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周蕊儿出身将门,听到这血腥的话不由也愣了一下,俞宪薇更是眉头紧皱,俞如薇此时情绪躁动不安,濒临极限,倘若真是一念之差,误入歧途,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如今,她已经不再用上辈子的事情来衡量此刻了,因为从不知不觉中,周围很多事情渐渐和前世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酵积累,渐渐构成了一个迥然不同的新环境,局面再不同以往,便也不能用老眼光看待这些人和事。

“把命搭上又算什么本事?到头来伤心难过,无处立足的唯有大伯母一个,其他的,无论你是除了吕氏还是除了孔姨娘,对另一方来说,都能坐收渔利。纵然你有能耐将她们两个都拿住,除去了吕如夫人孔姨娘,却还有的是后来人呢。”俞宪薇眸中闪过一丝叫人看不清的意味,并不去劝说俞如薇,只坐在一旁淡淡道。她甚至没有去看周蕊儿,既然俞如薇并没有避开周蕊儿,那她也愿意当面将这些事摊开,让周蕊儿看明白所谓亲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相处,她也信得过周蕊儿不是个搬弄是非的人。

俞如薇本来义愤填膺,她越说越觉得气愤难忍,全身忍不住抖,几乎被怒火燃尽了理智,若再有个火星儿,她瞬间便能化作烈火将敌人和自己一同烧化成灰。俞宪薇这番话却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泼下,瞬间凉透了身心。

“是啊,是啊,还有的是后来人呢…”俞如薇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她突然有些明白了当初闵氏为何阻拦她要吕如夫人的命。

周蕊儿目瞪口呆,几乎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两个人。俞宪薇手上握紧了拳,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般站起身,走到俞如薇身前:“五姐姐,你我是什么人?我是俞家的嫡出第六女,你是嫡出第五女。”她伸出手按在俞如薇肩上,慢慢用力,“五姐姐,若用正道,你有的是方法裁制这些人,叫他们付出代价,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用旁门左道,把自己搭进去呢?”

俞如薇有些迷惑地缓缓抬头,似乎不明白俞宪薇的意思,她自嘲道:“凭我…能有什么方法?”正是因为找不到还击的法子,她只有像困兽一般横冲直撞,结果对方并无大的损伤,她自己却是撞得头破血流。

俞宪薇眼神清明地注视着她,似乎要将这清明通过眼神传递到俞如薇身上:“你是俞家长房嫡长女,更是长房唯一的嫡出。她们能有这底气相争,更处处挤兑你和大伯母,不就是因为膝下有儿子么?有儿子便有了继承家业的筹码,所以一个个才这么有恃无恐,但是五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由你来继承这份家业呢?”

俞如薇一听,下意识挣动身子,却是一个不稳,连人带椅子往后翻倒,头重重磕在地上,顿时眼冒金星,左手似乎也扭伤了,一阵阵地疼,她顾不得伤口,从地上猛地爬起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俞宪薇:“你要我去争家产?”

俞宪薇仍是沉静,慢慢点头:“她们如此容不下大伯母和你,不就是为了这份家产么?虽然大伯母没有儿子,但本朝连女皇都出过,也并非没有女子继承家业的先例。”上一世俞如薇一年到头都随着闵氏在庵堂里,摆出的是与世无争的姿态,自然没有人多去管她,但今世俞如薇总是留在家中,和俞老太爷又祖孙和睦,其他人看在眼中,难保不会有别的想法。

“可我从来没有这想法,我母亲也没有。”俞如薇脱口而出,这个想法有些骇人听闻,她一时接受不过来,只是下意识辩驳道,“家产算得了什么,我从来不在乎,我母亲也不在乎,就是现在离了俞家,净身出户,谁都不靠,我们母女也能过得好。”果然是女子教出来的孩子,无论在什么环境,都还有着一根傲骨,凭着这傲骨,纵然遍体鳞伤,也能挺直脊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不想,别人却未必信。况且,若真离了俞家,你年少体健,自然无忧,可是大伯母素来体弱多病,离不得汤药,你如何舍得让她如何随你漂泊?”俞宪薇顿了顿,又道,“况且以你的身份,若不争也就罢了,可若真要去争,你才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既然如此,为何要白白拱手他人?让别人享受属于你的一切,而你却一无所有甚至还要被别人踩在脚底,你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不说,在别人眼里,不但不会记你的好,反而还会觉得你枉做小人。”

俞如薇呆住了,丧魂落魄地跌坐在尘埃里,俞宪薇说的这些,她从来没有想过,但是在最初的冲击过后,低头细想,却现对方说的都是对的,她茫然想了许久,半晌,突然苦涩一笑:“若是当初没有生下我,只怕我娘的日子还好过些吧。”闵氏的兄长也曾有过让她和离的意思,只是闵氏怜惜女儿,断然拒绝了,便也只能在俞家尴尬地挨着日子。

