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得杜氏不敢再说,只得不情不愿的应了,暗暗盘算起该当那些首饰来。

章九十九

申时初刻,周珺琬去宜兰院给宁夫人请安。就见不止齐涵芝姐妹四个在,不但祝姨娘与温姨娘在,亦连近来都在周太夫人处服侍奉承,能不踏入宜兰院一步,便绝不会踏入一步的冯姨娘也在,且打扮得比平日素淡得多,只穿了一件很平常的天水蓝暗花褙子,并一袭杏黄色的儒裙,头上也只简单戴了三二支珠钗,看起来倒比往日她总是盛装时顺眼得多。

周珺琬只怔了一下,便已明白了冯姨娘的心思,侯府如今是齐涵芝齐涵芳与她一道管家,她们三个都是宁夫人的人,且管家这阵子以来,处处都井井有条,让周太夫人压根儿抓不到任何错处,如此一来,周太夫人至少在这几年内想要夺回管家大权的希望已是几近于无,偏她又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可以说在与宁夫人这场况年持久的斗争中,至此她已是落了彻底的下乘。

周太夫人倒还好,夺不回管家大权,好歹还可以借孝道的名义压压宁夫人,她冯姨娘有什么?惟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齐亨的宠爱,可她日渐年老色衰又是不争的事实,在齐亨心里她从来不是惟一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不齐亨就这几日又收了一个通房,听说才十五岁,白嫩得跟刚出锅的豆腐一般,齐亨爱得什么似的,藏在大书房的偏院夜夜专宠,还以为内院的人都不知道,殊不知这府里手眼通天的人多着呢,别说他藏的是那样一个大活人,就算是一只老鼠,该知道的人一样能知道!

眼见自己就要失宠,冯姨娘心里如何能不着急?这还不是最让她揪心的,最让她揪心的是,她的一双儿女的亲事至今没有着落,若以后齐亨真不再宠爱她了,他们娘儿几个就只能任宁夫人想搓扁搓扁,想捏圆捏圆。身为齐少灏与齐涵芊的嫡母,宁夫人要拿捏他们,简直比翻自己的手掌还要容易!

这也是冯姨娘忽然开始对宁夫人殷勤起来的主要原因,虽说临时抱佛脚不一定能有用,但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强罢?

眼见周珺琬进来,众人忙行礼的行礼,问好的问好,毕竟她如今已是今非昔比。惟独齐涵芳不拿正眼看她,只草草福了一福,便算是见过了。

周珺琬也不以为杵,笑容不变的与众人回了礼,然后上前给宁夫人屈膝见礼,“夫人这会子瞧着气色又比上午时要好些,想来午觉时睡得还好?今儿个厨房有庄子上新送来的乌鸡,我让她们炖了,取撇了浮油的鸡汤熬了粥,又将鸡丝儿拿麻油拌了,盐浸浸的还算爽口,夫人晚饭时就用这个可好?”

宁夫人的气色看起来的确比昨儿个要好些,但说话仍有气无力的,“难为你有这份孝心,晚饭就吃这个罢,旁的我也吃不下…咳咳咳…”话没说完,忽然咳嗽起来,声声干涩嘶哑,听得人格外揪心。侍立在一旁的王大贵家的忙上前坐到床沿,轻轻与她拍起背来,又喝命地下的小丫头子们,“一个个的都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拿了漱盂来!”骂是骂的小丫头子,目光却一直似笑非笑盯在冯姨娘身上,个中深意不言而喻。

饶冯姨娘在来之前虽已做好了无论宁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白受着,甚至宁夫人打她左脸她便立刻递上右脸的思想准备,但真当她明白过来王大贵家的意图时,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老娼妇这是什么意思,就算她是妻她的妾,天生就该比她矮半头,却也仅仅只是矮半头而已,更何况她进侯府也快二十年,儿女都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在太夫人和侯爷面前也都还有几分体面,她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般作践她,真真是欺人太甚!她今儿个若是真如了她的愿,明儿可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想毕,便欲拂袖而去。

未及举步时,却不经意瞥见了地下站着的齐涵芊如三月春柳般鲜嫩明媚的脸,登时便如被人戳了一针的气泡般,整个人都恹了。是,脸面是很重要,可再重要能重要得过她一双宝贝儿女的亲事?能重要得过她一双宝贝儿女后半辈子的前程和幸福?

暗自衡量了一番孰轻孰重的冯姨娘几乎是瞬间已做了决定,不就是捧个漱盂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在周太夫人和齐亨面前又不是没捧过,如今不过将捧着的人换作了宁夫人罢了,实质还是一样的,她捧捧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即使做了这样的心理建设,冯姨娘心里依然憋屈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给周太夫人捧漱盂固然是因为想依靠周太夫人,可周太夫人的确对她好,拿她当自己人;她给齐亨捧漱盂则是因为齐亨是她的夫,是她的天,是他们娘儿几个一辈子的依靠!

