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顾云羡道,“臣妾听吕大人说了,您没有让她归葬平陵妃园寝。”

“哦,这个啊,是朕让吕川告诉你的。”他一直记得答应过她,除军国大事之外,不对她有所隐瞒,“朕不想让她去那里,不然咱们都百年之后,住得那般近,还得成日听她的叫嚷。”

生死之事被他说得这般轻松,仿佛是个笑话。

当初景馥姝犯下大错,最终都还得了个婕妤的位分,正正经经葬到妃园寝,如今姜月嫦却是尸骨漂泊。两厢对照下来,皇帝对姜月嫦的处置着实要绝情许多。不过顾云羡并不感到意外。他与姜月嫦的感情原本就没有当初与景馥姝深。姜月嫦的性子太跋扈张扬,偶尔见见还觉得她直率可爱,多了就厌了。

前段时间姜月嫦折腾出这么多事来,早就让他烦透了她。

顾云羡沉默片刻,“那陛下为什么对外还要说将姜氏葬到了平陵?”

皇帝终于抬眼,斜睨着她,“你不知道为什么?”

她背过身子,“不知道。”

他面无表情地看她片刻,忽然抛下折子,一把将她拽到自己怀中。顾云羡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也没多惊讶,神情自如得很。

皇帝把她放低一点,让她半躺在他腿上,脖子枕着他的手臂,仰面朝上与他对视。

他低下头,与她鼻尖相触,“再说一次,你知不知道?”

她眼珠子转了转,很不给面子地重复道:“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陛下您逼问臣妾也没用。”

他好笑地看着她,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小没良心的!”

他坐直了身子,顾云羡也顺势起来一点,依偎进他怀中,心情有些复杂。

她自然知道为什么。

所谓“贤妃劝阻陛下废明修仪为庶人”,不过是他放出去的消息而已,为的只是给她多添贤德的名声。同理,谎称把姜氏归葬平陵妃园寝,也不过是更加凸显她的大度而已。

他如今为了她,确实是费尽了心思。

姜氏的最终结局传出去之后,大家议论了一阵。

比起她做的那些事情,这个下场实在是合情合理,想来即使是她的家人也无话可说,只能怨自己女儿不争气。

死人在这个宫里是没什么分量的,很快大家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关注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姜月嫦的儿子到底要交给谁来养。

原本所有人都觉得非泠淑媛莫属,可谁知她居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生了病。病人自然不能照顾新生儿,即使是交给她也需得等她病好了才行。

所以在那之前,皇四子仍养在含章殿,由贤妃娘娘照料。不过很快,大家又听到消息,说贤妃身怀有孕,操劳不得,且陛下似乎也不喜欢这孩子待在那里,大有尽快给他找到个新母的意思。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可饮朱砂、雄黄、菖蒲酒,可吃粽子,赏石榴花,佩艾叶,合诸药,画治病符。这么多的玩耍项目,一直是宫中女子们期待的一个节日。

然而今年的端午却注定要草草度过。

这段日子宫里正全力筹备封后大典,实在分不出多少精力来为端午节布置。最终还是由顾云羡出面,邀六宫众人在含章殿小聚,算是过节。

既然是端午,皇帝也赏脸出席了,众人一起饮酒说笑,气氛十分融洽。

小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宫娥在顾云羡的吩咐下抱着皇四子出来给众人献宝。

庄贵姬笑道:“臣妾看皇四子长胖了一些,模样也好看了,娘娘照顾他当真是尽心尽力。”

顾云羡道:“本宫倒没费多少心思,自有宫人和乳母在看顾。”

毓昭仪道:“娘娘真是过谦了,连臣妾都听说娘娘事无巨细,帮皇四子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帖帖的。”含笑打量一下顾云羡,“臣妾看您这些日子可清减了不少啊。”

瑾才人道:“贤妃娘娘是有身子的人,可别为了皇四子而累到了自己…”

顾云羡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毓昭仪忽然起身,走到宫娥身旁,“让我抱一抱。”

宫娥看一眼顾云羡,见她并没反对,遂将孩子交给了她。

毓昭仪小心地抱着襁褓,逗弄了几句,眼中忽然带上了伤感之色。

瑾才人关切道:“娘娘怎么了?”