“既然这样,那你就把俞家握在你手心,纵然千难万难,但只要能让你母亲能安稳度过后半生,让以后俞家长房都是她的血脉延续。也不枉你们母女在俞家这十几年苦日子。”俞宪薇道。

俞如薇深深吸了口气,用袖子胡乱抹干净了脸,站起身来,看着俞宪薇,眼角仍残留着些许晶亮泪痕,眼神却恢复了一直以来的疏离冷漠,甚至更添了几分冰冷,她冷冷审视着对方,道:“六妹妹向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怂恿了我做这些,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俞宪薇见她这样,便知这短短时间内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几乎是转眼便从繁杂思路里挣脱开来,坚定了一条荆棘道路,这份心性,是犹豫徘徊了许久的自己所不能比拟的。但这样也证明了自己苦思了许久做的艰难决定和选定的人选并没有错。

“我不是帮你。”俞宪薇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字斩钉截铁道,“我是为了我自己,俞家欠了我两条命,我也再不要被他们轻易操控命运。我要这俞家也握在我手里,我要那些亏虐我糟践我的人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叫他们再不能如愿。”她毕竟只是三房之女,俞如薇的身份,才能够真正名正言顺掌控俞家,她需要和俞如薇内外联手来达成目的。

俞如薇眯着眼睛看了她许久,似乎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俞宪薇默默对视,前世今生所有的痛苦和恨意透过眼神毫无遮掩地释放了出来。一时间气氛几乎冰凝了,又似乎有滔天的火焰影影绰绰在燃烧。

旁边的周蕊儿屏住呼吸心惊胆战看着这两人,几乎不敢眨眼,她有种错觉,她们之间不止是在谈着什么,而是剑拔弩张地在谈,她几乎不怀疑下一刻这两个人会你死我活打起来。她有些心慌地想着随时上前劝架,但却又觉得自己根本插不进手,也不敢插手,良久,在她眼睛酸涩不堪时,俞如薇突然笑了:“好。我同意。”

她自嘲笑道,“凭我们两个黄毛丫头,要做到此事难如登天,反正我如今已经是别人眼中钉肉中刺,也一无所有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即便不能如愿,舍得一身剐,纵然只能搅得俞家天翻地覆我也算赚了。”俞宪薇这些话似乎是一道天降之光,在走投无路的她面前照亮了一条崭新的道路,这条路虽然布满荆棘,却的的确确是一条路。她愿意一试。

“好!”俞宪薇当即应允,又道,“周家表姐做证,我们击掌为约。”

一直沉默不知该说什么的周蕊儿突然被点到名,吓了一跳:“我,我…”还不等她说完,那边俞宪薇姐妹已经爽快击掌三声,就此定下了约定。

作者有话要说:每一个等待无良坏蛋作者更新的读者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o(>_&1t;)o~~,大家辛苦了。

56第五十六章仕宦之路

“你们,你们…”周蕊儿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结结巴巴道,“就,就凭你们两个黄毛丫头,靠什么去抢啊?”不知怎的,她从一开始就是站在俞宪薇两人的角度去考虑整件事情,心中甚至连一点觉得这事忤逆不孝的反感都没有。

周蕊儿虽憨直却不是傻子,俞家一直以来对她都是带着些许的讨好态度,试图通过她维持和周家的姻亲关系,但真正对她好的人却没有,连亲外祖母俞老太太都从没有关怀过她,所以对她而言俞家也没有多重要,反倒是俞宪薇这个朋友的境况,才是她所关心的。她来往俞家这些次,俞如薇俞宪薇两人一直是何处境她不会看不出来。今天俞如薇被人下毒才引了两人忍无可忍的反抗,到底也是情理之中,对于她们商议的事,周蕊儿只觉得替姐妹们担心,却不会反感。

听了这话,俞如薇眼中刚刚才迸的神采瞬间黯淡了下来,是啊,话说得轻巧,但俞家三房人,光男丁就有五六个,怎么可能轮到一个女子去继承家业。即便她有嫡长女的名分,但是数年来从不曾受到重视,在家中并没有什么地位,唯一能倚靠的俞老太爷早已不主持大局,细细数来,真的是没有一点可以依仗的人或事,还谈什么掌握俞家,不是痴人说梦么?

俞宪薇从容道:“我既然提出这个主意,自然有我的道理,五姐姐,你可还记得上回你邀我一起离开俞家时说过什么?”

俞如薇回想了一番,不明白她的意思,皱眉道:“我说了那么多,你指的哪一句…”话语戛然而止,她恍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了俞宪薇的意思,双眼瞪大,“你是让我,去考功名?”

