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少游当即怒不可遏,挡在周珺琬之前一把架住了齐涵芳的手,居高临下看着她厉声道:“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侯府嫡小姐的体统气派,活脱脱就是一个市井泼妇!琬儿再不好,总是你嫂子,长幼有序,你凭什么对她动手?更何况她还没有不好的地方,方才也是她苦苦劝我来的,你还长幼不分对她动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兄长吗?传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儿你不尊重!”

说完,狠狠甩开了捏着齐涵芳手腕儿的手,以致她当场站立不稳,趔趄着摔倒在了地上。“…二哥,你推我!”齐涵芳趴在地上,先是不敢置信的怔怔望着齐少游,喃喃低语了这么一句话,随即便猛地大哭起来,指着捂着脸低着头的周珺琬尖声道:“就为了这样一个自甘下贱,放着正头夫婿不嫁,上赶着要与人做妾的狐媚子,你居然推我!她算我哪门子的嫂子,她是个什么东西,说穿了不过一个奴才而已,她算我哪门子的嫂子!难怪娘会被气成那样,就为了这样一个下贱女人,你竟当众顶撞背叛娘,还推我,你真是娘的好儿子,真是我的好兄长啊!”

其实齐少游刚推罢齐涵芳,心里已是后悔不来了,别人包括齐涵芳在内不知道他只得她一个一奶同胞的妹妹,他心里却是老早便知道的,因此素日里待她可谓是百依百顺,疼宠有加,别说像方才这样对她动手了,甚至连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半句。

可她方才也委实太不像话了,琬儿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二房,不比寻常姬妾,岂是她一个作小姑的随便打得的?且不说琬儿连日来已受了不少委屈,单只凭着她还没说亲这一条,她都不该说动手便动手的,这要是传了出去,以后她还能再说到什么好人家?父亲平日里对女儿们便不甚看重,他身为长兄,正所谓“长兄如父”,眼见她做错了,又岂能任她再错下去?无论如何都该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尽快改正过来才是!

因此面对齐涵芳的委屈和指责,齐少游并没有像往常惹了她时那样即刻向她赔不是,百般拿话儿哄她并许以无数好处,而是继续冷声说道:“我是不是娘的好儿子,还轮不到你来评说,我只知道,作为兄长,就凭你方才胡吣的那几句话,我便可以打你一顿乃至掌你的嘴!你的《女四书》并《女诫》都白念了是不是,那些话是你一个女儿家该说的吗?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

猛地拔高声音:“还不快给我起来,躺在地上成什么样儿,莫不是你还想学齐那市井泼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不成!”

喝命四周早已将头垂得低得不能再低的丫头婆子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搀了小姐起来!”

齐少游横眉冷对的样子还是有几分吓人的,别说丫头婆子们唬住了,亦连齐涵芳也唬得不敢再哭,顺势就着丫头们的手,站了起来。

只是终究伤心委屈于向来疼爱自己的胞兄竟为了周珺琬骂自己推自己,且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儿,面子上也过不去,因又梗着脖子抽噎道:“推了我还不算,还想打我一顿掌我的嘴,你打啊,你掌啊,横竖为了那个女人,你连娘都敢顶撞背叛了,还把娘给气得人事不省,更何况我只是妹妹?你打啊,掌啊,打啊,掌啊…”

一边说,一边还步步朝着齐少游逼近,倒弄得齐少游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然人的怒气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她自己的气势也比方才弱了许多就是了。

兄妹二人正对峙着,王大贵家的红着眼圈心急燎火跑了出来,哽声哀求二人道:“好二爷,好二小姐,夫人是真不好了,求您二位就先别吵了,且先去看看夫人可好?”

齐少游闻得王大贵家的话,方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自己和齐涵芳吵了半日,都未听到里间宁夫人发出任何声响,这要是放在以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难道娘这次竟不是装的,而是真不好了?果真娘不好了,自己如今还不是世子,以后可怎么样?

这才开始慌了,忙问道:“娘不好了,可使人去请了太医不曾?父亲那里呢,可有使了人去禀告…”话没说完,自己已先意识到,连身为亲生儿子的自己都认为宁夫人这是在装病,不肯来瞧她,更何况父亲那里?便是使了人去,也只能是白搭。

遂没有再说,而是大步走进了里间去,后面齐涵芳见状,忙也跟了进去,当然,临去前不忘狠狠的剜周珺琬一眼。

却被周珺琬暗自冷笑着直接选择性无视了,然后也举步跟了进去,不亲眼瞧一瞧宁夫人人事不省的样子,又怎能消她心头之恨?

