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来都摆着这张脸,我又不欠你钱,又不吃你的不用你的,就不能给个笑脸么?”那姑奶奶显然是盛气凌人惯了,急匆匆地赶回来,没成想就两顶软轿就把人打发了。再对上卫氏这张严肃的死人脸,顿时她的心中怒火中烧,把赶路的火气全部都发出来了。

顿时大堂之上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楚惜宁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恐怕形容的就是这姑奶奶。她正待上前分辩几句,就见到几个丫鬟搀扶着一位妙龄少女走了进来。

“娘,您又乱发脾气,嫂子为了迎我们回来煞费苦工。木雨轩收拾得十分舒爽。”那少女身上披着浅粉色的薄披风,笑颜如花,似嗔还娇地对着沈碧霞说道。

沈碧霞明显十分受用,见到亲闺女脸上的怒气也散了不少,露出几分笑意。母女俩搀扶着坐上了首位。

“这位是新嫂子吧?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娇美,难怪能把表哥看在身边呢!”那少女刚坐稳,眼神就扫向楚惜宁,瞪大了眼眸,小巧的瓜子脸上始终挂着娇俏的笑容,仿佛正撒娇一般。

楚惜宁的眉头轻挑,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她,脸上的神色并不是十分热情。

“这是姑奶奶家的表妹,姓吴,单名一个佳字。”卫氏察觉到楚惜宁的神色不善,不想让她们头一回见面就引起不快,不由得低声介绍,伸手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

“原来是吴表妹,第一回见面。”楚惜宁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恬淡的笑意,回转身冲着身后的清风使了个眼色,立马清风就将准备好的木匣子递了过来。

楚惜宁拿着木匣子,慢步走到主位旁,递给吴佳,柔声道:“这是二表嫂给你准备的见面礼,江南第一工匠王师傅亲自制得玉凤簪,也不知你是否喜欢。”

她的笑甜腻而柔和,就像头一回见面的长辈送礼一般。沈碧霞和吴佳都愣了一下,王师傅每年制得簪子有限,还得上供给宫里头,流落在外的少之又少,没想到楚惜宁竟就这样大方地送给了头一回见面的表妹。

沈碧霞的眼眸轻轻眯了起来,显然在仔细地打量着她。吴佳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表情依然挂在脸上,她伸手接过木匣子,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只见里面的玉簪果然通体晶莹,玉质温良。吴佳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脸上也渐渐露出了笑意。

“劳烦二表嫂破费了!”吴佳的眼睛根本离不开簪子,轻笑着对楚惜宁道谢。越看越喜欢,纤纤玉指也不禁轻抚着玉簪。

楚惜宁的脸上也露出笑意,微一偏头就对上了沈碧霞探寻的目光。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转瞬即逝。

沈碧霞看着吴佳如此珍爱那玉簪的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瞧着楚惜宁那副无所谓大手笔的模样,心底忽然不舒服起来。

“胡闹,你簪子那么多,哪里缺这一根?”沈碧霞边说边一把夺过吴佳手里的木匣子,就要往楚惜宁的怀里推。

吴佳哪里肯让,两只手连忙伸出来拦住了,虽然碍于众人都在,没好意思扑上去,但是脸上的不甘已经显现出她对这根簪子的不舍。她偏过头看向沈碧霞,脸上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好容易这新二表嫂愿意当冤大头,何不宰她一顿,为何要推辞?

