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珺琬早料到齐少游不会同意,一脸受伤的道:“妾身多早晚害怕过后悔过了?不过是白为爷担心罢了,爷既然这般说,妾身至多以后再不这样说便是!”

倒弄得齐少游先自悔愧起来,——他没发现自从周珺琬发现了他的“秘密”后,他在她面前已无形矮了一截,忙放软了声音道:“我也不过只是白说说罢了,当不得真的,你别放在心上。好了,祖母还等着我们呢,且快收拾收拾过去罢,省得去迟了,她老人家又有话说!”

说完当先出了屋子,周珺琬见状,只得低眉顺眼的跟在了他身后,心里却在想,也不知道待会儿这场大戏究竟会精彩到什么地步?

待齐少游与周珺琬一前一后到得萱瑞堂正房时,齐少灏早已到了,正坐在厅堂里吃茶,瞧得二人进来,他忙起身给齐少游行礼:“二哥,您来了!”又给周珺琬行了半礼。

周珺琬忙也回了礼,待齐少游坐下后,便侍立到了他身后。

齐少游便与齐少灏说起话儿来,不外一些近日读了什么书会了什么友之类的话儿,说到得趣儿处,兄弟两个都忍不住低笑出声,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周珺琬看在眼里,就忍不住暗暗冷笑,原本她还以为大户人家里只有夫人奶奶们才会有许多张面孔,如今看来,男人们显然也是一样的,甚至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谁能自齐少游眼前这幅言笑晏晏的样子,看得出他私下里口口声声只称齐少灏为‘奴才秧子’,只恨不能将其踩得永世不能翻身呢?

不多一会儿,宁夫人与齐亨也相继来了,正谈得入港的齐少游和齐少灏忙都起身给二人见礼,周珺琬也跟着福了下去,只是齐亨的目光扫过她时还好,好歹还看不出什么异样,宁夫人的目光扫过她时,就要露骨得多了,里面全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恼怒!

周珺琬只作诚惶诚恐状,小心翼翼的继续侍立在了齐少游身后。

稍后齐少衍也由绿意推着来了。

这还是自那夜结盟以后,周珺琬第一次见他。他穿了件极简单的白绫长袍,只在领口和袖口绣了几道暗纹,气色比之第一次她也是在这里见他时,要稍稍好上一些,但就是这点小小的变化,已衬得他比之之前又要俊雅不少,也不知有没有她炖的那些汤的功劳?

想起汤,周珺琬才想起这几日因着齐少游一回来便去她屋里的缘故,她已再没给齐少衍炖过汤,且也不曾交代过一句话,说来她还真是有够有始无终,不负责任的,也不知道齐少衍有没有怪她?

念头闪过的同时,周珺琬已禁不住再次看向了齐少衍,却见齐少衍竟是未看到屋里还有一个她似的,连眼风都不曾往她所在的方向扫过一下,心下不由有几分失望。

彼时齐少游与齐少灏瞧得大哥进来,早已双双迎了上去,待见过礼后,齐少游便上前推了齐少衍的轮椅,将其推到了齐亨和宁夫人的面前。

“儿子见过父亲、母亲,给二老请安了!”齐少衍便抱拳对齐亨和宁夫人行了礼。

宁夫人自是百般关怀,接连问了他几句这几日吃得可好睡得可好,一副慈母的模样儿,但究竟心里作何想,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章七十四

宁夫人与齐少衍只略说了几句话,一身酒红撒金褙子配雪青马面裙,头戴赤金花叶发簪并紫色绢花,笑得一脸殷勤的冯姨娘便扶着一身杏黄阔袖通袖衫,额间戴着攒珠勒子的周太夫人出来了。“母亲!”齐亨见了,忙起身上前几步,虚扶住了周太夫人的另一只手臂,一直扶着周太夫人行至当中的榻上坐定后,方领了妻儿们给周太夫人见礼。

周太夫人的目光便一一扫过地下众人的脸,扫过齐亨齐少衍并齐少灏时,一直满脸都是笑,及至扫过宁夫人齐少游并周珺琬时,脸却一下子沉了下去,但凡有眼睛的人,便能瞧出她这是不待见宁夫人母子并周珺琬到了极点。

周珺琬只低垂着头作看不见,反正她身份低微,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出头。

“都起来罢,都是自家人,且不必拘这些俗礼了!”周太夫人又下死眼瞪了周珺琬的头顶两眼后,才淡声命了大家起来。

众人忙应了喏,依长幼顺序各自落了座。

丫鬟鱼贯上了茶来,冯姨娘忙接过一盏,亲自奉与周太夫人,态度之谦恭,神情之敬爱,不但让周太夫人瞧得无比受用,亦让齐亨看向冯姨娘的眼神不自觉柔和了好些。他昨儿个夜里并未歇在贞华院,而是歇在温姨娘处,满以为冯姨娘会捻酸吃醋的,不想她却打早儿便来了萱瑞堂服侍,也就难怪得老母亲会独独喜欢她了,论起温柔细致来,她的确比包括宁夫人在内的另几房强得多!

