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绥醒来了,她放在床边的手机正发出嗡嗡的震动,下意识拿起来一看,见到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方肃骐的名字。她一愣,没有管手机,从床上坐起来四处张望。这熟悉的房间摆设,正是她出来工作后买的一套单身公寓。她又从床上下来,连鞋子也没穿,大步来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从这里能看到小区外面的街道,人来人往车流不息,一派平和自然,完全没有天灾过后的荒废怪异。

温绥扶着窗框,忽然笑了出来。

“竟然是真的?!”

也就是说,和红裙女人梦境一般的交易,确实真切发生过。她回到了一切灾难不幸开始之前。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床上的手机不甘寂寞的再度嗡嗡震动起来。温绥走过去一看,果然还是方肃骐。看着这个名字,她的表情变得冷漠又嘲讽。

方肃骐是她现在的男友,两人在一个公司工作,算起来方肃骐还是她的学长,两人相识五年,确定恋人关系两年,感情一直不错,虽然少了许多恋人之间的亲昵,但他们既是朋友,也是工作上的好伙伴,所以温绥对这种关系还算满意,原本再过半年就准备和他订婚然后结婚——如果没有接下来那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和外来物种入侵,她想她后来确实会嫁给方肃骐。

但是现在,自然不可能,就在她醒过来之前,她才刚经历一场自杀式的复仇,把方肃骐和他那条金大腿以及一些七七八八的混蛋全给送上了西天。上辈子的仇上辈子了,这辈子还要不要结仇,接下去再看情况。但是有一点温绥很清楚,上辈子的怨报了,恩她还没报完。

她死前发了誓,要做个好姐姐,好好照顾易怀谦小瞎子。

虽然是这么决定了,但温绥有些苦恼,说实话她现在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她从没有当过什么好姐姐,也不擅长照顾人,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和易怀谦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好,算算时间,在这个时间点,她大概已经有一年没有和易怀谦联系过了,上一次联系还是对方主动问候,因为过年。

不过会有这种局面,大部分是她单方面的原因。她对易怀谦有解不去的心结——当然这个心结也早在上辈子就被小瞎子解开了。

想这么多似乎没用,温绥做事一向干脆又强势,也不多做思索,在这熟悉的屋里翻找出自己要的东西,拿上钱包换了套衣服,就开车往粹玉湖滨小区去,准备先和易怀谦见一面再说。

粹玉湖滨小区距离她住的地方有些远,她住的市中心,但粹玉湖滨小区几乎处于郊区了,人也不多,景色倒是优美,很适合养老调养。因为眼睛的原因,当年温母担心易怀谦住在人多的地方不习惯,就搬家到了这里。

算起来,温绥在这里住了六年,直到大学毕业才搬出去,住到现在那个公寓里。她曾经的家在三楼,一整层都打通了,温绥从电梯上了三楼,找出钥匙打开大门,抬脚走了进去。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打扫的干净,家具摆设之类都用防尘罩子罩了起来。

这个家给她带来的记忆不美好,或者可以说那是她最难过的一段记忆,但时隔多年,甚至是时隔一世再来这里看,温绥发现自己从前对于母亲的怨恨,都和这个旧居一样蒙上了一层灰,变得不太清晰了。

左边是她曾经的房间,隔着走廊,另一边是易怀谦的房间,还有他用来练琴的一个琴房,对面则是温母的房间。

温母三年前病死了,她死前明确把这套房子留给了易怀谦,但是易怀谦却并不要,而是用自己父母留下来的遗产购买了这栋房子的第四层,也就是这里的上面一层作为自己的居所。至于这一套房子易怀谦说要转给温绥,但三年前温绥并没有接受。她的母亲不想给她的东西,她也不想要,更不想住在易怀谦附近。

看了一会儿,温绥又退了出来。她这次没有坐电梯,就从楼梯上去了第四层。第四层依旧是打通的一套房,大门关着,温绥站在门前,拿出了钥匙。是的,当年易怀谦搬到这里来的时候,给了她钥匙,她虽然收下了,但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用上,好在她还记得钥匙放在了哪里,到底给翻了出来。

用钥匙打开门,她走了进去。

易怀谦这套房子比下面没人住的房子更冷清,家具很少,摆设几乎没有,所以看着显得很空旷。温绥没来过这里,她在玄关站了一会儿,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软底拖鞋换好,走进了客厅里。

