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罚?”薄美人凉凉道,“我做错什么了?难道如今你不该向我行礼吗?”

顾云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薄瑾柔虽然一贯嚣张冲动,但今日这番来得太没道理,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还不等她想明白,便听到薄美人冷声吩咐道:“让她给我跪下。”

两道巨大的力量立刻将她往地上按去。昨夜刚下了雪,此刻地上尚有积雪,顾云羡咬紧牙关就是不从,两个宫女只得使更大的力气,她脚底一滑,不受控制地朝前摔去,额头直接磕上了地面。

两个宫女却并不放过她,攥住她的手腕就将她上半身提起来,却见她光滑的额头上一片青紫,看起来十分狼狈。

薄美人半蹲下身子,平视着她:“我今天就是要给你个教训,让你明白,今非昔比,你早不是从前那个皇后娘娘了。”说着玉手扬起,眼看便要扇下去——

顾云羡绝望地闭上眼睛。

几天之前才被人掌掴,今日居然又要经受一次。原来当一个废后就是这样的感觉。没有尊严、没有体面,曾经的骄傲被踩在脚下,比沾了污泥的积雪还要肮脏,任谁都能上来践踏。

难道她以后的日子都要这么过下去了吗?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顾云羡睁开眼,却见薄瑾柔面色煞白,扬起的右手依旧停在原处,腕上却搭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她顺着看过去,皇帝右手攥着薄瑾柔的手腕,面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神情,可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中分明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气。

“陛、陛下…”薄美人惊惧之下,有些结巴道,“您,您怎么会来这里?”

“朕不该来这里?”皇帝若有所思,“是了,此时是不该来。朕来了,碍了你在这里擅动私刑!”

“陛下,您误会了,臣妾,臣妾只是想教顾氏一点规矩,是她自己脾气太硬,臣妾本不想对她动手的!”薄美人惶急地解释道。

皇帝却似乎被她这句话给逗乐了,口气戏谑:“你?教云娘规矩?朕三媒六聘将她娶入东宫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几时轮到你来教她规矩?”

薄美人被他这句话骇得面色惨白,唇瓣不住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收回目光,皇帝懒得再看她,淡淡吩咐:“传旨,美人薄氏任意妄为、目无纲常,着即降为正八品采女,于寝宫思过,无旨不得擅出。”顿了顿,“再通知六尚局,以后顾娘子的份例照着宝林发放。”

薄美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不久以前她还曾讥笑过顾氏不过是个领着采女位分的庶人,可是一转眼她竟也成了采女。三个散号之一的采女。向来家人子册封都是从八十一御妻起,这个位置根本就是用来册封宫女的!

除夕

热敷好的帕子被递到皇帝手中,他凝视着那处青紫半晌,不客气地将帕子按了上去。

顾云羡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天啦,他下手也太狠了吧!

“忍着。”余光瞥到她的神情,皇帝慢吞吞道,“敢躲的话,朕就吩咐太医不用在药里加甘草调剂了。”

他的话让她身子微僵。

她从前当皇后时,总是时刻不忘保持主母气度,唯一比较孩子气的恐怕就是喝药怕苦,每回都要吃好多蜜饯。偶尔有一回被他撞上了,惹得他诧异不已,很是笑话了她几天。

他竟还记得这些事?

她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必须做决断了。不能再拖了。

“其实,”她低声道,“臣妾如今已不那么怕苦了。”

皇帝闻言手一顿,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的脸上:“噢?”

“住在静生阁的时候,臣妾曾病了一场,足足喝了大半个月的药。那些汤药都不曾加过甘草蜂蜜,苦得连舌头都要麻掉,不过臣妾还是喝下去了。”她笑了笑,“那时候臣妾便知道,原来有些事只要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皇帝沉默片刻,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可那笑却带着几分冷。没有丝毫预兆的,他伸手卡住了她的下巴,微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审视她。

顾云羡睁大了眼睛,努力做出无所畏惧的样子,可是慢慢的,那双清亮的眼眸微微发红,一滴泪滴下,落在他的指尖。

皇帝微微一愣,松开了她:“你哭什么?”

