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古氏瞪了她一眼,冷笑道:“知道就好。”

赖妈妈无法,只得退到一旁,外面进来的两个婆子见此情形,便上前要去拿住俞宪薇。

俞宪薇一直挺直背立在旁边冷眼旁观,此时便掀起眼皮扫了两个婆子一眼,婆子们见她不哭不闹,神情冷静到渗人,实在是有些反常,不像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她二人反而有些迟疑,面面相觑,不知要不要下手。

小古氏面若冰霜,一掌将手边茶杯拂落地上,喝道:“还不快去!”

杯子碎了一地,婆子们被太太的怒意吓得不轻,唯唯诺诺,欺身上前就要抓人。俞宪薇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太太这样,是要绝了母女之情了么?”自她重生后,她们之间的母女之情,其实也就只剩下些许面上情了,但今日只怕是连这点面上情都不必维持了。

小古氏一愣,怒道:“这是什么话?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拿这样忤逆不孝的话来威胁我?!还不快把她给我押下去!”她怒火滔天,说话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

俞宪薇手一翻,突然亮出一把寒光四射的银剪刀,虽然是修剪花枝所用的钝剪刀,刃并不锋利,但刃尖仍是很尖锐,也是能伤人的。

这紧张关头她突然亮出凶器,众人都吓了一跳,点翠胆子不大,更是吓得一声尖叫,往后退了一步。

小古氏又惊又怒,几乎气得狂,脸都扭曲了,拍着罗汉床,指着她厉声斥责道:“六丫头,你这是要弑母吗?”

俞宪薇反手一横,却是将刀尖抵住自己脖颈,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小古氏,本来水波不兴的眼睛突然慢慢溢出泪来,一副心死如灰的模样:“太太是尊长,亦是代表父亲,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太太若是不肯容我,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一声吩咐,我便将命还了,绝无二话!”

俞宪薇这一下突然的反转,大出小古氏意料,此话一出,小古氏更是着了慌,气焰已然消了一半,再看着那剪刀毫不留情地刺进皮肉里,一缕血顺着银剪刀尖缓缓流了下来,仿佛真的是要自尽于此,小古氏只觉心慌意乱,口气忙缓和下来,忙不迭道:“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且将剪刀放下,有话和母亲好好说。”

训斥俞宪薇让她受些皮肉之苦是一回事,但若真的闹出人命,却真就棘手了,小古氏只觉晦气,想不到这六丫头脾气越古怪了,竟成了个爆炭脾气,碰都碰不得。

一时场面僵住,赖妈妈毕竟年纪大见识多,此时便更镇定些,她看俞宪薇虽然刀入皮肉,但情绪稳定,剪刀也拿得很稳,并无激动情状,便知道她定不会寻死,只是见那剪刀刺得更深,毫不留情,却怕留下疤痕不好遮掩,忙劝道:“剪刀可不是好玩的,六姑娘快放下,有话好说,母女是至亲,哪能真成仇了呢,姑娘可别误会了太太的意思,严母慈母都是为了姑娘好。”一面又使眼色给底下婆子丫鬟,让她们悄悄上前去夺剪刀,却见点翠直勾勾看着那些血,身子已然软了一半,根本派不上用场,赖妈妈不由皱了眉。

俞宪薇听得只想冷笑,她也知如此一来便是彻底和小古氏撕破了脸皮,日后小古氏定对自己会更为忌惮,但事到如今已是不得不如此了。

俞宏屹不带家眷赴任,小古氏已经满腹怨气,现如今又在俞老太太面前失宠,在众人面前丢脸,心中积满忿恨,必定要寻一处来泄,都说柿子拣软的捏,而自己可不就是个明摆着的出气筒软柿子么,今日小古氏的骤然难便是个证明。若是真被她教训成功,之后必会变本加厉,自己的日子也会更加艰难,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索性就强硬起来,如此,至少她有了忌惮,暂不能随意拿捏自己了。

一个婆子悄悄绕到六小姐身后,想要抢下她的剪刀,俞宪薇警醒得很,立刻微侧过头去看,剪刀尖顿时在脖子上划出一道深深血痕,殷红的血流得更多。

小古氏看得惊心,忙挥手让她们退下,咽了口口水,定了定神,道:“宪姐儿,你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俞宪薇默然垂泪,一字一字道:“太太只疼爱妹妹,却作践我,既然如此,我活着还有什么意趣,既然我是太太生养的,生恩大于天,不如索性学哪吒割肉还母,将命还给太太吧!”

