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展明道:“我刚出去逛了一圈,还真想出了一条——官府放贷。”

李景若一惊:“官府放贷?这是又要往外掏银子?”

高展明点头:“想要赚钱,无本生意门路太少。不过你听我说,放贷这事,回本快。嘉州府现在是一年两收,春天一收,秋天一收。等水车造好了,收成还能再加。放贷这事,回本快,播种的时候放出去银子,收成的时候就能收回来了,就半年,到明年开春,官府就能赚一笔。而且这也是一项利民的举措,百姓肯定拥戴。官府开的利钱比票号低,而且票号的门槛高,借贷有个最低的数目,有些家里田不多的老百姓根本不用借那么多钱,借的钱多了,还的利钱也高,咱们就不设门槛,一百文也借,三百文也借,积少成多。老百姓直接拿粮食来抵债就成。如此一来,利益被侵害的,不过就是那些高利放贷的票号掌柜。”

李景若笑道:“就你最精明。你这般折腾几番,那些个大商贾们算是让你给得罪光了。”

高展明笑道:“所以这不是要让李大都督出面了么。我已经让人去查,嘉州府最赚钱的营生有哪些,查到了,可行的,官府出面收了,反正也都得罪了,再把他们得罪的更彻底一些。当然,这是权宜之计,只怪现在嘉州府太穷。官府管得太多,对老百姓不是什么好事,捞够了钱,再把权放回去就是。”

这些可不是件小事,以高展明目前的权势,他做不了那么多事,也得罪不起那么多人,还得让李景若出面。

李景若却不动,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高展明摸不清他是个什么心思,只好忐忑地等着他发话。

过了好一会儿,见高展明有些坐不住了,李景若这才不慌不忙道:“夫人,这才过了多久,我这里子面子可就让你都给掏空了。”

高展明只好讪笑。

李景若道:“这些都算是我借你的。”

高展明一怔。借给老百姓的,怎么算是他借的?不过李景若这么说,听意思应该是答应了,因此他欣喜地应道:“好,算我借你的。”

李景若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逼到高展明身前,两手支在他身边两侧的椅背上。如此一来,他与高展明就贴得极近了,高展明被他困在两臂之间,一动也不能动。

李景若盯着高展明,眯了眯眼,眼中发出了危险的光芒:“你得先还利钱。”

“哈?啊?”高展明有些发愣。利钱?

李景若道:“做生意借了债,本钱可以慢慢还,但是利钱得先还,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展明只好点头。他是经过商的,行商的要发家,本钱不够,就得去借,每年不用还本钱,却要还利钱,利钱比票号高,其实也就相当于是个分红。

李景若松开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扳着他的脸左右打量:“我想你也还不上,以身抵债吧!”

高展明还没来得及说话,李景若突然强势地吻了下来,舌头探入他口中搅动。高展明被吓傻了,下巴被李景若钳制着躲不了——虽然他也没想起要躲。

李景若见高展明配合,攻势就更凶猛了,舌尖在他口中灵活地打着转,把他上下齿关舔了个遍。

高展明也没想起要闭眼,愣愣地看着李景若。敢情这家伙来真的?

好半晌,李景若终于从他口中退了出来,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先收你半分利。”

这才是半分?那十分的利得是什么?

李景若满意地摸了摸高展明的脸,转身出去了。

等门关上,高展明怔怔地摸了摸自己还残留着余温的嘴唇。过了好半晌,他才从嘴里憋出一句刘汝康常用的口头禅来:“格老子滴……”

这算是赚了,还是亏了?

第七十八章 同床

李景若平时做人的时候优哉游哉,可真办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的。没过几天,官府就放出了公文,开放百姓借贷,以庄稼成熟一季作为期限还贷。且借贷对于不同的人又有不同的政策,农户借贷,一季两成利,商户借贷,一年三成利,到季可以用粮食抵债。

民间的票号放贷,一般不会借给太过贫穷的户主,因为他们必须要保证借贷人有还款的能力。而且票号放贷,最低也得贷上两吊铜钱,若不会他们的回报太低,耗费的人力时间值不回本来,如此一来,没有田地的百姓便是想要借银子租田翻身也借不到钱,只能越来越穷。有人只想借点周转的经费,并不用太多,被迫借了太多的银子就要还太多的利息,最后反而将自己的处境弄得更加艰难。