而冯姨娘察觉到齐亨的目光,也含情脉脉的回视了他一眼,就好像其他人压根儿不存在,天地间就只得他们两人一般。

直瞧得坐在齐亨对面儿的宁夫人差点儿没气炸了肺,齐亨那个白眼儿狼和冯素斓那个贱人到底还要脸不要脸,当着满屋子小辈儿和下人的面就毫不避忌的发骚发浪,果然是淫妇王八一条藤,都不是好东西!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了这个禽兽!

却还不能当着满屋子小辈和下人的面发作出来,他们能不要脸,她却不能不要脸,更不能为了这样一对儿禽兽贱人背上“善妒”和“悍妇”的名声,影响了以后宝贝女儿的亲事。

于是只能咬牙强自忍住,几乎不曾咬碎了一口银牙。上首周太夫人一直幸灾乐祸的注意着宁夫人的反应,直至瞧够了她变脸后,方清了清嗓子,笑着开了口:“今儿个把大家伙儿都叫来,是有一件事想问问大家的意思。我呢,今年已经六十岁了,谁知道还能再活几年?如今惟一的愿望,便是能在死前抱上曾孙子了,且多多益善,所以我打算近期便开始为少衍你们兄弟三个议亲,争取能在年前便将你们的亲事都定下来,待开了年再择个好日子,让你们兄弟三个一块儿娶亲,让咱们西宁侯府三喜临门,传出去也算是佳话一段,未知你们意下如何啊?”

说完不待齐少衍兄弟三个有所反应,又看向齐亨道:“虽说婚姻大事由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向来公务繁忙,你媳妇主持中馈,也是天天丢下笆儿弄扫帚的,忙得不可开交,算起来整个家最闲的,也就只有我老婆子了,说不得只能我把这事儿给管起来,与你们分分忧,你不会觉得我老婆子越俎代庖,多管闲事罢?”

话音刚落,齐亨已起身赔笑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原本您老人家只该百事不操心,专一颐养天年的,如今您主动提出要为儿子和媳妇分忧,已让儿子媳妇惶恐至极了,哪里还敢不识好歹的觉得母亲是在多管闲事?儿子敢是不怕天打五雷轰了?自是母亲怎么说,便怎么做!”

一席话,说得周太夫人脸上的笑霎时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显然对儿子的态度十分满意。

因又故意笑吟吟的问宁夫人,“宁氏,你是孩子们的母亲,你怎么说?”

你个老不死的还知道我是孩子们的母亲?宁夫人看着周太夫人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扑上去撕了她的心都有了,但当着齐亨的面儿,在齐亨已经明确表了态的情况下,她还什么反对拒绝的话都不能说,还得生生的打落了牙齿活血吞,“母亲您纡尊降贵为儿媳分忧,是儿媳天大的福分,儿媳若还敢觉得母亲是越俎代庖,多管闲事,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就像侯爷说的,自是母亲怎么说,便怎么做!”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脸上的笑也几度维持不下去。

周太夫人直接选择视而不见,脸上的笑比方才越发灿烂几分:“既然你们做父母的把此事托了我,我老婆子少不得就要管起来,也好让你们明年便如愿抱上孙子,我呢,也如愿抱上重孙子!”

宁夫人气得两肋生疼,太阳穴也是突突直跳,谁曾想不经意抬头,又恰好正对上冯姨娘满是掩饰不住喜色的脸,显然是觉得有周太夫人做主,齐少灏定能结得一门好亲事…不由再次有了生吞活剥周太夫人和齐亨的心,忍了又忍,好歹强忍住了,看向周太夫人皮笑肉不笑道:“原本此事托与母亲去办,儿媳是一千个一万个放心的,不过儿媳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是说的‘不知当讲不当讲’,却不待周太夫人有所反应,已自顾说开了:“儿媳是觉得,咱们这样人家,门第家私都有了,孩子们又都是这样人品,实在犯不着再为了让家族锦上添花而委屈孩子们了,所以觉得好歹应该先问过孩子的意思,问过他们中意什么样的女子后,再比照那个模子去挑不迟,不然娶个瞧着风光鲜亮,却不招孩子们喜欢的媳妇进门,岂不是误了孩子们的终身?这只是妾身的一点拙见,未知母亲以为如何?”

看一眼周太夫人,又看一眼齐亨,“侯爷又以为如何?”就算已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她也要给老不死的添点堵才痛快!

撇开旁的事不论,单只论宁夫人主持西宁侯府中馈这二十年,齐亨还是比较满意的,在宁夫人对待非她所生的子女们上,齐亨也是比较满意的,因此对自己事先问都不曾问过她的意思,便直接答应了周太夫人让周太夫人做主三个儿子的亲事,终究有几分理亏心虚,觉得她提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因看向周太夫人,顺着宁夫人的话笑道:“夫人这话在理,咱们这样人家的确犯不着再为让家族锦上添花,便委屈孩子们,须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虽是好事,却未必就不会因此而招来灾祸,偏我又是武将…母亲意下如何?”