她口口声声要把命还给生母,却句句像是在提醒小古氏并非生母,名不正言不顺,更像是在强调是小古氏逼得她寻死。小古氏只觉胸口狠狠堵了口恶气,却又不能作出来,直憋到恨不得上前将这丫头一张嘴给撕了。

赖妈妈见小古氏脸都气绿了,一时也拿不准俞宪薇到底对自己的身世知情不知情,是有意如此说还是只是凑巧,便软着脸,和颜悦色劝俞宪薇:“六姑娘既然知道自己是太太生养的,就该知道身体肤受之父母,怎能这般自轻自贱,岂不是要寒了太太一颗慈母之心?六姑娘素来孝顺懂事,又怎么忍心让太太伤心难过呢?”

小古氏听懂赖妈妈话中暗示,便一咬牙,适时地垂下头,似在心伤拭泪:“你若有个好歹,那我还活着做什么!索性和你一道去了。”

眼见小古氏已然示弱,俞宪薇也不能再强硬,似是犹豫着,手边的剪刀略松了些。赖妈妈心头一松,正要上前将剪刀取下,忽听得屋外彩络大声笑道:“珊瑚姐姐怎么来了?”

屋里人都是心头一紧,顾不得满地乱麻,全都屏息静气去听那话。

便听得珊瑚笑呵呵道:“姑老太太一回去便差人送来一株绿薇,说是给六姑娘的,老太太特地差我来寻六姑娘,我听守园的婆子说六姑娘刚回来了,便来问一问她可是在这里?”

彩络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古氏要教训俞宪薇打她板子,阵仗闹得整个宽礼居都鸡犬不宁,如今也不知屋里是个什么情形,若真是闹得不堪了,倘或被珊瑚看到,传到老太太耳中,只怕小古氏又不得好了,思来想去,彩络便吞吞吐吐不回答,心内焦急,忍不住往门窗紧闭的正房瞟了好几眼。

珊瑚本是通透之人,见状便知必有事情,她四下看了眼,整个院子空荡荡静悄悄的,很有些反常,于是她假装不知,只笑吟吟道:“既然不在,那我再去园里找一找。”

话音刚落,忽听见耳房一阵急匆匆脚步声,忽而门户大开,照水奔出门来,丝散乱,狼狈不堪,喘着气大声嚷道:“珊瑚姐姐,我们姑娘就在这里呢。”原来照水和洒金绿萼几个都被关在耳房,由婆子看着,她等了半日也不知道正房里是什么情景,又担心俞宪薇吃亏,正心急如焚,忽听见珊瑚的声音便如闻仙乐,忙不迭从婆子手中冲了出来知会珊瑚。

照水是个心思单纯的,满心只想着太太如今要刁难自家姑娘,若是能让姑娘去老太太那里避一避,只怕能逃过一劫。她一心只挂念俞宪薇,全然没想过事后小古氏会不会转而把气撒在自己头上。

俞宪薇在房内听了,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气,这傻丫头又擅自行动,却不知现在这屋内的烂摊子正难收拾呢,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还流着血,若被老太太得知原委,只怕小古氏真要恨自己入骨了。罢,罢,横竖早晚都有这一天的,自己和小古氏之间早已是杀身之仇,从自己葬身火海那天便再没有调和的可能。

于是,俞宪薇一笑,抬起头静静看着小古氏惊慌失措的神色,提高声音道:“珊瑚姐姐,你且稍候,我这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2o13写2oo万字和85°两位童鞋的霸王票,╭(╯3╰)╮

43第四十三章绿薇之意

小古氏脸色陡然铁青,手紧紧抠住锦垫:“宪丫头,你…”

俞宪薇垂下眼,恭谨道:“既然老太太传唤,我这便去了。”

旁边赖妈妈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俞宪薇身前,脸上笑道:“姑娘且等一等,今日外头风大,吹得有些冷,姑娘身上穿得实在单薄了些,恰好前日太太亲手绣了条云肩给姑娘,不如姑娘披了再去?”她是断不能让俞宪薇就这么亮着脖子上的血痕出这道门的,所以语气带了几分不容违抗的强硬。

赖妈妈说着,又因那云肩是自己擅作主张,便看了眼小古氏,见小古氏微微点了点头,便让点翠去内室取了条小巧的石榴红绣金线四合云纹云肩来,俞宪薇瞧见那云肩上纹样十分精致,显然是下了大工夫,小古氏断然不会花这样的心思给自己做东西,这应是做给俞明薇的。这样费心血的东西,若不是今日情况特殊,怕也不会轮到自己。

赖妈妈亲手取了云肩展开,笑得和蔼:“姑娘快来披上,这是太太一番心意呢。”

小古氏微微舒展眉目,往后靠在弹墨软枕上,一双眼睛乌沉沉盯着俞宪薇。

俞宪薇默然看了眼云肩,低头道:“多谢太太。”