她却低下头,并不回答。

他看着这个与他相处了四年的结发妻子,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搞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他起身,一句话也没留下便转身离去。吕川有些担忧地看她一眼,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到人都走了,阿瓷才凑到顾云羡身旁,忧虑道:“刚才可吓死奴婢了,小姐你怎么这么大胆呢?那般驳陛下的面子,难怪陛下会恼!”顿了顿,“就算小姐如今无意承宠,也不能这么冲撞陛下啊!”

顾云羡默默看着前方,唇边却扬起一抹笑,似是凄凉,更多的却是认命:“无意承宠?你以为我如今还有别的退路吗?”

阿瓷愣住。

“我原本只想服侍好太后,躲开那些纷争。可这些日子因为太后,我已然再次引起了那些女人的嫉恨,今日薄氏的事情一出,我便再也不可能避开了。要么坐以待毙,要么杀出一条血路,没有第三个选择。”她的声音切金断玉,仿佛判决。

“您是说?”阿瓷愣愣道。

“太后希望我能重新去争夺陛下的心,为了顾氏、为了自己奋力一搏。”顾云羡低声道,“如今,我只能答应她了。”

说完这句话,她心中无法控制地生冷。原来什么都是注定好了的,她还以为她可以逃掉,可以不用再去讨那个男人欢心。可命就是命。从她嫁给他那天起,这一生就注定了要靠着他生存,无从改变。

阿瓷足足呆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既然您决定去…那方才为何要那般对陛下?”

“因为…”顾云羡看向窗外,此刻又已经开始飘雪了,碎琼乱玉、纷纷扬扬,和自己饮下毒酒那天一般无二,“太后想明白了的事情,我也想明白了。”

顾云羡在当天傍晚去了长信殿,太后由着她默不作声给自己磕了三个响头,才问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顾云羡抬头,“母后的希望便是阿云的希望。这一次,阿云定不会让母后失望。”

太后听到她的称呼,唇畔露出一丝笑意。她朝她伸出手,顾云羡没有犹豫,也将自己的手交了出去。两只纤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某种约定。

除夕将近,各宫各院都贴上了桃符,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然而在一派祥和之下,暗潮涌动却无法忽视。薄氏从从四品美人降到正八品采女,原因竟是冒犯了废后,而废后也从原来领正八品份例提到了领从六品份例,位同宝林。

份例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从这件事透露出来的讯息:不仅太后对废后心存怜惜,就连陛下竟也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大年三十当天,六宫齐聚长乐宫晨省,因是过年,人来得格外齐,就连那些排不上号的低位宫嫔也来凑了个热闹。本以为会在那里见到正春风得意的废后,谁料人家居然连面都没有露一下,众人不由大为失望。

晨省完后,叶才人陪着贞婕妤步行走回成安殿。见四下无人,叶才人才低声道:“娘娘,今日未曾见到顾氏,您说她躲起来在暗中做些什么?”

“还能做什么?靠着太后的庇佑,一门心思琢磨怎么吸引陛下的注意呗。”贞婕妤似讥似嘲。

“那薄氏那边…”

“她已然是废了,本宫也没兴致去救她。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到年后她应该会派上大用场。到那时我还得托她的福呢。”贞婕妤浅笑道,带几分神秘。

叶才人略一思索,也明白过来,不由笑道:“娘娘高明。”

除夕当晚照例有家宴,太后因身体欠佳不曾出席,顾云羡便在长信殿陪着她一起守岁。宫人准备了金银饭,象征“金银满盆”,还有枣、柿饼、杏仁、长生果和年糕,全部都讨了十分吉利的口彩。难得过年,太后心情也甚为愉悦,准了长乐宫的宫人各自玩乐,满殿热热闹闹,喜气十足。

顾云羡剪完一朵窗花,抬头便看到外面的漫天飞雪,不由轻声念道:“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一个清朗的声音适时接道,“母后这里好热闹,儿子不曾来晚吧?”