高展明深知这些弊端,他此番让官府放债,除了是想让官府趁机赚些银子,也是真心想要造福百姓的。因此他花了几天的时间和李景若商量,最后把官府放贷的各项政策一一敲定。百姓借款,不设下限,即便是一文钱也能借。官府放贷的条件亦比民间的票号要低上几分,许多票号要求一户人家至少有十亩地或是几处庄子铺子,高展明只要求借贷人能够证明自己的收入能够还贷,不管是种田的打铁的锯木头的,什么都可以。

当然,为了防止老百姓欠款不还,高展明也颁布了许多相关的政令。官府和普通票号相比,有个好处,便是手里有权,可以做更多的事,商户开的票号遭遇了欠钱不还的事,有些只能靠威胁打骂逼债,有些强迫借款人卖儿鬻女,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官府却不同。

借贷虽然没有下限,却有个与总身家和劳动力相关的上限,漫天开价借银子的当然是不成的。凡有向官府借贷不还者,将被判刑,强制收编徭役,直到抵清自己的债务才可放行,且子孙三代都不可入士。当然,法令亦有通人情之处,若当真遇上了什么难事,譬如天灾水患,又譬如丧葬嫁娶,向官府提出申请和证明之后还款可延缓一季。若是连续两季欠债不还,那便将按照律法处置。

公文颁布的那天,全嘉州府都轰动了,老百姓们纷纷围拢在官府前看热闹。

“官府放贷?太好了,利钱比杨家的票号还少两成呢!这以后谁还去跟黑心的票号借钱啊!”

“天啊,为什么公文不早点出来,我刚跟杨家票号贷了笔钱啊!”

“不过官府的钱真的能随便借吗?我还真有点怕呢,你瞧瞧这下面的公文,若是还不上款,就要被抓去做徭役抵债,百年之内子孙都不能参加科考。”

“把钱还上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你跟票号借钱,不一样得还钱么,这要是票号的钱还不上,那些老板们雇人三天两头拿着刀往你家里跑,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官府肯放贷,算是不错的了!”

“太好了!今年空了两亩地想改种大豆,正好没钱批种子,我这就去跟官府借钱去!”

一时间,外面老百姓的称赞声和质疑声,票号掌柜们的咒骂声织成一片。

放贷的部门开启第一天,就有好一批老百姓来办理借贷,大多数人们还是个观望的态度。过了两天,放贷的部门越来越热闹,这会儿正巧赶上耕种的时节,老百姓今年的收成还没卖完就得种下新的食物了,银钱周转不开,就都来跟官府借贷,到了第三天,来借钱的人竟然突破了百户人家!

李景若拿着官府放贷之后的账本回到府上,推门走进高展明的书房,一件高展明就忍不住啧声道:“高大人,你猜猜,今天又放出去多少银子?”

高展明接过他手里的帐本看了一眼,道:“李都督再算算明年开春能收回来多少银子?”

李景若一手撑桌:“夫人,我的私房钱都可都快被你掏出来补贴了。”

高展明不急不缓道:“若真到了应急的时候,我这里也有些私房钱。”他离开京城已经快一年了,前阵子刘大把京城那些营生一年的账本给统了统,给高展明寄了一份。不得不说,高展明当日没有看错人,刘大果然是个得力的,他离开之后,刘大也把京城的生意操持的很好,盈利额虽然没有大幅度的增长,但每个月都很稳定。他若真有需要,抽调个万把两银子不成问题。

李景若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在高展明身上转了一圈,展颜笑道:“夫人的体己钱,留着自己用吧。为夫辛辛苦苦赚点钱,不就是为了给夫人挥霍的么!”

高展明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单子拍在桌上,上面记载着数项经营,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涵盖了,其中几项边上打着勾。高展明道:“这张单子上勾的是我觉得官府可以收来官营的产业,请李都督过目。”

李景若接过他手里的单子浏览了一边,提起笔划去了几项,在“茶”上打了个圈:“扬子江中水,蒙顶山上茶。蜀地的茶大有前景可为,只要能吃下这一块,银子够花多少年!”

高展明想了想,道:“上回从巫山带回来的云雾茶我很喜欢,茶就是种在高山上的好,蜀地别的不多,多的就是山。而且许多山上终年云雾缭绕,山泉水充盈,不必再建造水车从山下引水灌溉,的确是开垦茶田的好地方。山上一些原本收成不好的田,也可以试试改种茶苗,土壤和水都是现成的。”

李景若颔首:“没错。此事成本也不算高,先找几处试点,引些茶苗来种,种田的人也不怕缺,之前抓了一大批流寇盗匪,因不好管理,全送去做徭役了,可以把他们征集过来种地,以功劳抵罪,不愁他们不干活。”

高展明道:“就是原本的几个茶商未必肯把手里的往外吐……”

李景若道:“这个我可以解决。”

高展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解决?”