俞宪薇缓缓点头:“钱财是小事,俞家并不缺,即便我们能腰缠万贯也并无多大意义,唯有功名傍身,才能让他人彻底无话可说。但是,”她眸光一深,“科举仕途一道,女子参与其中,却会比男子艰难百倍。五姐姐可愿意么?”

俞如薇沉默了,她当时曾自夸过一句,说凭自己的能耐,中举也并非不可能。但实在说来,这话虽谈不上夸海口,却仍是有几分自负了,她所学的四书五经,是闵氏在庵堂里闲来无事时亲自教导的,俞如薇素性慧捷,过目不忘,庵堂生涯镇日无事,玩闹之余,她将那些书翻了个滚瓜烂熟,只是虽然熟读于心,若真要去应考,她却是根本不熟悉考题类型,只能是盲人摸象罢了。

再者,科举一途向来是男子的天下,虽然数十年前女皇开恩科准允女子应试,但前前后后受到的阻力不小,甚至一度关闭了女子试,后来经历许多波折,女子参考已经渐渐为人接受,不再是稀奇事,但这些参考的女子所付出的艰辛和努力,却要比男子要多上千百倍。世人质疑女子为官的能力,所以凡中了秀才的女子,在会试之时除了寻常考试,还要在考官和所有考生面前单独回答众人提问,以证明己身的确有真才实学。光这一条有些许羞辱意味的条件就已经令许多女子望而却步,更不要说因为男尊女卑而受到的诸多刁难以及婚配上的不如意。所以数十年下来,真正得了功名官位入朝为官的女子也不过屈指可数。

这些艰难摆在眼前,俞如薇心中不由得生出忐忑,她没有把握,这条路对她来说太艰难了,完全是她不曾听不曾想过的另一个世界。

俞宪薇静静站在那里,并没有继续劝说什么,她似乎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在等待一个笃定的答案。

周蕊儿看看俞宪薇,又扭头看看俞如薇,咬了咬唇。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等了多久,俞如薇抬起头,迎着俞宪薇的目光,带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然,一锤定音道:“我愿意。”她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俞宪薇指出的这条路,也的确再找不到别的方法了,千难万难又如何?只要能够改变闵氏和自己的命运,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俞宪薇面上只微微含笑,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俞如薇心思灵活,一旦拿定主意走出了条条框框,思维便飞运转:“明年二月便是县试,只有不到五个月的功夫,况且没有学籍连应试的资格都没有的,在荆城是决计办不了这些的,便只能去找别人…我舅父。”闵氏一族就在相距两百里的平城,大太太闵氏虽出身闵家旁支,家中却是开学院教书育人的,闵家舅父要为外甥女弄一个学籍乃至推荐县试,应当不是问题,舅父一向心疼妹妹和外甥女,只要将道理摆出来,自己再去哭求一番,他应当会帮这个忙。

俞宪薇点头道:“事不宜迟,如今已经是秋末,五姐姐若想参加明春的县试,须得尽快准备才行。”看来,这些事她早已拿定主意,只循循善诱等着俞如薇自己想通。

俞如薇眉头却沉了下来,忧心道:“若我离了这里,那我娘怎么办?”闵氏为了她,是绝不会离开俞家的。

俞宪薇道:“若是五姐姐不嫌弃,我愿替你照顾大伯母。”她轻轻眨眼,一双眼睛浓黑如墨叫人看不透彻,“不但是大伯母,以后俞家内部上下事宜,便是我的责任,五姐姐不要有后顾之忧。”

俞宪薇这话,便是立下承诺要拿下俞家了,科考纵然艰难,到底是明面上的,而俞家这些人私底下会干出什么阴损事,没有人比俞如薇更清楚。俞宪薇选的这条路,并不比她轻松。俞如薇一阵沉默,眯起了眼:“就凭你我,当真能行?”这件事难如登天,若是一着不慎,后果便不是她们可以承担的,而她们手中的筹码又实在太少。

俞宪薇莞尔一笑,微微的苦涩:“五姐姐,人活于世,若不想被人糟践,便只能自己奋起。”

这两人你来我往,旁边看傻了的的周蕊儿脑子好不容易转过弯来,眼见前面两个已经有商有量地各自分担了一副重担,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见她们视线齐齐扫来,周蕊儿脸一红,摸着鼻子讪讪道:“那我呢,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是日傍晚,俞家温仁堂正房一直紧闭房门,没有传饭,东厢房的吕氏听了下人报的消息,拍抚着小女儿的手骤然一停,挑了眉道:“有什么动静?”