赖妈妈见她并未强硬拒绝,便松了口气,忙笑盈盈将云肩披在俞宪薇肩头,理好大红色的排穗,绣着缠枝花纹的领口恰好遮住刚刚凝结血痂的脖颈,赖妈妈很满意,笑道:“果然是知女莫若母,这颜色样式姑娘穿了极好,可见太太多心疼姑娘,姑娘也该体谅太太一番心意才好。若是太太不得好,姑娘也难独善其身。所以,到了老太太那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姑娘心里都要明白。”

俞宪薇慢慢垂下头:“我知道的,太太和我是至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必然不能让人非议太太。”这话也并未掺假,俞老太太为人冷漠重利,冒然将事情捅到她面前,她也未必会为自己出头,到时候不过是自己和小古氏两败俱伤罢了。

小古氏听得心头一松,便将俞宪薇叫到身边,慈爱地轻抚她的端:“好孩子,今日是母亲焦躁了些,你既这样孝顺懂事,母亲也能少操些心,以后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母亲再不干涉。”今日这番难本就是以俞宪薇午宴时擅自行动为理由,小古氏这样说,便是极大地让步了,但更有可能只是事急从权画的一张大饼。

俞宪薇没有争辩,低头应了,小古氏见她乖顺,心中大慰,便示意赖妈妈放行。

珊瑚正猜测屋内情景,便见正房门突然开启,赖妈妈引着俞宪薇走了出来,和珊瑚寒暄了几句,又笑道:“照水这丫头做事不勤谨,正被嬷嬷教训呢,让彩络跟了去伺候吧。”才说着,耳房里出来的嬷嬷已经陪着笑半强硬地拉走了照水,俞宪薇眼睁睁看着照水被拉进了耳房,自己却被赖妈妈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只得暗暗攥紧了拳,小古氏是宽礼居当家主母,她要教训哪个丫头都是名正言顺,而自己势单力孤,根本搭救不了,好在小古氏对自己有几分忌惮,照水应该不会吃苦头。

珊瑚瞧出其中剑拔弩张,自是心惊,忙笑道:“既然如此,那六姑娘随我去吧,薛家来人还等着见姑娘呢。”说着,匆忙拉着俞宪薇出了院子。

到了崇德堂,俞老太太已经换了家常的金丝团花寿字纹亮缎袄,斜靠着和坐在小杌子上的两个老妈妈说话,旁边是个半大的釉青缸,里面一株细枝绿薇开得正好,满树浅碧的花串十分清雅。见了俞宪薇进来,俞老太太目光微动,落在俞宪薇间,瞧见那枝紫薇,她眼中突然浮现出一丝特别的笑意,亲热地招手:“六丫头,快过来见过两位嬷嬷!”

薛家两个老妈妈笑容满面地起身问好,先打量了俞宪薇一番,见是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少女,不由都暗暗点头,笑眯眯道:“这位就是六姑娘吧,果然是灵秀怡人呢。”

这两人虽是下人,但穿戴得很是体面,显然身份地位并不一般。薛老太太上午时才见过俞宪薇,下午又特地遣了这两人来,自然另有一番用意。因为上午时是在众人面前草草相见,到底也不曾特意认真看仔细,如今存了别样心思,自然该好好考察一番。

只见其中一位老妈妈笑道:“我家小少爷今天在府上险些迷路,承蒙了姑娘款待,听说姑娘喜欢紫薇,便让送这盆异品绿薇以作谢礼。这花儿还是我们大老爷从任上带回来的呢。”

俞宪薇已然猜到这绿薇定是薛明简所送,原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谁知竟是说到做到,她很有些意外,又觉得厅上这几人言谈微笑间似乎有些心照不宣的深意,不由更觉别扭,遂低头道:“多谢薛表兄的好意。”

两位老妈妈见她虽然容色淡淡的,却是举止从容,仪态娴雅,更是赞不绝口。其中一个妈妈是看着小古氏长大的,有心更亲热些,便赞道:“六姑娘这云肩极是精致,一看便是三太太的手艺。一别多年,三太太还是这般蕙质兰心,还养了个同样蕙质兰心的六姑娘。老太太真是好福气。”说着便伸手抚过云肩上的穗子,旁边的彩络心惊胆战,生怕她们一个巧合现了俞宪薇脖子上的伤痕,幸而那老妈妈只是触碰了两下便收回手,彩络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背心却是一层冷汗。