这里没有电视,只有客厅一角架着一架钢琴。地板上铺着毯子,桌椅柜子的角都打磨的圆润,房子内部构造横平竖直没什么花样。温绥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易怀谦看不见。

温绥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停在了疑似易怀谦的主卧门前,门是紧闭着的。她看了一眼手机,觉得这个时间易怀谦也许在午睡,于是她又来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准备等他醒来。

长出一口气,她缓缓倒在了沙发上,眼睛盯着头顶的吊灯。

她和易怀谦的…孽缘应该从哪里说起呢。

大概是十年前,她十六岁的时候,母亲忽然带回来一个双目失明的十三岁男孩子,说要收养他。

这个叫做易怀谦的男孩是温母的恩师易陶遗孤,很巧合的,易怀谦故去的母亲还是温母同宗族不同支的一个姐姐,只不过那一支在那位姐姐死去后已经没有人了。

因为有这个渊源,当时父亲也答应了收养易怀谦。温母说,易怀谦是跟着父亲飞去维也纳进行钢琴演奏的,谁知道出了事故,易怀谦的父亲易陶去世,易怀谦也双目失明。他本就失去了母亲,现在父亲也没了,并且父母双方都没有了亲人,无人能收养。

温绥最开始也是决定与这个身世坎坷的弟弟好好相处的,但是很快就出事了,她性情刚烈的父亲不知从哪里知晓了母亲其实一直恋慕着老师易陶,到现在还在为了他而伤怀,于是和母亲大吵一架。

之后两人开始三天两头的争吵,父亲一怒之下接了工作去非洲进行拍摄,没想到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对于父亲的死,母亲表现的并不难受,她甚至是松了一口气,从那之后,她好像再没有了顾忌一样,对易怀谦越来越好,几乎将他当做了亲生孩子疼爱。而对于她亲生的温绥,态度却冷淡漠视,与易怀谦相比,温绥好像才是个那个被收养的孩子一样。

也就是从知晓父亲死讯时起,温绥开始深切的仇恨自己的母亲,连带着易怀谦也成为了她深恶痛绝的对象。

十六七的年轻孩子们总是无比敏感的,在他们的世界里,满是无法排遣的孤独感和不被人认可的痛苦迷茫,因为痛苦因为煎熬,所以能理所当然的迁怒,将自己感受到的痛苦毫不犹豫的转达到别人身上,以达到发泄的目的。

她和母亲争吵,用最叛逆的姿态面对她,只有看到母亲大发雷霆或崩溃大哭,她才能得到一丝快慰。

而对于易怀谦,她的感觉无疑是复杂的,从他进入她的家庭,她原本完整的家庭渐渐破碎,变得面目全非,所以即使知晓易怀谦在这一系列事情中是无辜的,她也无法做到不迁怒。

于是她对易怀谦试探的示好置之不理,漠然的对待他远离他,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理会。后来渐渐的,易怀谦大概也明白了,不再试图靠近她,而是保持着一种在她认可中的安全距离,两人就这样维持着一种比陌生人还疏离的关系,直到如今。

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几年,却连话也没说过几句。

其实从上辈子起,温绥就有这样一个疑问,她自觉和易怀谦的关系不好,那为什么在后来,就连她的恋人方肃骐也放弃她选择自己逃跑的时候,易怀谦这个与她关系并不好,行动不便的瞎子,为什么会千辛万苦冒着那样大的危险回来寻找她,还在后来花费那么大的心力救她呢?

温绥感激他在灾难中的不离不弃,感激他在逃亡路上的尽心照顾,也感动于他对自己的付出,所以终究在最后认可了他这个弟弟。

但他为什么会那么做?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对她抱着愧疚,对于她家庭破碎感到耿耿于怀吗?

