慰道:“好孩子,姑妈没有白疼你。”

高嫱打开一旁的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本高展明所作的文集,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姑妈虽在深宫之中,先前外面的事也听说了一些。你伯父和宗学里的教官都说你文章写得好,这些文章是你写的吗?”

高展明接过文集翻了翻,正是他先前被高亮盗走的文章。他道:“是我写的。”

高嫱道:“听说你的文章先前被高亮剽窃,叫他拿出去招摇撞骗,好在是你的终归是你的,如今都真相大白了。”

高展明道:“是。是托了姑妈和伯父的福,才能还我一个公道。”

高嫱笑了笑,又从匣子里取出一张绢帛,道:“这篇文章,是否也是出自你之手?”

高展明接过一看,却是那天在香山之上高亮写的那篇文章了。他心眼转了转,摸不清高嫱是什么心思,因此沉吟片刻,含糊其辞道:“这骈文佳句,不是出自苏翰林之手吗?”

高嫱低笑一声,道:“苏翰林的原文,哀家已看过了,哪些是他写的,哪些是别人写的,哀家心里清楚得很。那高亮剽窃你的文章占为己有,实在可恶。若哀家是你,定恨不得让他当众出一个大糗。你用些小心思小手段,也是人之常情。”

高嫱一介女流之辈,她文章写得虽不好,那些深奥晦涩的典故亦不甚明了,可她身为太后,身边文章写得好、能看懂生僻典故的能人却不在少数。这篇骈文,她特意命人看了,一字一句分析给她听,高展明是如何将皇帝比作韩成王以讽刺皇帝宠幸赵家的她心里明明白白。她身边的幕僚告诉他,将此篇文章与苏瑅的原文两相对比,虽是两人所写,但文风如出一辙,新添加上的那段是仿照苏瑅风格写成的,就凭这一点也知仿写之人绝不是文采平庸之辈,不然定做不到这一点。

她还偷偷派了人将高亮抓起,威胁恐吓一番,那高亮就吓得把什么都招了,说高展明是如何在书房中写成那篇文章有意让他窃走,说高展明是如何害他身败名裂的,甚至高亮已落到这个地步,他自己都还不明白文章中到底哪里触了皇上的逆鳞。只要有心的人仔细想想,便知道高亮说的是实话了。他若有那样的文采仿照苏翰林的文风写一篇讽刺皇上和赵家的文章,他又何必还要去抄袭苏瑅的文章,害得自己被苏翰林当众揭穿,丢人现眼?必定是高展明有意设计的了。

高展明见高嫱如此笃定的模样,便知她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查清楚了。他布下这个局的时候,也知道此局有纰漏之处,只要有人有心查证,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于是高展明连忙起身在高嫱面前跪下,道:“太后赎罪。侄儿实在是一时气不过,那高亮阴险狡诈,他剽窃侄儿的文章,有恃无恐,便是仗着学中有人给他撑腰,一旦侄儿指证他,他就会反咬侄儿一口。侄儿想来想去,别无他法,唯有……唯有……”说着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一脸隐忍愤恨的模样。

高嫱满意地看着高展明的反应,待他说完,才不紧不慢道:“起来吧,好孩子,哀家若是有心怪罪你,也不会让人用轿子把你请来了。”

高展明故作惶恐地抬头看了高嫱一眼,见她的确面无愠色,这才松了口气,重新爬起来坐定。

高嫱道:“若说哀家全不生气,那也是哄你的。那高亮再可恶,到底是顶着我们高家的面子来参加宴席的,你让他当众丢人,多少损伤了我们高家的脸面。不过事后哀家也站在你的立场想了想,你是个苦孩子,若非如此,那高亮未必肯认罪,将剽窃你的文章归还于你。因此哀家也就作罢了。你落得这般田地,无人为你伸冤,你只能出此下策,说起来,也怪哀家和安国公没有照料好你。”

高展明忙道:“姑妈这样说,叫侄儿心里愈发忐忑了。”

高嫱不紧不慢地端起身侧的大红袍喝了一口,放下茶盏,道:“你将皇帝比作韩成王?可真大逆不道啊。”

高展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高嫱的脸色,确定她没有发怒,才道:“侄儿……实在是一时气不过,做文章的时候才忍不住添了几句。侄儿万万没有对皇上不敬的意思,只是……只是赵家……实在可恨。”

“哦?”高嫱一听到高展明说赵家,立刻精神都足了,就连坐着的身子都拔高了几分,“气不过?赵家的人对你做了什么?”