可她宁凤仪算什么,平日里又是怎么对待他们母子几个的?只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们母子,她凭什么要给她捧漱盂!她又不是天生犯贱,她凭什么!

冯姨娘银牙咬碎,衣袖下的指甲几欲折断,才忍下心中的气,强挤出一抹笑意,上前弯身捧起了角落里官窑青花茗的漱盂,屈膝蹲到宁夫人身前,道:“那些小丫头子们毛手毛脚的,哪里懂得该如何服侍夫人?还是让妾身来罢!”

宁夫人又不知是真是假的咳嗽了一阵,拿帕子掩着嘴将痰吐进冯姨娘捧着的漱盂里后,方喘着气道:“怪道太夫人和侯爷素日疼你,你服侍起人来的确比那些个小丫头子们强上百十倍,说来我这宜兰院虽满屋子都是丫头婆子,却远找不出一个半个及得上你三分的来!”

心里的畅快简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形容,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便是将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自己一个人肆无忌惮的大笑一场。这可不是一场普通的胜利,而是她等了足足二十年才姗姗迟来的胜利,不大笑一场,根本不足以表达她心里一二分的畅快!

你个贱人素日里不是仗着齐亨那个白眼儿狼的宠爱和老不死的抬举,在府里作威作福,向来不把我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里,向来不来我屋里离规矩的吗?如今怎么样,还不是照样乖乖儿的与我为奴为婢,可见妾就是妾,奴才就是奴才,就算被抬举上了天去,终究也是奴才,指望男人那种一得势便忘恩负义且喜新厌旧的东西,还不如指望一条狗!

见宁夫人竟得寸进尺的拿她与自己屋里的丫头婆子相提并论,本就已憋气得慌的冯姨娘更是气得眼发黑,头发晕,浑身直哆嗦。她终究受宠了这么多年,在西宁侯府的后院与宁夫人分庭抗争了这么多年,又是从外面抬进来的良妾,骨子里还是有几分傲气的,如今却被宁夫人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姑奶奶她不受这狗屁闲气了!

冯姨娘主意打定,重重将漱盂放到地上后,便直直对着宁夫人福了一福,道:“妾身临来时,太夫人还吩咐妾身要早些回去服侍她老人家用晚膳,因此…”直接抬出了周太夫人来压宁夫人。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已被齐涵芊赔着笑急急打断:“因此母亲这里,今儿个就由女儿来服侍罢,待姨娘回去教会祖母那边儿的人该如何服侍后,姨娘再来服侍母亲可不就两头也不误事了?未知母亲意下如何?”一面说,一面还冲冯姨娘直使眼色,示意她别跟宁夫人顶着干,不然最后讨不了好的只会是他们母子。

别人的话冯姨娘未必听得进去,但女儿的话她却不能不听。

一想到一双儿女的亲事至今都没有着落,一想到周太夫人如今在侯府内院的弱势,一想到齐亨因着宠那个新得的通房已是有日子没进过她的屋,且那个通房十有八九是宁夫人的手笔,还不知道在齐亨面前给她上了多少眼药…她心里就火烧火燎得慌,果然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便是男人,果然光有男人的宠爱却没有名分,到头来只会落得一场空!

冯姨娘忍了又忍,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总算再次挤出了一抹笑容,顺着齐涵芊的话道:“是的夫人,太夫人习惯了妾身的服侍,一时间只怕不能适应别人服侍,且待妾身今儿个回去教会太夫人身边的人如何服侍后,便来服侍夫人,还请夫人应允。”

眼见冯姨娘一再的忍无可忍,却又迫于形势只能再强忍着做小伏低,宁夫人心里也出够了气,便大度的一挥手:“我如今在病中,也不能服侍太夫人膝下,有你代我去服侍也是好事,你可得好生服侍,别丢了我的脸才是!”总算恩准了冯姨娘离开这个难堪之地。

屋内众人早在她二人开始打擂台时,已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惟独齐涵芊一脸的苍白,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烂了,可见心里这会子正如何的煎熬。也是宁夫人终究顾忌身份,不肯落个“苛待庶女”的名声,不然下一个为难的,铁定便是她了!

周珺琬不着痕迹的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就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宁夫人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与冯姨娘斗,甚至不惜亲自挑新人送去齐亨床上,——周珺琬如今手里有了权柄,自然有了更多意想不到的消息来源,看来她如今是不指望齐亨的宠爱,只想抓住西宁侯府内院的一切权利了。

斗罢斗罢,就是要斗得你死我活,斗得她没个安生才好,到时候真没了性命,可就怪不得别人,原是她咎由自取了!