毓昭仪把孩子还给乳母,低头调整了一下表情,歉然地看向皇帝,“陛下恕罪,臣妾失仪了。”

皇帝神情温和,“你想起什么了?”

毓昭仪抿唇,眼中忽现泪意,“臣妾,臣妾刚才看到皇四子那般玉雪可爱,忽然就想起了大郎…”声音里带着哽咽,“他若是还在,如今也该六岁了…”

毓昭仪口中的大郎,是陛下的长子,一岁时因病夭折,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生出过儿子。

顾云羡安慰道:“逝者已矣,竹央你也别太难过,当心伤到自个儿的身子…”

“是啊,今日是过节,昭仪娘娘还是想些开心的事吧。”庄贵姬劝道。

“繁素你说得是。”毓昭仪勉强一笑,看向顾云羡,“臣妾适才情难自禁,差点扰了娘娘的小宴,万望娘娘不要见怪。”说这话时,她神情哀伤,全然是沉浸在失子之痛中的母亲。

顾云羡自然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责怪她,微笑道:“哪里的话。竹央你放宽心比什么都重要。”

一直没有说话的柔华阮氏忽然开口,“昭仪娘娘既然这般思念皇长子,如今这皇四子又没有母亲,不若便交给昭仪娘娘鞠养如何?”看向顾云羡,“反正贤妃娘娘身怀有孕,分不出精力照拂皇子。”

毓昭仪今日这番话本来只打算点到即止,没想挑明,却没料到这个不怎么熟悉的阮柔华会跑出来给她帮腔,不免有些意外。不过意外归意外,她的话好歹是向着自己的,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见招拆招便是。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道:“本宫已经有了大公主了,如何敢强求更多…”

说是怎么说,脸上却带着无法忽视的遗憾。

阮柔华道:“大公主今年已经八岁了,有个弟弟正好可以多个伴,姐弟俩一块长大,日后感情定然融洽,岂不是美事一桩?”笑吟吟地看向皇帝,“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一言不发,看了阮柔华一眼,再看看毓昭仪,挑眉一笑,“先喝酒,此事容后再议。”

当天夜里,皇帝坐在轩窗下遥望天边的月色,顾云羡靠在他身旁。他抚摸着她的肩背,“朕猜得没错,竹央果然是很想要得到这个孩子。”

顾云羡知道这个时候为沈竹央辩解才能更让他心生不满,故意道:“也许竹央真的只是希望有个孩子承欢膝下,排遣寂寞?”

“排遣寂寞?”皇帝冷哼一声,“她都有女儿了,还巴巴地眼馋别人的儿子作甚?朕看她对四郎也不怎么上心,不过是看中了他是皇子而已。”

顾云羡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段时间她在与皇帝相处的时候说了一些沈竹央的事情。那些话夹在别的事情之中,以说笑的口吻提出来,显得十分自然。

她夸赞她精明干练、治宫有方,是个极有能耐的。然而皇帝这阵子本就对沈竹央有所估计,听到顾云羡这么说,只会更加怀疑她的用心。

在这样的心理铺垫之下,即使今日沈竹央做得自然而有分寸,还巧妙地抬出了大皇子做幌子,皇帝依然无法相信她仅仅只是想要个儿子。

他已对她生了疑心。

采葭挑帘而入,道:“娘娘,陛下,有人求见…”

皇帝对她这个含含糊糊的说法有些莫名其妙,“何人?”

采葭迟疑一瞬,“泠淑媛娘娘。”

皇帝见到泠淑媛才明白适才采葭为何是那般欲言又止的表情。泠淑媛独自前来,一个侍女也没带,衣饰也朴素到如同寻常宫人,一看便是为了避开耳目。

他眉头微蹙,先扶着顾云羡的手让她坐下了,才在她旁边找了个位置。

他眼神淡淡地看着泠淑媛,“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身子还没好全吗?”连今儿的端午小宴都没参见。

泠淑媛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稽首长拜道:“臣妾今夜前来,原是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

泠淑媛以头触地,一字一句道:“臣妾请求陛下,不要将皇四子交给毓昭仪鞠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Mint夏喷油扔的地雷!么么哒!