两个老妈妈又很是热情地和祖孙两人说笑了半日,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客人,俞老太太犹满心欢喜,亲亲热热地拉了俞宪薇在自己身边坐下,细细问她今日是何时给薛明简指路的,都说了些什么,这种突如其来且别有用意的热络和窥探很是叫人不适,俞宪薇隐约已猜到了俞老太太和薛老太太两人的心思,不免心中暗暗生恼,她前世并未定过亲,但因为俞明薇的缘故,今世却也不愿意和薛家人有什么牵扯。

俞宪薇反应有些冷淡,俞老太太虽看出来,也只当她小女孩脸嫩矜持,没有追究,正在嘱咐她要好好备一份回礼,就听见外头水晶道:“大姑娘来了。”

听说心爱的大孙女来了,俞老太太自是欢喜,忙道:“快让她进来。”

俞元薇柔柔笑着,走了进来,手上还拧着个小巧的柳条篮子,里头装着金灿灿的蜜橘。俞宪薇看着她进来得这般凑巧,不由心头一动,略一思量,陡然一片雪亮,她按了按脖颈处疼痛不止的伤口,唇边微微绽开一个笑。

俞老太太素喜俞元薇聪慧内秀,便道:“大丫头你来得正好,你六妹妹收了薛家小哥儿送的一盆绿薇,要给人家送回礼,你主意最多,也帮着参详参详,回送些什么好。”

俞元薇明眸微动,看了看俞宪薇,略一沉吟,便嫣然一笑道:“这正好,家中园子里的蜜橘熟了,我看着果子很是喜人,特地摘了些来奉与祖母。咱们和薛家是至亲,自然用不着那些官面规矩,不如也送两筐金橘去,家常礼物,既礼轻情意重,也显得亲近,而且,也不必说是回礼,只说是孝敬薛家姑祖母和几位长辈,再请几位表兄弟姐妹尝尝鲜。”

俞老太太连连点头,拉着俞元薇的手道:“还是元儿想得周到,这主意甚好,不过,这蜜橘也该由六丫头你亲自去采,才显出你的孝心。”两人说话间便将礼物定了下来,却连问都没问俞宪薇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大约都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俞宪薇淡淡应道:“是。”大约是觉得脖颈处不大舒服,她伸手理了理肩头的云肩。

俞元薇眼波流转,抿嘴笑道:“六妹妹这云肩真是别致,绣的云纹精巧无双,想必是三婶娘的手艺吧?”

俞宪薇迟疑着,看了彩络一眼,彩络会意,忙笑道:“正是我们太太的手艺呢,特意为六姑娘绣的,七姑娘都没有呢。”

俞元薇倾身过来细看,又道:“果然是一番慈母心肠,这针法好生新奇,我竟从未见过,有心学一学,不知妹妹可愿解下给我细看一看?”

此言一出,彩络大惊,忙抢着道:“这天气骤凉,我们太太担心六姑娘着凉才特地给她戴上的,若是解了只怕容易着凉,大姑娘若是喜欢绣样针法,不如索性去问我们太太,岂不更方便?再者我们太太为新出生的八姑娘绣了好几件肚兜,也是一样的针法,大姑娘想看,回去便能看到呢。”一面说,一面悄悄拉了拉俞宪薇的衣袖。

俞宪薇会意,也道:“长者赐,不敢辞。我实在不好辜负了太太一番心意,还请大姐姐见谅。”

俞元薇无端碰了个软钉子,不由脸色微红,窘迫地垂下眼,道:“妹妹既然如此说,那便罢了。”

俞老太太却是瞧不得自家大孙女受一星半点委屈,不悦地瞪了彩络一眼,道:“一件衣裳罢了,还能是什么金贵东西,屋里这么暖和,六丫头只管解下来给你大姐瞧瞧,我这里还冻不到你。珊瑚,带姑娘去内室。”

既然祖母话,俞宪薇只得照做,彩络连半声都不敢吭,心里已经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惶惶难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珊瑚引了自家小姐去内室。

果不其然,随着一阵窸窸窣窣衣物的声音,珊瑚突然一声惊呼,吓了厅内众人一跳。彩络却是心中一沉,腿脚软,几乎有些站不稳。

俞老太太手上茶盏一抖,险些溅出水来,心中薄怒,喝道:“好端端的怎么这般冒失,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俞元薇正在给俞老太太剥蜜橘,闻得声音,也不明所以地往里看。

只见珊瑚一脸惊慌,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跪在俞老太太面前,结结巴巴道:“老太太,六姑娘…六姑娘脖子上…”

“六姑娘怎么了?”俞老太太察觉出不妥,忙回头去看,却见俞宪薇低着头,跟在珊瑚身后慢慢走了出来,虽然有两鬓的垂髫遮掩,但那露出来的脖颈处皮开肉绽的血痕仍然触目惊心。

俞元薇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蜜橘滚落到地上,汁水四溅:“六妹妹,这…”