还要斗得齐少游与齐少灏都为齐亨所不喜,都为齐亨所厌恶,让齐亨大失所望,那样齐少衍便越有机会拿回原本就应属于他的东西,讨回原本就该属于他们母子的公道!

许是冯姨娘的吃瘪极大的取悦了宁夫人,让她人逢喜事精神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宁夫人精神竟好了许多,竟对周珺琬三人吩咐起家事来:“对了,下个月十六是你们大哥二十四岁的生辰,虽不是整生日,家里也还有两重长辈在,原不该为他大操大办。但你们大哥素日里也够寂寞了,不能去外面结亲访友就罢了,也没个好友知己的登门来瞧他,长天白日的只能待在屋里自己与自己下棋,自娱自乐,我真是一想到就心疼得慌。我的意思,虽不好大操大办,咱们自家人却很该与他热闹一番,让他乐和几日,你们怎么说?”

宁夫人话音刚落,齐涵芳便先道:“自然是母亲怎么吩咐,我们便怎么做。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哥成日待在房里,也的确够闷的了,偏又不喜咱们姊妹去扰他,如今难得大哥生辰,整好借此机会与大哥热闹热闹。母亲放心,这事儿就交给女儿和大姐姐二嫂子罢,我们一定会办得妥妥帖帖的!”

齐涵芳并不知道齐少衍与她和齐少游并非一母所生,虽平日里并不亲近齐少衍,见了他也不若见了齐少游那般本能就觉得亲近,反而是有几分莫名的害怕,但在她看来,齐少衍毕竟是她的大哥,是他们这房的人,他在府里越体面,他们这一房人在府里也就越体面,所以才会想也不想便对宁夫人揽下了此事。

眼见齐涵芳都表了态,周珺琬与齐涵芝自然不能不表态,忙都笑着附和她道:“母亲(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只不过周珺琬表态归表态,心里却是不无疑虑的。别人不知道齐少衍并非宁夫人所生,她却是知道的,齐少衍根本就在宁夫人嫁进齐家以前已经出生了,他真正的生辰又怎么可能会在宁夫人嫁进齐家当年的十一月十六日?显然那天根本就不是他的生辰,如今宁夫人却要大张旗鼓的为他过生辰,也不知到底安的什么心?!

章一百

待服侍宁夫人用毕晚饭,又漱了口吃了药,躺下安歇后,周珺琬与齐涵芝姊妹几个方离开宜兰院,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周珺琬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就见桌上早已摆好了一桌子的菜,齐少游则正坐在一旁等着,显然是在等她。她忙几步上前福了一福,笑道:“饭都来了,爷怎么也不说先吃?菜凉了不好吃是一回事,饿坏了爷可就不好了!”

又嗔一旁的文妈妈锦秀等:“怎么你们也不知道服侍爷先吃的,就任爷干坐着白挨饿?”

文妈妈闻言,笑道:“何尝不曾劝的,只爷定要等奶奶回来,奴婢们可就不只有任爷去了?也是爷心里时时有奶奶,才会定要等着奶奶回来的。”

齐少游一摆手:“整好我肚子也不很饿,所以就想着等你回来一块儿用。今儿个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周珺琬就势坐到桌前,就着锦秀递上的热帕子擦了手,又动手给齐少游斟了一杯酒,夹了一箸菜,才点头笑道:“夫人的确有吩咐。说下个月十六是大爷的生辰,虽不是整生,家里又有两重长辈在,不好大操大办,但总不能委屈了大爷,吩咐我和大妹妹二妹妹务必要办得热热闹闹的,让大爷好生乐和几日,所以回来晚了。”

齐少游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说来大哥成日待在家里,又没个能说话儿的,的确也够闷的,只冲这一点,你也务必要把此事办得妥妥帖帖的,算是我这个做弟弟的为大哥略尽一份绵薄之力。”

单看宁夫人和齐少游对齐少衍生辰的重视,不知道的,还真当这对母子对齐少衍有多好呢…周珺琬暗自冷笑,嘴上却道:“爷放心,就是爷不说,妾身也一定会将此事办好的。倒是咱们该给大爷送什么做贺礼?”