刘庆年家的摇头道:“大太太让人守着门,别人靠近一步都不行,大约在谈什么重要的事情呢。”闵氏素来足不出户,倒让她们省了很多心,只是俞如薇到底是个炮仗性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炸,叫人不得不防。

吕氏嗯了一声,将小女儿放到一边,并没有再看一眼,旁边的奶娘见了,忙过来将九姑娘抱去了旁边屋子,心头不免叹息,如夫人难得有心情和九姑娘亲近一次,真是可惜了。

刘庆年家怜惜地看了满月后仍显孱弱的九小姐一眼,挪开视线,道:“园子里看花草的人说今天下午五姑娘慌慌张张弄了个什么东西进了园子,眉眼间似乎还有不小的怒气,后来出了园子就去了六姑娘屋里,周家表姑娘也在,不知她们说了些什么,六姑娘出来时神色恢复了常日样子,去园子里了会儿呆,就来找大太太了。”

吕氏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低头抚弄自己被保养得珠光润泽的指甲,道:“元儿的猫,就是五丫头使的坏吧?”

刘庆年家的道:“虽然没人看见,但下午五姑娘弄去园子里的,多半就是了。”

吕氏冷笑道:“果然是素日藏奸藏恶了的,现在露出狐狸尾巴了,她以前再怎么欺负人,总还是小孩子玩闹上,如今竟然杀生害命了,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阴险恶毒偏装得吃斋念佛与世无争。通通都是虚伪的贱人。”

刘庆年家却不好也跟着骂主人,只好等她泄完了,才问道:“姑娘预备怎么办?”

吕氏目光闪了闪,放下手,出人意料道:“罢了,到底她也没伤到元儿一根寒毛,大太太又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吩咐大姑娘和二少爷身边的人警醒着些,以后别让五丫头靠近一步。若有闪失,我唯他们是问。”

居然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俞如薇,这实在不像吕氏的行事作风,刘庆年家的有些错愕。

吕氏抬头扫了她一眼,正这时,旁边屋里传来九姑娘的哭闹声,吕氏眉头一皱,不耐烦道:“太吵了,你让奶妈带着去园子里哄,再去把二少爷叫来。”

自从孔姨娘来后,吕氏越显得烦躁没有耐心,对唯一的儿子俞善玖也看得更严了。刘庆年家的不敢多说,忙退了出去。

等到哭闹声渐渐远去,便听见外屋轻轻的门扇响动,有个年轻媳妇摸样的人走来进来:“给姑娘请安。”

这人也是吕氏素日的心腹丫头,嫁了府中管事,唤作陈方家的,如今掌管着府中针线房的事,因手中有差事,便不像刘庆年家的随身伺候。

“事情没被人察觉吧?”吕氏低声道。

“小的做得隐秘,并没有人看见,况且前不久杜姑娘才被人下毒,大家心里都猜测是二太太所为,此番再有下毒之事,五姑娘就算疑心,也疑心不到咱们身上。只是到底没能要了她性命,小的实在有愧!”陈方家的有些惶恐地小声回道。

“罢了,那贱丫头素来诡计多端,也不是这一次两次的事。横竖只要她在府里一日,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吕氏冷哼一声,恨意难消,“那阴险毒辣的小贱人,当日她既然敢设计害我,就别怪我今日翻脸无情。”

陈方家的忙道:“多亏姑娘耐住了性子慢慢查探,才知道当日王七家的账本藏信那件事另有隐情,不然真是白白被五姑娘害了。”她略顿了顿,又道,“如今被她逃过一劫,可还要继续用药么?”

吕氏摇头:“不必了,做多了反而容易露马脚,再牵连出杜若秋之事,反而不美。”

陈方家的忙点头道:“小的明白。那些药小的回去就全销毁了。”又讨好笑道,“如今因为杜姑娘的事,二太太在老太太那里再难翻身,姑娘也算报了一箭之仇了。”

吕氏瞟了她一眼,不以为意道:“二少爷日后要继承家业的,单单制服了二太太又算得了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房也不是省事的,更别说大房还有两个贱

57第五十七章假戏真戏

温仁堂的正房,虽然是这所院落最名正言顺的主居所,但却因为其间好些年不曾住过而显得有些空旷寥落,闵氏回归后,除了日常用品,其他摆设点缀一概不用,空荡荡的几乎仍是空屋一般,只西间设了佛堂,日日闭门诵经,空寂的屋子熏染檀香的烟雾里,几乎让以为是身处哪个庵堂。

门被有节奏地敲了几下,一个头花白的老妈妈提着一壶滚水进来添茶水,一进屋便看到堂屋中赫然一只死老鼠,心头顿时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旁边散落着糕饼碎屑,鼠尸下还有一滩黑色的血迹,她心中就是一片惊涛骇浪,幸而这老妈妈跟着闵氏多年,也是经过事的,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只是眼睛忍不住看了俞如薇一眼,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担忧。

屋里闵氏母女两个对面坐着,脸色却都不大好。崔妈妈添了茶水,低声回道:“东厢房的外头转悠了几次,被小婵赶走了。”

俞如薇眼光一沉,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闵氏摇了摇头让崔妈妈退下,待到门又被合上,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那七窍流血的老鼠,枯瘦的手下意识捏紧佛珠,手背上青筋怒涨,脸色变了又变,胸口咽不下又吐不出的一口郁气闷得几乎要炸开,虽然吃斋念佛数年,但真遇上和女儿性命攸关之事,她也忍不住动了真怒:“当真不告诉老太爷?”

