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毒妾当道 作者:瑾瑜

被亲生父母和妹妹背叛,再被他们连同负心丈夫一同杀害的沈凉却没能死成

而是重生在了被婆婆杀子夺命,同样肩负滔天仇恨的侯府二房奶奶周珺琬的身上

上一世,她枉命在那些所谓的“爱人”和“亲人”手上,死不瞑目。

这一世,她发誓,再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她毒阉夫主,唬弄婆婆,笑面如花的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报复亲人,折磨爱人,言笑晏晏的冷视他们摇尾乞怜

誓要让那些亏欠她们的人知道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就算天不报,也有她来报

却没想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冥冥中自有天意,上苍终未将她遗忘!

片段一:

漆黑的夜,她任他大手卡着纤颈,毫无惧色:“敌人的敌人虽未必能成为朋友,却能成为盟友!暂以结盟,何如?”

他冷然睨她,薄唇轻启:“成交!”

片段二:

菡苋池边,她任他轻挑下巴,内心挣扎:“我的全部存在价值便是复仇,何况我是你弟弟的女人,你难道想混乱纲常?”

他长眉微扬,似笑非笑:“有何不可!”

片段三:

为了复仇,她变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我心如蛇蝎,连无辜小儿都不放过,我若死,地狱便是归处,你又何苦?”

他拥她入怀,以唇封缄:“上天入地,不离不弃!”

楔子(上)

“…老子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就真愿意容忍别的女人,也容不下自己的亲妹妹吗?还为此连亲生父母都要赶出去,你就不怕遭天打五雷轰?哼,你是不是以为你翅膀硬了,老子就拿你没办法了?实话告诉你,你方才喝的你妹妹敬的请罪酒里,已经让老子给下了药了,还有你妹妹肚里的孩子也还在,你娘根本没将你送来的落胎药给她吃下,你糊涂老子和你娘可不糊涂!你今儿个是答应你妹妹进崔家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你就等着毒发身亡罢,休想老子给你解药!”

昏黄的灯光下,一名年约五十,长得肥头大耳,穿一身与其气质极不相符绸缎长衫,给人以一种那衣衫乃是他借别人的来穿感觉的男子恶狠狠的问道。沈凉半趴在地上,虽动弹不得,看向男子的目光却如一柄方出鞘的利剑,冷得不能再冷,“这样忘恩负义、无耻没人伦的妹妹,这样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父母,哪怕是天打五雷轰,哪怕是即刻就毒发而死,我也再不要与你们同住于一个屋檐之下!你们给我走,即刻就走,以后都不得再踏进我家门一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使人去报官说你们私闯民宅了!”

亲妹妹?亲生父母?哼!

沈凉的目光冷冷扫过男子,也就是她所谓亲生父亲沈添财气急败坏的脸,又扫过一旁她所谓亲生母亲杜氏夹杂着羞愧与心虚,还不乏理直气壮的脸,最后才落在了一旁一名跪在地上,看眉眼还略显稚嫩,大不过十四五岁,身着素色衣衫,头上只得三二枝银钗,瞧着很是楚楚可怜的女子的脸上。

女子长得少说也有五分肖似她,不是别个,正是她同父同母,身上流着跟她一样血液,她一直疼爱有加,不惜花重金为其延请名师,教其读书习字、琴棋书画,一心想将其培养成一名大家闺秀,以便能嫁入一个好人家,不必像她早年活得那么辛苦的惟一的亲妹妹沈冰!

仅仅就在一日之前,沈凉还无比庆幸,就算自己这辈子都有可能再没自己的儿女,做不成母亲了,上天待她终究还是不薄的,因为它赐给了她一个知冷知热,亦妹亦女的好妹妹。然上天却这么快便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知道,自己到底错得有多离谱!

被沈凉这般冷冷的盯着,本就因心虚害怕而一直惨白着脸、发着抖的沈冰不由抖得越发厉害了,好半晌方哽咽着抖抖索索的道:“姐姐,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不该跟姐夫发乎情,却不止乎礼,更不该不征得姐姐的同意就与姐夫…,不管怎么说,千错万错都是我错,姐姐待我那般好,恩重如山,可我却这般对不起姐姐…我真知道错了,姐姐向来疼爱我,求姐姐就原谅这一次,应了爹罢,不然姐姐你真会没命的…我保证进门后绝不与姐姐掐尖要强,也一定不会跟姐姐争,凡事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求姐姐就点头应了爹爹罢,你再不应,可就晚了呀…”

什么叫‘不该跟姐夫发乎情,却不止乎礼’?什么又叫‘不征得姐姐的同意就与姐夫…’?