周珺琬一进得内室,目光便径自落在了宁夫人的床上。就见宁夫人正面色惨白,气息奄奄的躺着,一动也不动,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瞧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的确像是不好了,也难怪齐涵芳会害怕生气成那样。

周珺琬心下不由一阵快意,随即便将目光移开,不着痕迹开始打量起四周来,最后将目光定在了角落紫檀木高凳上放着的那两盆夜来香上。

那两盆花较之她方送给宁夫人之初,已又长大了不少,瞧着枝繁叶茂的,不时还若有若无的散发出一缕缕淡淡的香气,实在喜人得紧,显然宁夫人十分喜欢它们,不然下人不会将其照料得这般好。

喜欢就好,喜欢才会一直留着它们…周珺琬暗忖着,学着屋里众服侍之人,拿帕子捂住嘴,低声啜泣起来。

在齐少游和齐涵芳不时“娘,您醒醒”、“娘,您可不能就这样扔下我们兄妹”的哀声哭喊声中,在周珺琬和满屋子下人低低的啜泣声中,太医终于由引路的婆子领着,姗姗而来了。

郭妈妈虽也跟众人一样红着眼圈,好在并没有失了往日的能干利索,忙指挥人将幔帐扯了起来,齐少游方迎了太医进来。

太医诊脉的结果先是让满屋子的人都舒了一口气,“…夫人这是急怒攻心,兼之素日里劳累过度,忧思过重,以致夜间失寐所引起的外感加内伤,瞧着虽凶险,好在并不妨事,待下官开几剂药调养一阵子,便可望痊愈了!但只一点,夫人这夜间失寐的毛病并非一日两日了,以后若再像现下这般劳累忧思,只怕与寿数有损,当以静养为主!”

但随即心又都提了起来,她们宜兰院的人之所以能在府里横着走,皆因夫人乃手握实权的当家主母,若是夫人不再管家了,她们的好日子岂非也到头了?

尤其是齐少游,一颗心就更是瞬间沉到了谷底。

母亲以后若都只能以静养为主,不能再劳累忧思了,岂不是意味着再没精力主持府里的中馈,只能将管家大权交出去,整个侯府也将不再在他们母子的掌控之内?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府里如今无人可用,果真母亲不能主持中馈了,主持中馈的权利少不得要落回祖母手里去,祖母又向来偏疼贞华院那对下贱母子,父亲那一颗心也是早就长偏了的,到时候那对下贱母子岂非很快就要坐大,越发威胁到他的地位?

不行,他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要尽快想出个万全之策来…

章七十八

太医很快便开好了方子,讲明了熬药的方法和火候,由齐少游送了出去,余下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即刻便按太医吩咐,打凉水的打凉水来给宁夫人冷敷额头,熬药的去熬药,各自领着人忙活儿起来,一时间是谁也顾不上再理会周珺琬与齐涵芳,二人惟有大眼瞪小眼。当然,从头至尾都是齐涵芳恼怒兼不屑的瞪周珺琬,周珺琬可“没那个胆子”回瞪她,一直都低垂着头,一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样,顺便掩去眼底的异样光芒。

齐少游送罢太医回来,郭妈妈也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齐涵芳忙上前接过,要亲自喂宁夫人。

却被齐少游半路将碗截了过去,几步走到宁夫人床头,扶了她靠在自己肩上,自己喂她吃起药来。只是他终究养尊处优,被人服侍惯了的,几时做过这等服侍人之事?行动间免不了笨手笨脚,捉襟见肘,以致一碗药十之八九都撒在了宁夫人的衣衫并被褥上,真正进她口的,充其量十之一二。

一旁王大贵家的与郭嬷嬷看不下去,忙赔笑上前劝道:“二爷,还是让老奴们来罢?”

齐少游却一脸悔愧的道:“都是我不好,才累娘病倒的,两位妈妈就让我稍尽一点孝心罢,不然我委实心里难安。”太医说了娘以后都当以静养为要,他可不能再惹她了,凡事都尽量顺着她,尽量引她开心罢!

这话说得王大贵家的与郭嬷嬷都是一脸的欣慰,暗想二爷心里终究还是孝顺夫人,将夫人放在第一位的,嘴上却继续赔笑道:“二爷千金之躯,不及老奴们服侍夫人都是惯了的,还是让老奴们来罢,省得累坏了二爷。”真再让二爷服侍下去,还不知道夫人多早晚才能醒过来,病又多早晚才能好呢!

齐少游不是没看见宁夫人衣襟及被褥间的狼籍,说实话,实在有些看不得,见二人坚持,也就顺势站了起来,道:“既是如此,就多劳二位妈妈了。”说完想着二人只怕还要给宁夫人换衣衫,于是避到了外间去。

余下郭妈妈忙命人又去端了碗药来,小心翼翼的服侍宁夫人吃毕,又与王大贵家的一道与她换过衣衫,折腾了这一番后,宁夫人终于长吁一口气,醒了过来。

王大贵家的与郭妈妈见了,不由惊喜的叫了起来:“夫人,您醒了?”

这声音传到静候在屏风外的齐涵芳并外间的齐少游耳里,忙三步并作两步围到了宁夫人床前,果见宁夫人已醒了过来,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红着眼圈齐声道:“娘,您可算醒了!”