高展明道:“我爹虽然去的早,可他对我和我娘是极好的,他除了我娘和我之外,并没有其他姬妾子嗣。”高元照二十出头便死了,亦没有机会留下更多子嗣。

高展明道:“他给我和我娘留下的产业,原是够我们母子安度此生的。可是他去了之后,我娘一介女流之辈,撑不起偌大的家业,又因为家中出了家贼,因此败了不少产业。我自幼没有爹,看见别人父子团聚,总是我最难过的时候,我爹给我留下的每一件东西、每一句话对我而言都是最珍贵的,因此若有人敢图谋我爹留给我的东西,我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高嫱听了十分欣慰:“你说的家贼,便是你那庶出的舅舅吧,难怪你让刑部抓了他。此事你做得很好,这些年难为你了。”

高展明道:“是,可是家贼偷走的东西,还能收回来,可若是被外贼夺走的,就难以收回了。”

高嫱一怔:“外贼?你是说……赵家?”

高展明道:“对,就是赵家。赵家野心勃勃,身为边陲军阀,却借着赵贵妃的势力,将手伸到了京城的民生上。这些年来,他们想从高家手中分利,便开了许多产业,我们高家其他几家的产业有伯父们坐镇,他们难以下手,而我父亲去得早,我们孤儿寡母孤苦无依,他们便一心挤兑我们,我父亲给我留下的许多产业就是让他们给吞并了。就说这香料,原本京中大户、宫廷御用的香料都是从我家进的,可自从前些年赵家在京城开了恒源香铺,威逼利诱,将几家大户的供香全抢了过去,就连宫廷用香也被他们拦截。原本父亲留给我和母亲的财产因为赵家的缘故已所剩无几,这些年若不是姑妈和几位伯父接济,怕我和母亲早已捱不下去了。”

高展明这话说的有失偏颇。赵家吞并他们的生意是实情,可是他家之所以落败,唐乾的贪婪无能和唐雪的懦弱才是主要的原因。更何况做生意这事儿,你情我愿,谁家的货好便买谁家的货,赵家的确是从天家处得了些便利,可是高家又何尝没有呢?说威逼利诱,着实过了。

但高展明却不怕。他知道高太后恨赵家恨得入骨,若非赵家在外有兵权,她早就将赵贵妃扒皮拆骨了。高嫱和他提起赵家,显然就是试探他对赵家的态度,只要他说赵家不好,高嫱就会满意,他说的越咬牙切齿,高嫱就越有共鸣。他造谣夸大,反倒是对高嫱投其所好了。

果不其然,高嫱听了高展明的话,狠狠拍了下茶几,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好一个赵家,哀家不知道,那赵家竟敢如此任意妄为!简直不把我们高家的人放在眼里!”

前几年皇帝更换宫廷御香的供商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可她身为太后。既要掌管后宫,又要插手朝政,恨不得将事事都抓在自己手里,有些事情难免管不周全,这件事她当时就没有心力去管,高元青死了,高展明年纪小,和唐雪两人又不会进宫来找她哭诉,换了都已换了,过个几年,也只有这么着了。而高家外面的产业,她更是没有心力去管的,都是高家的几个兄弟在外面管着,但高家的这些国公侯爷们,手里手里大片的产业以及政务都忙不过来,谁又有空去操心高展明的死活?外面的人也是觑准了这一点,高展明家中产业才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高展明在一旁装的气恼愤恨,高嫱咬牙切齿道:“这些事情哀家并不知道,今日既然听你说了,哀家就不会置之不理!你放心,只要哀家还坐在这宫里一天,他赵家就万万别想要逍遥。这件事哀家去办,明年宫里御香的供应,一定会回到你手里!”