李景若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高展明见识过李景若的手段,这家伙看起来温文尔雅,和蔼可亲,肚子里却黑的很,还不知他要用出什么坑蒙拐骗的招数来呢。不过也没法子,要赚钱,要办大事,心肠就得要黑。

李景若说完了不动也不走,高展明好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抬头,就又被他钳住了下巴,凑上来偷香了一把。

高展明慌了慌,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由着李景若亲,也不反抗。

然而这回李景若却不像上次那般亲了就走,高展明只觉得一只手慢慢攀上了自己的腰后方,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抓住了李景若不安分的手。

李景若放开高展明,神色颇为惋惜地啧啧了两声。

高展明道:“李都督,你这是要收几分利?”

李景若笑得温文尔雅:“我是个良善之人,只收一份利。”

高展明挑眉:一分利?那他岂不是已经把利息还干净了?李景若有这么好心?

接着就看李景若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利息按天算——每天一分利!”

高展明嘴角狠狠一抽。每天一分利,这高利贷放得可真是有够黑心的,就这还敢称自己是良善之人呢!

李景若道:“哪一天拖欠了利钱,利滚利,再加一分。”

高展明直接照天翻了个白眼,把桌上的账本丢到他身上:“快去办事吧你!”

李景若哈哈大笑,拿起账本出去了。

这李景若办起事来,从来不需要高展明催。那边高展明还在写案子,李景若已经说干就干,马上找来茶农询问蜀茶的特点和种植方法,又派了能人去考察,把几个能种茶的田地划了出来,又把蜀中最大的几户茶商名单抄下来送到了都督府。

高展明不知道李景若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也没过上多少天,那些茶商们就老老实实把手里的生意给吐了出来,而且闻李景若的名字就色变,从此都绕着李景若的府邸走。官府把茶田都给控制了,贴出告示,平民百姓不许私营茶叶,违者重罚。

高展明好奇极了,终于忍不住找了个空问李景若:“你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那些要银子不要命的商贾把银子吐出来给你?”

“你当真想知道?”李景若悠哉地坐在躺椅上晃晃悠悠。

得,还卖起关子来了。高展明只得做谦恭状,不耻下问:“请李都督赐教。”

李景若似乎不太满意,手指轻叩着把手不语。

“请耀然兄赐教。”

李景若哼起了小曲。

高展明深吸了一口气,想想拜师学艺还得要三叩九拜呢,现在自己跟李景若打听这些事,也算是学一套本事,吃点亏,算不得什么。于是他皮笑肉不笑地叫道:“请……夫君赐教。”

李景若一下从摇椅上坐直了起来,含笑的眼盯着高展明滴溜溜地转:“夫人,今天的利钱……”

什么叫得寸进尺?这就叫得寸进尺!高展明忍住拔腿就走的冲动,想想自己的未来,想想李景若玩弄人心的本事,认了!于是他凑上前,敷衍地在李景若脸上亲了一下,假装镇定地退开,脸上却忍不住犯了一层红晕:“还不说?”

李景若得意地直笑,到底害怕再这么欺负下去,把高展明欺负跑了,于是高深莫测道:“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要办成事,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四个字:威逼利诱。”

高展明瞪着他:“威逼利诱?”

李景若道:“从我第一天接到任命,调我来蜀地做都督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安排人,把蜀地的几位太守、各个排的上号的官僚、有点身家的商贾的底都摸了一遍。“高展明一惊,立刻想到李景若刚来那会儿便告诉他刘汝康是个耙耳朵,他能够从刘汝康夫人身上下手,最终搞定刘汝康,也是多亏了李景若的计策。这家伙,果真是未雨绸缪!