温绥猜测很大可能就是这样了。易怀谦这么一个好人,会把她的一切悲惨全归咎于他自己,想要补偿她,想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两人都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她这一回应该主动解开这个心结,这样她们才能真的好好做一对姐弟。

不知不觉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小时,忽然听到吱呀一声,温绥扭过头,见到易怀谦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宽松休闲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支手杖,慢慢的朝大厅里走。他对这里应该很熟悉了,行走间很流畅,也没撞到什么不该撞的东西,他先是去了厨房,找到了水,喝了半杯水,然后摸索着来到落地窗面前,把开着的窗关上了。

温绥这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天上的云层沉沉,像是要下雨,连屋里也暗了一些。

但易怀谦看不到,所以他也不会去开灯,径直走到了那架旧钢琴面前。他坐在那,把手杖靠在一边放着,打开了钢琴的盖子。

《忧郁的爱》他弹奏的是这一支钢琴曲,即使看不见,动作也很流畅优美。他的父亲易陶是个出色的钢琴家,温绥曾经在母亲的相册里见到过易陶的照片,那个男人儒雅又温和,眉眼清俊,目若秋水,是个像秋日暖阳一样的男人。温绥那时候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母亲那么多年都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到死也不能忘怀。

如今的易怀谦和他的父亲十分相似,但比起那种成熟的风度,易怀谦显得更加干净。对,就是干净,大概因为他看不见,很少接触别人,过着几乎与世隔绝般的生活,即使如今已经是二十三岁的青年,身上也还带着一种少见的,孩童般的纯澈。

温绥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青年,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时候才十三岁的少年真的是干净漂亮的如同天使一样,即使突遭劫难失去亲人,第一次见面时,仍然友好礼貌的与她打招呼,是个既温柔又坚强的少年。

这么多年了都没变,到最后,也没变。

第122章 瞎弟弟2

温绥就这么安静的听着易怀谦弹了三支钢琴曲,看他连一口气都没歇,似乎还有一直弹下去的意思, 考虑着什么时候打断他比较合适。

就在她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的手机忽然又震动起来,她一看, 果然还是方肃骐的来电。想也不想, 温绥直接挂掉, 她现在暂时还不想和这个男人说话。

耳边的钢琴声已经停了下来, 再抬头一看,果然易怀谦因为刚才的动静,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了。他拿着手杖站了起来, 就站在钢琴边上,口中问:“是谁?”

虽然家里莫名其妙进了个人, 但他好像一点都不恐惧, 表情和语气都很镇定,甚至那温和的语气把“是谁?”这个问题都给说得像“你好。”一样, 温绥是服了他了。

不过很快温绥又注意到他站着的旁边有个警铃开关, 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按下去,警铃一响,估计很快就会有保安赶过来,这里的安保做的一向还不错。

虽然人听话傻了点,但总算还知道有点警惕之心。温绥很快进入角色的生出一种家长式欣慰。

没听到房间里出现的另一个人说话,易怀谦又开口问:“杨姨?”

杨姨是他的保姆,每天都会过来给他做饭打扫卫生,但不会多留,这里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杨姨在他午睡前刚走,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来,而且杨姨也不会这么静悄悄的坐在那不出声。

可是除了杨姨,易怀谦想不到还会有谁能这么不引人注意的直接进来。至于是不是入室抢劫盗窃,易怀谦下意识的感觉不是,他的感觉总是敏锐又正确。

温绥看着小瞎子弟弟脸上疑惑的神情,忽然觉得他有点可爱,跟山里傻兮兮盯着游人看的傻松鼠一样。于是她也不准备继续逗人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开口说:“是我。”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又后知后觉的有些尴尬。毕竟这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应该还是很别扭的,她这样突然跑来,易怀谦应该被她吓了一大跳。

不过这种尴尬只维持了三秒不到,随即温绥就大大方方起来。如果说她现在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信任的人,大概也就只有易怀谦了。他这个人就是有这种奇特的魔力,当她的心结解开后,她觉得和易怀谦相处真的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他不会让人感到为难尴尬,他是个最好的聆听者,最善良忠诚的伙伴,以及最值得依靠信任的家人。

他的性格,确实是温绥见过最好的一个。

易怀谦没说话,眼睛直直朝着她这边‘看’过来,但是眼神无法聚焦在一个点上,看着有些涣散。温绥走到茶几边上的沙发扶手上坐下,抱着手臂,很是自来熟的笑:“我突然过来,吓着你了吧,对不起啊。”

易怀谦突然露出个醒神的模样,好像刚才发了一会儿呆。他下意识去摸了摸旁边的钢琴,又很快收回手握紧了手里的手杖,离开了那个报警器旁边,循着声音慢慢往温绥这边走过来。

他一边走,还一边不太敢相信的轻声喊了句:“…绥姐?”