宁夫人初初醒来,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候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还是四下里望了一圈,又见满屋子人都红着眼圈,周珺琬则躲在角落里时,方猛地忆起了自己晕倒前之事,立刻便激动起来,“你个不孝子还来做什么,你不是眼里心里只有那个小狐媚子,不是跟老不死的搭上同一条船了吗?你还来做什么,是见我还没死,想再气我一次,将我活生生气死过去吗?”说着手指向门口方向,要齐少游马上滚出去。齐少游自然不可能真顺着宁夫人的话‘滚出去’,虽然他心里对宁夫人的气性大不无微词,但仍“扑通”一声跪到了宁夫人床前,温声道:“娘,都是儿子不孝,才会将您老人家气成这样,儿子心里已是后悔不来,只恨不能以身相代了,娘再这样说,儿子实在没有立足之地,惟有以死谢罪了!”说着红了眼圈,声音里也带出了几分哽咽。

终究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宁夫人就是再生齐少游的气,如今见他这样,心也软了,更何况王大贵家的还在一旁赔着笑脸劝说:“夫人您不知道,方才还是二爷亲自喂您吃的药呢,二爷待您,绝对跟您待二爷是一样的,只是牙齿与嘴唇再要好,也还有咬着的时候呢,过了那会子,自然也就好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于是神色间不自觉已缓和了许多,只是终究还没彻底消气,因此虽没再拿话撵齐少游出去,却也正眼不瞧他。

然饶是如此,也够齐少游知道她消气了,忙趁热打铁道:“娘待儿子自小便关爱有加,无微不至,可儿子如今都二十大几的人了,却每每惹娘生气,想来委实是不孝之极,万幸娘此番有惊无险,不然儿子真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儿子向您保证,以后一定好生孝顺您,不再惹您生气,一定事事都听您的,再不会出现今日这般情形!”

听在角落里的周珺琬耳朵里,就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齐少游的保证和承诺,还真是有够廉价的,但凡是个人便能得到,也不知宁夫人会不会被他就这样糊弄过去?不过正所谓“知子莫若母”,以宁夫人对自己儿子的了解,想来当不至于轻易被糊弄过去罢?

“一定好生孝顺我,一定事事都听我的?”果然宁夫人听了这番话后,才消下去的那几分怒气复又涨了回来,且越发高涨,冷笑道:“这话儿你可不止对我一个人说过,我可记得之前在萱瑞堂时,你对着老不死时也曾说过一样的话!怎么你以为你娘老糊涂了很好骗是不是,所以拿一样的话来糊弄我!好啊,你不是说事事都听我的吗,那我现在就要你将姓周的小狐媚子赶出去,以后都不得再见她,且尽快娶一房妻室进门!我倒要看看,你是真如你所说‘事事都听我的’,还是只是嘴上这样说说而已!”

他怎么可能将琬儿赶出去?

齐少游满心的苦涩懊恼,他如果真将她赶出去了,不待他的新妻室过门,他的秘密便会穿帮,毕竟他不可能经年累月的不近女色不碰女人,总不能让他再找一个女人来帮他瞒天过海罢,谁知道再找一个女人,会不会如琬儿这般嘴紧,眼里心里只有他为了他什么委屈都愿意受?会不会自谓抓住了他的把柄,便百般要求他甚至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

更何况,万一真将琬儿赶出去了,以她对他的恋慕热爱,一时因爱生恨将他的秘密说出去也并非不可能,到时候他岂非一样会失去一切,且再没脸见人?

因忙赔笑劝道:“娘难道忘记父亲答应过韩家的话了?至多儿子答应您,以后尽量少去…不,娘如果实在不高兴,儿子便不去周氏屋里,并命她无事时不要出来逛,不出现在娘眼前,以免碍了娘的眼,让娘眼不见心不烦便是,毕竟父亲与韩大人是有言在先的,韩大人在朝中的门生故吏又比比皆是,果真惹恼了他,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咱们西宁侯府?还求娘千万以大局为重…”

只可惜话未说完,已被宁夫人冷笑打断:“我不知道什么大局不大局的,我只知道,仅仅就在一瞬间以前,你还满口以后事事都听我的,谁能想到这么快你便食言了,还是这样一件不过举手之劳的小事?可见是在敷衍糊弄我!”

越说越生气,不免又犯了左性,“还搬出什么‘难道忘记父亲答应过韩家的话了吗’来做借口,就算你父亲答应过韩家又怎么样,原是韩家不留余地在先的,如今两家已毫无瓜葛,他韩家凭什么过问干预我齐家的家务事?就算闹到金銮殿前,也没这个说法儿,不过是你偏袒周氏那个狐媚子,被她迷了心窍,舍不得将她赶出去,所以找的借口罢了,还想糊弄我!”

一席话,说得一旁的齐涵芳深以为然,一脸同仇敌忾的插言道:“娘,您不知道,就在刚才您昏迷期间,二哥还为了那个女人推我这个惟一的亲妹妹呢,要知道二哥以前从不这样的,连重话都不曾对我说过一句,如今却动起手来了,可见是真被她迷了心窍,娘,您今儿个一定要将那个女人赶出去才是,不然任她再迷惑二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胡说八道什么!”齐少游快被齐涵芳的骄纵气死过去了,怒声喝断她道,“原是你动手打周氏在先的,难道我身为兄长,看见你半点体统气派不顾的亲自动手打人,打的还是好歹算你大半个嫂子的人,也不能管了?你也不想想,你还是没说亲的人呢,有了这样一个泼妇的名声,哪个好人家的子弟还敢与你结亲?也不怕人笑话儿你不尊重!我若眼睁睁看着你打人还不管你,后果才真是不堪设想!”