李景若道:“蜀地一共就那么三五个大的茶商垄断了整个行业,嘉州府有一位,名叫郭约。这个郭约,当年是靠着老丈人起家的,夫人自恃劳苦功劳,十分蛮横。可惜他不像刘太守是个耙耳朵,对自家夫人有颇多不满,在外面豢养了几房偏房,孩子都生了五六个。他忌惮他的老丈人,不敢跟妻子说,这件事若是让妻子知晓了,那悍妇人怕是要把他几个孩儿全都掐死。”

高展明狐疑道:“就凭这个,他就把手里的产业都给了你,也忒划不来吧。”

李景若道:“威逼利诱,还得有利诱呢。但凡都把人摸透了,知道他最怕的是什么,最想要的是什么,就不愁不能把人收为己用。我让他拿茶田换了个分司的出身,专让他管商。就是他那老丈人处处高了他一头,他平日里处处被人管着,早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他努力经营茶叶,也是想有朝一日翻身做主。我让他拿茶田换了个分司的出身,专让他管制商旅,油水足不说,分位也比从前高。他什么都不用干,他那老丈人也成了他的属下,他便再也不怕在他妻子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高展明听得一怔一怔的,给李景若竖了个拇指:“果然厉害。”

李景若道:“急什么,蜀地还有个比郭约更大的茶商呢,你可知道那是谁?”

高展明问道:“谁?”

李景若笑道:“郭约的老丈人。”

“……”高展明不可思议:“你又是怎么把他手里的产业吞下来的?”

李景若摊手:“你这什么语气,说的为夫我好像杀人放火了一般。我可什么都没干,都是那郭约干的。他升了官,立刻就牛气了,名正言顺地把自己那几个外室收进府内,私生子全都认祖归宗了,气得他老婆要抹脖子上吊,被人救下来,她就回娘家去了。那郭约在妻子丈人面前横行霸道了几天,然后我给他老丈人换了几处田地产业,让他把茶田捐了,顺便给他老丈人也升了个官,让他做总司。管的不多,就管手下几个分司,比如他那好女婿。”

高展明:“……”真不愧是李景若,这哪是什么威逼利诱!挑拨离间,隔山观虎斗,兵家三十六计的妙处尽在其中了!看似简单,可这一步步显然都在李景若的掌控之中,只可怜郭约那对岳婿,被人啃干净了骨头还得帮着数钱呢。高展明自己也算是自诩奸商了,跟李景若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啊!

高展明诚心诚意地一拱手:“妙计,佩服,实在是佩服!”

李景若故作惋惜地叹道:“那些小喽啰不值得多说,可惜我自诩英明一世,却至今连自家里的夫人也没搞定呢。”

高展明不搭腔。李景若既然来之前,已经把所有的官僚商贾的老底都给摸清楚了,想必自己的底也让他给摸过一遍。威逼利诱这四个字,他对自己威逼倒是不曾有过,利诱……重用他的计谋,扶植他的官路,为他挡去那些恼人的麻烦,给他开辟一条康庄大道……这些或许算是吧。

李景若笑道:“夫人,我又为你实现了一桩大计,你瞧这利息……”

高展明好笑。他早就发现李景若一天不在口舌上讨自己些便宜就不痛快了。只不过以前这口舌和如今这口舌还有些不大相同。

高展明嘴角忍不住上扬,起身道:“我先回去批公文了。水车造的差不多了,最后的施工图我也得再看看。”

高展明转身往屋子里走,就听见李景若在自己身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怅然叹道:“欠账不还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呐。这利滚利的,早晚也不知哪一天,你可就还不起啦。”

高展明只作没听见。李景若这招潜移默化,用的也太过明显了点,从一开始挤进他府上跟他同吃同住,到后来口口声声管他叫夫人,再后来这三不五时地亲亲小嘴拉拉小手,李景若一步步逼近,把他的底线给一步步逼退了。他虽说是心知肚明,可李景若一回回弄得他手足无措,莫名地也就接受了。要说生气……倒也没有,可这心里就是不痛快,偏看不得李景若这家伙就这么心想事成,还是喜欢看他吃瘪的模样。

高展明心想:这一回可得守住了,不能再让那家伙讨了更多便宜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高展明迷迷糊糊醒来,试图翻身,却发现身上一条沉甸甸的胳膊压得他转不过身来。

高展明的神智还未清醒,不耐烦地将那条胳膊丢开,终于把身翻了过来。然后他听到头顶上响起了一个磁性的声音:“夫人,早上好。”

高展明没回音。

过了片刻,又过了片刻,高展明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将被子一掀。自己身上穿着薄薄的衬衣,李景若却是赤裸着胸膛,他们盖着同一条被子。

高展明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崩溃:“格老子滴!李耀然!老子日你仙人板板!”