温绥说:“是我。”

易怀谦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些担忧的神情,很是小心的问:“绥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温绥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从前叫她绥姐,她一句都没应过,她现在的态度大概是易怀谦记忆里最好的一次,许久没见忽然变得这么和善,也难怪易怀谦会这幅样子。这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她先前还想易怀谦要是死活不相信她确实是温绥该怎么办呢。

有点莫名心虚的温绥摸了摸鼻子,说:“我这次过来,确实是想跟你说一件事,这件事非常重要,我考虑过要不要告诉你,但最后还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易怀谦也没多问,只平静的点点头,笑了一下,“好的绥姐,你请说。”他笑起来显得更乖了,明明这么大个人,偏偏还让温绥觉得自己面前是个小可爱少年。

易怀谦杵着手杖慢慢走过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温绥觉得他这回走的有点拘谨,没有之前他一个人时那么顺畅。她想肯定是不习惯她忽然出现,毕竟现在她对易怀谦也就是个陌生人。

刚想着,易怀谦不知道发什么呆,径直就朝着旁边的茶几走过去,眼看着就要撞上,温绥不得不起身抬手拦了一下他的腰,同时提醒道:“小心,要撞上了。”

易怀谦退后了一大步,又定了定神,对温绥点了点头:“谢谢绥姐,我…平时不会这样的。”

温绥大大咧咧的,“我知道,你不习惯我在这里嘛。”

易怀谦摇头:“不是这样。”他还想说什么,终究又没说出来,摸索着坐在了沙发上。可是刚一坐下,他又想起什么,杵着手杖又站起来,“这里经常没人来,我都忘记了,绥姐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温绥觉得这个小瞎子就这一点不好,不管是最开始还是后来都对她太客气。

她站起来一把将易怀谦按了回去,自己往厨房走,“你坐着吧,我自己去倒水。”他这里确实只有白水,温绥对面前这个寡淡的冰箱耸了耸肩,端着两杯水走回客厅,一杯水放在易怀谦面前,自己端着一杯水坐到了对面。

易怀谦轻声道了谢。

喝了一口水,温绥拍拍手,“好了,那我们开始吧,首先我得告诉你的是,再过一个月…”说到这她看了看手机里的日历,接下去说:“准确的说是再过29天,会下一场大雪。”

“你肯定在想,现在是夏天为什么会下雪对不对?”

易怀谦笑了一下。

温绥语气轻松,表情却凝重极了,“因为那不是一场真正的大雪,那些‘雪花’是一种来自外星的物种,一直到两年后,至少我死之前,都没确定那东西究竟是动物还是植物。它和菌类很相似,靠孢子传播。这种东西统称变异菌,它的种类有很多,至少两百多种以上,并且还在持续发现更多的种类。”

“它们和人类或者说地球上的动植物们相处的关系,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一种吞噬,一种寄生和最后一种共生。吞噬就是说,那些变异菌会通过各种方法进入动植物的体内,靠快速夺取身体内的养分成长,等它们成熟开始传播孢子,那些成为它们养料的动植物就迎来了死亡。这种一般过程都非常迅速,比如人如果被这类变异菌吞噬,通常不超过一周就会死,而且可怕的是没有办法阻止根除这些变异菌。”

“寄生,比吞噬好一点,会寄生在动植物身体上的变异菌成长很缓慢,只不过放着不管,还是会慢慢衰败最后死亡,这个时间,根据专家推测,从两年到六十年都有可能。哦对了,寄生的变异菌很多都长得奇奇怪怪,要是人身上有这种寄生的变异菌,身体里可能会长出奇怪的植物,比如说头上长一丛绿菇什么的。”

“至于共生,比较幸运,这种共生类型的变异菌进入身体后,会影响改变一些人的体质,反正变异类型各有不同,当然不可能像电影里那样变成什么异能者,但相比前两个,没有生命危险,有些共生菌还很有用,能制作出一些珍稀药物,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当然,还有极小极小一部分动植物非常的幸运,他们对变异菌产生了抗体,完全不会被那些东西感染。”虽然嘴里说着非常幸运,可温绥脸上的表情却带着点怜悯。据她所知,这些稀少的幸运儿从一开始就被秘密监管起来了,不管是主动配合还是被动强制配合,最后的结果都不怎么好。