齐少游想了想,道:“这事儿你不必管了,我自会打点好的,总要既新颖又别致的,方能叫大哥眼前一亮,心里真正喜欢,不然这贺礼也没有意义。”

周珺琬点头笑道:“这是自然的。说来咱们夫人可真有福气,年初过门,不到年底便生了大爷,之后又很快生了二爷和二妹妹,儿女双全不说,侯爷也数十年如一日的敬爱有加,这份福气,旁人便是修八辈子,也未必能修来呢!”因有意试探齐少游,她说话时,便一直目不转睛的在观察着齐少游的神色变化。

果然就见齐少游脸上很快闪过一抹不自然,但转瞬即逝,随即也笑道:“母亲的确是个有福气的,不过福气这东西,也未必就全是前生修来的,泰半时候,还得靠自己去争取经营,不然就算是有天大的福气,也未必有那个命享受,亦即世人常说的‘有运无命’!”就譬如那个瘸子,占着嫡长子的位子又如何,西宁侯爷的爵位绝不会落到他头上,这偌大的家业也绝不会跟他有一丝一毫关系!

有运无命,齐少游这是在说齐少衍罢?周珺琬面上带笑附和着:“爷说的是,妾身今儿个可受教了。”顺道还给他又斟了一杯酒,心里却在冷笑,说人家有运无命,还不知道真正有运无命的是谁呢!

晚间躺到床上后,周珺琬便一直在想要如何尽快见齐少衍一面,问问他十一月十六日到底是个怎样特殊的日子,为何宁夫人白日里提及这天时,会笑得那般明明看起来很慈祥,却没来由的让她觉得诡秘?显然那天并不是齐少衍真正的生辰,可那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她可别无意犯了他的忌讳触及了他的底线,坏了彼此的盟友之情才好!

周珺琬正想得出神,一只略带寒意的大手忽然探进了她的衣襟里,她浑身一激灵,立刻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心里随即浮上一股浓浓的厌恶之情。不用说,那只大手的主人正是齐少游。

要说齐少游也真是屡败屡战,越挫越勇,明明在过去的那么多个夜晚里,他已被残酷的事实打击得都绝望了,但一到夜晚,他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又升起一线微弱的希望,指不定今晚上他就行了呢?于是又在周珺琬身上各种实验,弄得周珺琬是厌恶不已,他自己亦是沮丧绝望不已。

今晚上也不例外,齐少游在一番忙活之后,又是无功而退,以致他忍不住重重一拳砸在了雕花牙床的床沿上,让床上的帐子随之一阵颤动,可以想见他用的力气有多大。

周珺琬早对他这样的行为见惯不怪了,也不说话,只是一如既往的低声啜泣着,——一开始她还劝他几句,后来见她越劝他便越生气,便也顺势乐得清闲不再劝,只冷眼看他被气得煞白的脸和赤红的眼睛,心里满是快意,齐少游,在你肆意践践真正周珺琬的真心,在你不闻不问,任你黑心的母亲打掉她腹中的孩子以致她一尸两命时,你可曾想过你会有今日!

耳边又传来齐少游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我不会放过你…我绝不会放过你…!”

周珺琬故作害怕和委屈的紧了紧身上的被子,然后瑟缩成一团,不再理会齐少游,暗自想道,也不知他这夜夜都念叨‘不会放过你’的‘你’到底是谁?他怎么就只知道说空话,却不付诸于行动呢?她可还等着看好戏呢…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次日,周珺琬起身送毕齐少游,又快速洗了个澡后,便趁手下的管事妈妈们还没来回事前,叫了文妈妈去房间里说话儿,“昨儿个妈妈也听见了我与二爷说的话,我就是想问问妈妈,往年大爷的生辰,府里是如何办的?可热闹不热闹?我瞧大爷的性子,不像是那等喜爱热闹之人,且旁人不知道大爷不是夫人所生,生辰根本不会在十一月十六,咱们却是知道的,我怕一个不慎犯了他什么忌讳,岂非反倒坏了彼此间的情分?”

文妈妈见她问得郑重,忙细想了一回,方正色道:“因大爷性子孤僻,自打咱们进府以来,我就没记得府里有为大爷的生辰大操大办过,不过是各房的主子并得脸的下人们送上几样贺礼,到了生辰那日,大爷再去给太夫人、侯爷和夫人磕个头罢了。照理今年夫人又在病中,太夫人那边儿也说身上不爽快,更该比往年简省才是,夫人却忽然说要办得热热闹闹的,也不知是何居心?”

先是主动送了年轻的通房到齐亨床上,如今又要热热闹闹的给齐少衍过生辰,宁夫人这是想在齐亨面前大大展现一番她的贤惠大度不成?毕竟在他们看来齐少衍虽不知道他并非宁夫人所生,他们夫妇彼此间却是知道的,连对待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尚且这般慈爱宽和,且这个儿子还占着本该属于她儿子的嫡长子之位,他齐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只是要周珺琬说,以宁夫人向来要强容不得人的性子来看,她这番贤惠大度少说也要打八分折扣,不然齐少衍何至于会在六七岁上时,便因“病”伤了腿,以轮椅代步一代就是将近二十载?指不定此番她又有什么阴谋亦未可知,她得尽快与齐少衍见上一面才是!