高展明心中不由大喜。拿回了这条线,他生财之路又多了一条,慢慢把生意做回高元青当初在时的模样,甚至更甚于当年,指日可待了。有了钱,他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高展明和高嫱两人又一起痛陈了赵家数条罪过,高嫱道:“明儿,哀家今日找你来,不止是这些事,还有别的想和你谈谈。”

高展明忙道:“姑妈请说。”

高嫱道:“埃及若记得没错,你是丁丑年生的,差不多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都说你文采不凡,所以你的这些文章哀家都特意看过了,不少王公大臣也在看,你的见解果然出众。你在文中说,天下的财富总数已定,国库富则百姓穷,国库穷则百姓富,增加赋税,乃是与民争利,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若要国富民安,则应增加天下财富的总数,这才是双富之举。哀家还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说辞,十分有趣,今日召你进宫,便是想详细听你说说,到底怎样做到双富?”

高展明道:“侄儿通读史书,前朝许多明君武帝,为开阔疆土,大肆征伐,令蛮夷闻风丧胆,不敢再侵扰我国。然而练兵强国,需要不少军费,国库每年大部分支出都用在了军费上。最后蛮夷平定,百姓穷苦,国库空虚,又要花数载甚至数十载养民安生。侄儿以为,练兵强国,是必须的举措,若无疆土,何以言国?如此就不得不增加赋税,充盈国库。可是若非遭遇天灾,天下的生产乃是定数,每年稻禾的收成只有那么多,增加赋税,国强民穷。唯一的方法,就是提高生产,如此一来,既能保障百姓的生存,国家又有富裕。”

高嫱道:“如何提高生产?”

高展明道:“这一点,并非侄儿一人一力可为。侄儿听说民间有些百姓有妙法,或是在耕种的功夫上,或是在灌溉的功夫上,相邻的两亩田,有的可产十担稻米,有的却只能产五担;另外民间亦有能工巧匠,发明木牛流马等物,代替人力,提高效率。可这些方法往往不能在民间普及,原因只在一点:藏私。有人会将妙法传与儿孙,可儿孙却未必能继承,往往过几年,那些妙法秒术便失传了,十分可惜。人之所以藏私,只为牟利。若我能令我的田地种出别人种不出的东西,我亦不愿将此法外传,天下独我一家生意,我便能赚的更多。这对个人来说,自然是好事,可对于国之发展却不利。”

高嫱点头:“有理。你接着说。”

高展明道:“侄儿心想,若要提高天下的生产,绝非一人之力可为,需要朝廷的扶持。那些能人,无非为一个利字,他一人独占秘法,一生可比旁人多赚一百两银子,那朝廷就设立资金,征集这些秘法,他为了一百两,朝廷就给他一百二十两,然后将此法在天下普及,一旦提高生产,朝廷每年的赋税收入亦可增加,便不是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增益了。另外朝廷可专门开辟官部,国库出资,培养能人巧匠,凡有能发明提高生产、治理灾荒的妙术者,无论是木工、金工、农夫、商贾甚至贱籍奴隶,只要献计,都可重金嘉奖。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高嫱听了这些,似乎兴趣并不甚浓厚:“如此确不失为一桩好事,可亦会有江湖术士借此招摇撞骗,又该如何处置?”

高展明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一旦推行此政,必定需要数年才可见成效。朝廷可每年给与那些能工巧匠一笔抚恤金,不必太多,按照阶级发放俸禄,再开辟田地作坊,试验那些秘法,若有成效,推广出去,以三年为限,三年后在民间确见成效,再予以重金奖赏。”