以前都是俞如薇冲动愤怒,而闵氏是拦着阻着,今日却掉了个个,闵氏怒极,而俞如薇却拦住了她。

“告诉了又有什么用,以们母女今时今日的处境,就算最后查到了真凶,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这俞家还有谁肯给们一个公道么?还不是大事化小,推个替罪羔羊出来不了了之。”俞如薇自嘲地一笑。

真相往往最能伤,闵氏听得心头一痛,想要安慰女儿,却只觉得无论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她咬了咬牙:“既然如此,这里多手杂,到底不如庵堂里清净,们今日就收拾,明儿一早就走。”

“不会去的。”俞如薇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话,抬起头看着母亲,坚决道,“说了,要去舅舅家念书,还请母亲成全。”

闵氏瞳孔一缩,断然道:“不准!功名科举都是男的事,一个姑娘家掺和进去,叫别如何看,若是名声上有个什么过错,只怕这辈子就完了。”

俞如薇几乎要冒火了,她已经说了无数道理,将各种理由都摊开说明,甚至还特地取来了残余的毒点心,当着母亲的面用一只园中逮来的老鼠验证了点心的毒性,可闵氏性子倔强,即便知道了俞家凶险,却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同意让俞如薇离开,但若是没有她的同意,俞如薇也很难出俞家的门,而且闵家舅父知道妹妹视女如命,定是断然不肯接收俞如薇的。

她从小到大,虽然是和闵氏相依为命,母女情深,但两性子南辕北撤,吵架的时候比亲昵的时候多得多,既然好话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哪怕这话会伤了闵氏的心,也顾不得了。俞如薇闭了闭眼,咬牙狠心道:“娘若是再不同意,那也没有别的路,这就出了府去城中衙门击鼓鸣冤,这件事的幕后真凶,咱们查不出,那就请官老爷来查吧!”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慢着!”闵氏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喝住她,又急又气,“回来!”世间讲求尊卑有序,孝道为先,若真让俞如薇去击鼓鸣冤,告自家亲长投毒谋害,外会如何看她,会如何看俞家?而俞家颜面扫地之余,只怕会彻底放弃甚至敌视俞如薇,一个被家族门第放弃的女子,以后的后半生可要如何活下去,她这些年忍辱负重为的不就是女儿的平安顺遂,可是这小冤家偏要这样屡屡作践她的心。

俞如薇脚步停门口,一伸手便能将门推开。她忍了又忍,嘴唇被咬得一片雪白,慢慢回身,冷着脸道:“娘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平城舅舅家是一定要去的,若是娘不愿意给舅舅写信,那来写,这些年娘瞒着舅舅家的事,当初掉了的弟弟的事,这次点心的事,全部都会写进去,到时候舅舅家会有什么反应,就由不得娘了。”

闵氏心头剧震,被刻意忘却的前尘往事突然全都涌上脑海,数不尽的酸涩痛楚让她惨白了脸色,身子一软,跌坐椅子上。

四五日后,便是个大好晴天,眼见已是秋末,院中落叶簌簌而下,遍地碎金,俞宪薇要去给俞老太太请安,走的后游廊近路,远远望见崇德堂后垂花门时,忽然听见一声冷冰冰的声音:“倒是过得悠哉!”转头一看,角门处站着的竟是有段日子不见的俞明薇,仍是一身红艳艳的苏绣衣裙,打扮得精致明媚,只是瘦了一圈,板着一张嫩生生的小脸,活像谁欠了她什么,这讨债的模样看着远不如当初众星捧月时娇俏讨喜。

身后的照水下意识往前两步,半挡俞宪薇身前,自从知道俞老太太生辰那日俞明薇当着众面暗地算计自家姑娘以后,照水就恨得牙根痒痒,之后又遇上小古氏借机生事,照水干脆就把这个祸事源头七姑娘列为了最不受欢迎的对象,每次见了都是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一路从头盯到尾,就防着七姑娘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照水这样毫不遮掩的防备目光,俞明薇怎会看不出来,她瞪了照水一眼,却并没有作,而是转向俞宪薇,脸上不掩心痛责备之意,声音清脆道:“娘亲被姐姐气病了,这半个月都没下床,却不见姐姐去探望一次。”她上前一步,含着泪,握紧拳,带着几分委屈控诉道,“姐姐,到底生什么气?还是哪里得罪了?若是得罪了,赔礼就是,可怎么能对娘亲不闻不问,这样不孝?”