又到了忙成狗的周一啦,阿笙泪流满面啊…这一章是存稿箱帮我发的,阿笙给大家飞吻一个以示爱意!

115

皇帝不动声色,“为何?”眼神深邃,“不交给毓昭仪,那朕应该把四郎交给谁?”

泠淑媛道:“这宫中妃嫔众多,陛下大可从中择一品行端正、安守本分的妃嫔为皇四子养母,并不一定要选身份最高的。”

“品行端正、安守本分?”皇帝回味这四个字,轻轻一笑,“如此的话,朕镜娘你就挺合适。如何,你希望当四郎的养母吗?”

泠淑媛苦笑一声,“臣妾自然愿意。但臣妾知道,陛下并不属意臣妾。”

皇帝看着她,“哦?你从哪里看出来朕不属意你的?”

“臣妾生病,陛下不曾前来看望,臣妾便明白了。”泠淑媛神情平静,用的是她一贯看透一切的口吻。

换做旁人,皇帝会觉得她这话是在责怪他冷落她,但唯有泠淑媛不会让他这么想。他知道她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半分多余的意思。

不以为意地笑笑,他道:“说到生病,你还没回答朕,你的身子怎么突然好了?今日端午小宴,云娘派人去请你,你的宫人可回话说你身子不适、无法前往呢。”

“臣妾的身子其实前几日就好了,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臣妾故意隐瞒了这个消息。”泠淑媛道。

“什么原因?”

泠淑媛眼神平静地看着皇帝,“臣妾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毓昭仪别再把眼睛死盯在臣妾身上。”

皇帝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是副懒洋洋的样子,听到她这句话才稍稍收敛了笑意,语气却依旧如同玩笑,“镜娘你还是别卖关子了,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真让人心里不痛快。朕知道你今夜前来,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朕给你机会。想说什么就说吧,朕会认真听完。”

他这是不耐烦再与她绕圈子了。

“诺。”泠淑媛道,“正如臣妾适才所说,臣妾今夜前来,是为了请求陛下,千万不要选毓昭仪为皇四子的养母。”

“理由。”皇帝言简意赅。

“陛下也知道,臣妾与月娘是闺中密友,多年相交,情分如同亲姐妹一般。虽说月娘做错了许多事情,但臣妾受她临终托付,帮她照顾好四郎。臣妾必须做到。”泠淑媛道,“所以,臣妾不能让毓昭仪得到四郎。她居心叵测,四郎若成了她的儿子,只会变成她实现自己目的的工具!”

泠淑媛说这话时神情十分恳切。相识这么多年,顾云羡见惯了她冷淡的样子,甚少看到她脸上出现这么激动的表情,颇有些不习惯。

皇帝漫不经心道:“你说毓昭仪居心叵测,有何凭证?”

泠淑媛沉默一瞬,“月娘过世之后,臣妾心中悲痛,食不下咽,终于一病不起。然而臣妾当时记挂着四郎,明白自己若是病了,便会错过收养他的最好机会,于是特意吩咐了身边的婢女,让她们隐瞒这件事,想要撑过这一阵再说。”苦笑一声,“可谁知,就在臣妾晕倒的次日,臣妾生病的消息就传遍了六宫。”

皇帝闻言不语。

他明白泠淑媛的意思。她既然吩咐了身边的宫人隐瞒此事,消息还传了出去就只有一个解释,她的宫人里有别人的眼线。而以她的身份和聪慧,能够在她身边安插眼线的人也就那么两个。

再结合一下这件事的最大得利者,也只能把目标锁定在竹央身上了。

除了她,确实没有别人会去散播这种消息。

泠淑媛见皇帝神情似有所动,继续道:“陛下,若毓昭仪真心对四郎好臣妾也不说什么了,可她分明另有打算。臣妾虽然甚少介入宫里的纷争,但这并不代表臣妾不清楚那些事情。”泠淑媛看着皇帝,眼神清澈而平静,“贤妃娘娘居妾妃之位这两年,她一直对后位心存觊觎。她想要四郎,也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个筹码。”

泠淑媛的话正好与皇帝的猜测不谋而合,让他对沈竹央的怀疑立刻从原来的五分变成了九分。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求朕准许你自己鞠养四郎?”