“撒手,你若是要了,你二表哥不是觉得你不懂礼数么?”沈碧霞显然也被弄上了火气,眼瞧着周围的丫头像看笑话似的看着她二人,她额角上的太阳穴就突突地跳着疼。

卫氏一直站得远远的冷眼旁观,此刻也是低着头,丝毫不为之动容。

倒是楚惜宁一直站得近,瞧着母女俩竟像是打起来一般,嘴角的笑容也根本不掩饰。她看着沈碧霞母女跟拉锯战似的推来推去,再想着她俩方才得瑟的模样,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而沈碧霞方才提起沈修铭,让她的心里头就像堵了根鱼刺似的难受。不由得眼睛一转,心里就有了几分计较。

“姑姑、表姑娘快别争了,只是一根簪子罢了,送了就送了。”楚惜宁边说边上前去拉人,似乎要拦住母女俩。

此刻沈碧霞都急红了眼,哪儿轮得到别人来劝架,觉得吴佳这般模样完全是不给她脸,而且同样是金贵的姑娘,吴佳此刻的模样可不算是大家闺秀。她的心头就更加气闷,手上的力道也加大了。

吴佳本来就不敢和沈碧霞硬对硬,此刻沈碧霞猛然使了全力,她的手一滑,细长的指甲都被弄掉了三根。那盒子总算是到了沈碧霞的手里,她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只是站得很近的楚惜宁由于惯力,被木匣子轻轻碰了一下,于是她直接腿一软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四下里涌起一片尖叫声,清风和落雪她们几个连忙冲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想要扶起她。无奈楚惜宁似乎没了一点知觉,侧躺在清风的怀里。

“快去传大夫!”卫氏也被吓到了,连忙吩咐丫头去找大夫,自己冲了上来。指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把楚惜宁抬到里屋去。

沈碧霞愣了一下,手一滑木匣子就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的声音,紧接着琐也被摔坏了,里面的白玉簪就这样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变成了两截。

事情来得过于突然,那一刻沈碧霞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新进门的侄媳妇儿绝对是纸糊的,一碰就倒!

众人手忙脚乱地好容易把楚惜宁安顿好了,将帘子放了下来,搭了块锦帕在她的手腕上,大夫就进来了。

沈碧霞和吴佳等人早就推到了内堂候着,此刻再无人关心她二人。屋里屋外的丫鬟婆子全部都为楚惜宁忙乱着,就连卫氏也选择忽略了她们。

看着忙乱的众人,吴佳轻轻咬了下嘴唇,那根玉凤簪摔成两截至今无人敢碰,依然惨兮兮地躺在外堂的地面上。她的指甲断了三根,两根手指在流血,抽着气的疼,却是无人发现。

109 亲事冲喜

“世子来了!”屋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话音刚落,门帘已经被猛地撩了起来。一道修长而略显魁梧的身影跨着门槛匆匆进来了,低声问了句什么,就大步走向楚惜宁待得里屋,丝毫未注意其他人。

卫氏听见动静,瞧了一眼吴佳,连忙吩咐人架起屏风,将她挡在里面。吴佳暗暗咬了咬下唇,直到屏风遮住了她,脸上才露出几分不甘的神色。只能通过屏风隐隐瞧着外面的景象。

“大嫂,宁儿究竟怎么了?”沈修铭已经走了进来,大夫还在诊治,他不好贸然走到床边,只有先对着卫氏发问。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的神色,匆匆赶回来,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汗水。

卫氏的眉头轻轻挑起,抬起头瞧了一眼,有些不好说的模样,最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沈修铭心头顿时更急,无奈面对的是长嫂,一肚子不耐也只有生生忍着。手放在身后,在内堂里来回地踱步,脸上的神色阴沉异常。

沈碧霞坐在小桌旁,无奈这侄子回来,整颗心都放在媳妇儿身上,竟是一眼都没瞧到她。本来她想发火,偏生这沈修铭不同其他人,霸王性子要是惹出来,可不好收拾。更何况这事儿若是要算,到时候说不准还得赖到她头上。

想起方才楚惜宁忽然晕倒,沈碧霞就暗暗咬紧了牙齿。小蹄子,没想到竟整了这么一出,让她有苦不能言。

“娘,我手疼。”一道细小娇弱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被人忽视已久的吴佳终是没忍住出声了。尾调里带了些许的颤音,十足的撒娇,甚至还抽着气,让人一听就觉得疼。