当下主意已定,周珺琬因低声吩咐文妈妈:“妈妈待会儿趁管事妈妈们都来回事时,悄悄去墨竹院一趟,若是能见上大爷一面最好,若是见不上,就告诉绿意,说我有急事即刻要见大爷,但我晚间要服侍二爷,白日里要见的人又多,不知道该如何安排才能避人耳目,希望大爷能事先安排好,以免彼此漏了马脚,看大爷怎么说?”

文妈妈忙应了,适逢锦秀在外面回众管事妈妈已来了,主仆二人遂打住不再多说,一前一后去了外间,周珺琬便往主位坐了,开始听手下众管事妈妈回起事来,文妈妈则趁此机会,自做周珺琬安排的事去了。

周珺琬发落完众管事妈妈回的事,不外乎按着旧例来,只核对准了,发发对牌什么的,倒也很快便结束了,随即又去了宜兰院。

许是昨日重挫了冯姨娘,狠狠出了一口心里长久以来的恶气,今日宁夫人的气色看起来就比昨日又好了不少,连冯姨娘的丫鬟来告假,说她病了,今日不能过来服侍,都未能影响宁夫人的好心情。

众人也心知她心情好,毕竟昨夜冯姨娘称犯了旧疾,使人去外书房请齐亨却被齐亨以‘病了不会去请大夫的?本侯难道是大夫不成?’为由直接将去的人打发了之事的动静虽不大,然该知道的人还是都知道了,于是都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奉承她,一时间整个宜兰院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周珺琬却注意到宁夫人卧室那两盆夜来香已有些枯萎了,不由暗自忖道,看来也该给宁夫人另献几盆花儿了,不然这满屋子都是病气,她老人家的“病”可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得起来?

章一O一

周珺琬怎么也没想到齐少衍竟会胆大到直接约她在侯府的花园子里见面,要知道那里可随时都人来人往,根本毫无隐蔽性可言,他这不是摆明了要授人话柄吗?

饶是她自诩过去这段时间以来经过见过的事已足够多,心理承受能力已足够强,依然在乍一听完文妈妈的话后,大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叫道:“园子里到处都是人,怎么能在那里见面?大爷真是这么说的,别是妈妈听错了罢?”

文妈妈倒是一派的淡定,当然,只是此刻,事实上在墨竹院刚听完齐少衍的话时,她的反应比周珺琬还大,“大爷的确是这么说的,说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让奶奶只管放心去便是,其他的他自会安排好,不会授人话柄的。还说就算不慎被人瞧见了也无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难道奶奶您做弟媳妇的遇上了大伯子,还能视若不见,不上前打个招呼见个礼的?”

彼时周珺琬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罢文妈妈的话,稍一细想,果然再没有比园子更适合见面的地方,便暗自佩服起齐少衍反其道而行之的缜密心思来,因点头道:“既是如此,吃罢午饭妈妈便随我去逛逛园子罢,我记得水榭那边有一片木芙蓉,算日子如今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偏我平日忙于琐事,少不得只能牺牲午觉的时间,去赏玩一番了。”

于是中午饭毕后,周珺琬便没有像往常那般小睡一个时辰,而是自带了文妈妈去园子里赏花儿。

西宁侯府的后花园极是阔朗,亭台楼阁之间,遍植各色珍奇花木,风景极是怡人,很容易便能让人流连忘返。

但周珺琬却知道,这些风景即便再怡人,也依然掩盖不了其内里的肮脏和污浊!

还是一望无垠的田野好啊,干净,纯洁,只要你付出了,便一定能享受到收获的满足,从不让你伤心和失望…她这辈子也不知还有没有再亲眼见到田野,触摸到其的那一天?

周珺琬领着文妈妈且感慨且行,很快便行至了西宁侯府后花园的中心位置——凝晖坞,那是一座建在水上的三层小楼,每一层的前半部分都设为半敞的花厅,方便年节下有客人来时设宴看戏;九曲小径连着岸边,水下种着菡苋,只如今因季节的关系,瞧着稍嫌破败;四周的岸边则遍植各色芙蓉,正姹紫嫣红的盛放着,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远远的,周珺琬已一眼瞧见了坐在底层花厅的齐少衍,着一袭石青色衣衫,一头青丝用木簪挽在头顶,悠然清俊得如同画中人一般。

周珺琬的心跳不由有一瞬间的加快,没来由的暗想沈冰只瞧见齐少游,已是那样一副丑态,若是让她瞧见这样的齐少衍,岂非更要丑态百出?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堪堪浮过,她已本能的觉得心里不痛快,沈冰算什么东西,齐少衍这样谪仙一般的人物,也是她配见的?别说真让沈冰见齐少衍,就是她光想想这种可能性,都会觉得是对齐少衍的亵渎!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心里已下意识将齐少衍和齐少游划做了处于极端对立面的两类人,甚至她对齐少衍已下意识有了一种独占欲,不然她不会毫不犹豫就将齐少游推到沈冰面前,却觉得连想一想沈冰见齐少衍的画面都不痛快!