周太夫人早料到宁夫人会说什么了,不然也不会特意挑今儿个齐亨休沐的日子召齐大家商议此事了,就不信当着他们父亲的面儿,齐少衍兄弟三个尤其是齐少游敢质疑反对她这个祖母的话,她虽老了,倒还不至于糊涂,满府里的人眼睛都正盯在什么东西上,也不是不知道,如此情形下,府里又怎么可能有谁敢公然违背齐亨的意思?

便也笑道:“到底你们做父母的考虑得周全些,此事就这么定了,总不能委屈了三个孩子。”

说完先一脸慈祥,又有几分小心翼翼的看向轮椅上的齐少衍,柔声问道:“少衍,告诉祖母,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做媳妇儿?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温柔的?利索的?…”一口气说了十七八个类型,惟恐说漏了哪一型,让齐少衍挑不到合心意的妻子似的。

周珺琬在一旁听见,不由就暗暗感叹起来,看来周太夫人待齐少衍这个长孙,还是很上心嘛,不像宁夫人,总透着一股子看不见摸不着的客气和疏离。

感叹之余,一颗心不自觉高高提了起来,耳朵也竖了起来,就想知道齐少衍接下来会怎么说,或者说,想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想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就听得齐少衍淡声说道:“多谢祖母为孙儿操心,只是孙儿自己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祖母不若先问问两位弟弟的意思?”他说话时,幽深的黑眸微微眯起,薄唇轻勾,浸着笑容,看起来似乎很平易近人,但眸底却始终淡淡的,没有厌恶也没有喜欢,让人瞧不出他任何真实的情绪。

但对于周太夫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很好的回答了,至少,大孙子没有再像以往那样,一提及此事便满脸的抗拒,连考虑都不考虑,便直接一口回绝,说得多了,还会说自己只是‘废人一个’,让他们做长辈的将心比心,看愿不愿意把自家的女孩儿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去,可见事情已大有回寰的余地!

脸上的紧张便瞬间尽数化作了欣喜,乐呵呵的笑道:“好好好,那我就先问过你两位弟弟的意思,再问你的意思不迟,只要你愿意娶亲,祖母就已经很高兴了!”

齐少衍竟然没有一口回绝周太夫人,只说自己‘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周珺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竟打算答应周太夫人,真娶一房妻室过门不成?可他明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心啊,不然他又何至于那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周太夫人齐亨并宁夫人?还有他难道不知道她的计划吗,当初他们还没结盟时,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步计划他尚且了若指掌,他尚且愿意帮助她配合她,怎么现在他们都结盟了,他却反倒拆起她的台来?他这是要做什么呢!

就在周珺琬的心思千回百转之际,周太夫人已看向齐少游,同样笑咪咪的在问他了:“少游你呢,告诉祖母,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想娶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齐少游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意无意觑了身后的周珺琬一眼,才起身抱拳赔笑道:“实不相瞒祖母,孙儿自遭逢了前番之辱后,便暗自立了誓,一日不高中,便一日不娶妻,明年九月便又是大比之年,孙儿想趁这段时间好生读书做学问,力争明年一击即中,一雪前耻,为自己更为齐家挽回颜面,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于眼前娶亲,还请祖母明鉴…”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已被周太夫人冷笑着怒声打断:“‘一日不高中,便一日不娶妻’?只想‘好生读书做学问’?只怕你想为自己更为齐家挽回颜面是假,被那别有用心的人迷惑了才是真罢!”

说完目光转向周珺琬,厉声道:“周氏,你仗着是我的娘家人,仗着我素日抬举你,竟敢迷惑夫主,兴风作浪,甚至生出那诛心的非分之想来,你该当何罪?”

骂得正发怔的周珺琬猛地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后,又将矛头对准了宁夫人,“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所以才敢日日坐在井里偷懒高乐自个儿的,谁知道你也跟我一样,是个再糊涂不过的!咱们是什么样人家?只有那等泼皮破落户人家,才做得出将妾室扶正的事,果真咱们家出了这样的事,传了出去,这脸面性命还要是不要?就算是我的娘家人,你们出于孝道,看在我的脸面上,也不行!我原想着你是大家出身,这些事不必我说,你心里势必门儿清,因此才躲了个空儿,谁知道就是躲这个一个空儿,就差点儿躲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来!”

宁夫人正沉浸在齐少游驳回了周太夫人话的又解气又恼怒的复杂情绪中,解气的是自己不敢说的话儿子代自己说了,实在是解气,可见儿子始终跟自己一条心;恼怒的则是他话里话外不会娶亲,不会是真想扶正了那个狐媚子罢?