沈碧霞眉头一挑,眼眸连忙向屏风那边瞟。沈修铭似乎才注意到这屋子里有其他人,眉头自然就皱了起来。

一个丫鬟在沈碧霞的示意下走进了屏风后面,忽然就“啊——”了一声,又很快顿住了,显然是被吓到了。

“姑娘,你的手怎么流血了?”那丫头一惊一乍的声音传来。

沈碧霞一听说吴佳的手流血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三两步就走了进去。很快就传来了沈碧霞心疼的声音:“佳儿,你怎么如此不小心,是不是方才被那簪子给划的?真是的,都说了你别要。”

沈碧霞喋喋不休的声音传来,站在内堂里的沈修铭,眉头则越皱越紧。对于沈碧霞不停地提到簪子颇有几分不解,不由得挑起眉头,脸上的神色显然带着不耐。不由得看向卫氏,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卫氏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屏风,母女俩絮絮叨叨的声音还在继续,卫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由得低声道:“弟妹想送根簪子给吴家表妹,不想姑姑不让要,于是就推搡起来。弟妹想去拦着,没想到就晕了。现如今恐怕是表妹伤了手吧?”

卫氏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犹疑,显然她也不敢肯定,毕竟未亲眼瞧见。

沈修铭的面色彻底阴沉下来了,回过头眼神阴郁地瞥向屏风,额角的青筋隐隐爆出。

“你先别乱动,正好待会子等大夫给你二表嫂瞧过之后,再来给你瞧瞧!”沈碧霞一瞧见吴佳手上的血,心疼的要命,也没在意外面的场景。

倒是吴佳一直关心着,不由得暗暗留心,一听卫氏都说了。再想起以前沈修铭的性子,不由得手往后面缩了缩,低声道:“不用了,回去让丫头包一下就好了!”

“那怎么行?你去瞧瞧外头,大夫什么时候诊治完,也好过来瞧瞧表姑娘的手!”沈碧霞眉头一挑,看向吴佳的眼神里就带着几分厉色,手一挥便扬高了声音吩咐道。

“姑姑,您还是带着表妹出去等吧,大夫诊治的时候需要绝对安静!”沈修铭的眼眸轻轻眯起来了,脸上的神色越发阴沉,显然是发怒了。却又怕打扰大夫看病,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努力好声好气地说着。

不想偏生有人是蹬鼻子上脸的人,沈碧霞立马表示不同意,急声道:“修铭啊,你表妹赶了这么久的路,手又伤了,不宜多动。我们就在这儿等等,无事的!”

沈修铭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往屏风处走,似乎是有几分发怒了。

“出去等,不要让我重复,姑姑!”他的声音十分冰冷,似乎连一点感情都不带,同时又夹杂着胁迫。皱起的眉头里,透着深深的厌恶。

沈碧霞暗暗一咬牙,这国公府里也只有这混账会如此不顾脸面。她还不想和这位世子撕破脸皮,努力压制着心底的火气,一把扯过吴佳未受伤的手,就半拖半拽地拉着出了内堂,去了偏厅。

不过片刻,大夫走到早已收拾好的桌子旁,提笔就开始写。

“大夫,不知内人身体如何,为何会突然晕倒?”沈修铭几步就走了过去,脸上的怒容也收敛了起来,完全是一副担忧的神色。

大夫刷刷几笔便把一张药方写好了,听到沈修铭的问题,捻了捻过长的胡须,低声道:“少夫人方才一时着急上火,又摔至地上,需要调养几日。还好没磕着哪里,不过少夫人身子精贵,日后还是注意些好!”