俞老太太已是大惊,站起身厉声道:“六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彩络心头一片死灰,腿一软,已然瘫在地上。

44第四十四章何错之有

因着幼子新丧,俞老太太的寿辰省俭了许多,客人们午宴后便各自回府,当晚也并未大摆流水席,只是晚膳时节,俞家崇德堂灯火通明,丫鬟们脸上一扫喜庆颜色,都带了几分惊惶之色,大气都不敢出,心惊胆战听着屋内的动静。

旁边的俞宪薇一直在低头垂泪,任俞老太太如何问她,她也只是哭,半字也不曾说,俞老太太以为她不肯轻言母过,越生出怜惜,对小古氏也多了几份嫌恶。

珊瑚一边小心翼翼给俞老太太揉按着太阳穴,一边悄悄瞥了眼地上跪着的小古氏。

小古氏今日屡受打击,已然灰心,跪在地上,满脸颓丧绝望。

看着她这模样,俞老太太更加不喜,觉这儿媳实在是欺软怕硬,无能得很,不由怒意更甚,挥手让屋内下人们都退下,只留了两个心腹老妈妈在内,这才坐直身子:“怎的,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小古氏缓缓看了婆母兼姑母一眼,心头傲气汹涌,只管抬头道:“儿媳无话可说。”

俞老太太见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拉过俞宪薇,指着她脖颈处伤痕,怒道:“人证物证再此,你自然是无话。看园门的婆子都交代了,六丫头进你院子之前还是好好的,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脖子上就这么大一块伤,若是再重一点,岂不是就要了她的命了?你也是堂堂诗书礼仪人家出身,竟也能下得了这狠手?!如此狠毒心肠,真真是践踏了古家和俞家的门楣!”

这指责的话实在是太重了,小古氏听得脸色惨白,狠狠瞪了俞宪薇一眼,俞宪薇从指缝间看见她怨恨神情,只低了头嘤嘤哭泣,做出十分委屈的样子,她和小古氏之间,迟早都有这么一遭的,与其被小古氏责打,忍受日后无数的磋磨,还不如早早和小古氏做个了断,横竖这虐待女儿的罪名也不算委屈了小古氏。

眼前情景竟隐隐有几分似曾相识,俞宪薇心底流过一片悲意,从宫粉到小古氏,自己这栽赃的事是越干越熟练了。

但小古氏岂是坐以待毙之人,怎容得这脏水泼上自身,忙辩解道:“老太太实在冤枉儿媳了,六丫头那伤,确与儿媳无关。且这孩子不知从哪里听了些歪言碎语,竟嚷嚷着说我不是她亲娘,平日里也不服院里妈妈管教,儿媳纵有心教导于她,却碍于她所言,每每束手无策,只得由着她去,却是连根指头都没动过她的。”她有些后悔当时屋里只留了自己的心腹,如今即便是提出让她们为自己作证,俞老太太定也是不信的。

听到俞宪薇已知晓自己身世,俞老太太颇有些震惊,百般狐疑地扫向六孙女,目光阴沉晦暗。俞宪薇一惊,她素知俞老太太为人冷漠心狠,且最恨别人愚弄自己,若她信了小古氏,只怕对自己不会留半分情面。俞宪薇便想加一把火,忽然想到方才俞元薇离开时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便隐隐有了个猜想,她心中豁然开朗,索性心一横,决定冒个险,于是她以手捂脸,哭得更加厉害,小小少女的身子抖得如风中柳絮,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仍旧是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肯说。

俞老太太越疑心,只道自家十多年的秘辛已然被俞宪薇知晓,心中惊疑的同时也多处几分厌憎,这女孩儿看着老实,实际却这般城府深心眼多,只怕不是个好的,再想到方才薛家的示好,不由得眯起眼来。

小古氏见俞老太太已信了自己几分,也顾不得维持往日高洁无尘的形象,只顾着添上一把柴,便低头哽咽道:“儿媳自入俞家家门,自问算来都是谨慎受礼,对待公婆妯娌都是一番赤诚之心,并无半点私心,这些年来,六丫头和七丫头两个一应大小事情我都是一碗水端平,吃穿用度从来分不出薄厚,这些老太太都是知晓的。可六丫头性烈桀骜,容不得半分说教,自己拿着剪子在我面前划出伤痕,妄想要挟于我,儿媳纵有百般慈母心肠,被她这三番五次地折腾也是伤透了心。儿媳实在无能,只求老太太教我该如何教养她。”

俞老太太听得皱眉,怒意不止,对俞宪薇沉声问道:“六丫头,这可是真的?!你当真这般忤逆不孝?!”