骂得本就正满心生气委屈的齐涵芳越发的生气委屈,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还与宁夫人说:“娘,您也看见了,当着您的面尚且如此待我,骂我是泼妇,可见背着您时是何等的凶恶,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若是换做以往,宁夫人是一定会站在齐少游这边的,连齐涵芳素日里要刺她最憎恶的冯姨娘几句她都要制止她,惟恐她背上一个“欺辱父妾”的名声,以后不能结一门好亲事,更何况今日她还动手打人了,打的还是兄长的二房?

但今日宁夫人委实是被齐少游给气坏了,早失去了素日的冷静自持,又如何瞧得齐少游当着她的面儿骂向来最疼的宝贝女儿?当即便一把搂了齐涵芝在怀,满脸怒色的骂齐少游道:“我早知道你看我们娘儿俩不顺眼了,可你别忘了,有我在,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还轮不到你对你妹妹大呼小叫!你不是铁了心那护着那个狐媚子吗,今儿个我就让你看看,这个家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说着满脸戾色的看像角落里早在她命齐少游将其赶出去时,已跪在了当地“瑟瑟发抖”的周珺琬,“来人啊!将这个狐媚子给我捆了,拿帕子堵了嘴,即刻送到庄子上去,记得看好了,别叫她出门到处乱晃!再将她的奶娘和丫鬟也一并送去,切记不可走漏了风声,否则,决不轻饶!”

宁夫人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未彻底失去理智,还知道要避人耳目,只是将周珺琬主仆送到庄子上看管起来,而不是真将人直接赶出去,毕竟西宁侯府倒了霉遭了殃,他们母子也讨不了好处去!

“是,夫人!”

就有两个腰圆膀阔的婆子中气十足的应声走了进来,径自行至周珺琬面前,粗暴的一左一右架起她,便不由分说往门外拖去,力气大得周珺琬根本不能挣脱分毫,显见得是专干这活儿的。周珺琬心下不由有些急了,头一次觉得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齐少游身上,会不会太冒险了些?毕竟齐少游的人品她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了,最是自私自利唯我独尊,只要他觉得她没有可能将他的秘密泄露出去,他便极有可能不会保她!

因忙哀声哭道:“二爷,您忘记我们之间的秘密,忘记那夜您与妾身说的话,忘了我们素日的情分了吗?您忘记了,妾身可没忘记,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您可不能在这当口丢下妾身不管啊!若不然,妾身就要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把爷那夜说与妾身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了,否则,妾身便是死,也不能瞑目啊!”

既是提醒齐少游别忘了答应过她的话,也是变相的威胁他果真不保她,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一定会将他的秘密公诸于众。

短短几句话,说得宁夫人越发的怒不可遏,喝骂那两个婆子:“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堵了她的嘴,就任她满口胡吣任她发浪,是不想要这差事了是不是?”

那两个婆子闻言,方回过神来,慌慌张张便要拿帕子去堵周珺琬的嘴。

“慢着!”却被齐少游厉声喝住了,猛地站起来,一脸戾色的冲二人冷声道:“今儿个有我在,我倒要看看谁敢将我的人带走!”

说完看向宁夫人,同样满脸戾色的冷声道:“请娘将所有人都屏退,只留下琬儿,我有话与您说!”

章七十九

“…请娘将所有人都屏退,只留下琬儿,我有话与您说!”

眼见齐少游满脸戾色,近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周珺琬便知道他十有八九是要与宁夫人说他如今已不行之事了,心下不由暗喜,让齐少游亲自将此事告诉宁夫人,可比经她之口让宁夫人知道效果更要好得多。由她将事情告诉宁夫人固然会让宁夫人觉得她委屈,同时却会失了齐少游的心,让齐少游怨恨她,所以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他亲口告诉宁夫人!

而宁夫人见齐少游脸上的戾色是自他出生以来二十几年之所未见,心下不由猛地一挑,也约莫猜到他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大事要与自己说,虽恼怒于他明令旁人都退下,惟独留下周珺琬之举,到底还是一摆手,令众人都退了出去,包括齐涵芳,“芳丫头你也回自个儿院里去,晚间再过来不迟。”又冲王大贵的家使眼色,示意她把好了门窗,省得让人将不该听不能听的听了去。

众人忙都屈膝应了一声“是”,便要鱼贯退出去,惟独齐涵芳满脸的不情愿,嘟哝道:“有什么事儿难道是我也不能听的?我到底是不是娘的亲女儿,是不是二哥的亲妹妹…”

话没说完,已被齐少游冷声喝断:“让你出去你便出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还是你不愿自己出去,想我找两个人来帮你?”