沈修铭连声道谢,听到大夫的话,想起方才卫氏的话,心底对沈碧霞母女更是恼怒了几分。送走了大夫,卫氏也识趣地离开了,只剩下沈修铭夫妻俩。

沈修铭见人都出去了,几步就走到了床边上,仔细瞧着躺在床上的人。楚惜宁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眸轻闭着,唯有清浅的呼吸还证明着她是睡了过去。沈修铭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有些受不了这样不嗔不怒的楚惜宁,连忙坐了下来,宽厚的大掌包裹住她的柔荑,放到脸上轻轻摩挲。

“平日里瞧着是个滑头,怎么今儿倒是栽在那母夜叉手里头了?都跟你说了,不用跟这些不相干的人来往,若是受了欺负只管告诉我就成,何苦亲自上阵?”他攥着她的柔荑,一路移到唇边,细细密密的吻落到柔嫩的掌心。

炙热的气息喷吐在掌心上,伴随着男人嘴唇柔软的触感,楚惜宁的手禁不住敏感地抖了一下。握着柔荑的大掌猛地攥紧,脸上担忧的神情渐渐消退,转而变成了几分恼怒。

“你装晕!”非常肯定的三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沈修铭慢慢俯□,嘴唇几乎贴在她的耳侧说道。

楚惜宁连忙睁开了眼眸,脸上露出几分略带讨好的笑容,两只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推他起来。瞪着眼眸望进他的,瞧着里面的无奈和恼怒,柔荑抬起细细滑过他的侧脸。

“我是真的被木匣子碰倒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大嫂!”软糯糯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耍赖,脸上努力露出几分一本正经的表情。

沈修铭怒瞪着她,细细感觉她在自己脸上犹疑的手,忽然脸一侧张嘴一下子咬住了她的小指。楚惜宁整个人一抖,连忙从床上坐起,也不再装柔弱了。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嘴,想要他松开又不好直接掰他的嘴,顿时苦着一张脸。

沈修铭的牙齿微微用力捻,楚惜宁立马“咝咝”地吸气,头也慢慢靠近他,似乎这样可以减轻痛苦一般。

“松口好不好,我错了,下回要装晕定先通知你一声。还不是你家这姑奶奶欺人太甚,外加你那表妹也不让人省心......”楚惜宁伸手轻轻按着他的嘴角,生怕他用力把自己的小手指咬掉了,嘴里连忙道歉,匆忙间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沈修铭见她这副着急解释的样子,牙齿微微松了些,但是依然含住她的小指不让退出去。舌尖细细扫过手指,柔软温热的触感遗留在上面,酥麻绵软,让楚惜宁的脸一下子有些红。

“大夫说你幸好没磕着哪里,若是真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办?下回想清楚些,别把馊主意往自己身上揽!”沈修铭总算是放过了她,只是依然不忘了叮嘱她。

楚惜宁连忙低下头,对于他所说的话一律点头应承下来,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倒是沈修铭对于她这样的状态有些不满,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

“上回你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摔下来,我就说过一回,你当时也应承得好好的。今儿又再犯,是不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沈修铭的眉头挑起,眼眸里闪过几分利芒。

楚惜宁微微一愣,还是头一回见到沈修铭这种模样,不是耍无赖也不是温情脉脉,而是一本正经十分严肃地甚至略带警告的模样。

她秀气的眉头也跟着挑起,脸上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

沈修铭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底叹了一口气,因为担忧所以自然而然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他是生气也很惶恐,但是却不知道如何表达,毕竟以夫妻身份相处,他们都是第一次。

“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呢?坏丫头,若是那桌子角不长眼,你就磕到上面了......”沈修铭松开手,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里,方才的气势全部收敛了起来,有些无奈而低沉地问道。

楚惜宁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闭着眼睛想了想,不由得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下回不这样了。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赶回来。”楚惜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柔荑攥住他的双手,认真地看着他,低声道:“如果有一日,有人用我的安危来欺骗你,你若是惊慌自乱了针脚,那我这少将军夫人可是不合格的!”