将沈冰的话听在耳里,沈凉就忍不住冷笑起来,眼底盛满了悲凉和嘲讽,沈冰她这是真知道错了,诚心认错的态度吗?还是她以为她从没正经念过书,在嫁进崔家前,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就不知道‘发乎情止乎礼’是何意思了?

若是一早知道有朝一日她会抢去自己的丈夫,会背着自己怀了自己丈夫的孩子,会让自己在同一时刻遭受来自亲妹妹和枕边人的双重背叛,最后更是在事发后,连同父母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以对自己下毒的方式想逼自己就范迎她过门…沈凉想哪怕她当日果真病死在了自己眼前,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只可惜,没有那么多‘若是’,她这个东郭先生,最终还是被自己一时好心救下的白眼狼,给狠狠反咬了一口!

继续一瞬不瞬的盯着沈冰,沈凉听见自己一字一顿的冷冷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从未正经念过书,就不知道‘发乎情止乎礼’是何意思了?我花重金为你延请名师,教你读书习字,是想将你培养成一名大家闺秀,以便日后能嫁入一个好人家,不必像我早年活得那般辛苦,不是让你以此来勾引姐夫的,你不必在我面前拽文,没的白污了孔圣人的圣人之言,也没的白污了我的耳朵!”

是,她是从未正经念过书,在嫁进崔家之前,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七年以来,为了做生意时不被底下的人和对手们蒙蔽,更为了拉近与已是举人老爷的丈夫崔之放之间的距离,省得他嫌弃她满身铜臭味,夫妻之间越来越远,她其实一直有私下里努力习字念书,到如今也算是颇有小成了,正打算就这几日便给他一个惊喜的…只可惜,她的第一次学以致用,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怜!

“…我供你好吃好住,锦衣玉食,呼奴唤婢,让你当千金小姐,让你的吃穿用度甚至比我还要好,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就是以勾引我丈夫,不惜以请罪的名义诱我喝下毒酒,逼我答应你过门的方式来报答我的?你对得起我吗?早知道你这只白眼狼今日会这样反咬我,当初我就该眼睁睁看着你病死的!你还有脸求我原谅,让我同意你进门,还给我下毒,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还是个人吗?你简直禽兽不如!”

沈凉越说越激动,毫不掩饰声音里滔天的怒气,让本就一直发着抖的沈冰听在耳里,不由越发抖得像寒风中的一片落叶,终于忍不住既羞且怕的低垂下了头去,一句话也再说不出来。一旁的沈添财和杜氏看在眼里,对视一眼,不由都急了。大女儿这样软硬不吃,宁肯死也不同意让已怀了大女婿孩子的小女儿进门,还勒令他们一家即刻搬出去,难道他们就真要搬出去,搬出女婿家的高房大宅,搬回自家的茅房陋室,过回从前粗茶淡饭、缺衣少穿的生活,彻底与现下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生活说再见了不成?

不,他们可是堂堂举人老爷的岳父岳母,可是方圆数十里内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崔府的老太爷老太太,怎么能再过回以前那样穷困卑下的生活?那也太配不上他们尊贵的身份了!更何况,他们的三个儿子都还不曾娶妻,若是真搬回自家去了,儿子们还怎么娶上好人家的女儿?他们又要怎么才能拿得出那大笔的彩礼银钱?

念头才一闪过,杜氏已忍不住拿昨儿个她已劝过沈凉的话,再次劝起她来:“凉儿,娘知道此番是你受委屈了,可你也想一想,姑爷如今已是举人老爷了,就算他念着旧情,不会以七年无所出为由休了你,却是早早晚晚都会纳新人进门以传承香火的,你难道就真愿意崔家这由你一手挣下的偌大家业,落到别的女人生的儿子的手里去?这崔家上下内外有谁不知道,崔家的家业是由你一手挣下,崔家能有今日,甚至姑爷能得中秀才举人,都是你的功劳?你难道就真的甘心?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妹妹与你可是流着一样血,都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迎她进门,岂不比迎旁的女人强上一百倍?况她腹中已有孩子了,只待几个月后,你便既有儿子又有外甥了,如此一来,女婿的心也留住了,旁人的嘴也堵住了,这偌大的家业也不会再落到外人手里了,岂不是四角俱全的好事?你就应了罢啊,不然待会儿真毒发了,你爹便是再给你解药,只怕也迟了啊…”

沈添财则继续唱黑脸,“你还跟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他是老子生的养的,老子今儿个就算真将她药死了,谁又能拿老子怎么样?”