——宁夫人是既乐意见到周太夫人吃自己儿子的瘪,又不乐意见到齐少游为了周珺琬不肯娶亲,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矛盾了!

不想就见周太夫人的矛头对准了自己,当即便气急反笑起来,道:“…”

章七十五

宁夫人见周太夫人将矛头对向了自己,且话里话外俱是自己的错,她反倒什么责任都没有一般,禁不住气极反笑,也顾不得齐亨还在了,即刻便讽笑道:“儿媳算什么大家出身,母亲才真正是大家出身呢,不然也做不出正头孙媳妇还没过门,便往孙子房里塞人,且还不是作姨娘作通房,而是作二房奶奶之事啊,咱们这样小户人家,是断没有这样规矩的,想来也就只有母亲大家出身,才会有这样规矩了!”

言外之意很明显,若非周太夫人之前有意没事找事,无事生非,今日又岂会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还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儿,就敢对自己这样不敬…周太夫人被宁夫人这一番话阴阳怪气,明褒实贬的话气得浑身直发抖,想反驳教训宁夫人罢,事实又的确如此,她根本找不到话来反驳,可不教训宁夫人罢,她面子上又过不去,且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只能将饱含愤怒和期待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齐亨,示意他为自己出头。奈何齐亨虽是孝子,却也并不是那等为了孝顺便彻底是非不分,只知愚孝之人,且深知此番之事若细究起来,周太夫人的确脱不了干系,是以接收到她的眼色,并没有顺着她的意发作宁夫人,只是笑着和稀泥道:“少游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知道上进也是好事,母亲且别怪他了,总不能就任他这样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罢?”

说着看向齐少游,敛了笑容威严道:“只是俗语尚有云‘齐家治国平天下’、‘成家立业’,你若不先成家,不先有了妻儿老小,又怎会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凡事都该尽早立起来,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呢?况如今是你祖母她老人家亲自过问此事,为齐家传承香火又是你身为齐家子弟的本分,别家有哪位父母长辈为儿女定亲前,会先问过儿女意思的?你祖母如今先问过你的意思,怕委屈了你,已是天大的恩典,你若再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作父亲的不讲情理,直接为你定下亲事了!”

见儿子虽未如自己的意斥责儿媳,但好歹站在了自己这一边,周太夫人的神色缓和了许多,顺着齐亨的话对齐少游说道:“你父亲这话在理,你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成个家,才好立业了!况你屋里没个主母也委实不像,没人知冷知热的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不说,你那院子也是一团乱,假以时日,成何体统?你听祖母的,此事就这么定了,不然惹恼了你老子,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母子两个的一唱一和,说得齐少游不敢则声了。父亲向来说得出便做得到他是知道的,父亲在自己的三个儿子里最疼爱最看重的自来不是他他也是知道的,果真惹恼了父亲,让他不由分说为自己定下亲事,那可就真是什么都完了!

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齐少游又觉得他今日必须反抗到底不可,反抗了还能有一线生机,反抗了至少还能再拖上一段时日,他也好趁这段时日,想想别的法子;而若是不反抗,以周太夫人的性急来看,只怕最迟明年年初,他就必须成亲洞房,到时候一切同样只能完蛋!

于是咬牙跪下,将低垂着头跪在一旁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周珺琬给推了出来作挡箭牌,“祖母和父亲对孩儿的看重与期望孩儿明白,孩儿也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越发不想辜负了祖母和父亲,想明年一击即中,为我齐家光耀门楣的,还求祖母和父亲两位老人家明鉴!再者,我院里不是已经有琬儿…有周氏了吗?她出身是不算甚高,好歹与祖母您一脉相承,又是您老人家亲自带在身边调教了几年的,虽连您一二分皮毛尚未学到,一年半载间要打理我那个小小的倚松院,倒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若这阵子就让她先打理着我那院子,待明年孙儿高中,娶了正房夫人进门后,再让周氏还权于正房…”

“不行!”

“休想!”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已被两个不约而同响起的声音打断,一个是来自周太夫人的,另一个则是来自宁夫人的。“我与你父亲才说了这半日,敢情都是白说的?”周太夫人一脸的怒气,果真让那个忘恩负义的贱丫头扶了正,她们婆媳再联手起来对付自己,自己以后在这个家还能有立足之地吗?

周太夫人因为太激动,一时竟未反应过来方才那声音是宁夫人所发出的,显然宁夫人根本不赞成扶正周珺琬之事,她这会儿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说什么都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你想要上进,想要为齐家光耀门楣,又与你娶不娶亲什么相干?我是让你自己去议亲,自己去下定,自己准备婚事的一应事宜不成?你惟一需要做的,不过是下聘当日与迎亲当日出一下面罢了,哪里就至于影响到你的学业了?更何况你读了这么多书,岂会不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你口口声声说不想辜负了我和你父亲的看重期望,你就是这样不想辜负的?你是想气死我不成?”