俞宪薇冷眼看着俞明薇这三言两语就把当初小古氏逼得自己要拿剪刀自残的旧事抹得一干二净,还倒打一耙来指责她不孝,这番话着实叫哭笑不得,扫了眼四周环境,这地方是老太太屋子的后门处,丫鬟婆子来往频繁,就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两三拨路过,窥探的视线不时落姐妹两身上,如此一来,俞明薇打的什么主意已经昭然若揭。

只是她重生这几个月,也算看清了,俞明薇如今年纪还小,招数总不过就来来回回这么几个套路,毫无新意,叫看了只觉像个跳梁小丑般滑稽可笑,果然自己上辈子是被猪油糊了眼睛,竟连这么浅显的事都没看出来。

如今无论俞明薇再出来如何蹦跶,却再也无法再激怒她,只会让她如看戏般觉得好笑。

“说完了?”俞宪薇默然地等了一会儿,才淡淡问道。

俞明薇一噎,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太还恼,此刻也不敢去惹她烦扰,只是,”俞宪薇垂眸扫了眼俞明薇通身的红裙,微微提高声音道。“妹妹若真为太太担心忧虑,这样喜庆的颜色还是暂时别穿了,不然被看到,还以为因为太太卧病而高兴呢。”

俞明薇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脸色一变,忙辩解道:“不,这是来给祖母请安才…”她话还没说完,俞宪薇已经转身带了照水往崇仁堂后门去了,竟是完全不将她放眼里。

俞明薇气得直跺脚,又不能大声责骂出口,又见两个路过的媳妇听了方才的话,别有深意地看了过来,她心头一跳,只觉委屈得要命,脸上红得滴血,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捂着脸哭着跑了回去,连给老太太请安的事也顾不得了。

照水躲后间门后面,看着七姑娘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忍不住拍手称快:“活该!”俞宪薇又好气又好笑,趁着后间四下无,忙拉了拉她:“该走了。”

照水意犹未尽地回过头,突然想起一件正事,忙凑到俞宪薇耳边道:“姑娘,方才出门前娘让告诉,叔叔从庄子上捎信来,说事情查好了。”

俞宪薇眉头微挑,点头道:“知道了,回去再说。”说罢,整了整衣衫环钗,确认一切妥当,这才缓缓走向前堂。

堂内已是一片和乐,老太太如往日般端坐上,身边坐着俞元薇,祖孙两个正有说有笑,二房俞华薇自杜若秋走后便不曾再露面,倒是俞柔薇日日跟着俞元薇进出,却仍是低头瑟缩的模样。而最出意料的是吕氏,她竟不计前嫌引了孔姨娘前来,两就像是一对金兰交,笑盈盈说着话,这画面看着颇有几分诡异。看来,这两无论私底下如何斗得死活,至少明面上已经握手言和。

俞元薇先看见俞宪薇,眼光微动,笑着道:“六妹妹来了。”她这一声,屋里的,包括吕氏和孔姨娘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孔姨娘用帕子掩着嘴,兴味盎然的目光俞宪薇身上轻轻扫过,咯咯笑道:“这位就是六姑娘了?”

俞宪薇只觉得耳边忽然响起了落水时巨大的水花声和破木浆拍身上的声音,她垂着眼遮住了一丝恨意,抿了抿唇,微微屈膝,孔姨娘忙起身笑道:“这可不敢。”她天生就是一把娇滴滴的嗓子,刻意细声细气说话的时候就像撒娇。

俞老太太扫了一眼孔姨娘,眼中闪过一丝不愉,转头和吕氏道:“既然已经见过了,那就回去给她安排个住处吧,总住园子里也不是个事。留元丫头这里和说笑就行。”

吕氏察言观色,知道老太太这是下逐客令了,她知道老太太向来以老封君自居,很是看不起轻浮作态,自然不会喜欢孔姨娘,这是意料之中,对自己也有利无害,吕氏便笑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正要起身,忽然外面跌跌撞撞进来一个,一进门就扑厅中,扯着嗓子凄厉喊道:“老太太,不好了,五姑娘快不行了。”

众都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是日日跟俞如薇身边的小丫鬟小婵。

俞宪薇眼皮一跳,忙上前拉起小婵,焦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前一日俞如薇就悄悄给她送了信,说今天会闹一场变故好从顺利俞家脱身,让她只看戏就好,此外更是一个细节都不肯说。俞宪薇思来想去,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助俞如薇一臂之力,纵然做了百般猜测,谁知到头来竟是传来这个消息,小婵这失魂落魄来报信,这样子全然不似作假,饶是俞宪薇事先知道其中有异,也几乎信以为真,不由自主真的急了起来。

她一着急,手上不自觉用力,捏得小婵吃痛不已,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哭着道:“们姑娘今早去了老太爷那陪着说话,老太爷赏了一碟子牡丹糖酥,谁知才吃下肚,姑娘就喊肚子疼,刚刚还吐了一口血,想来是活不成了。”