宫人没料到陛下会突然过来,全都拘谨地立在那里,殿内一时变得十分安静。太后笑道:“不晚,云娘和柳色比赛剪窗花,如今胜负未分,你还来得及当个仲裁。”

“比赛剪窗花?”皇帝挑眉,“你们玩得倒是有趣。”

他走近了顾云羡才看清,他脸颊微红,应是适才席上饮了酒,虽然乘了辇,可到底在风雪里冻了一会儿,殿内地龙又烧得太旺,眉毛上的冰雪遇热即化,留下一片湿意。

宫娥接过他脱下的大氅,又想伸手为他擦拭面色的水迹,他却不耐烦地别过头。太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又不顾惜自个儿身子,小心回头染了风寒。”

他在太后对面坐下,笑道:“瞧母后说的,哪里就那么金贵了?儿子竟是个纸糊的不成?”

太后被他给逗乐了,却还硬是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凭你怎么说,龙体安危关系社稷,半点轻忽不得。你既嫌那些婢子粗笨,那么云娘,你去为陛下拭脸。”

顾云羡微惊,似乎没料到太后会突然这么说。

皇帝刚想拒绝,听到后半句又将话头咽了下去。也不看她,反而拈起一片案上的窗花打量起来。

顾云羡缓缓起身,走至皇帝身旁跪下,抽出绢子拭上他的眉宇。他的眉骨生的高,眉毛黑而浓密,真如剑锋一般英挺。她想起新婚时期,两人感情正好,某一次她半夜醒来,盯着他的眉毛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抚了上去,却被他一把攥住,逮了个正着。

思及往事,她有些恍惚,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似乎停留得过久,以致太后和宫人都看着她,就连皇帝也垂下了视线,瞅着她若有所思。

脸涨红,她迅速收手:“臣妾失态了。”

“在想什么?”皇帝随口问道。

“没,没什么。”

她回答得敷衍,皇帝却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扬扬手中的那朵窗花:“这是你剪的?”

“是。”

“唔,这是单瓣梅花,这是垂丝海棠,这个是…”他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窗花。

顾云羡慢吞吞道:“那个还没剪完。”

皇帝一愣,太后却先没绷住,笑出了声。他默了片刻,也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飞快,顾云羡和柳色的剪窗花比赛继续进行,最终柳色以微妙的优势胜出。顾云羡低声埋怨道:“柳尚宫比阿云大那么多,竟也不知道让一让晚辈。”

柳色笑眯眯:“太后吩咐,这剪窗花虽是个游戏,但也需得认真,不然便没趣了。更何况,奴婢可从不敢把娘子当作晚辈。”

太后笑睨顾云羡一眼:“你对这事倒执着得很。”

“但凡放在心上的事情,哪有不执著的呢?”顾云羡似乎当真因为输了比赛而十分失落,竟还叹了口气。

柳尚宫道:“太后您瞧瞧,娘子这是在拿话吓唬奴婢呢!大不了,奴婢便将那彩头让给娘子好了,免得娘子来年一整年都看奴婢不顺眼!”一席话逗得殿内又是一阵大笑。

皇帝在听到顾云羡那句叹息时神情微动,黑曜石般的眸子瞅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是守岁,可明天还有元日大朝会,皇帝必然是得早起的,所以子时一到太后便催着他去安置了。这么晚了自然不能再回大正宫,太后于是命人在长乐宫收拾出了一间寝殿,让顾云羡陪着他过去。

皇帝方才又饮了几杯酒,倒显出几分醉态来,进了寝殿便半歪在榻上。顾云羡吩咐宫娥上去替陛下洗漱,却被他不耐地推开。吕川轻咳一声:“娘子,您看陛下醉成这样,还是您亲自去吧。”见顾云羡不动,又道,“太后派您过来伺候陛下,您也得尽心尽力不是?”