一边说,一边急促的喘息起来,急得一旁的冯姨娘与齐亨忙双双上前,又是抚胸又是拍背的给她顺起气来,拍背的同时,齐亨还不忘狠狠剜齐少游一眼。

宁夫人也是勃然大怒,只是大怒之余,又格外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一边拿修剪保养得宜,还涂了大红丹蔻的指甲戳着齐少游的额头,一边压低了声音骂道:“你是猪油蒙了心不成?还是想活活儿气死我?凭你的条件,凭咱们家的门第,要找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找不下,也就是公主郡主们没机会见到你,否则连尚主咱们都不是没可能,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有康庄大道不走,偏要往那下道上走呢?我告诉你,趁早收了你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乖乖儿娶一门门当户对的妻室进门…”

说着怕话说得陡了让儿子越发犯左性,只得将声音压得更低哄道:“只要你乖乖儿娶了门当户对的正室夫人进门,你要怎么宠她小周氏,我都不拦你,但前提得是你乖乖儿给我娶亲,否则,就休怪我不客气,将小周氏那个小娼妇打成烂羊头了!”

宁夫人本来还沉浸在周太夫人被自己堵得无话可说的痛快当中,以致忘了以目前的形式来看,自己与周太夫人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不想就闻得齐少游说在自己娶亲之前,让周珺琬代替正房夫人掌管他的倚松院,这才想起此事,当即便复又怒不可遏起来,个小贱人,竟敢挑唆得她儿子这般为她出头,让她虽无二少夫人之名,却有二少夫人之实,只怕府里那些流言就是她让人放的亦未可知!

是以这才与周太夫人不约而同说了那句‘休想!’,只不过终究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宁夫人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像周太夫人待齐少游那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半点情面都不留就是了。

齐少游这会儿可说是比谁都更深的体会到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句话的滋味儿。

可他还别无他法,还得继续坚持到底,哪怕为此要付出的代价是爹爹不疼,祖母不爱,母亲不解,他也只能坚持到底!

强压下满心的苦涩,齐少游上前跪行几步,行至周太夫人膝下跪定后,方抱了她的膝盖,仰头无比诚恳无比哀婉的说道:“祖母,您老人家一定不会明白此番孙儿被那韩家退了亲的感受,孙儿侥幸生在齐家,又自小蒙受祖母与父母百般疼爱看重,虽不至于像旁人家的子弟那般半点委屈受不得,却也是自有自己的傲气和底线,更何况,此事孙儿虽有错,比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大义,孙儿并不觉得自己犯的错就无可饶恕!可韩家却半点情面不给孙儿留,不给西宁侯府留,让孙儿和齐家丢尽颜面,几乎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孙儿心里有多难过有过屈辱,祖母您老人家绝然想象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孙儿又哪来的心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议亲呢?孙儿早在心里起过誓,一日不高中,一日不一雪前耻,孙儿便一日不娶亲,还求祖母成全孙儿这一腔执念,孙儿一定永铭于心,以后百倍千倍的回报祖母!”

动之以情不算,因担心打动不了周太夫人,齐少游连气都来不及喘,忙又晓之以理:“再者,大哥才不是说了愿意议亲的吗?而且还有三弟呢,有大哥三弟在,相信祖母很快就能抱上曾孙子,父亲和母亲很快能抱上孙子,我们齐家的香火也很快便能得以传承了,求祖母就成全了孙儿罢!”

说完恭恭敬敬磕了个响头,然后深埋下了头去。

齐少游这招苦肉计倒是使得好,也不知道周太夫人会不会被他打动?一旁周珺琬冷眼看至这里,不由暗忖起来,不过不管周太夫人会不会被他打动,宁夫人那里又会是什么反应,有韩家这个挡箭牌在,这把火就算烧到她身上,也伤不了她多少,她且等着看齐少游祖孙母子狗咬狗罢!

章七十六

许是被齐少游的苦肉计所打动,周太夫人虽仍一脸的怒色,至少喘息得没方才那般剧烈了,片刻方痛心疾首的叹了一句:“一个个儿的都不省心,定是要将我这把老骨头气死过去,方肯罢休吗?”

齐少游见周太夫人明显有所松动了,心下暗喜,面上却越发的沉痛哀婉,“孙儿知道此番让祖母您老人家伤心,让您老人家失望了,可孙儿真的不想背负韩家给的屈辱过一辈子,真的不想将来到老时,再来后悔今日没有坚持到底,祖母素来慈爱,对我们这些孙儿更是当眼珠子一般疼宠,求您老人家就再疼孙儿纵容孙儿这一次,待这次过后,孙儿一定好生孝顺您老人家,什么都听您老人家的!”

嫡亲孙子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且话还说得在情在理,自己若是再逼他,岂非就成了那不慈和不明事理之人?况果真在他如此不情愿的情形下一力坚持为他定了亲,待新娘子过了门,不得他喜爱,一样还不是白搭?毕竟只有丈夫的宠爱,才是女人在后宅安身立命的根本,一个不得丈夫宠爱的少夫人,在下人当中的体面,只怕还及不上一个得宠的姨娘甚至通房!