周珺琬沿着通往花厅的曲径又走近了一些,才看清楚齐少衍原来正坐着自己与自己下棋,旁边则是绿意带着两个小丫鬟在煮水烹茶,茶具的旁边,还摆着几样精巧的点心,主仆几个都是一派闲适景象,任谁见了这画面,都不会往齐少衍这是专门在等周珺琬上想,而只会往他二人是偶然遇见上想。难怪齐少衍让她只管放心来便是…周珺琬忙作出一副意外的样子,犹犹豫豫的走上前屈膝给齐少衍见礼:“妾身见过大爷!妾身见今儿个天气好,想着园子里的芙蓉花该开了,于是带了奶娘过来逛逛,倒是没想到会有幸在这里遇上大爷,扰了大爷的清静,还请大爷恕罪!”

齐少衍闻言,头也不抬,修长的手指仍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仿佛没听见周珺琬的话一般。

倒是一旁的绿意屈膝冲周珺琬福了一福,笑道:“我们爷也是见今儿个天气好,才让奴婢们服侍着来园子里逛逛的,倒是没想到竟会遇上二奶奶。”

说完便吩咐那两个小丫鬟:“你们两个,即刻回院子里,取前儿个夫人赏下的明前龙井来,另外,再备四色细巧点心来…”一副欲盛情款待周珺琬的样子。

周珺琬自然是要再四推辞的,“我不过就是偶然路过罢了,怎好生受大爷的好茶好点心?况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绿意姑娘不必客气!”

但绿意又岂会真因她两句客气的话,便失了自家的礼数?到底还是使那两个小丫头去了,然后方蹲回炊炉前,继续烹起茶来。

文妈妈也是个有眼色的,见绿意如此,忙有样学样退到一边去,双眼警觉的四下里扫视起来。

这里周珺琬方快速与齐少衍说起话来:“这么急着见大爷不为别事,乃是夫人昨儿个吩咐我和大小姐二小姐,说下个月十六是大爷的生辰,让我们务必办得热热闹闹的,可我想着大爷的生辰…只怕未必真是那一日,怕无意冒犯了大爷或是犯了大爷什么忌讳,因此想事先问问大爷的意思…”

话音未落,就见齐少衍竟缓缓一勾嘴唇,笑了起来,只是眼神却冷得犹如出鞘的剑,让人不寒而栗:“原来是这件事,我早已知道了。”

顿了一顿,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大,眼神却越发的冰冷,低声缓缓说道:“那一日的确不是我的生辰,不过那一日对我来说,却比任何一日都重要…那一日,是我母亲的忌日…二十四年前,就是在那一日,我亲眼目睹了我母亲是如何毒发身亡的!”

而当时只有三岁不到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浑身发颤的躲在大衣橱后头,眼睁睁看着老周氏那个毒妇在母亲床前喋喋不休,诉说父亲即将过门的新妻子宁家小姐是如何的貌美如花贤良淑德,嫁妆又是如何的丰厚能为父亲的仕途带来的助力又是如何的大,不像母亲,家里连个正经当官儿的都没有,嫁妆更是寒酸得不能见人!

还让母亲别怪那宁家小姐,说后者只是让人送了毒药来而已,却并不是后者亲自动的手,让母亲真要怪,就怪到她这个老太婆身上;还说宁小姐已与她说好,愿意将他养到自己名下,年纪改小两岁就说是自己亲生,不会动摇他嫡长子的位子,对她已够仁至义尽,让她放心的去!

老周氏当时一心只想着如何逼母亲速死,根本不曾发现小小的他早已偷溜进了屋里,自然更不会想到,他当时虽小,正是什么也记不住的年纪,却硬是将这件事给深深铭刻在了心底!

只可惜当他听着老周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连滚带爬的冲出去时,母亲早已没了气息。

她原本美丽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眼角带着点点泪痕,殷红夺目。嘴角则微微弯起,带着一抹扭曲的笑意,衣襟和身下的被褥俱已被鲜血浸透,就像她平日里绣的大朵大朵的牡丹一般,耀眼夺目。

母亲,她死不瞑目!