说着转向沈凉,恶狠狠问道:“老子现在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答不答应让你妹妹嫁进崔家做二房?你若是答应了,老子便即刻给你解药,你若是不答应,就别怪老子不念父女之情了,横竖没了你这个女儿,老子还有你妹妹,只要女婿是举人老爷,谁嫁给他对老子来讲,都没区别!”

又喝命沈冰,“还不过来跟你姐姐起誓,说你一定会一辈子敬着她,帮她留住姑爷的心,帮她守好这偌大的家业!”

沈冰闻言,白着脸本不愿上前的,架不住沈添财历年来的积威,只得跪行至沈凉面前,流着泪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的说道起来:“姐姐,你放、放心,我一、一定不会跟你争,一定会一辈、辈子听你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姐姐你就先应了爹罢,不然你真会没命的啊…呜呜呜…”

彼时沈凉已因毒药的药效发作,而有些神志不清了,她朦胧中看到亲生父母喋喋不休说个不住的贪婪无耻嘴脸,又看到自己疼了多年的沈冰以一副最可怜最无辜的模样,说着最无耻最恶心的话语,一颗心恨不得跳出来,把他们通通吃进肚里,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楔子(下)

嘴里含着最恶毒的诅咒,沈凉在心里劝自己,答应他们,先答应他们,只要过了今日,她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这群披着亲人皮的白眼狼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她劝了自己一遍又一遍,还是做不到答应他们,他们都是她至亲的人啊,怎么能为了钱财,便这样丧尽天良的谋害她?她还要怎样对待他们,供养他们好吃好住,顶着崔之放的不高兴和下人们暗地里的笑话儿,容忍他们在她家作威作福,充老太爷老太太,还花重金为三个弟弟请夫子,希望他们以后能有个好前程,她还要怎样对待他们!

尤其是沈冰,她还要怎样疼她?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对她的感情,甚至比对父母的感情还要深几分!

——当年沈凉因执意要嫁进其时还一穷二白的崔家,嫁给还只是一个白丁,穷困至极的崔之放,以致跟父母决裂时,若非有其时才八岁的沈冰偷偷送她,还在之后偷了家里的花种出来给她,她到了崔家后,是定然没办法靠昔日种花的手艺支撑起这个千疮百孔的家,是定然没办法体面的送走劳苦了一辈子的婆婆,也定然是没办法支撑到崔之放先中秀才,再中举人,得以让崔家攒下眼下这一份偌大的家业,成为方圆数十里有名的大户人家的!

对沈冰,沈凉不但有手足之情,有不想让她将来重蹈自己覆辙,像自己早年活得那般辛苦的同病相怜的怜惜之情,也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深埋在心底的感激之情…所以三年前在父母带着高烧的她和三个弟弟打着“做客”的旗号而来,却住下便不走了之时,她才会默许了他们住下,并且让沈冰的吃穿用度比身为崔家当家主母的自己还要好。

可现在沈冰却这样无情的背叛了她!杜氏还真说对了,她真愿意容忍外人为崔之放生子,也容不下自己的亲妹妹,不然她也不会在昨日一得知此事后,便即刻让人熬了落胎药,送来让杜氏给沈冰吃下了。她现在惟一后悔的,就是她昨儿个为什么不亲眼看见沈冰将药服下,今儿个为何又要一时心软,过来喝沈冰的这杯所谓“赔罪酒”!

要她向沈冰妥协,向沈添财杜氏妥协,向他们求饶,她宁愿死!

沈添财还在说着狠话,“你到底答不答应?你若再不答应,等毒到了你的五脏六腑,就算吃下解药也不顶用时,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了!”

如果说一开始沈添财给沈凉下毒,还只是为了逼她妥协,打算在毒发之前便给她吃下解药的话,到了这个地步,他就是真起了杀心,不管沈凉答不答应迎沈冰过门,都不打算给她解药了。谁不知道崔家这偌大的家业乃是大女儿一手挣下的?难道真让他眼睁睁看着这偌大的家业落到别的女人生的儿子手里去不成?那他和他的三个儿子,将来岂不是只有喝西北风了?大女儿又向来要强,且有心计有手段,谁能保证今日过后,她不会跟他们老账新账一起算?倒不如直接绝了这个可能性的好,到时候他要拿捏起小女儿来,也更容易得多!