泠淑媛轻叹口气,“因为臣妾明白,正是因为臣妾与月娘交好,陛下才对臣妾不放心。您担心臣妾会因为月娘的事心生怨恨,担心臣妾会利用四郎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所以,您不愿意把四郎交给臣妾。”

“那么,你会吗?”皇帝用余光瞥一眼顾云羡,慢慢道,“你会对朕和贤妃心存怨恨吗?”

泠淑媛顿了片刻,摇了摇头,“不会。臣妾心中明白,月娘会有那个下场,皆因她自己做错了事,怨不得旁人。”目光直视皇帝,她恳切道,“臣妾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陛下将四郎交给我。臣妾不奢望能与四郎朝夕相伴,只要他不被有心人掌控,有一个真心待他的养母,臣妾也就安心了。”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开口,似乎已把心中的话都说了个干净,后面的事情就全看皇帝自己的想法了。

皇帝凝视她沉静如水的面庞许久,淡淡一笑,“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你回去吧,朕自有主张。”

泠淑媛闻言没再拖延,干脆地磕了个头,“臣妾告退。”

直到泠淑媛的背影消失在沉沉夜色中,皇帝才攥住一直没有说话的顾云羡,问道:“你怎么看?”

顾云羡想了想,“臣妾觉得,镜娘今夜所说,应该是发自真心。”

“你相信她?”皇帝道,“你觉得她不会害你?”

顾云羡点点头,“臣妾相信她。”顿了顿,“其实有一件事,陛下多半不知道。早在年初我们还在温泉宫的时候,镜娘和姜氏就已经闹翻了。个中内情外人并不知晓,只听说好像是镜娘看不惯姜氏的所作所为,所以决定和她分道扬镳。”

皇帝确实没有听说这档子事儿,不免有些惊讶,“当真?那她还…”

“她们虽然闹翻了,但姜氏生产当夜、性命垂危,镜娘便抛下过往去看她了,之后更是答允替她看顾皇四子,丝毫不怕会因此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便是刚才,她也没有为了避嫌而提起自己和姜氏曾经的矛盾。”说到这里,顾云羡轻叹口气,“陛下,臣妾觉得,镜娘与姜氏闹翻,全的是她心头的正直公理,而她想要保护皇四子,全的则是她与姜氏的姐妹情。从头到尾,她都再磊落不过。她不会因为月娘而迁怒旁人。”

皇帝默然。其实朱镜如服侍他多年,她是什么性子他心里也大致有数。他明白她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之前只是因为太担心云娘,所以会多了一层戒心,如今看来,他委实没必要怀疑朱镜如。

他揽紧顾云羡的肩膀,轻声道:“朕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吧。”

五日之后,皇帝降下旨意,将皇四子过继给泠淑媛朱氏,并下令宗正寺改换玉牒,让皇四子正式认朱氏为母。朱氏从淑媛晋为淑仪,居九嫔之首。

同时,因贤妃娘娘身怀有孕,特命庄贵姬尹氏跟随其左右,熟悉六宫事物,分忧解劳。

两道旨意一起下来,立刻在后宫中激起千层浪。

朱镜如在这场夺子战中明明都被排除出局了,谁知竟会绝地大反击,不声不响拔了头筹。而庄贵姬所谓的跟在贤妃身侧熟悉宫务,则是变相地许诺了其协理后宫之权。待到贤妃复位、身孕七八个月的时候,她就可以正式接手了。

这两位这么一升迁,另一个人的处境就被衬得十分尴尬。

毓昭仪在这两年一直执掌宫务大权,为六宫之主。顾云羡晋至贤妃之后,她这权力就交了出去。偏偏陛下也没准她协理六宫,她便彻底失了权。本以为等到顾云羡身子重些、不能理事的时候,陛下自然会恢复她的权力,谁知他竟然让庄贵姬跟随顾云羡熟悉宫务。