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而周珺琬彼时已赫然呆住了,但只是呆了一瞬间,整个身心便已被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怜惜所取代。

宁夫人实在太阴狠太毒辣,竟将齐少衍的生辰改在了他母亲的忌日,一年一次的提醒齐少衍,他的生辰,便是他亲生母亲的忌日,这不是明摆着在往齐少衍的伤口上撒盐,活生生在剜他的心呢!

就算在她看来,齐少衍压根儿不知道他并非她所生,十一月十六日压根儿不是他的生辰,但正是这个‘不知道’,才更用心险恶,试问若哪一日齐少衍得知了真相,得知了每年自己热热闹闹过生辰那一日,便是自己亲生母亲的忌日,而他却一无所知,只管高乐自己的,将会情何以堪?

宁夫人实在其心可诛!

还有周太夫人和齐亨,此事别人不知道,他们母子定然是一清二楚的,却放任宁夫人胡作非为,半点不曾顾及过齐少衍这个嫡亲孙子儿子的感受,简直比宁夫人更其心可诛!

再说齐少衍,他当年亲眼目睹亲生母亲被毒杀时,不过才两三岁稚龄,正是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之时,可他却自那时起,已再没了稚子应有的快乐,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惧害怕和刻骨的仇恨,而且这仇恨还有一半是来自他最亲的父亲和祖母的,他当时才那么小,也不知到底是怎样一步一步熬到今天的?

宁凤仪,看来让你断子绝孙还是太便宜你了,似你这等阴险毒辣之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才是!

还有老周氏和齐亨,你们愧为人祖母和人父,迟早也是会遭报应的!

章一O二回

周珺琬能想象到连夫人当年濒死时,是何等的悲愤与绝望,因为自己跟她一样,也是被她们所谓的“亲人”害得含冤而死的,她完全能感同身受,惟一的不同,便是连夫人好歹还有齐少衍这个儿子一直记得她,不像她,死了也就死了,连个记住她的人都没有!

但周珺琬却无法想象当时还只有两三岁稚龄,本该无忧无虑的齐少衍是怎么克制住了心里的恐惧和仇恨,还要躲过宁夫人无数明里暗里的算计,一步一步熬到今日的?这二十几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一想到齐少衍可能遇上的种种苦难,一想到他这么多年来不能为外人说道外人也无从知晓的艰辛,周珺琬就没法不怜惜他。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够不幸了,却从未想过,死了的人终究已是死了,再是含冤而死,再是悲愤不甘,也随着死亡一了百了了,——似她这样还能蒙上天眷顾再活一次的毕竟是少数,真正难过悲愤备受苦难折磨的,只会是活着的人!

感受到周珺琬饱含悲悯和怜惜的目光,齐少衍一时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既有几分酸涩与羞臊,又有几分恼怒与后悔,暗自悔愧这些话除了大哥以外,他还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过,怎么方才竟顺口就说了出来呢?羞恼悔愧之余,又还有几分莫可名状的委屈和暖意,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总算找到了一个至少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一般。

不过他向来自持,便是心里彼时已五味陈杂,面上依然能做到声色不动的捡放棋子,只是微微滞涩和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他此时心内并不平静的事实。

周珺琬素来擅察言观色,见此状并不难猜出齐少衍此刻心内必定不好受,想了想,很想出言解劝他一番的,但噏动了几次嘴唇,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得保持缄默。

片刻之后,倒是齐少衍先开了口,语气已恢复到了平日的波澜不惊,“她既要你热热闹闹的办,你便热热闹闹的办便是,横竖过去二十三次我都过来了,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

世人都说儿女的生辰,乃是母亲的受难日,做儿女的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母亲的生育大恩,宁氏用心险恶的更改了他的生辰,并其心可诛的将母亲的忌日改作了他的生日,为的不外乎是报复母亲,让含冤而死的母亲以为他认贼作母,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罢了,却不知道,他一直都是知道并且深深铭刻在了心底的,总有一日,他会百倍千倍的都为母亲讨回来!

什么叫‘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周珺琬一想到连夫人的死不瞑目,一想到齐少衍这些年来的如履薄冰,就禁不住义愤填膺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竟比当初自己被沈添财等人逼杀和乍一听见真正周珺琬的死因时更恼怒,两世以来第一次生出了想取一个活生生人性命的念头,因恨声说道:“她说要热热闹闹的办便热热闹闹的办?咱们偏不如她的意!她如今不是正值病中吗,要不咱们索性趁此机会,让她以后都不能再兴风作浪?”

以前她还觉得让宁夫人活着看自己断子绝孙,看自己所谋求的一切都落空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让她死反而是对她的仁慈,如今她不这么看了,似宁夫人那等心肠歹毒作恶多端之人,惟有让她死,才能一消她心头之恨!