杜氏和沈冰也仍在哭着,“凉儿,你就应了罢,不然你真会没命的…”、“姐姐,我真不会跟你争的,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你就应了爹罢,求你就应了罢,再拖下去,就迟了呀…”

沈凉忽然想起,从昨儿个她谈完生意从外面回来,被杜氏叫到她和沈添财的房里,得知沈冰怀了自己丈夫的孩子之事至今,她还一次都没与崔之放打过照面,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怕他一见了她,便会向她提出,要迎沈冰进门之事,也因此,她至今不知道崔之放在这件事上是何态度,也不曾听过他任何解释。

她是那么的爱崔之放,以致她根本不敢向他求证此事,就怕听他亲口说出此事是真的,她只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沈冰的错,只要沈冰腹中的孩子没有了,只要将她赶出去了,此事自然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她就要死了,就算要死,她也要做个明白鬼!

“我要见…崔之放!立刻找他来,我要当面问他,只要他同样纳沈冰进门,我绝无二话…”沈凉渐渐感觉到自己不但不能动弹了,腹中还开始一阵阵的疼痛起来,她知道毒药的药效发作得越发剧烈,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但在那之前,她一定要见崔之放一面,一定要亲耳听他表明他在此事上的态度,不然,她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听罢沈凉的话,杜氏便要起身找崔之放去。在她看来,崔之放定然是乐意沈冰进门的,毕竟他今年都二十六岁了,膝下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崔家又三代单传,用读书人的话来说,叫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就算对大女儿再感激,又再深的感情,也架不住他心里对儿子的渴望。

“你给老子回来!”却被沈添财出声喝住了,看向沈凉冷笑道:“你以为没有姑爷的同意,我们就敢这样对你?上午我去找姑爷说这事的时候,姑爷虽没有明确表态,却也没有出言反对,显然是默许了的,只不过念着这么多年的情谊,不忍亲自与你说罢了,若是姑爷真亲自开了口,你以为你有反对的余地?姑爷那是给你脸面,所以才让我们跟你说的,偏你给脸不要脸,也就怪不得老子不客气了…”

“你胡说!”话没说完,已被沈凉尖声打断,“相公他不会这么对我的,这么多年来,有任何事他都会提前跟我商量,他是绝不会这么对我的,你胡说!”

只是尖叫的同时,沈凉的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去,这些年来崔之放遇事时的确都跟她有商有量,但这次的事,他毕竟理亏,以他的性子,还真极有可能不好意思亲自跟她说,所以才会默许了沈添财和杜氏的行为。

她随即又想到这些年尤其是近一二年来他对孩子的渴望,当着她的面他虽从未明说过,为她请医用药却从未断过,夜来在床第之间,也是从未放松过,只这已足以看出,他究竟是有多么的渴望能有个传承香火的孩子,如今总算有了,不管那个孩子是在哪个女人的肚里,他必定都会力保那个女人的体面和周全的!

思及此,沈凉几乎要忍不住哽咽出声了。

她难道不想有一个属于她和崔之放的孩子吗?她嫁进崔家已整整七年,她都已二十二岁了,她难道不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吗?

而她没有孩子,又是她的错吗?当年若非崔家家贫,崔母又病重于床,致使她日夜操劳,好容易有了身子,还在三个月时操持完崔母的丧事后掉了,伤了身子,她如今只怕早已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她难道就不伤心?

眼见沈凉吼完自己后,便满眼哀婉的趴着不发一语,沈添财不耐烦了,再次冷笑道:“在别的事上,姑爷或许会跟你有商有量,可事关崔家香火,你以为他还会听你的?你也为姑爷想想,他都二十六岁了,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要说亲了,他却至今没有一儿半女。他至今没纳妾,那是感激你,你别强撑到最后惹恼了他,立刻迎她十个八个新人进门,到时候生下一窝的孩子,你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不,相公他不会那样对我的,他不会那样对我的…”沈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整个人更似是被人瞬间抽走了浑身的筋骨,软得都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脖子。

“他不会那样对你?”换来沈添财不屑的嗤笑,“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着朝外面叫了一声:“四平进来!”