周太夫人半是真无奈半是假无奈,冷声道:“你也大了,翅膀也硬了,自然再不用将我老婆子放在眼里了,罢罢罢,你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牛不喝水难道我还能强摁头不成?索性就成全了你,省得做了那不慈之人!”

说着见齐少游面露喜色,话锋一转,“但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我只给你一年时间,等到明年秋闱后,你若是高中了,自然是天大的喜事,议起亲来,自然更是水涨船高;但你若是不幸未能高中,或是中的名次不在你期许的范围内,我也不会再纵容你,照样要即刻为你相看人家为你议亲,且不会再容你说半个‘不’字儿,你可听清楚了?”

能拖一年,总比眼下就要被逼着议亲,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成亲的好,他大可趁着这段时间,好生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也能暗访一下民间的好大夫…齐少游大喜过望,忙道:“孙儿听清楚了,请祖母放心,孙儿一定不负您老人家的期望,一定会高中,为齐家光耀门楣,让您老人家早日抱上曾孙子的!”

周太夫人闻言,面色稍缓,只是语气仍有些不好,“我要你为齐家光耀门楣做什么,我要的,只是能赶在我闭眼之前,早日抱上曾孙子,你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

“祖母放心,孙儿一定会铭记于心的…”好容易说得周太夫人改变了主意,齐少游如今自是她说什么便应什么,惟恐应得迟了,她便又改变了主意。只可惜话还未说完,已被一个声音又急又快的打断:“咱们这样人家,不论是男方还是女方,议亲花上个三五年的都是常事,待议定亲事后,准备婚事的一应事宜,少说又要花上一年半载,少游开了年便二十二足岁了,果真到明年秋闱后再议亲,相看问名纳彩等一应程序进行下来,只怕少游都二十四五二十五六了,母亲想要抱曾孙子,岂非还得再等上好几个年头?要儿媳说,何必等到明年秋闱后再开始相看人家?咱们大可现在便开始相看,趁这段时间初步选好了人家,待明年秋闱后,便立刻可以准备成亲了,到时候母亲岂不就可以早日抱上曾孙子了?”

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个,正是宁夫人。

宁夫人之前哄了齐少游一回,劝了他一回,不想他却一个字都未能听进去,仍一味的哀求周太夫人,自是火大不已,但心里反倒不怎么担心了,据她看来,周太夫人既铁了心要插手宝贝儿子的婚事,今日便一定不会改变主意,一定会坚持将此事定下来,无论儿子怎么哀求怎么不情愿。

未料周太夫人竟会被齐少游求得松动下来,改变了主意,这才复又担心生气起来,如今周珺琬极有可能被扶正做二少夫人的谣言已经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了,果真齐少游的婚事再缓到明年秋闱后再议,这个谣言岂非要愈传愈烈,甚至传到西宁侯府外面去,那到时,少游还能再议到什么好亲?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才会抢在齐少游把话说完之前,猛地出声打断了他,破天荒与周太夫人站到了一面,与宝贝儿子站到了对立面。

齐少游没想到自己好容易费尽口舌心机才说转周太夫人,到头来要坏自己好事的却是自己的母亲,不由又是生气又是恼怒,因想也未想便反驳宁夫人道:“娘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竟不想看到儿子上进不成?儿子才已说过好几遍了,一日不高中,便一日不娶亲,亦连祖母都答应成全儿子这一次了,娘您为什么就不能也成全儿子这一次呢?难道娘竟不想看到儿子好,定要看到儿子背负韩家给的耻辱过完大后半辈子不成?”

“我几时不想看到你好了?我巴不得你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好,巴不得连心都掏出来给你,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自己一向引以为傲,视为眼珠子心尖子的儿子顶撞,宁夫人又是伤心又是生气又是难堪,还有一种被最亲的人背叛的愤怒,尤其当她看到周太夫人和冯姨娘脸上或是毫不掩饰或是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时,就更是悲愤难堪到了极点。当下也不知是真被气得头晕,还是下不来台故意装的,很快便白着脸摇摇欲坠起来,再说不出半个字了。

唬得一旁侍立着的碧螺红绡忙抢上前,一左一右搀了她,急急忙忙与她顺起气来。

直瞧得上首的周太夫人是快意不已,故意作出一脸的担忧道:“儿媳妇这是怎么了?敢是身体不适不成?既然你身体不适,那就早些回房歇着去罢,余下的事,自有我和侯爷在,你大可放心!”

命碧螺红绡:“还不快扶你们夫人回去?记得即刻着人请太医去,你们夫人主持咱们侯府的中馈,这个家离了谁都行,可万万离不得她!”