她的声音十分柔和,两人的话都是假设,却都往深处想了。沈修铭想起自己方才急匆匆奔回来,甚至丢下一脸怔楞的五皇子,他有些无奈地苦笑起来了,还真的被楚惜宁猜中了。

“想要合格,先保护好自己。你今儿弄了这么一出,姑姑指不定瞧出些什么,若是她真的想要在国公府筹谋,可不会这么轻易算了。我再说一遍,斗不过就躲,一切等我回来!”沈修铭点了点头,想起沈碧霞,他就觉得浑身闹心不舒服。

最后楚惜宁被他从锦被里扒出来,直接抱回了喜乐斋。美其名曰:要装就得装得像些。

到了晚间,国公府就传开了,新进门的二少夫人,头一回和姑奶奶以及表姑娘见面,就弄得很不愉快。双方皆有损伤,二少夫人直接晕了,表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留着长长的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就这么夹断了,而且都出血了。足以见得双方火力十足,从第一面就闹了起来。

因着楚惜宁的身体不适,晚间为沈碧霞办得接风洗尘酒宴,沈家二房自是没人过去。国公爷意思性地吃了一杯酒,就去美妾的无力逍遥去了。廖氏连面都没露,就连廖氏都匆匆走了。好在其他姓沈的人还比较给面子,郝氏里里外外张罗着,好似这姑奶奶是她亲姐妹一般。

当日晚上,沈修铭自然是纠缠不休,因着楚惜宁心有愧疚,所以就顺了他的心思。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当真有些苍白,瞧着镜中略显慵懒的自己,楚惜宁不由得在心底啐了一口。一时的心软迎来的是一整日的腰酸背痛腿抽筋!

清风在替她梳头的时候,悄悄靠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脸上带着几分欣喜的神色。楚惜宁的脸色也好看了些,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既然她要回来,待会子你到下人屋里,叮嘱从侯府过来的人,莫要叫错了名字也莫要过分亲密!”楚惜宁轻声叮嘱着,心底轻轻松了一口气。

“哎,奴婢晓得!”清风显然更加高兴,手上翻飞的动作都加快了不少。

其他几个在跟前伺候的丫头,显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脸上都是笑颜如花。

廖氏那边也收到了昨日楚惜宁晕倒的事儿,一大早就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免了晨昏定省,也正好让她躲在屋里,不用去见那些烦人的脸。

“少夫人,张管事家的来了!”外面传来半月的通报声,伴随着帘子撩起,楚惜宁抬起头静静地看向走进来的人。

一位妙龄少妇,见到楚惜宁先猛地跪倒在地,抬起头看着她的时候,那少妇的眼眶已经红了。

“姑娘,奴婢回来了,绿竹给您问安!”熟悉的女声响起,已为人妇的绿竹相隔两年再次见到楚惜宁,心情无疑是十分激动的。

楚惜宁也是心底一软,连忙起身亲自搀她起来,细细打量着她。绿竹刚生了个男孩儿,身子还处于微微发福的状态,原先尖尖的下巴也变得圆润了。瞧着是红光满面,显然过得不差。楚惜宁的心底稍微安定了些,不由得拉着她的手细细说话。

柑橘负责守门,其他几个丫头也凑了过来,姐姐长姐姐短的。

“现如今国公府上下皆知二爷很宠爱少夫人,所以喜乐斋的事儿人人都争着想来做。不少家生子都走了关系,奴婢也是托婆母找了常嬷嬷才过来的,如今就记在喜乐斋的名下!”想起日后能继续伺候楚惜宁,绿竹脸上的笑意又浓烈了几分。

几个丫头也纷纷露出欣喜的神色,毕竟她们原先都跟着绿竹做事儿,现如今她回来了,又在国公府待了两年,自是比她们两眼摸黑的要强上许多。

闲话说完了,绿竹显然有其他的话要说,几个丫头都知趣地退了出去,独留她主仆二人。

“少夫人,郝氏家的姑娘沈芙蓉,刚说亲不久,是萧家的远房子弟,还是姑奶奶从中做的媒,因此郝氏十分巴结着姑奶奶和表姑娘。至于表姑娘的亲事,原本是姑奶奶亲自相中的人家,临到现在才反悔。至于原因倒是传了好几种,有说未来表姑爷包戏子不务正业的,也有说是姑奶奶嫌弃人家门槛太低了。”绿竹噼里啪啦地说了不少,显然对于昨儿的事儿心有余悸,将国公府里关于姑奶奶和表姑娘的事儿先大体说了一遍。