58第五十八章半夏之毒

小婵这话便如个晴天霹雳一般,炸得众心惊肉跳。

堂中静了一瞬,老太太突然推开俞元薇,巍巍颤颤撑着扶手起身,脸色铁青地骂道:“反了天了,反了天了,这是哪个贼子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害老太爷呢!”俞如薇一个小丫头,再如何淘气也不至于惹了别要下毒取她性命,况且生的地点是老太爷院子里,所以俞老太太听了这话,下意识就断定是有要害俞老太爷而被俞如薇误食。

俗话说夫妻同心,虽然俞老太爷一向病弱,深居简出不管事,和俞老太太夫妻情分上也平平,但他仍旧是俞家最名正言顺的大家长,有他一日,俞老太太也算有个主心骨,自可安然当她的老太太,如今有竟妄想把歪心思动到俞老太爷头上,俞老太太焉能不气。

她一边嚷着要下去请荆城最好的大夫,又嚷着快抬软轿来,一边疾步往外去,看样子是真着急了,底下丫头被她情绪感染,也都着慌起来,满地一通乱跑,俞元薇回过神,忙快步跟了上去扶住俞老太太一侧胳膊,俞宪薇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扶住了另一侧,三一同出了大门。吕氏还有些愣,下意识往身边看去,却只看见刘庆年家的不明所以的目光,吕氏眉一皱,这才反应过来陈方家的并没有随身伺候,她怕被看出端倪,忙掩饰般站起身,命道:“不必跟去了,先送孔姨娘去西厢房安置。”说着便想随俞老太太去。

孔姨娘却像是没察觉她的心思,陪着笑脸往前半步拦住,柔弱无骨的手指抓着吕氏的手腕,口中道:“贱妾是什么,怎么敢住西厢房呢,不如就收拾个后罩楼将就住吧。”

吕氏急着想去园子,更想找陈方家的问明缘由,哪里肯费时间这里和她纠缠,脸色有些不好地道:“孔妹妹太谦卑了,这是老爷的意思,不过照办罢了。”说着就要抽回手,谁知孔姨娘看着娇弱,手上却有些力气,她竟挣脱不开。

孔姨娘却像是没看出来她着急,并不放手,仍是咯咯娇笑:“贱妾身份原不配和姐姐平起平坐,还请姐姐去回老爷,就说贱妾住哪里都好,只是四少爷和八姑娘到底是小孩儿,叫他们自己各住一个院子只怕他们照顾不好自己,不如就让他们继续跟着贱妾住吧,也好有个照应。”

吕氏眉一沉,顿时满心怒意,她是俞老太太的外甥女,也是有门第家的小姐出身,即便被局势所迫不得不做了个妾,却也是高一等的如夫,她叫孔姨娘一声妹妹那是谦和,但却并不意味着她就允许一个卑微的姨娘唤她姐姐,况且她安排孔姨娘住温仁堂西厢,表面上是示好抬举,实则是为了把放眼皮底下好随时注意举动,此外,也有讨大老爷欢心的意思。若真让孔姨娘去了后罩房,大老爷那里不好交差不说,叫离了视线,监视起来就要多花手,也更麻烦。

孔姨娘不是易与之辈,想必也是猜到了这一层,这才如此要求。

虽然吕氏焦心不知是陈方家的多事又下了一次手还是俞如薇借故闹事,很迫切想去后园看个明白,但孔姨娘偏挑这着急上火的时候堵着她不让走,分明是故意来添乱,她若不立刻拿出个态度来震慑,只怕以后就要被轻视了。

想通此节,吕氏便吸了一口气,勉力定下心来,柔和了脸色,也不再挣脱,而是反手握住了孔姨娘的手,换了一副笑脸,柔声道:“元儿像八丫头这么大时已经住去了跨院,以长姐为例,八丫头自然是该单独住个院子的。至于善瑛,虽然他还小,但到底已经过了七岁生辰,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也该住到外院去才好。”她想了想,恍然道,“想必是孔姨娘才回府,对家中规矩还不熟悉。别说家中几位姑娘少爷,就是大老爷小时候也是照着这个规矩来的,都如此,怎好贸贸然改这个旧例?”说着,还亲热地拍了拍孔姨娘的手。

她这样条条是道地说了一通,孔姨娘脸色却渐渐白,她一个外宅姨娘,能被俞家承认,所依仗的不过就是这两个孩子,如今刚回府吕氏就要将孩子从她身边夺走,叫她怎能放心。她不是没有预料过这样的情景,也和大老爷俞宏峻提了醒,俞宏峻满口答应会留孩子给她抚养,她这才安心,答应回荆城。谁知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前几日吕氏露了口风要带走孩子,偏这些日子俞宏峻却连个影子都不见,原以为今日来请安能老太太面前得些脸面,好顺势提出留住孩子的事,却也没能如愿。听吕氏这振振有词的样子,看来自己两个孩儿是一个也留不住了。