碧螺红绡闻言,不敢则声,只觑眼看宁夫人,看她有什么指示,不想就见她一张脸比之方才更要白上几分,呼吸也越发急促起来,手腕儿上的脉搏更是跳得飞快且杂乱无章,这才反应过来她是真的被气得狠了,不敢再怠慢,忙齐声冲周太夫人应了一声:“是,太夫人!”便小心翼翼的搀着宁夫人出去了。

余下屋内众人包括齐少游在内都以为宁夫人是在装,因此都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或是冷笑不屑,只除了惟一的知情人周珺琬。

周珺琬早计算着就这两日宁夫人便该“病倒”了,正发愁要怎样才能气她一气,让她急火攻心之下一病不起,不想齐少游便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生生将宁夫人给气得晕了过去,那么接下来,也是时候让宁夫人知道齐少游“专宠”她的真相了!

再说周太夫人见宁夫人被自己的儿子气得“晕过去”,心里真是要多快意有多快意,连带神色也越发缓和得多,便又问齐少灏,“少灏你呢,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告诉祖母,祖母为你做主!”

有太夫人亲自做主,还愁自己的宝贝儿子不能结一门好亲?

周太夫人此言一出,且不说齐少灏是什么反应,冯姨娘先就在心里乐开了花儿,几乎不曾即刻便脱口为齐少灏代答,还是顾念着自己身份低微,果真代替齐少灏开了口,事后传到宁夫人耳朵里,又是一场祸事,指不定还会坏了儿子的好事,这才强忍住了,只杀鸡抹脖的冲齐少灏使眼色,示意他机会难得,万不能错过了!

不想就听得齐少灏笑道:“两位哥哥都尚未娶亲,正所谓‘长幼有序’,孙儿又如何敢灭过两位哥哥的次序去?横竖孙儿年纪还小呢,且至今一事无成,也实在没脸娶亲,说不得只能委屈祖母您老人家晚两年,待孙儿年长一些,事业也有所小成后,再抱曾孙子了!”

齐少灏当然也知道对自己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不然真让宁夫人插手自己的亲事,他想结一门有助力的亲事,娶一房贤惠有主意能帮衬他的妻室,绝对只能是妄想。

可他却更知道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庶子,果真抢在宁夫人所出的两个嫡兄之前议了亲,旁人一定会说齐亨“宠妾灭妻”,甚至御史还会因此而参上齐亨一本。作为一个政客,齐亨又怎么可能将这样现成的把柄送到敌人手上去?就算他再宠爱他,就算有周太夫人坚持,他也一定会坚决反对此事的,倒不如由他自己先出面反对的好,不但能变相的讨得父亲的欢心,还得为自己赢一个谦逊的美名!

果然齐少灏这番话方说毕,刚才一直未说话的齐亨便开了口,语气虽一如之前的威严,却明显带出了几分赞许:“你知道尊敬长兄且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就依你说的,待你两位兄长都娶亲后,你也干出了一番事业时,再娶亲不迟!”

而周太夫人也不知是不是已被之前齐少衍的未置可否,和齐少游的直接拒绝给弄得习惯甚至麻木了,——她已慢慢回过味儿来,齐少衍之前虽未再像往常那样直接拒绝娶亲,却也半点想要娶亲的热络都未表现出来,可见十之八九是在敷衍她,便有几分灰心,因此这会子再闻得齐少灏这番话,倒是没怎么再生气了,反而一脸的平静,叹道:“罢了哟,儿大不由娘,更何况我还只是祖母,又隔了一层?”

只是终究不死心,因忍不住又看向齐少衍不无期待,心也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的问道:“少衍,你才说你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如今你拿定主意了吗?”只有周太夫人自己才知道,她今日折腾了这么半天,其实最关心的,还是齐少衍的婚事,齐少游和齐少灏的,都是次要的,她最想抱的曾孙子,从来便只有齐少衍的儿子!

与周太夫人一样将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的还有周珺琬。按说齐少游已经如她所愿拒绝了周太夫人,周太夫人也已答应了他明年秋闱过后再为他议亲的请求,齐少衍还愿不愿意娶亲,会不会答应娶亲,便不关她的事了,她实在没必要紧张的。

可她自己也说不好,自己的心跳为何会在周太夫人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下子加快了那么多,且满心不想听齐少衍的答案,满心里只想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害怕,然而害怕的同时,又有一个莫名的声音在脑海里告诉她,听下去,一定要听下去,就算那答案不是自己想听的,也总比这样提心吊胆,惶惶不安强得多!

不由微微抬起头,悄悄觑向了齐少衍的侧脸,想听听看他会怎么回答周太夫人。

未料齐少衍也在她看向他的同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看向了她,于是两人的视线便在空中交汇住了,然后又快速分开了。

齐少衍看向周太夫人,微微一笑,道:“回祖母,孙儿已拿定主意了,那就是…”

顿了一顿,在偷看被抓包了因而低垂下了头去的周珺琬的心又要提到嗓子眼儿之时,才不紧不慢的继续道:“孙儿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的一生,毕竟孙儿自己也有好几个妹妹,很能理解别人父兄的那种心情,还请祖母恕罪!”