顾云羡这才缓步上前,坐在榻沿,将皇帝扶起来。他半眯着眼睛,靠在她肩上。接过宫娥递上的热帕子,她小心地给他擦脸,眼看就要完工,却忽然被她攥住手腕。

“陛下,”她挣扎,“陛下,您松手,臣妾动不了了…”

皇帝却将她攥得更紧,一用力就把她揽到怀中。榻前原本跪了三四个宫娥捧着铜盆、巾帕等洗漱用品,见到这个情状吓得把头埋得死死的,看也不敢看一下。

“跟朕说说,先前你在想什么?”是皇帝慵懒而带三分醉意的声音。

“什、什么?”

“在母后殿中,你给朕拭脸的时候。朕知道你走神了。”

“臣妾没想什么…啊——”

宫娥们被惊呼吓得抬起头,却见陛下已经拥着顾娘子倒在了榻上。吕川神情不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还不快退下。”

众人如奉纶旨,忙不迭起身退至殿外。

临幸

顾云羡感觉到身上的重量,鼻间是熟悉的松柏气息。她想起新婚之夜,吟诗却扇之后,他也是这样抱着她,而那时候的她心中满满当当的都只是柔情和恋慕。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般算计于他。

眼眶微热,她伸手推上他的胸膛,挣扎道:“陛下,您喝醉了。”

他低头看着她:“ 醉了?或许吧。”可那眼中分明还有几分清明。

她脸色发白,似是被他的行为吓到了:“陛下,臣妾…臣妾已是废后。”

“朕知道你是废后,不用提醒了。”他不耐烦地打断,“先回答朕,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见她不答,他忽然微微一笑:“你不说朕也知道。”温热的唇落在她的眉上,“朕还记得那天晚上,正睡得迷迷糊糊地忽然觉得身边似乎有只小耗子在动。我微微睁开眼睛,就瞅见我那新娶的太子妃半坐起身子,傻乎乎地瞅着我,被发现了都不知道。这还不算,她看够了居然还上了手,要碰我的眉毛。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顾云羡窘得都要哭了:“陛下,求您别说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凝视着她:“你根本就还想着朕,为何要做出已经忘情的样子来?你可知你这是欺君?”

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顾云羡唇瓣微颤。皇帝似乎对她的表情很满意,笑起来:“别担心,你乖一点朕就不怪你了。”

他的吻落上她的脖颈,顾云羡感觉到他越来越灼热的气息,忽然轻轻道:“陛下,您为什么不肯给臣妾一条活路?”

他的动作顿住。

“您这么对我,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臣妾如今只求留一条性命,在这深宫中默默老死,您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臣妾?”

皇帝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自己身下的女人。她面色苍白,神情绝望,似乎自己这个帝王的宠幸不是荣耀,而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洪水猛兽。

心底有一股郁怒涌上,他刚想开口,一对上她的眼睛却又是一愣。那带着凄苦无奈的眼眸中,分明还有挣扎隐忍的情愫。

他尚在发愣,又听到她继续道:“妾为弃妇,不敢再求夫君垂怜。”

他只觉得怒火如被大雨淋过一般,熄得迅速,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怜惜。仿佛这一刻他才发现,其实面前这个女人与旁人都是不一样的。

她是他用大晋最盛大的仪式迎娶过门的太子妃,是她祭过家庙、同牢共食的发妻,是曾与他共同站在这个帝国权力之巅的皇后。可是如今,她却变成了被夫君废弃的无助女子,连那些无知可笑的媵妾也敢上去践踏她的尊严。

而自己娶了她四年,除了新婚那段日子,根本不曾给过她多少关心。

他忽视了她这么久。

指尖抚上她的眉毛,十分轻柔,然后是脸颊、嘴唇。他的拇指摩挲着她发白的唇瓣,声音有些沙哑:“你害怕?”

她不语。

“可朕记得你以前胆子很大。”他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是朕记错了?”