李景若看着高展明蓬头乱发双目圆瞪的抓狂模样,开怀大笑。

“咚”的一声,笑声终止了。

清晨,奴才们在院子里打扫,奴婢们端着水盆和衣裳奔波,准备伺候主子起床。

突然间,高展明的房门打开,李景若和高展明一起走了出来。李景若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高展明的脸则像块木板一样僵硬。

只听一怔乒乒乓乓的声响,奴才婢女们手中的水盆扫帚落了一地。这还是两位主子同居一年之后第一次清早是从同一间房里走出来!怎么着,他们终于打算将关系公之于众了吗!

李景若捂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笑着向呆站在院子里的引鹤打招呼:“早上好。”

乒呤乓啷,刚才没掉的盆碗扫帚这下都掉光了!

为!什!么!和!说!好!的!不!一!样!李都督不是一直管高大人叫夫人吗?这句夫人难道不是他们房中的关系?为什么李都督才像是那个给人玩弄了一整晚连腰都挺不直的家伙?!

高展明黑着脸走出来:“水怎么还没送来?”

李景若这家伙竟然半夜袭床,试图把他的底线再次逼退。他一个惊吓,就把李景若给踹下床了,好死不死,李景若的腰臀磕到了床头柜,这些奴才们看他的眼神,他用脚趾头也知道那些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高展明叹了口气:“快点打热水送来,再送点治外伤淤青的药膏来。”

众人刚动起来,又因为高展明的这句话,全部停下了脚步,目光齐刷刷地再次聚拢到高展明身上:高大人昨天晚上到底对李都督做了怎样过分的事情?

高展明扶额,指了一名婢女:“小月,你来替李大人上药。”

李景若转身瞪他,一副哀怨腔:”我会受伤,还不全是你害的,你连这点诚意也没有,找个婢女就想打发我?”

高展明就听见耳边一片抽冷气的声音。李景若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都这时候了,他还在这里添油加醋!

高展明撇下他就想走,却听李景若在他身后幽幽道:“新收来的茶田,我该怎么打理比较好呢?”

高展明重重叹了口气,回头把李景若又扶回了房里。

不一会儿,伤药送来了。

李景若躺在床上,高展明把他的衣服掀了起来,方才撞得不轻,腰上的确青了巴掌大的一块。他有些后悔自己下脚太重,嘴里却凉薄地骂道:“活该。”

李景若一本正经:“我这是在讨债。欠债人拖债不还,我只好亲自上门要债,竟还遭受欠债人的暴力相对……唉,这世道,人心不古啊!”

高展明故意下手重了点,只听李景若微微发出抽气的声音。这家伙,现在是打算让自己习惯跟他睡一张床,进而采取更进一步的措施?真是狼子野心啊!

高展明把他的衣服放下来:“好了!”

李景若翻身坐起,高展明正欲离床,突然身后一股巨大的拉力将他掼在床上,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李景若就重重压了上来,封住了他的双唇。

高展明被亲傻了。

李景若虽然不是第一次亲他了,但是把他压在床上亲,还是头一回。两人胸口贴着胸口,李景若的左手跟他十指相扣,右手在他腰侧游走,他不由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李景若贴在他耳边道:“高大人,方才面子都让你占尽了,怎么也得让我讨回点里子吧?”

面子?就是让下人们以为自己是个有特殊癖好的喜欢在夜里把床伴这样那样弄到负伤的家伙?真是卖了他好大一个面子!

高展明没好气地将李景若推开:“你这……你这……老子日你仙人板板的!”

李景若看着高展明脸红的窘态,哈哈大笑。

这高展明喜欢看李景若吃瘪的模样,李景若又偏喜欢将高展明弄得失去往日冷静的模样,这两人凑在一起,还真是一对冤家。

闹够了,李景若洗了把脸,就回房换衣服准备去官府办事了。

高展明一个人倒回床上,长叹了一口气。这下可好,千防万防防不住,底线又让那家伙给逼退了!

第七十九章 收获

转眼又过了年,天气回暖,开春了。

大清早,高展明从睡梦中醒来,推开了架在他身上的胳膊,又踢开了搁在他腰上的腿,打了个哈欠:“起床了。”

李景若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依旧窝在被子里不动。

这几个月里,李大都督步步为营,攻城略地,潜移默化,终于把可怜的高展明的底线逼得一退再退。他连续一个月在高展明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溜进高展明房中,第二天与他一起醒来,就算高展明换了铁锁门,他也能从窗户里爬进来,就差没在高展明床底下打通一条地道。等到高展明终于放弃抵抗,于是李大都督再进一步,在睡觉之前光明正大地登堂入室,爬上高展明的床。逐渐的,高展明也就习惯了睡醒的时候身后有个温暖的胸膛靠着了。

高展明穿上衣服,转过身,看见李景若还在睡,直接动手将他的被子掀开:“今天是收钱的日子!”