很可惜,从这些人身上什么都没能研究出来,那些变异菌根本杀不死,也无法根除,只有暂时抑制还有办法,不过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简而言之,易怀谦,末世快要来临了。上辈子末世来临,你救了我,然后我们一起逃亡了一段时间,虽然最后我选择了死亡,但是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你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你,也许我在末世之初就死了。”

温绥走到易怀谦面前蹲下,一手放在他的膝盖上,认真的说:“上辈子,因为我父母的原因,我对你的态度一直不好,虽然上辈子这件事我已经和你说过,但是这辈子我应该再和你说一次,对不起,我从前不该迁怒你的,还有感谢你救我。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我之后可以慢慢给你讲更多的东西,关于上辈子发生那场灾难之后的事情。”

“上辈子死前我对自己说,要是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要做个好姐姐。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温绥有点紧张的看着易怀谦。

他听她说了这样堪称荒谬的事情后,竟然什么表示都没有,直到她走过来按着他的膝盖说了后面这番话,他才稍稍动了动身子,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开口说:

“绥姐,我一直把你当…姐姐,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其次,你说上辈子,我不知道那个‘我’做了什么,但‘他’要是为你做了什么,一定也是心甘情愿的,并不需要你的感激和回报,绥姐不用一直放在心上。”

“然后关于绥姐说的这场灾难,不好意思,绥姐,我没太听懂。”易怀谦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听上去很可怕,但是既然还没发生,绥姐现在也不用着急,你要是愿意,可以慢慢和我多讲一些事,如果你愿意相信现在这个我,那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也许没有那么糟。”

温绥起身坐在了他身边,有些苦恼的摸了摸脑门。小瞎子弟弟这么淡定,肯定是因为完全没听懂她说的,所以感觉不到有多可怕。

这也不能怪他,他据说从小就是个一心沉迷音乐的乖孩子,很少接触一般孩子会看的那些影视剧游戏一类,现在也是,生活单调简单的可怕,估计连末世电影之类的都没看过,要他这么简单就理解她三两句话说出来的所谓末世,确实为难他了。

“弟弟啊,我说,你都不怀疑一下我说的真假?”温绥飞快的改口,一手顺势就搭在了易怀谦的肩膀上。

易怀谦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微笑而颤了颤,他说:“如果不是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想绥姐恐怕一辈子都是不会主动来这里见我的。”

温绥哈哈笑着锤了一把他的肩,“你还挺了解我的嘛。唉,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姐姐会好好疼爱你的,放心!”

易怀谦听她在耳边有点干干的笑,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手杖,问出了自己刚才一直很在意的一个问题。

“绥姐,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问啊,咱们今后就是亲姐弟了,别跟姐姐客气!”

“绥姐,你刚才说‘死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

温绥的手机再次震动。她拿起来,果然又是方肃骐的来电。

“没完没了了还!”她厌烦的想直接关机算了,可是转念一想,还是接起了电话,顺势站起来从易怀谦身边走到了窗户边上。

肩上那只手拿开了,人也慢慢走远,易怀谦没问完的那个问题暂时放下,他坐在原地闭目,静静等着温绥打完电话。

第123章 瞎弟弟3

下午三点, 窗外阴沉的仿佛已经到了晚上,瓢泼大雨哗啦啦倾倒下来, 面前的玻璃窗也被密集的雨点砸的噼啪作响。

温绥拿着手机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雨雾,冷淡的对着电话说了声:“喂。”

电话那边是个严肃的男声, 听她说话后语气不怎么好的说:“温绥, 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打了好几个你都不接, 今天你为什么没来公司?难道是生病了?”

温绥上辈子对方肃骐的恶感已经达到了最高峰,现在听他说话都腻歪,也不想跟他多说, 直接道:“方肃骐, 我要辞职, 还有跟你分手,你不用再打电话来了, 就这样。”

“等等,你在说什么啊?”方肃骐被她这突然的话给惊呆了,手中忙碌的事都放了下来,从座位上站起来,皱着眉头说:“你是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怎么好好的跟我提分手, 还有辞职又是干什么, 你下个月就要升职了, 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这么不成熟的闹脾气呢, 你平时也不是那些喜欢闹小脾气的女生, 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这么说。”

听他的声音在耳边聒噪温绥就觉得烦,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坐着的安静青年,才勉强把心里那股邪火压了下去,随手打开灯,口中继续不咸不淡的回答说:“没什么,就是不想继续在公司做了。还有觉得跟你在一起很烦,所以想分手。”