齐少衍说话时,表情温润,语气温和,连拒绝的话经他之口说出来,好像也好听了许多似的,半点不会让人觉得不愉快,反而只会觉得他言之有理,至少周珺琬是这样觉得的。至于她心里因他这番话而浮起的那几分莫名的喜悦和如释重负,则被她选择性忽略了。

而周太夫人则是已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因此对他这番话失望归失望,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能无奈的点头叹道:“罢了,你既坚持,我也不好再多说,只盼着你哪日能自个儿想通了,便是我的造化了!”

章七十七

因三个孙子都不同意现下娶亲,周太夫人愿望落空,于是很快意兴阑珊起来,又只与齐亨略说了几句话,便命众人都散了。齐少游与周珺琬一前一后往倚松院行去,面色都有些不好,以致身后跟着的众服侍之人都大气不敢出,惟恐一个不慎做了现成的出气筒。

一行人默不作声的回到倚松院,方进得院门,就有宜兰院一个二等丫头名唤秋菊的慌慌张张跑了来,连礼都来不及给齐少游行,便急促的喘息着冲他说道:“二爷,夫人不好了,二小姐一个人照管不过来,急得直哭,请二爷即刻过去…”

“嚎什么嚎!”只可惜话还没说完,已被齐少游厉声打断,“夫人不好了,你不会请太医去?请我去有什么用,我难道会治病不成?滚!”本就对宁夫人不满的心,在这一刻更是不满到了极点,他都已快愁死了烦死了,不为他分忧也就罢了,还时时不忘与他添乱,连片刻清静都舍不得给他,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齐少游到此刻都还认为宁夫人是在装病,之所以叫他过去,不外乎是想大骂他一顿,出一口之前被他当众驳回的怒气罢了。换作以往,他就是再不耐烦,到底做不出忤逆母亲之事,好歹还是会去,可这会子他却委实没那个心情,因此吼完秋菊,便拂袖大步往屋里走去,打定了主意今日无论宁夫人怎么样,他都不会再理会她!

“二爷且慢!”却在走出两步之后,被周珺琬拉住了衣角,压低了声音道:“我之前瞧着夫人的气色是真很难看,指不定是真不好了亦未可知,若夫人真不好了,只二妹妹一个弱质女流在,且年纪又小,也的确会乱了方寸,爷好歹还是瞧瞧去罢?总是亲母子亲兄妹,这世间最亲最近之人,为区区小事坏了母子兄妹间的情分,也委实忒不值当,况万一夫人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到头来…后悔难过的还不是爷自个儿?”

好说歹说,见齐少游被自己劝得有所松动后,周珺琬方又笑向早已吓得白着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秋菊道:“好妹妹,二爷才只是一时心气儿不顺罢了,你不必害怕。你才不是说夫人不好了,二小姐急得直哭吗,还不快带路?”

秋菊闻言,方回过神来,忙红着眼圈感激的冲周珺琬福了一福,道了一句:“请二爷二奶奶随奴婢来!”率先走出了倚松院的大门。余下齐少游还有几分不情愿,架不住周珺琬又是劝说又是撒娇的,到底还是同意了,虽然语气仍有几分不好:“先说好,我可是看的你的面子,可不是看的她,不然一个不顺心她便这样,惯得她脾气越发大,我明儿还要不要做其他事了?”

“是是是,爷这般看重妾身的话,妾身以后一定加倍经心服侍爷,管保将爷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周珺琬不待他话音落下,已笑嘻嘻的道,一边说,一边还用力将他往外推,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儿,心里却在冷笑,齐少游这会儿不过去看宁夫人,不当着宁夫人的面儿百般回护她,她接下来的戏可要怎么唱?

一行人于是又折出倚松院,直奔宜兰院而去。

方行至宜兰院上房门外,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哭声,还夹杂着齐涵芳嘶哑的怒喝声:“二哥怎么还没到?使人再去催!”

秋菊知机,忙几步上前打起帘子,冲里面叫道:“二爷、二奶奶来了!”

话音落下,里面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便见双目红肿,满脸怒色,衣衫发髻都有些凌乱的齐涵芳一阵风般刮了出来,然后,“啪”的一声,不由分说给了周珺琬一记响亮的耳光!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惊呆了,所有人都没想到齐涵芳会出手打周珺琬,亦连周珺琬自己都没想到,还是片刻后当脸上清晰分明的传来了火辣辣的刺痛感后,她方反应过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屋子里瞬间落针可闻。

片刻,还是周珺琬饱含害怕和委屈的声音响起,“二妹…二小姐,您为什么打我,我哪里惹着您了?”方让齐少游并众人相继回过了神来。

就见齐涵芳一脸的戾色,冷笑道:“我为什么打你,你哪里惹了我,你自己心里难道不知道?”一边说,一边已再次扬起手,朝周珺琬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