高展明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他文中涉及的都是民生大计,可是他知道在高嫱心中,民生并非第一位的,放在首位的事权势。因此他脑中略一转,道:“若是推行此政,头几年,朝廷的支出定然会增加,数年之后才可见收益。侄儿认为,此法宜早不宜晚。就说如今朝中局势,藩镇节度使拥兵自重,就连朝廷都不得不忌讳,京畿虽有十万亲兵,还是太少,毕竟京畿的亲兵与藩镇的重兵不可同日而语,地方军阀是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打过实仗,训练有素。侄儿说句忌讳的话,万一,万一藩镇造反,京畿十万亲兵未必能够应付。因此若不能削弱藩镇兵权,京畿还应该设置更多兵力才是。藩镇长官如何肯被削弱?且削弱藩镇,外敌来袭又该如何是好?因此此法为下策,上策应当加强京畿守卫。要添兵,就要有钱,不光有钱,还要得民心,百姓才会自愿入伍,拱卫皇权。若能增加民间生产,一则充盈国库,二则能得民心。若是顺利,三五年内,就见成效。”

高展明的话果然戳中高嫱痛处。她对赵家的忌讳,就是因为赵家身为藩镇节度使,辖地民富兵强,她一直想要削藩,却阻力重重。高展明的方法她不知可不可行,但高展明的立场却与她出奇一致。因此她迭声赞道:“好!好!虽不知此法是否可行,但你的想法和眼界十分出众!今日听了你这番话,哀家简直如沐圣水!你年纪虽轻,却有这般见识,原本哀家还想等你再年长几岁,再叫皇上召你入朝,可如今看来,自古英雄出少年,不该再耽误你的年纪了!你回去等着,过几天哀家就下诏,封你一个朝散郎。哀家身边正缺得力贴心的人,你到哀家身边来,好好替哀家收拾那些奸佞小人!”

高展明听了这话,迟疑片刻,竟起身向高嫱下拜,轻声道:“姑妈,侄儿想参加科举。”

第三十七章 李景若相约

高嫱许给高展明一个朝散郎的官位,是从七品上的文官,可出入宫闱参与议政,晋升的空间亦是不可限量。他一入朝就能成为高嫱的幕僚,以他目前的处境来说,的确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殊荣了。

然而高展明婉拒了高嫱的提议。

他向高嫱下拜,轻声道:“姑妈,侄儿想参加科举。”

高嫱愣住了。

官宦子弟参加科举的亦不少,每年由朝中权贵推举出仕、皇帝征召的官员毕竟人数有限,一些子弟品行学业不那么出众,又没有足够深厚的背景可以得高官推荐,又耽误不起年纪,就只好参加科举选拔。从前朝科举制度刚开始实行之时,徇私舞弊的风气就十分严重,考官被收买,最后选拔出的人才依旧全是官宦子弟,寒门子弟入士无门,科举制度颇受弊病。后来历代皇帝不断改进科举制度,试卷糊名、考题严格保密、每年更换考官、由科举选拔出的世子管理科举等……到了今日,科举制度已较为公正,考生基本以成绩录取,贵戚豪门难以插手。

高嫱久久不语,高展明心中忐忑,却坚定地跪着不起。关于他的前途,他已经认真地规划好了。他身为高家嫡系子弟,能获得的便利自然是最多的,他不会放弃高家这棵参天大树带给他的便利,但是他也不能完全将自己置身于高家的利益集团。若不然,他就必须跟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就如高华崇所言,如果他要依靠高家,那么在这个集团中,出身就定死了他的一切,他即便再有本事,也永远要被高华崇等人踩在脚下,他没有父母作为靠山,他最后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高华崇等人稳固地位。对他自己的前途而言,最好的方法,是他既能牵制高家,又能脱离高家建立自己的势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嫱终于开口:“为什么?”

无论是参加科举,还是直接由朝廷征召,最后无非都是为了入士。科举选拨出的人才,能担任什么官职,都是按照名词定好的,只有少数能担任京官,许多人要从地方官员做起,一步步磨练,最后要进入朝堂的权力中心,往往要花费十数载甚至数十载的时间,而高嫱为高展明铺的路,无疑可以为他省去最多的时间,让他获得最多的权利。

高展明道:“侄儿想证明自己。”

高嫱好笑道:“证明自己?依靠科举?明儿,哀家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可你说的这话,却着实糊涂了。难不成做一个朝散郎,不能证明你自己?”