春季的清晨还是天凉的时候,李景若身上只着了薄薄一层春衫,被子一掀,自然被冻清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高展明走来走去地穿衣服穿鞋,于是手一伸:“把衣服给我。”

高展明拿起他放在椅子上的衣服递到他手里,李景若却没有接衣服,趁势抓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拉到床上。高展明猛地跌进李景若怀里,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李景若抓起被子蒙住了脸,一片漆黑中,他感觉到一个火热的唇吻住了自己,李景若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脸上,怪痒的。

高展明没好气地去推,想将李景若推开,却被李景若死死地钳住动弹不得。直到李景若亲尽兴了,才松开高展明,懒洋洋地掀被子起床。

高展明磨牙霍霍道:“没听到我说的话吗,今天可以收钱了!老子还你钱!不用再还利息了!”

李景若披上大衣,将凌乱的发丝松松挽起,转过身,方才那副慵懒迷瞪、以及因被人吵醒而怨怼蛮横的模样完全不见了,又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夫人,我方才是在教你叫为夫起床的正确方式。这大冷天的,唯一能把为夫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来的,就只有更夫人的温香软玉之体了。”

高展明瞧着他衣冠楚楚的模样,不屑地嗤了一声:装什么装,谁还没见过你头发凌乱睡得流口水的鬼样子似的!

李景若捧了把床头的清水泼了泼脸,清爽道:“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高展明撇嘴:“李都督床上真是床下判若两人。”

李景若挑眉:“判若两人?今晚要不要试试判若三人?”

高展明从前觉得李景若不过就是嘴上油滑了些,随他怎么调侃都无所谓,可如今李景若不止是动动嘴皮子,他的行动力也让高展明觉得有些怕了,便不敢再说,赶紧打开门,招呼下人:“打热水来,替我和李都督梳头。”

高展明和李景若收拾妥帖,就坐着马车出府去了。

第一波春收已经完成,官府开门收账,去年秋天放出去的贷款今天就开始连本带利地往回收了。

高展明亲自坐镇收账。去岁老百姓们尚未从天灾中缓过来,很多人家拿不出银子来种田,只好来找官府借,今年收成很不错,借过银子的老百姓们用担子挑着一筐筐的粮食来还债。

王老汉用担子挑着两箩筐的稻米走进官府的借贷部,见了高展明,忙将稻米放下,向高展明行礼:“高大人!”

高展明扶他起来:“不必多礼。你是来还贷的?”

王老汉抓着高展明的手连连点头:“是啊,高大人,多亏了你去年让官府借我的钱,要不然,老头我真就跳了岷江去了!”

高展明好笑道:“你怎么动不动就要跳岷江?得了得了,今年地里的收成可好?”

“好,好!好得很!”王老汉笑得脸上满是褶子,指着两担稻米道,“这是来还债的,我小儿子那里还挑着两担呢。多亏了高大人啊,自从高大人来了我们嘉州府,嘉州风调雨顺,地里的收成都多了,高展明是个活菩萨!”说着对高展明竖起大拇指。

高展明笑着摇头:“哪有这么夸张。”转身吩咐小吏,“把谷米称一下吧,数量对上了,就把帐给销了。”

后头接着又进来好几个还贷的,见高展明亲自坐镇收账,都受宠若惊,抓着高展明的手高大人长高大人短,感谢高大人的功德,感谢高大人的救命之恩。

就一上午的时间,官府收账就收了一仓库的粮食,险些放不下了。

高展明看着一项项销去的结账,心里好不感慨。挣点银子,可真是不容易啊!

到了下午,高展明就不能在官府里呆着了。老百姓们听说高展明亲自坐镇收账,都跑来围观,把官府围得水泄不通。来还账的老百姓见了高展明,也都拉着他话家长里短的,大大影响了收账的速度。于是高展明赶紧把收账的事情交给胥吏去办,自己找了个空偷偷溜出官府,找李景若去了。

李景若上午去视察了田里的水利设施,高展明和种司农的官吏研讨之后定下了一套计划,在田间挖了道沟渠直通江岸,把江水引入田中,再用水车灌溉,大大减少了人力,丰沃了土壤。如今已经初见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