方肃骐自然不会被她简单两句话就说服,继续说:“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连架都很少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好,这件事我们先不谈,作为你的上司,我们先说说你的工作问题。你目前的项目做得很好,等这个项目做完,你就能升职,甚至分公司那边很有能让你去做总经理,这么大好的前景你说放弃就放弃,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你说说…”

温绥忍不住了,冷笑一声打断他,“我就直说吧,我不看好你叔叔这家公司,我觉得不到半年它肯定要倒闭,完蛋,懂不懂?”

事实上全国的公司在一个月后末世开始后,都差不多陷入瘫痪了。

方肃骐被她的话弄得满头怒火,他觉得今天的温绥简直在发神经病,一点没有平时那种让他欣赏的精明冷静。

温绥可不管他能不能承受,在窗边走来走去继续说:“这破公司我懒得待下去,简直浪费时间,还有你,我跟你分手了,你刚好和你那新来的小徒弟正大光明谈恋爱了,这不是很好。”

方肃骐自以为明白了,表情也是一缓,“我还以为到底什么事,原来是吃醋了。你在哪里听来的谣言,蓝岚就是我的徒弟,我觉得她不错平时就多教了她一点东西,我和她哪里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此刻坐在方肃骐旁边整理文件的蓝岚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咬了咬牙,轻轻哼了一声。

方肃骐没注意,又说:“咱们谈恋爱几年,我就没见你吃过醋,还以为你其实不喜欢我,没想到这回竟然吃醋了,还发这么大的脾气…”

温绥已经是第无数次唾弃自己当年的眼光了,她都能猜到这个脸大的男人接下去要说什么,并且已经不想听了,所以她直接打断方肃骐的话,说:“我这辈子还没吃过什么人的醋呢,我之前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看着还算顺眼,但是现在我觉得你太老了,我长得这么好看,配你太亏,你那破公司也供不了我这尊大佛。”

温绥这话说的连个停顿都没有,语气非常理所当然并且自信满满,方肃骐一下子就被她的厚颜无耻给噎住了,脸涨得通红,脑子里一阵发晕,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听错了,或者对话那头其实不是温绥。

“你…”他还想说什么,温绥已经语气不耐烦的说:“行了你别纠缠我了,你这样子简直太难看。”

温绥了解他那颗大男子主义的心,骄傲又爱面子,被她这么嫌弃的一说,肯定就不会再烦她。眼睛一转见到沙发上的青年,温绥干脆再做的绝一点,故意对着自己的手背吧嗒亲了一下,然后对易怀谦说:“宝贝儿等急了吧,我这边马上就解决好了。”

因为温绥从头到尾没避开易怀谦,也没压低声音,而且易怀谦的耳朵其实挺好使,所以他几乎把对话听了个完整,这会儿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温绥的意思,配合的提高音量说了一句:“我不急,你好好解决就是了,我等你。”

电话那边的方肃骐听到了温绥和易怀谦的对话,脸都绿了。不仅脸绿,他觉得自己头顶都是绿的。

挂了电话,温绥靠着沙发笑了出来,她拍拍易怀谦的肩膀,称赞道:“不错啊,反应快,配合的也好,下次要是遇上这种事,也要好好配合姐姐知道吗?”

“好的。”易怀谦说:“刚才是绥姐的男朋友吧,我之前听说你们关系很好,现在这样,是因为上辈子他对绥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其实这事他最好不问,如果是换做其他人,易怀谦绝对不会主动提起这种令人不愉快的话题,但现在他却有些忍不住。

易怀谦是知道温绥有男朋友的,但他并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觉得如果能让温绥喜欢,一定是个优秀的男人。

他心中喜欢着自己这位绥姐,也对她的男友有着一种本能的嫉妒,可却从来没有想过替代那个男人,也没想过将自己这份感情告知绥姐,因为绥姐从前并不喜欢他,而且他是个瞎子,是个负担。

即使突然之间发生了今天这种变故,他也依旧没有改变想法。如果那个末世说得是真的,他这双眼睛,就是个更大的拖累,他不能抱着上辈子的恩情来为难现在的绥姐,她已经受过了他所不知道的灾难,就算这回她依然要烦恼,这烦恼也不该是他带给她的。