高嫱以为高展明是嫌朝散郎官职太低,便道:“傻孩子,朝散郎乃是从七品上,可参与议政,虽无多大权利,但毕竟进入了朝堂的权利中枢,在姑妈身边效力。过几年,你做得好,难道姑妈会亏待了你?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你若由科举入士,除非得中三甲,不然连从七品的官阶也得不到,你看苏瑅今日虽风光,他也做了十年,才做到今日的位置,还不是要看我们高家的眼色行事?”

高展明道:“侄儿并非对官阶有异议。只是侄儿听说民间对豪门世族把持朝政一直有所不满,认为我们没有真才实学,全靠家族荫庇。自从列位先皇改革了科举制度以来,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贵胄子弟考取三甲了。百姓一直对此颇有异议,甚至认为我们举政不公。侄儿以为,得民心者得天下。因此侄儿想凭借科举证明自己……”

高嫱冷笑道:“民心?刚才哀家还觉得你睿智,你怎么一句话比一句话糊涂了。民心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老百姓心里想什么,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他们能让你升官,让你发财?说到底,还是要看权势。更何况,你以为你得中进士,满心满意为百姓筹划,将他们捧着供着,你就能成为民心所向?只要你比他们有钱有权,只要你能得到他们没有的东西,他们就会觉得不公,怨天尤命!在那些人眼里,天子便是每日坐拥后宫,吃喝享乐,什么也不必做。他们看不见你做了什么,只看见你比他们多出什么,不过是个眼红的病罢了。可他们自己又做了什么呢?你看看那些朝中由科举入士的寒门士子便知,他们再三诟病我们高家,可他们自己又是什么人物?会做两篇文章又怎样,哀家除了看见他们的小器之外,全没看出他们究竟有什么过人的能耐!”

高展明忍不住道:“太后,并非如此。这世上确有宵小之辈,可孰好孰坏,时日久了,自会有公正定夺。”

高嫱道:“公正定夺?最后无非是谁得势,谁定夺罢了。”

高展明道:“侄儿……侄儿只是想证明自己。便是参加科举,也并非不能为姑妈效力。”

高嫱道:“这么看来,你主意已定,哀家是劝不动你了?”

高展明咬了咬嘴唇,道:“是。”

高嫱冷冷道:“呵。既如此,那便随你去吧,你的脾气倒是和你爹一样的倔强,却不知你有没有本事撑起这份脾气。哀家丑话说在前头,你若能得中,哀家身边的位置还替你留着;可你若考不上名次,不必到哀家面前来哭,哀家能为你做的,都已做了。”

高展明道:“侄儿定会努力,不让姑妈失望。”

高嫱与高展明说了这么久的话,神态已乏了,高声道:“来人。”

在外面守着的郭玉莲即刻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高嫱道:“派人送他出宫去吧,哀家累了,你扶哀家去躺一会儿。”

高展明向高嫱行礼告退,便由宫人领着出宫去了。

今日高展明进宫的事已在宗学里传开了,不少子弟是看着他坐轿子进宫的,他在皇宫和太后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学里的子弟们几乎都在讨论他。这些子弟们虽然非富即贵,也有不少曾在各种场合有幸见过太后和天子,可是这样被太后请进宫去的,高展明还是第一个。

一时间谣言尘嚣直上,有人说高展明得罪了太后,将被软禁,进去后就再也出不来了;有人说太后看好高展明,要给高展明加官进爵;有人说高展明勾结赵家,太后把他叫进宫去查案……

等到高展明的轿子回到宗学门口,流言终于终止了,高展明一路往住处走,后面跟着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

高展明来到红梅苑,高天文和高华崇都站在院子里,两人看见高展明回来,皆是一愣。

高天文箭步走上前来,问高展明:“君亮,听说太后召你进宫去了,是为了什么事?”

高展明道:“没什么,她在宫中,突然想起我爹,因此传我进去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高天文一怔,笑道:“那是好事,太后对你上了心,日后定会对你多多关照。说不定,过段时日,就要下诏征召你入朝了呢。”

高展明淡定地说:“还有一段日子,谁又知道呢。”

高华崇虽不做声,却一直死死地看着高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