眼见孔姨娘脸色变得惨白,吕氏唇边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笑意一闪而过,仍旧是贤良可亲的样子,关切道:“孔姨娘也别太担心,家里下丫鬟一大堆,还怕照顾不好两个孩子么?——若实放心不下,也可常常去照看。”

孔姨娘眸中神色转了几转,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也笑了:“有吕姐姐这样费心,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两个孩子,就劳烦姐姐多操心了。”

见孔姨娘恢复了笑靥如花,吕氏倒是出乎意料,不由得狐疑地又看了一眼,却见孔姨娘一只白皙细嫩的手有意无意地抚小腹处,吕氏脑中立刻猜到一个可能,顿时便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心都凉了。

不说崇德堂留下的两如何斗法,且说俞老太太一行紧赶慢赶到了俞老太爷院子里,问明了老太爷所的房间,老太太打头,一群呼啦啦全涌了进去。

一进门,迎头便看见俞老太爷坐床边,正关切看着床上被诊脉的俞如薇。

俞老太太嘶声喊了声老太爷,忙忙地跨进门走了过去,俞老太爷抬起头看了一眼群,不由皱起了眉,道:“怎么这样吵闹?”话说得大声了些,嗓子便耐不住,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他抬起头来,众心里都是一惊,只见俞老太爷脸色灰败,瘦得脱了形,和数天前相比几乎像是变了个,俞老太太惊慌不已,忙高声唤道:“老太爷,您这是…”

俞老太爷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很是辛苦地忍着咳意,指着床的方向,抖着嗓子道:“轻些声…”

俞老太太这才注意到床上躺着一个,定睛一看,果然便是俞如薇,只是她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蜡白的脸,连嘴唇都是灰白,看着很是骇,这样子,不用细问也知道这中毒之事当是真的了。

俞老太太皱了皱眉,顾不得问俞如薇的身体,只管追问孙老大夫:“老太爷这是怎么了,看着气色有些差了。”

孙老大夫看了俞老太太一眼,犹豫了一番,才委婉道:“老太爷本就上了年纪,进来又思虑过多,有些疲累了。”这话言外之意,便是说俞老太爷这并不是生病,而是年岁老朽,加之幼子新丧的悲苦郁结于心使然,并非药石可医。

俞老太太不由得心头一凉,颤声道:“老太爷…”她自寿辰后便有接踵而来的烦心事,老太爷这里的心思便懈怠了许多,都撒手给了管事媳妇,所以乍听这消息不免惊心动魄。

俞老太爷却摆了摆手,好容易平息了咳嗽,道:“且听诊脉的结果。”

孙老大夫看了眼屋里一圈,略一迟疑,道:“五姑娘的确是中了毒。”

见了俞如薇这幅摸样众心中便有了猜想,孙老大夫这话虽不过是将这猜想印证了而已,却仍是叫心中惊惧,肚中纷纷猜疑到底是谁有这般大的胆子,到底是什么居心,至于那个中毒而不成色的女孩子,倒不是关注的重点了,甚至都没有想到要去知会闵氏一声。

俞老太太怒形于色,拐杖连连敲地,大声道:“查!给查!把经手的都抓了来,杀也好剐也好,定要查出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俞老太爷本就体弱,被她这样一吼,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头昏脑涨,不由得胸闷气短,又是一阵咳嗽,往唾盆里咳了半晌,方摆手道:“这里有病呢,且去旁的屋子吧。”

虽是俞老太爷实耐受不住才下了逐客令,却当着几个孙女和一堆下的面,着实是驳了俞老太太的面子,她只觉一腔火热心肠都被当了驴肝肺,不由老脸涨红,心头暗恨,但又不能对身染沉疴的老太爷说一字重话,忍了又忍,只得恨恨敲了下拐:“们走!”

俞元薇看了老太爷,微福身,匆忙赶上去扶着老太太走了,她们各有心事,俞宪薇站一旁不吭声没跟上,倒没留意到。

俞老太爷嗓子难受,接过一旁茶盏灌了几口茶水下去,才觉得好些,一抬头现俞宪薇还,便有些意外。

俞宪薇只做没看到他的注意,垂下眼,往前几步走到床沿坐了,低声道:“五姐姐可还要紧么?”

孙老大夫已经写就药方,递给药童去抓药,闻言道:“六姑娘大可放心,五姑娘看着严重,但因解毒及时,并没有大碍。”

俞宪薇见他脸上并没有惶急之状,想必俞如薇的病情已然稳定,但到底不放心:“余毒能清干净么?五姐姐还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