他说话时,一双微微吊梢的眉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整张脸也因此而笼上了一层危险的光芒,看起来让人禁不住不寒而栗,齐涵芳一个养在深闺,千娇百宠的小姑娘又如何招架得住?当即便唬得变了颜色,颤声留下一句:“出去就出去嘛,这么凶作什么!”便落荒而逃了。

这里齐少游看着众人都退了出去,方定定的看向宁夫人,脸上虽在笑,那笑意却未抵达眼底,反而给人以一种很残忍的感觉,冷冷的开门见山道:“娘不是恼怒于我为何会背叛您,说什么也不肯娶亲,还站到祖母那边顶撞您,与您对着干,当众下您的面子吗?您不是生气于我专宠琬儿,以致府里传出我指不定哪日便会扶正了她,所以一心想让我尽快娶亲吗?我来告诉您原因,我之所以会专宠琬儿,之所以会说什么也不肯娶亲,为此甚至不惜百般恳求祖母,皆是因为,因为…”

“爷,您不能说,夫人可还在病中,您若是说了您…夫人会很伤心的…”周珺琬在一旁适时插言,表面看起来虽红着眼圈一脸的欲泫欲泣,心下却是无比的快意。

换来齐少游一个感激歉疚的眼神,随即仍定定看向宁夫人,片刻方闭上眼睛,下定决心般咬牙切齿又急又快的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皆是因为一个多月以来,我都在床上无所作为,我已经不行,根本算不得男人了,我不‘专宠’琬儿,岂非会让人动疑,我不百般抗拒眼下娶亲,岂非会在新婚之日便穿帮,我不护着琬儿留下琬儿,岂非会让她白受委屈,甚至于因爱生恨将我的秘密公诸于众?”

齐少游连珠带炮似的三个‘我不…岂非会…’,恰如平地一声响雷,炸得宁夫人当即便懵了,整个人就跟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也不动,亦连眼睛都不会眨了。好半晌,还是周珺琬的哭声响起:“爷,妾身从未觉得委屈过,更从未想过果真被送去庄子上,便将爷的秘密公诸于众,妾身才只是说说而已,妾身可以向您发誓,妾身绝不会那么做的,您为什么要说出来呢,您不该说的啊,夫人还在病中,万一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怎么样呢…”

方让宁夫人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张口便要说话,然脖颈却如被一双无形的手卡住了一般,张了好几次口,都未能发出任何声音,最后只能被人抽走了浑身的筋骨和力气一般,软软的瘫倒了在被褥里。

急得周珺琬忙叫了一声:“夫人!”随即便站起来,几步抢上前,大力掐住了宁夫人的人中,又急唤齐少游,“二爷您别光愣着,看是上来与妾身搭把手,还是去外间叫王妈妈郭妈妈进来啊!”

齐少游却只是站在原地,满脸的冷笑讥诮,一动也不动。

周珺琬见状,便不再唤他,只也讥诮的勾了勾唇角,越发大力的掐起宁夫人的人中来,直至掐得宁夫人吃不住痛,总算睁开眼睛,恢复了几分神智后,方惊喜的叫了一声:“夫人,您醒了!”然后诚惶诚恐的退到了一边。

“少游,你才说的,不会是真的罢…”宁夫人恢复了神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挣扎着坐起来,满脸迟疑而不无期待的问齐少游,“对,一定不会是真的,这样荒谬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是真的,一定是我听错了,对,一定是我听错了!少游你告诉我,一定是我听错了,一定是我听错了!”

宁夫人一脸的自欺欺人看得周珺琬心下有多快意自不必说,亦连齐少游心下也涌起了一阵难言的快意,他甚至觉得,宁夫人会恐慌成现下这样,都是她自找的,谁让她要那样步步紧逼,逼得他毫无退路,只能将生命里最大的耻辱告知她的?她这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因故意笑得一脸灿烂而恶毒的答道:“娘,您没有听错,您一个字都没听错,您惟一的儿子我的确已不行了,已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了,这辈子都不算得了,所以您想抱孙子的愿望,只能寄诸于下辈子了,不,这辈子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您不是还有二妹妹吗?只是外孙再好,又如何及得上嫡孙?看来您想抱孙子的愿望,是真只能寄诸于下辈子了!”

许是太绝望太扭曲,竟连说漏了嘴,说出了那句不可告人的‘您惟一的儿子我’都未察觉。

一席话,说得宁夫人本就因才昏迷醒来而惨白如纸的脸越发的惨白,整个人也是抖得有如秋风中的一片落叶,说出的话更是句不成句,调不成调,“不,你是骗我的,你是气我的,你一定是气我的…不,你根本不是少游,根本就不是我儿子…少游自来孝顺听话,绝对做不出这样气我的事,你根本就不是少游,根本就不是他…”

说着说着,渐渐歇斯底里起来,最后更是“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洒在她月白的素绫中衣上,给人以一种触目心惊的感觉。周珺琬忙适时哭道:“二爷,您不要再说了,您看您都把夫人气成什么样儿了,求您就不要再说了,不然夫人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伤心后悔的还是您自个儿啊…”