俞宪薇身子一抖,蜷缩成一团,只顾着哭。

俞老太太不耐烦,正要呵斥几句,忽听见外头一道中气不足的细柔声音叹道:“六丫头素来都是懂事听话的,老太太可要明察秋毫,别委屈了人家。”

俞宪薇心下一松,果然不出所料,既然俞元薇碍于晚辈身份不得不退场,那就只能由正主儿自己登场了,果然今日种种都是出自她的手笔。只是她也未免太贪心了,都已经牢牢压住小古氏一头却还不满足,非要让小古氏永世难翻身才甘心么?

大房的小丫鬟挑起帘子。刘庆年家的小心翼翼扶了犹显孱弱的吕氏进来。

俞老太太念着吕氏今日平息事端的功劳,对她格外怜惜,忙命人先将她搀扶到一旁弹墨芙蓉垫椅上,这才带着几分关心之意责怪道:“你这孩子怎这般不爱惜自己,如今还在坐月子呢,总这么往外跑,若一不小心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吕氏紧了紧身上的茜红色团花羽缎披风,恬淡一笑,慢慢道:“修养虽要紧,但府里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我也不能置身事外。”这话倒是不错,论情分,她和小古氏是一同长大的表姐妹,姐姐对妹妹总有几分管教义务,论伦理,她是大房实际上的掌事之人,几乎等同于大嫂,对待三房的事也是能说上几句的。

俞老太太沉着眼叹了口气,如今满府上下,能说得上话,自己也靠得住的,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见老太太默许了,吕氏便轻轻一叹,道:“老太太还是让三夫人和宪姐儿两个起来吧,深秋了天冷,总这么跪着怕是会着凉。”

俞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但毕竟是吕氏所言,她也愿意给这个面子,便微微颔。

底下老妈妈们便扶小古氏起身,俞宪薇是由大房的小丫鬟扶起来的。

“方才在院子里听到老太太的指责,说六姑娘忤逆,”吕氏缓缓说道,毕竟是体虚乏力,说话间少了当日掌权时的斩钉截铁,柔缓了许多,但也因此多出些温柔慈爱,像个温厚怜悯的长辈,“我虽然只见过六姑娘几次,但也看得出她是个极尊敬长辈爱护姐妹的好孩子,元儿柔儿提到她更是赞不绝口。老太太的话,怕是冤了这孩子。”

俞老太太却有些犹豫,三房的一些隐私秘事,整个俞家只有他们两个老夫妇知道,连大儿子二儿子都是不清楚的,若是当着吕氏的面提及,被她知晓,这却不妙。她这念头一动,便想着不如暂且先息事宁人,等过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追究的好。

俞宪薇察觉出她的迟疑,暗道不妙,若过了今天这个机会,被小古氏躲过此劫,过后不知会被如何报复清算,所以今日事断不能就此放过的,电光火石间她索性一咬牙装到底,便将头低得更低,终于呜呜咽咽哭了出来:“老太太,您这样说,叫宪儿如何自处?这伤…这伤是我不小心,被树枝划了一下,不关太太的事,”又转向小古氏,双膝跪地,膝行几步,悲切切道,“太太,您别恼我了,我以后一定认真听话,再不问那些疼妹妹不疼我的话了。求求您,千万别说我不是您的孩子,千万别不要我…”到最后竟是泣不成声,哭得好不可怜。

小古氏被她这话气得脸都青了,脱口而出骂道:“你这孽障!竟敢颠倒黑白污蔑我!”她气得不轻,真恨不得活撕了眼前这孽种。见她情绪太过激烈,几乎要冲上去打人,俞老太太惊讶之余,忙命人将她拦住:“这成何体统,还不快给我住手!”

底下扭成一团,嘈杂中唯有俞宪薇的放声大哭格外响亮。

“六姑娘素来是三夫人亲自教养的,知女莫若母,半个月前还曾听三夫人夸赞大女儿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怎的突然就变成了忤逆之女?”吕氏在旁,淡淡道:“虽然人人皆知三夫人偏疼幼女,不但放在自己院里亲自教养,连平日礼仪女红的学习都极为操心,恨不得小女儿独占鳌头才好。但到底六姑娘和七姑娘都是府中小姐,也都是三夫人您的女儿,即便是五根手指各有长短,也不能太偏心过了度。不然,传了出去,叫人非议我俞家做长辈的不够慈爱,厚此薄彼到残及亲女,乃至于母女失和,姐妹反目,岂不是让咱们俞府成了满荆城的笑柄了?”