就在宫人们对陛下的决定有些困惑的时候,另一个消息传出。陛下在两日前亲口斥责毓昭仪,说她不知分本、居心叵测,若以后不知收敛,他绝不轻饶。

宫人们这才恍然大悟。陛下让庄贵姬接手原是故意的,他就是不想给她再握到权力的机会。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众人忍不住幸灾乐祸。毓昭仪以为抢个儿子能给自己增添点筹码,谁知儿子没抢到,倒让陛下把她的心思看了个透彻。陛下对待妃嫔一贯温和,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已是十分不客气。沈竹央服侍他这么多年,恐怕还没被这么斥责过,这回可算是栽了个大跟头了!

泠淑仪选在一个傍晚来含章殿抱皇四子去粹玉殿。

她进来的时候,皇四子正在睡觉。顾云羡笑道:“这样正好,让乳母趁着皇子睡着了把他抱回去,免得路上哭闹不停。”

泠淑仪看着乳母和宫人去内殿为皇子收拾东西,淡淡道:“这回的事,臣妾欠娘娘一个人情。”

顾云羡笑意不变,“别这么说,你也帮了我。如果不是你病得恰到好处,沈竹央怎会中计?”

泠淑仪没有说话。

她悲伤过度是真的,一病不起却是刻意为之。

自打那夜在产房外听到顾云羡话中的暗示之后,她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她故意装病,再一面吩咐宫人隐瞒这个消息,一面让亲信婢女把这件事透漏给毓秀殿的宫人,引她们去散播传言。

她明白,只有给沈竹央更多的希望,才会让她防备松懈,为争夺皇子做出更多的事情。

她们也才可以寻到机会,让陛下看明白她的野心。

她装病的时候,顾云羡负责在皇帝面前进行各种心理铺垫,等到他终于对沈竹央生疑之后,她便来进行最后一击。

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亲自参与到后宫的纷争里去,同这个她从前曾一度不喜的皇后娘娘联手,没想到两人竟配合得出奇默契。

从开始到结束,她们只有过一次秘密的交谈。在月下的水阁内,她向顾云羡保证,只要能顺利收养四郎,便会恪守本分,低调处事。同时她还会尽全力约束姜家人,不让他们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相信了她。

其实她一开始并不明白,她为何会这般轻易地相信自己,等到两人联手之后,她才慢慢懂了。

她与顾云羡,其实在很多方面的心情是一样的。

她们都对这宫里的事情很厌倦,但是为了不同的目的,不得不勉强自己出手。

顾云羡也是看明白了这个,才会找她合作吧。

她相信,只要她安分守己,顾云羡便不会去害她,正如她不会主动加害她一样。

两个少有交集的女人第一次合作,最后的结果皆大欢喜。她得到了四郎,她打击了毓昭仪,还扶了庄贵姬上位,再好不过。

“有件事,我其实很好奇。”顾云羡道,“月娘临去前,难道不曾让你为她报仇?不曾让你代替她对付我?”

泠淑仪沉默一瞬,摇摇头,“没有。”

顾云羡想了想,轻轻一笑,“那我明白了。”

泠淑仪看向她,“明白什么?”

顾云羡道:“她是担心你。”

泠淑仪蹙眉。

“我相信,她到死的时候依然恨我。但她没有让你帮她报仇,因为她害怕你会因此而危及自身。”顾云羡淡淡道,“虽然她活着的时候甚少为你考虑,好歹临死的时候还替你着想了一回。”

泠淑仪没想到顾云羡会这么说,微微一愣。片刻后,她轻轻一笑,“你倒是大度,她那么害你,居然还帮她说话。”

顾云羡道:“人死万事空,我不喜欢跟个死人斤斤计较。”

泠淑媛笑着点头,“是啊,人都死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我照顾好她的儿子,等到百年之后,再去听她跟我解释吧。”

顾云羡没有说话。

泠淑仪以为百年之后,她与姜月嫦都可以同葬平陵妃园寝,二人终有相见的一日。可她不知道的是,姜月嫦的尸骨早不知被埋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