“陛下没有记错,”她道,“是臣妾做错了。臣妾本该规规矩矩地活着。”

他听到“规规矩矩”四个字眉头一蹙:“规规矩矩地活着?可朕不喜欢太规矩的女人。”

她推他:“那陛下便放开臣妾吧。”

她没能推开他,反而被制住了双手。皇帝瞅着她,唇边溢出一丝笑意:“你想气朕放你走?”顿了顿,“这倒是很有意思。”

握着她手腕,他语气淡淡:“每年的新年都是一个样,实在是乏味得紧。今年难得云娘你这么有趣,朕都要惊喜了。”

他再次吻上她,手指也解开了她的腰带。她刚想拒绝,就听到他轻描淡写道:“先别去想那些女人。你若此刻让朕不痛快了,就不需要她们来对付你了。”

她的动作僵住。

皇帝嘲讽地一笑。

她只觉得那清爽的松柏气息铺天盖地,让她喘不过气来。他的手一直攥着她,如铁箍一般,让她半分动弹不得。外面天寒地冻,殿内却暖意熏人,她觉得自己仿佛泡在汤泉里,身子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热,心却越来越凉。

她想起新婚之夜,想起从前的许多个夜晚。那时候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们在一起天经地义,可如今妾身未明,她却不得不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诱他惑他,欲拒还迎。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恨他。

乌黑的眼眸里蓄了泪水,死死地瞪着上方的床帏,等待一切结束。

第二日的元日大朝会结束之后,皇帝回到了大正宫。

他身上还穿着冕服,冠前的十二旒挡住了神情。吕川知他一贯不喜穿着隆重的冕服,一进殿便带着八名宫人伺候他换上常服,然后道:“陛下接下来该去长乐宫给太后问安,这便让人备辇吗?”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微微颔首。

今年的元日大朝会因有西域各国的使节前来朝拜,时间拖得比较久,等到他赶到长乐宫时已经快到午时。柳尚宫迎了他进去,笑道:“太后估摸着陛下今日会来得较迟,便先用膳了,陛下这会儿可要添双筷子陪太后一起?”

皇帝笑笑,入了东殿果然见太后跪坐案前,正慢条斯理地用着膳,他唤了声“母后”,眼光飞快地在殿内一扫。

没有看见那个人。

“你来了。”太后的声音有些冷淡,“哀家今日没等你,皇帝可不要见怪。”

“母后说的哪里话。”皇帝笑道,“您身子要紧,膳食绝不能耽搁。是儿子来晚了才是,该责该责。”

太后淡淡地瞥他一眼,没有答话。

气氛有点冷。

皇帝眸光微动,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立刻有几分不自然。柳色见状连忙唤人给他添置碗筷,又说了好些逗趣话,这才哄得太后稍露笑意。

用完膳,皇帝陪着太后品茶,眼看茶也要喝完了,差不多就得走了,他终是没忍住,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怎不见云娘?”

太后闻言神情一冷,却没发怒:“哦,她啊。她身子有些不适,哀家便让她留在自个儿殿中休养,不要出来了。”

“身子不适?”皇帝蹙眉,“她怎么了?”

太后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怎么,皇帝如今竟这般关心云娘?”

他微愣,忙笑道:“儿子只是看母后喜欢她,担心她若有事母后会难过。”

“哀家会不会难过不劳皇帝操心。”她搁下茶盏,“我乏了,你也有事要忙,这便跪安吧。”

皇帝见她神色坚决,遂顺从地起身告退。待出了长信殿,吕川这才问道:“臣见今日太后神色不对,不知发生了何事?”

皇帝淡淡道:“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知道了朕昨夜与云娘…”

吕川一愣:“太后不是一贯喜欢顾娘子么?她重得陛下宠爱,太后该高兴才对啊!”

皇帝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前方,默然不语。

母后的心思他大概猜到几分。当初云娘伤透了她的心,若非自己告诉她说云娘如今已经改过自新,一心一意想侍奉她终身,恐怕她也不会再对云娘释怀。而自己当时之所以做那个决定,除了对云娘有些好奇,想给她制造复杂的局面看她如何应对之外,也是为了让母后能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