小古氏有苦难言,只得冷笑:“如夫人好灵通的耳目,原来我屋里任何风吹草动,如夫人竟比我这个主母还清楚。还这样不顾身体匆匆赶来,真是一片苦心哪!”她也不是傻子,吕氏先前还笼络示好,今日却突然变了嘴脸,好生蹊跷,再联想到这母女两个都来得这样巧,反常即为妖,紧张急迫之下头脑反转得飞快,小古氏几乎是立刻猜到这二人打的主意,心顿时凉了一半。

吕氏面色如常,毫无一丝破绽,只幽幽叹道:“这些风吹草动早不是秘密,连今日的客人们都有所耳闻,更何况我。再者,三夫人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纵然莫须有地将我牵扯进来又能如何?如今真正受了伤的是六姑娘,幸而如今事情还未传开,倘若被人知晓,人云亦云,说三夫人连亲生的嫡女也容不下,又如何容得下庶出子女?那才是真真损了三夫人贤良之名。我操心这些,不过是为了咱们俞府和三夫人的名声。”

一句话提醒了俞老太太,三房膝下一直无子嗣,全因小古氏一直拦着不肯让三老爷纳妾,如今被自己压着三房纳了妾室可以开枝散叶,小古氏心中却必然有气,柿子素来都是软的好捏,她最好拿捏的人便是俞宪薇,如此说来,俞宪薇脖子上的伤痕十之□和她脱不了干系。这倒也罢了,最最要紧的是,倘若小古氏继续这般阴毒下去,今日是伤嫡女,那明日岂不是要对庶出子女下手?

俞老太太陡然一惊,只觉背心出了一背冷汗,看向小古氏的眼神明显多了警惕和疏远。

小古氏心慌不已,只觉得这眼神陌生得可怕,忍不住道:“老太太,十年前…”

“住口!”俞老太太迅打断了小古氏的话,冷冷瞟了她一眼,“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她想得明白,不论是俞宪薇忤逆还是小古氏逼迫,传出去都是俞家的丑闻,必定是要死死封口的,但事情既然生,也不能当做没生过,必须得有个善后,所以她又道,“但不论如何,六丫头被树枝刮伤,也是老三家的照顾不周之故,不过你才忙完一件大事,精力不济也是难免,此时合该好生休息一番,带着三个孩子实在是太劳累了,就叫六丫头先跟着我住吧。等你身子修养好些了再搬回去。”

这话一锤定音,咬定俞宪薇是被树枝“刮伤”,便是给这事下了个定论。

事情了解,并未伤及己身,但小古氏心里全然没有一丝欣悦,她死死咬着唇听完,慢慢松开被咬得白的唇,苦涩道:“老太太,十年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俞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清了清嗓子,板起脸道:“老三家的,你如今是我俞家妇,自然一切以夫家为重。总念念不忘以前的事,这成何体统?”

小古氏心彻底凉透了。

不多时,一切便安排妥当,水晶玛瑙跟着俞宪薇回南跨院收拾东西,明日就搬到崇德堂去。才走到穿廊,忽听见后面冷冰冰的声音叫了俞宪薇的名字,回头一看,果然是小古氏。

只见她疾步而来,冷冷吩咐道:“我和六姑娘有几句话说,你们且退下。”

水晶和玛瑙对视一眼,都有些迟疑,呐呐着不肯后退。小古氏看出提防之意,脸色更是难看,几乎成了铁青色。

还是俞宪薇笑道:“太太是长辈,您有吩咐,做孩儿的自然不敢不从。”水晶和玛瑙这才退后几步,站到赖妈妈和彩络身边。

小古氏冷冰冰盯了俞宪薇半日,忽而冷笑道:“这十年我竟是瞎了眼,没看出来宪姐儿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番心胸算计,竟悄无声息勾结外人来诬陷算计我这个当娘的。原来我竟养了头白眼狼!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留你!”这话里意思竟是把俞宪薇和吕氏算作一党了。

“不管太太信不信,我从无和任何人勾结。”看着小古氏咬牙切齿的脸,俞宪薇突然觉得心中那些微弱的愧疚之意荡然无存,她微微一笑,明亮剔透的眸子回望过去,平静道:“至于诬陷,呵,我何曾诬陷过太太?难道今日不是太太气势汹汹要对我喊打喊杀么?若说做了什么,我从头到尾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告诉老太太,太太你要伤害我,所以我害怕难过,需要她的庇护。而这,何错之有呢?”

45第四十五章预备搬迁

夜色沉沉,几拨人6续出了院子,崇德堂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正房内仍是一片冰冷氛围。

俞老太太暗沉着一张脸,斜靠在软枕上,手里无意识拨弄着一串佛珠,对地下站的两个老嬷嬷道:“今日的事,你们是如何看的?”