齐少游见此状闻此言,这才着了忙,忙几步上前坐到宁夫人床头,给她顺起气来,又命周珺琬端了茶盅和痰盂来服侍她漱了口,亲自给她擦了嘴,才哽声道:“娘,儿子不是故意气您的,儿子真不是故意的,儿子也是心里太伤心太绝望了,所以才会迷了心窍,胡说八道的,娘,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可千万不要吓儿子,您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丢下我和二妹妹,可怎么样呢…”后面的话,也哽咽得再说不下去。

宁夫人木然的任齐少游和周珺琬服侍她漱了口又擦了嘴,从头至尾都一动也不动,满脑子只余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当初一心要打掉周珺琬的孩子,差点儿害得她一尸两命,满以为自己以后会有很多嫡孙,所以死个把个庶孙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却没想到,报应竟会来得这样快,她这辈子竟再别想抱上亲孙子!

“哈哈哈哈…”宁夫人木然了片刻后,忽然开始大笑起来,先是低沉阴森好歹有所压抑的笑,渐渐便发展成了毫无顾忌的尖声大笑,一边大笑一边还大叫:“报应啊,这就是报应啊…报应啊,真是报应啊…”

听在一旁周珺琬耳里,就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宁夫人总算知道后悔当日不该杀害真正的周珺琬母子,终于知道报应了,只可惜已经迟了,这才仅仅只是开始而已,她真正的报应还在后头!

宁夫人笑着笑着,忽然就停了下来,满眼憎恶怨毒的看向周珺琬厉声道:“是不是你这个狐媚子狐狸精引诱得少游坏了身子的?你到底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方法,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掏空了他的身子?你最好给我从实招来,否则,休怪我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就知道宁夫人知道齐少游不行了之事后,矛头第一个对向的准是自己…周珺琬忙就地跪下,红着眼圈,一脸委屈的不停摇头道:“妾身没有,妾身真没有,不信夫人问二爷,妾身真没有,求夫人明鉴…”

又望向齐少游,哀求道:“二爷,您说句话儿啊,好歹为妾身说一句公道话,告诉夫人妾身没有…”

对周珺琬之前说可以发誓不会将自己秘密说出去的“真情告白”,齐少游还是很受用的,因此一接收到她的哀求,便挺身而出为她出起头来:“娘,此番之事,琬儿的确是无辜的,从头至尾都不干她的事…”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护着她!你真是猪油蒙了心,被鬼迷了心窍是不是?”奈何话没说完,已被宁夫人怒声打断,“你自来洁身自好,从不上那些个青楼楚馆,屋里就只得她周氏和锦云主仆两个,不是她害的你,还是会谁?就算不是她,是锦云那个贱丫头,也是她指使的,与她脱不了干系!”

说着恶狠狠的看向周珺琬,“你还不给从实招来你到底用的什么东西什么法子,定要等着我将你院里的人都拿来,给你们主仆一块儿上大刑时才招,是也不是?”

齐少游闻得宁夫人竟还想将周珺琬院里的人都拿来审问,心下又急又怒,不自觉也拔高了声音:“从当日琬儿小产至那日她无意发现…之时,我一次也没在她屋里歇息过,此事怎么能怪到她头上?如今事情不出也出了,您不知道也知道了,当务之急,便是大家集思广益,尽快拿出一个应对之策来,可您倒好,只顾着去追究这些有的没的,一心只想将事情闹大,您是想让阖府上下都知道我已算不得男人了,是想让父亲和祖母也都知道,然后名正言顺的将世子之位传给老三那个贱种,名正言顺的抬举那对贱人母子吗?”

一席话,说得宁夫人灰败着脸,没了言语。

她如何想不到此事一旦被传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齐亨那个白眼狼儿本就偏心,满眼满心只有贞华院那对贱人母子,之前若非碍于怕被御史参一本“宠妾灭妻”,只怕早抬举那对母子了,果真让他知道少游已不行了之事,让他有了名正言顺抬举那对母子的机会,他又怎么可能错过?只怕前脚方知道,后脚便已抬举了那个贱种了!

不行,她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一定不能让本就该属于少游的这一切,被那个贱种夺了去,让那对贱人母子爬到他们母子的头上!

思忖间,又听到齐少游放低了声音,饱含自嘲和绝望的说道:“…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怎么就到了这一步,我心里已经很恐慌很绝望了,可您还一步一步的紧逼我,几乎就要将我逼上绝路!不但您逼我,祖母和父亲都逼我,你们每一个人都逼我,不将我逼上绝路誓不罢休…惟有琬儿始终如一的站在我身后,给我温暖和安慰,为了我什么委屈都愿意受,为我百般周旋遮掩…可您倒好,一次次给她气受,一次次的欺凌打压她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想将她自我身边赶走,我统共就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您是真想逼死了儿子,才肯干休吗?”

眼见儿子满脸的苦涩和绝望,想起前阵子自己每每给周珺琬气受时她的欲言又止到逆来顺受,再想起前阵子儿子成日价都歇在外书房,甚至连自己赏下通房都被他婉拒了…宁夫人本是聪明人,到了今时今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生来好强,任何事都力争要做到尽善尽美,自诩任何人任何事都别想打垮她,谁曾想临到老来,还要面对这样巨大的打击?