易怀谦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划下的线,绝不允许自己踏出去半步,牢牢将自己放在‘弟弟’这个位置上。

温绥并不知晓他心中的种种思虑,直接把电话关机了,喝了一口水坐回他旁边,开始解释起来自己和方肃骐的恩怨。

“上辈子末世的时候,我刚好在公司工作。”温绥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眼里就一片冷凝黑沉。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在意,只是觉得稀奇,还拍了照片视频放在网上,热热闹闹的跑出去看‘雪’。可是后来很快就发生了骚乱,那些跑出去看‘雪’的人中,很多人出现了异常的症状。那些白色菌丝一样的东西接触到皮肤后,就自动融进了身体,快的片刻不要,就倒下人事不知了,然后从眼睛嘴巴鼻子耳朵,还有撑破皮肤毛孔,长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

这种快速死亡的情况,就是被吞噬,没有立刻出现被掠夺血肉情况的,则是寄生。她在最开始,什么症状都没有。

“那就是变异菌,我亲眼看到公司里一个小姑娘十分钟内血肉被身体里那种变异菌吸光,艳红色巴掌大小的变异菌一片片的在她身上生长出来,然后忽然绽开,弹出来很多白丝,周围不小心沾上的,同样马上就被这些变异菌进入身体,吞噬了…”

当时公司里还有很多人被那白色的菌丝吞噬,或者寄生。大家都吓坏了,方肃骐的徒弟蓝岚也比较倒霉,她遇上的是吞噬变异菌,虽然没有那么快死,但她怕的一直哭,方肃骐和她正暧昧着,当即就要送她去医院。

那时候和温绥关系很好的一个组员也出现了被吞噬的症状,温绥就带着她一起去医院,可是外面一团糟,他们一行人去了医院也没人理会,那个组员在路上就死了。他们没办法,路上全都是慌乱的人,医院更是可怕,到处都是尸体,还有尸体上炸开的菌丝。被送来的人的尸体,医生的尸体,全都堆在那。

那场景宛若地狱一般,即使到了现在,温绥还清晰的记得当时那种刻骨的恐惧慌乱。

她用尽量平稳冷静的语气描述了这一切,怕吓着这个还没见过地狱的乖弟弟。

“…然后我们回到公司,蓝岚她大概是一直喜欢方肃骐,她看到自己被奇怪的东西寄生要死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收集了那种菌丝,混在水里端给了我。”

易怀谦之前一直没有很大反应,只是微微颦着眉,听到这里的时候忽然睫毛一颤。

温绥呵的自嘲一笑,“怪我,没看出来她竟然是那种又傻又毒的女人,就那么中招了。也是我自己大意,那种菌丝落在我身上,我看到自己没有像他们一样被寄生,就以为没事,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如果通过直接服用的方式,或者身上有伤口沾到了菌丝,非常容易被寄生。”

“理所当然的,我被寄生了。”还好不是吞噬性的变异菌,而是寄生性,否则她等不到易怀谦来救就死了。

“我知道了蓝岚做的事,和她对峙,但她装可怜躲在方肃骐身后,方肃骐就相信她了。”不仅相信了蓝岚,方肃骐还说她心思恶毒,连个快死的小姑娘也不肯放过,说得好像不是她被蓝岚害了,而是她害了蓝岚。

当时温绥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脑子里塞得都是翔,差点没被他恶心死。现在想想,依旧很恶心。

“总之到后来,蓝岚死了,我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方肃骐那东西害怕,就扔下我一个人跑了。唉你说那鸡巴玩意儿怎么就没遇上个吞噬性的变异菌呢?真是气死我了。人都跑了,我被寄生痛的要命,最后挣扎的回了家,以为自己要在那等死了。”

温绥说到这里忽然伸手抱住了旁边的易怀谦,语气软了很多,“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去找我这个关系和陌生人一样的姐姐。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你忽然出现,还帮我抑制了寄生的变异菌,帮我度过了最开始那痛苦的日子。你猜我当时怎么想的?”

没有经历过那种孤独等死的绝望,是不会理解绝境中突逢生机的狂喜和感激的。她的家庭给她带来的是伤害,她的朋友仅止于工作关系,她的爱人其实是个傻逼,最后惦记着她的竟然是一个被她从前忘到了脑后的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