姚嬷嬷因是碧玺的亲娘,碧玺是三房的姨娘,所以她在这件事上反不好说些什么,只得陪着笑道:“老太太知道,小的近来在大房照看如夫人,这事情的原委丝毫不知,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三太太照料了六姑娘这么多年,从不曾听说有什么错漏,想来今日之事,大约会是有什么误会吧,或许真是树枝划伤也未必。”

俞老太太冷笑一声,道:“你也学会了不尽不实来糊弄我,这府里的花匠难道是摆着看的?满府里哪会有那么低的树枝,又恰好划伤了六丫头的脖子?”

姚嬷嬷本就不是真心为小古氏说话,听了这埋怨的话,脸上忙露出惶然微窘的表情,低了头退在一旁。俞老太太知道她因着碧玺的缘故要避嫌,不敢多说,虽然心下不满,觉得姚嬷嬷当把主子放在要紧处,先公后私才对,却也没有苛责,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赵嬷嬷看了,暗叹了口气,字斟句酌道:“小的这几日教六姑娘规矩,她倒是个知礼的。”她身份特殊,虽是客居,但俞家对她有大恩,她便甘愿矮一头,以半奴自居,但她既是早先大姑奶奶的教养嬷嬷,现在又在教养俞宪薇,算是经历了俞家三代人,自是三朝元老般的然身份。她所说的一字一句,也有其威信。这话里意思,便是毫不遮掩地支持俞宪薇了。

俞老太太听赵嬷嬷的话,也算印证了自己猜想,便点了点头:“那孩子才只九岁,又是个素来诚实的,哪里就会撒谎?十来岁的孩子怕是连剪刀都拿不稳当,又怎会用它做伤及自身之事?”顿了顿,冷笑道,“我看她是迷了心窍了,素来做娘的偏心幼女也是有的,这样把儿女当做仇人的却是少见!若是被亲戚们知道,岂不是要笑掉大牙?”说到恼怒处,脸色彻底沉下来,重重一掌拍在扶手上,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真是冤孽!”

两个嬷嬷自是心惊,对视一眼,都垂下了头,但姚嬷嬷心头忍不住一阵狂喜,只是为了不要喜形于色被人察觉,手悄悄伸进袖子里,在另一条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俞老太太沉吟半晌,便摇头道:“也罢了,就将六丫头暂且养在我屋里,赵家的你继续好生教授她礼仪进退,日后见了亲戚,也好不丢我俞家的脸。”

赵嬷嬷一凛,忙躬身应了,只是心里不由为俞宪薇捏了把汗。俞老太太素来是个利来利往的,若非利益驱使或者事关己身,她也懒得费心利去管儿女事,今日对俞宪薇之事突然一反常态,不但态度鲜明,更打定主意要给孙女撑腰,这般反常,必然另有原因,只怕是这位老太太突然现了六孙女独特的价值,这才肯劳动自身去主持这个公道。只是这公道却不是那么容易得的,今日所受的好处,日后只怕要十倍百倍地归还给俞老太太。

当夜的宽礼居南跨院灯火直照到深夜,丫头们忙着打包行李,将衣物用品装箱。俞宪薇只管坐在书桌前临字,一派淡然,仿佛没看到眼前众人的忙乱,直在闹中取静。因为照水今日挣脱婆子时扭伤了脚,她便让洒金陪着照水歇在后院,连着微云淡月也自去收拾行李,不必来伺候,一应磨墨洗笔,都是她自己斯条慢理地做。

拂雨踏雪几个面面相觑,心头都是焦急不已,俞宪薇如今几乎是和小古氏了断了,而且马上就要搬离此处,按道理来说,她们这些丫鬟应该都跟着姑娘走的,去老太太屋里做事自然更体面,是求之不得的美差,但若论素日的情分,俞宪薇对她们向来都是不亲近,若是一个不高兴径直禀明老太太不带她们走也不是不可能,而小古氏如今只怕是恨透了俞宪薇,若她们几个留在三房院子,必定要承受小古氏的怒火,想到这都叫人不寒而栗。

俞宪薇东西本就不多,大件收捡好了之后零碎物品很快就归置整齐,几人一把推了重露上前请水晶玛瑙两个去小茶房吃点心歇息,屋内便只剩俞宪薇一个。

三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忙上前齐刷刷跪在俞宪薇面前。

俞宪薇抬起眼皮瞟了一眼,仍是笔走游龙,淡淡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踏雪胆子大些,便回道:“小的们素日笨了些,做事也不够勤谨,总不能让姑娘高兴,心里都惭愧的很,只是觉着我们虽愚钝,却有一颗忠心,都愿此生效忠姑娘,以后定也会学着勤勉做事,还请姑娘怜惜,不要遗弃小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