不由疲惫颓然的闭上眼睛,滴下了强忍许久的泪,整个人看起来竟跟忽然间老了十岁似的。

宁夫人不说话,齐少游不说话,周珺琬自然也不会说话,屋里的气氛渐渐凝重沉闷起来,给人以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宁夫人最先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闷:“罢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说任何旁的都没有用了,还是先想想要怎么解决问题是正经…”

宁夫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饱含疲惫和苦涩,但好在已大致有了章法,“第一件事,少游你必须得看太医,看太医给你把过脉后怎么说,只有找到了症状,才能对症下药药到病除,你还这么年轻,还没正经娶亲,总不能真就这样过一辈子罢?”

说着见齐少游明显想反驳她的话,一摆手便以不容反驳的声音道:“这事儿你必须得听我的,我是你娘,十月怀胎生下你的人,这世上任何人害你,我都决不可能害你,你放心,我自会安排好,不会走漏了任何风声的!至于第二件事,则是暗查那害你之人到底是谁,一旦查出来,不将其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

说着还有意无意睨了周珺琬一眼。

却见她脸上半点心虚害怕之色也不见,反而深以为然的附和自己的话道:“夫人说得对,总要找到了症状,才还对症下药,还求爷不要再犹豫了,不然再拖下去,便是这会子只是小病,根本不怎么费力便能治好的,没准儿也拖成了大病,真遂了那暗地里害爷之小人的愿!”

宁夫人这才缓和了脸色,又对周珺琬添了两分此事的确与她无关的信任,因看向她放缓了神色说道:“起来罢,此番是我错怪你,让你受委屈了!”如今这个丫头知道了少游的大秘密,对她可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想打便打想骂想骂了,还得以哄着为主,省得她走漏了风声。

周珺琬自然是一脸的受宠若惊:“夫人言重了,妾身不委屈,只要能为夫人和二爷分忧,妾身半点也不委屈!倒是夫人您老人家如今身体不好,连太医之前都说是外感引起内伤,以后当以静养为主,不然有损寿数,琬儿没有别的奢求,只求夫人能尽快好起来,二爷也能尽快好起来,不叫那些阴微小人诡计得逞,便心满意足了!”

变相的提醒齐少游,可别忘了与宁夫人商量如今她已不能管家了之事,最好尽快想出一个完全之策来,省得被周太夫人趁机夺了权去。

果然齐少游立刻一脸的如梦初醒,吩咐周珺琬道:“琬儿,你去外间与我和娘斟杯茶去,我有话要单独与娘说!”

周珺琬愿望达成,爽快的屈膝应了一声“是”,便转身自去了。

章八十

周珺琬倒是半点不担心齐少游不会如她所愿在宁夫人面前力荐她管家,如今齐家的三位爷都还没娶亲,上下内眷数来数去也就只那么几个,而就在这有限的几个人里,尚还有周太夫人并冯姨娘齐涵芊母女是首先要排除的,不然齐少游之前乍一闻得太医说宁夫人以后都当静养,不能再劳神忧思了时,也不会那般如临大敌了。除过周太夫人冯姨娘母女以外,下剩的便是齐涵芝齐涵芳齐涵萍三个,齐涵萍虚荣浅薄是阖府皆知的,齐涵芝倒是长女,也是个聪明人,到底只是庶女,只怕不能压众,惟独剩下一个齐涵芳,又骄纵惯了的,没多少心机手段,便是有王大贵家的并郭妈妈从旁襄助,也不一定就应付得过周太夫人与冯姨娘明里暗里给她使的绊子。

且不论是齐涵芝还是齐涵芳,总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难免面薄心软,好些话说不出口,而那些个在高门大户里世代当差的媳妇子婆子们,又有几个不是全挂子的武艺?果真二人管了家,不狠费上许多时间许多心力,只怕压根儿弹压不住下面的人。

所以最好最理想的法子,莫过于让她与齐涵芝齐涵芳一道管家,毕竟她已是妇人了,姑娘们不好说出口的话,她说出口后便不会招人诟病,于名分上来说,她又是齐少游的二房奶奶,齐少游如今又“专宠”于她,下人们难免会忌惮她几分。再则,齐涵芝与齐涵芳都大了,转眼就该出阁了,也是时候该学着点主持中馈了,不然等去了夫家,若是什么都不会,岂不让人耻笑西宁侯府没教养?只要搬出这一点,便是周太夫人与齐亨都不好再有话说。

最重要的是,她此番可是“受尽了”委屈的,齐少游相信她是出于“爱”他,所以才什么委屈都愿意受,宁夫人可不一定会相信,但不管他们是出于愧疚安抚也好,防备拉拢也罢,他们自此会拿当她自己人已是八九不离十之事,让一个自己人上位,总比让敌人上位,来得强百十倍罢?

她都能想到的道理,难道齐少游会想不到?势必会在宁夫人面前力荐她,她只等着坐享胜利的果实即可!