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生得眉清目秀的男子有些不自然的走了进来,不是别个,正是崔之放的贴身小厮四平。

沈凉见了四平,如同见了崔之放,总算又有了几分精神,立刻说道:“四平,去请老爷来,就说我有话问他,立刻去!”

四平却一动也不动,而是满眼悲悯的看了看她,才嗫嚅道:“太太,您就应了老太爷罢,这也是老爷的意思…老爷说,自家亲姐妹,总比外人强,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传出去也是佳话一段…”

“‘老爷的意思’?‘佳话一段’?”沈凉讷讷重复了一遍四平的话,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佳话一段?佳话一段!”她为崔之放与父母决裂,为他伺候母亲,支撑起这个家,让他得以没有后顾之忧的专心念书,得以先中秀才,再中举人,到头来就换来这四个字!

沈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最后才用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缓缓说道:“我告诉你们,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答应这件事,就算是死!你们休想逼我就范,休想!”

被她这般冷冷的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惟有沈添财壮着胆子继续叫嚣:“好,既然你想死,那老子就成全你!”命杜氏沈冰四平:“你们都出去,等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里,烧死了她,看她还嘴硬不嘴硬!”

说着只犹豫了一瞬,竟真一把将烛台打翻,点燃了一旁的幔帐。

唬得杜氏几人都白了脸,叫道:“你竟来真的不成?还不快把火给扑灭了,把解药给她呢!”

却被沈添财几把给推了出去,随即自己也走了出去,并在外面锁上了门,“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回头已是不可能了,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省得留后患…”

火势很快蔓延开来,沈凉却连动一下都不能够,只能强忍着火舌舔舐在肌肤上的吱吱痛感,只能强忍着地狱业火烹烤骨头的滋滋声响,虚弱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希冀沈添财杜氏沈冰们最后会良心发现,折回来救她;只能寄希望于崔之放看见这边起火后,会过来救她;甚至下人们看到后,会有人来救她!

只可惜,她的希望全部落了空,除了一开始还听到杜氏和沈冰间或求沈添财两句:“他爹,终究是咱们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还是快进去把她救出来…”、“爹,求您救救姐姐,救救姐姐罢…”她什么都再没听到。

更不要说听到或是看到崔之放来救她了!

巨大的恨意和绝望,让沈凉终于不再寄希望于她的这些所谓亲人和爱人会进来救她,她已感受不到毒发的疼痛,也再感受不到烈火烤炙在身上的钝痛。她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死后一定要化身为修罗厉鬼,让害死她的那些凶手们都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哪怕那些人是她的父母亲人,是她一直深爱的爱人,她也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永世不得超生!

从此刻起,她再没有亲人,也再没有爱人,她再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章一 梦魇

活死人是什么滋味,沈凉第一次体会到了。朦胧中,她感觉得到身前有人影在晃动,也听得到有人在或是大声呼喊,或是低声相谈,虽然听不清那些人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她只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尤其是头,更的疼得随时都要裂开似的,很想让那些人都出去,不要再吵她。

可她尝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想要看清是怎么一回事,眼皮也好似被缝上了似的睁不开,更不要说能动上一动了。

一开始,沈凉还以为这只是一场梦魇,只要熬过了这一会儿,自然也就好了。可她很快便发现,这场梦魇竟没有个头了,明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觉得已快及上自己的一生那样长了,她还是没能清醒过来。

不但没能清醒过来,黑暗中,还有人托起她的头,用凉凉的硬硬的细细的什么东西塞进她的两排牙齿之间,蛮横的撬开她的嘴,将苦涩刺激的汤汁灌了进去。

沈凉想反抗,可手脚完全不能动弹,浑身上下还属于她自己的,怕也就只剩下嘴巴和耳朵了。

这样的痛苦经历了几次之后,沈凉还是没能从这场看不到头的“梦魇”中清醒过来。

她忽然惊恐的想到,难道她其实已经死了,已经到了地府,所以才会有这么可怕的经历,所以才会怎么也醒不过来?可她分明又没有看见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啊!

一想到自己已经死了,沈凉才猛地想起自己临死前的事,滔天的恨意立刻布满了她的整个胸腔,继而则是满心的悲愤。她明明记得自己临死前曾发下毒誓,死后要化身为修罗厉鬼,让那些害死她的人都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血债血偿,永世不得超生的,为何上天连她临死前唯一的要求也不肯答应,只让她躺在这里,连动一下都不能够?它不肯惩恶扬善,让那些丧心病狂的坏人遭到应得的报应也就罢了,难道连让她自个儿去让那些人遭到报应也不肯吗?