不想齐少衍却摇了摇头,缓声说道:“我若是想让她人不知神不觉的死去,少说也说几十种法子,且半点马脚不露,又岂会等到今日?”

对很多人来说,很多时候,活着未必就会比死了好,活着虽然有可能享受到锦衣美食人生百乐,却也同时要承受人生的种种不确定和磨难,不像死了,就真正是一了百了,所有苦痛、屈辱、仇恨和不甘也都随之而去了,他才不会白白便宜宁氏那个毒妇!

“我就是要让她活着,让她活着看西宁侯的爵位是如何落到我头上,我又是如何弃之如敝帚,就是要让她活着看我如何为我母亲正名,让她对着我母亲的牌位行妾礼忏悔,就是要让整个京城都知道她,知道堂堂西宁侯爷和西宁侯太夫人是如何为了利益助纣为虐,逼死发妻和儿媳的,我要让整个京城都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齐少衍平静的说着,这些念头他早已在心里想过不止千百次,依然是除了慕容璧以外,再没对任何旁人提起过,但此时此刻,他却想也没想便对着周珺琬说了出来,自然得就好像是对着他最亲近的大哥一般,他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心里都觉得有些异样,因忙下意识将这些异样都压了下去。

这还是周珺琬第一次明确听齐少衍说出他真实的想法,之前有关他想报仇想为母亲正名想让整个齐家身败名裂等等一系列念头,都不过只是她自己的猜测罢了,倒是没想到,还真让她猜中了几分。

只既然齐少衍如今还不想让宁夫人死,想让其有朝一日对着他母亲的牌位行妾礼,身为盟友的她说不得也只能跟着改变主意,“大爷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了!”说完见时辰已不早了,又见不远处隐隐绰绰有人影晃动,因提出告辞。

“且慢!”却被齐少衍唤住了,淡声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不要多心!再就是宁氏死罪虽暂时可免,活罪却不可饶,我院里有一种蘑菇,长势极好,我迟些让人给你送去,就要劳烦你代我尽孝,服侍母亲吃下了!”想也知道他送去的东西宁氏必不会吃,周珺琬如今却掌着厨房,要略动动手脚,堪称易如反掌之事。

周珺琬心里一动,已约莫明白了齐少衍的意思,点头道:“大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屈膝行了一礼,领着文妈妈沿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却在绕经一片假山时,冷不防听到有压低了的男女的调笑声自山间传来,“爷您轻点…要压坏了…”

“哪里压坏了,让爷瞧瞧…”

女声有些耳熟,一时间想不起到底是谁,但男声却十成十能确定是来自于谁的。

周珺琬与文妈妈对视一眼,忙不约而同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行至安全地带,又绕道回至自家的院子后,文妈妈方低声道:“啧,这才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谁能想来三爷瞧着那般温文尔雅的一个人,竟会孟浪轻狂到如此地步?这会子可还是青天白日呢!”

——之前在假山里那个男声的主人不是别个,正是侯府的三爷齐少灏,他因还未及冠,声音还稍显稚嫩,虽有意压低了,依然很容易辨识。

周珺琬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吟道:“我倒觉得这不像是三爷的作风,他一贯谨慎,屋里至今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就是为了讨侯爷喜欢,又岂会青天白日就那般孟浪的授人话柄?要知道园子里可随时都有人往来,咱们不就很容易就发现了他们?况以冯姨娘的精细,又岂会如此放任三爷?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不过此事是好是歹都与咱们无关,咱们还是将其烂在肚子里的好!”

文妈妈闻言,略一细想,也觉得事有蹊跷,但正如周珺琬所说,此事终究与她们无关,知道得太多也未必就是好事,因忙点头道:“奶奶说得是,咱们还是当不知道此事的好!”

主仆两个说了一会儿话,齐少衍那边便打发人送了一匣子蘑菇过来。周珺琬一看,那蘑菇生得极是普通,乍一看就像是寻常吃的正经榛树蘑,倒也不会轻易惹人动疑,果然与她之前猜想的一样,当下已是彻底明白了齐少衍的意思。

原来别人或许不认得那蘑菇不是榛树蘑,周珺琬因时常接触花木,却是认得的。认真说来,这种蘑菇并不可怕,只是吃了之后会让人短时间内产生幻觉,疯一阵乐一阵,待清醒后却什么也不记得,顶多觉得浑身乏力而已。

如此一来,宁夫人只要一吃了那蘑菇,她心里本又有鬼,晚上会有何等癫狂之举,可想而知,就算第二日她清醒如常了,有了头天晚上的癫狂,怕也再难有人相信她其实是正常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