果然等到稍迟些齐少游从内室出来,两人一道回到倚松院周珺琬的院子后,他便趁更衣梳洗的空档,阴沉着脸有些隐晦的与周珺琬提及了此事,“如今娘身子不好,才又遭逢了那样…巨大的打击,只怕一年半载内,都很难好得起来了,偏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又大了,正是该颐养天年之时,如何能让她老人家劳神费力?你要做好为娘分忧的准备才是!”

周珺琬正低头与齐少游扣衣襟前的盘扣,闻及此言,装作不明白的接道:“妾身自是愿意为夫人和爷分忧,妾身这就收拾了过去,侍疾于夫人床前,管保伺候得夫人妥妥帖帖的,让爷没有后顾之忧!”

“宜兰院上下内外几十号下人,若是事事都要我们做主子的亲力亲为,那我西宁侯府还白养着她们做什么?”齐少游却是一挑眉,冷声道:“我说的为娘分忧,是让你与大妹妹二妹妹一道,暂时将家给管起来,省得家里上下乱了套,让祖母和父亲不高兴,也让娘不能安心将养身子!你待我的心,我都知道,只要你始终如一,我是绝不会亏待了你的!”

周珺琬闻言,忙作出一副受之有愧的样子,“爷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一辈子的依靠,服侍好爷,为爷分忧,原便是妾身的本分,又如何敢居功?既是爷有令,妾身少不得要壮着胆子硬顶上了,只盼夫人能在此期间安心将养身子,早些好起来,爷也能…早些好起来,那妾身也就心满意足了!”

顿了一顿,又有些不安的道:“爷与妾身话虽如此,只不知夫人那里是怎么安排的?毕竟妾身往日实在入不得夫人的眼,也不知夫人会不会同意让妾身为夫人分忧?要不,妾身只负责侍疾,管家的事,还是让大妹妹和二妹妹来罢?横竖有王妈妈和郭妈妈从旁襄助,料想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以宁夫人向来强势惯了的性子来看,就算太医有言在先再劳神忧思会有损寿命,只怕她也会抱着侥幸的心理,不肯轻易放权尤其还是放权给她的,不过有齐少游在,一切又该另当别论了。果然周珺琬话还没说完,已被齐少游强势的打断:“大妹妹二妹妹终究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话有些事她们如何说得做得?况她二人年纪都大了,说话间就该议亲出阁了,又还能在家里待多久?你就别管娘那里了,娘那里我自会去说的,你就只管想想到时候见了管事妈妈们时,该穿什么该戴什么,该说什么话即可!再就是见了她们不必怯场,担心自己年纪轻身份不够,不能压众,你只须记得你是娘和我亲自委派的管家奶奶,凡事自有我们为你做主即可!”

等的可就不是你这句话?周珺琬微勾唇角,屈膝应道:“请爷放心,妾身一定不会让您和夫人失望的!”

说这话时,周珺琬感觉自己浑身血液的流速都一下子加快了许多,有种即将燃烧起来的感觉,她知道这是因为她终于可以开始报自己的仇了而兴奋的,她迫不及待的想看崔之放和沈家人知道她还活着时的嘴脸,她忍不住在心里呐喊,崔之放沈添财杜氏沈冰,你们就等着受死罢!

午饭周珺琬是在自己屋里与齐少游一块儿吃的,因齐少游在她屋里用饭,菜色便较往日她的六个份例菜以外,更丰富了好些,琳琅满目的摆了整整一桌。

只是无论是她还是齐少游,都没什么胃口就是了,当然,她是装的,齐少游是真的,因都只草草动了几筷子,便没有再吃。

吃罢饭漱过口后,齐少游要过去宜兰院看宁夫人,周珺琬自然只能陪同,不过饶是时间紧急,她还是找机会悄悄与文妈妈说了几句话儿,让她设法尽快将太医说宁夫人以后不能劳神忧思,不然于寿命有损之事传到周太夫人耳朵里去。

——不逼宁夫人一下,不让她最快最大限度的感受到来自周太夫人的威胁,只怕她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肯尽快放权!

齐少游与周珺琬到得宜兰院时,宁夫人已吃了药睡着了,齐涵芝齐涵芳并齐涵萍姐妹三个都静静的守在外间,一瞧得二人进来,便忙起身与二人见礼,饶齐涵萍向来不屑周珺琬,每次见了面上多多少少都要露出几分来,这会子当着齐少游的面,也是规规矩矩的。反倒是齐涵芳,从头至尾正眼不看周珺琬不说,对上齐少游时也是淡淡的,显然还在为上午的事情生气。

周珺琬却是很无所谓,她想要的,从头至尾其实就只有掌管四季花木供应摆设的权利,以便可以名正言顺见崔之放与沈家人而已,至于其他的权利,旁人待她的态度,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因宁夫人正睡着,齐少游不好进去打扰,于是难得压低了声音与齐涵芝姊妹闲话儿起来,不过问些她们最近又习了几篇什么字绣了几幅什么花儿见了什么要好的小姐妹罢了,几人都含着笑恭敬而不失亲热的回答,看起来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却因声音不知不觉间拔高了几分,竟惊动了里面睡得正熟的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