“…上天就是这样,欺软怕硬,欺善怕恶,所以我们的血海深仇,只有靠我们自己来报了!”就在沈凉悲愤得不能自已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女人森冷沙哑,似是压抑了极大恨意的声音。

沈凉几乎是下意识问道:“你是谁?”

那个声音见问,“哈哈”大笑了两声,才喃喃道:“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说到最后,声音里渐渐带出了几分哽咽,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方才的森冷:“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你只需记得,从今日起,从此刻起,我便是你,你便是我了,所以你不但要报属于你自己的那份血海深仇,还要为我报属于我的那份血海深仇,为我,更为我那可怜的甚至连看一眼这人间机会都没有的无辜孩儿,讨回应得的公道!你要记住我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也一定要做到,否则,我上天入地,不管去到哪里,都一定会搅得你日夜不得安生!求你一定要记住…求你…求你…”

那个声音先是强硬,渐渐却软了下去,也微弱了下去,直至彻底没了声息。沈凉被那个声音说得稀里糊涂的,压根儿不明白她那句‘从今日起,从此刻起,我便是你,你便是我了’是什么意思,一直到那个声音消失了良久之后,她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忙叫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叫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可不可以再说得详细一些?还有,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现在究竟是在哪里,到底是死了,还是还活着?”

没人回答她的话,就好像方才与那个声音的对话,是她的幻觉一般。

沈凉满头的雾水,很想再大叫几声,把那个声音再叫出来,一问究竟的,可她的头很快又痛了起来,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终于忍不住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当中…

等沈凉再次有意识之时,她终于听得到那些人说的是什么了。

“…二奶奶都吃宋大夫的药好几日了,却依然没什么起色,要不我去回了夫人,再换个大夫来瞧瞧?”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

另一个很是清脆,听起来年龄应该不算大的声音随即道:“妈妈万万不可!别人不知道二奶奶这一胎是怎么没的,妈妈难道还能不知道?说是绿薇那贱蹄子醋妒二奶奶有了身孕,心里不忿,所以偷偷给二奶奶的安胎药里加了红花,可阖府里谁不知道绿薇是夫人给二爷的?如今就算绿薇被打死了,夫人可还在呢,太夫人又不在府中,宋大夫再不好,总是二爷亲自使人请来的,若是回了夫人,再换个大夫来瞧,谁知道会是什么光景?万一夫人要想趁机对二奶奶不利,岂不是…”

声音很是紧张,也压得很低,看来对她话里那个‘夫人’很是忌惮。

又听得那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你放心,夫人就算再不喜二奶奶,二奶奶终究是太夫人给二爷的,又是太夫人的娘家侄孙女儿,夫人不会也不敢趁机对二奶奶不利的,不然明儿太夫人回来后,她万难交差,便是侯爷那里,夫人也交代不过去,咱们侯爷可是出了名的孝子。况夫人若是真想对二奶奶不利,当日也不会默许二爷使人去请大夫了,可见夫人心里还是忌惮着太夫人,也怕与二爷生分的…倒是二奶奶,这都昏迷好几日了,再不醒来,我真怕…”说到最后,声音里已带出了几分哭腔。

“是呀,二奶奶若是再不醒来,可怎生是好…”那个年轻些的声音也跟着低低的啜泣起来。

沈凉再次满头的雾水。

她们口中的二奶奶是谁?不会是她罢?她什么时候变成二奶奶了?她现在究竟是在哪里?究竟是死了还是还活着?

还有那个什么夫人,又是谁?二爷又是谁,莫不是所谓‘二奶奶’的相公?还有太夫人又是谁?哦,对了,如果她真是她们口中那个什么二奶奶的话,那为什么她们要说她是太夫人‘给’二爷的?难道不该是娶吗?

问题一个个的浮上脑海,搅得沈凉头痛欲裂,终于忍不住微弱的申吟起来:“痛…”

万幸这一次,她终于如愿的发出了声音。

章二 活着

“痛…”

头痛欲裂之下,沈凉总算如愿发出了她这么久以来的第一道声音。她以为自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其实她的声音根本未比蚊子哼哼好到哪里去,以致那正哭得忘我的一老一少两道声音的主人压根儿就没听到。

还是她实在头痛得厉害,觉得再不叫上几声,便要痛死过去了,致使强烈的意念贯通身体,忍不住又叫了几声,并虚弱而激烈的挣扎起来,方引起了那老少二人的注意。

“二奶奶动了!”

先是那个年轻点的声音惊喜的叫道。

随即那个苍老的声音也惊喜的叫了起来:“真的!二奶奶,您终于有反应了,真是太好了…”说着,又忍不住啜泣起来,却很明显听得出声音里的喜意。

沈凉挣扎的同时,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的,但无论她怎么用力,眼皮还是跟被人缝上了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她只能颓然的放弃了。

紧接着,她的头又一次被人托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总算没有凉凉的硬硬的东西来撬她的嘴巴了,“二奶奶,求您喝了这碗药,等喝了这碗药,您就可以大好了!”

那个苍老的声音则念起佛来,“阿弥陀佛,总算是有起色了!只要知道痛,只要有了知觉,离清醒和大好也就不远了!”

沈凉看不见这老少二人长什么样子,也不清楚自己跟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却能很分明的感受到她们话里话外那浓浓的喜悦和关切之情,不由心下一暖,顺从的张开嘴巴,任由她们往她嘴里喂起那过去几日,她已吃过很多次的苦涩汤药来。只是吃完药后,她还是没能睁开眼睛看一看二人,便再次陷入了黑暗当中。

眼见沈凉安稳睡着了,文妈妈不由拿帕子揩了揩眼角的泪,才压低了声音向床前正拿湿帕子与她擦脸的丫鬟锦秀道:“二奶奶方才虽没睁眼,总算知道自己吃药,不需要硬灌,也总算发出声音了,真是菩萨保佑,老爷和太太在天有灵!”

锦秀闻言,看了一眼床上头发散乱,脸色白得发青,衣襟和袖子上都不乏汤药痕迹,兀自昏睡着的自家主子,鼻子一酸,差点儿没忍住又掉下泪来。她忙强自忍住,细心拉起被子,为睡着的人捻好后,方也压低了声音道:“的确是老爷太太在天有灵,二奶奶方能熬过这一劫,待明儿二奶奶大好了,我们可得好生给老爷太太上柱香才是!”

文妈妈点点头,又低声道:“还有二爷那里,也很该即刻去说一声,一来好叫二爷放心,二来好请了宋大夫再来给二奶奶诊次脉的。再就是夫人那里,就算我们都知道夫人不待见二奶奶,该做的面子情儿,还是要做到的,不然,又该授人话柄了…趁这会子二奶奶睡着了,我们分头去报信罢!”

当下老少二人又简单商量了几句等会儿见了人该怎么说后,便叫了一个小丫头子进来守着沈凉,然后分头报信去了不提。

沈凉弄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她只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没办法从这个“梦魇”中彻底清醒过来。

倒也朦胧醒来过几次,都听得人唤“二奶奶”,身边来来去去的,总是那几个声音,也总是那几张脸,十分经心的给她喂药喂粥,擦脸换衣,甚至搀着她去恭房方便。

沈凉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要唤她‘二奶奶’,惟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自己并没有死,自己的的确确还活着,只因她的各种体验都太真实了。

她能品得出药的苦,粥的香,嗅得到那些服侍的人发上的头油味儿和脸上的脂粉味儿,感觉得到她们给她擦脸甚至擦身子,还有去恭房时,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脚踩在地衣上柔软的感觉。

如果她已经死了,如果她不是还活着,又怎么可能这般真实的感受到诸如此类种种?

她只能安慰自己,既然自己还活着,既然自己一直有吃药,一直有静心的调养,就总会有醒来的那一日,也总会有弄清楚自己眼下处境的那一日!

事实证明,沈凉的推测还是比较靠谱的。

某一日,当她又一次从昏睡中慢慢的恢复意识后,她发现自己能睁开眼睛,并能较为清晰的看见东西了,她知道这场困了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梦魇”,总算是彻底的醒了。

她立刻睁大眼睛,打量起四周来。

填漆雕花的精致牙床,烟霞色绣水墨画的绡纱床帐,缠枝葫芦纹样的铜勾,蜜色百蝶戏花的锦被…沈凉先还在朦胧中时,便隐约感到自己躺的床十分舒适,尤其自己盖的被子,那细滑的触感更是自己生平之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