楚惜宁的眉头轻挑,显然对于绿竹的话记在心上了。她亲手斟了一杯茶递给绿竹,待绿竹喘了两口气,喝茶润了嗓子后,她微微努了一下嘴,示意绿竹继续。

“对于这些传言,奴婢也四处打听了下。未来表姑爷究竟如何,也不清楚。奴婢只知当初姑奶奶急于替表姑娘说亲事,所以门第低些也凑合了,只是如今又反悔了。而且原本姑奶奶也不是如此张狂的,估计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在国公府才如此张扬!”绿竹似乎想起什么,眉头又跟着皱起,这些肯定是涉及到国公府秘辛,也不是她能打听到的。

楚惜宁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捏着眉头,这姑奶奶究竟想如何,她还真不想插手。现如今的国公府还不是沈修铭的,所以姑奶奶要蹦跶得瑟也无所谓。只要她们母女不触及到她的利益,楚惜宁是不会介意的。

就在楚惜宁慢慢融入国公府的生活时,楚侯府传来了消息,楚婉玉要出嫁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楚惜宁明显错愕了一下,薛茹派的是绣线亲自来的。二人在里屋说话,绣线的脸上带着几分唏嘘和感慨。

“夫人让奴婢来问问姑娘,能否回侯府一趟?原本这婚事的日子还没定下来,李侯府那边突然说要娶,而且不能拖越快越好,侯爷就派人去打听了。”绣线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虽然四处无人,她还是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确认之后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原来李世子病得重了,似乎是快要不行了。”

楚惜宁的眉头挑起,脸上的神色也十分难看,冷声问道:“那不就是让玉儿去冲喜么?让侯府的嫡女去冲喜,这要是传出去,玉儿的身份降得可不是一丁半点!”

“可不是么,二夫人在府上都快闹翻了天,二姑娘倒是看得开,整日还想法子劝慰二夫人。就连老夫人都跟着气病了!”绣线微微弓着身子,脸上露出几分忧愁的神色。

楚惜宁在家时,薛茹都养得骨子里透着懒散,现如今一下子涌出这么多事儿,倒是累得够呛。好在几位姑娘的嫁妆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薛茹直接甩了一句话给楚昭:要嫁就风风光光地嫁,要退亲,就麻利点儿再找其他,别耽误了楚婉玉!

楚惜宁也没犹豫,招来丫鬟迅速地梳洗了一番,又去和廖氏说了一声,才坐着马车回侯府。

“我可怜的儿啊,你怎生如此苦?这样的亲事,也无人替你出头啊!”刚踏进后院,就已经听见了卢秀哭天抢地的声音,楚惜宁轻轻叹了一口气。

绣线跟在身后,低声地解释,楚侯府最近每日都要上演这样的场景。卢秀闹得累了,自然就会被劝回去休息。二姑娘一开始还劝上几回,后来就不敢再劝了,越劝哭得越伤心。

再次跨进锦绣园,左边的院子只住了三位姑娘,倒是显得有些冷清。楚惜宁直接去见楚婉玉,只见她歪在榻上,手里拿着刺绣认真地绣着,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显出几分惆怅来。

“都这会子了,你还有心思绣花,二姑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修身养性了?”楚惜宁静悄悄地走了进去,挥退了伺候的人,一把从她的手里抢过布锦,脸上露出几分调侃的笑意。

楚婉玉微微一怔,转而低低地笑开了,只是带了几分牵强。见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才垮下了一张脸,低声道:“我不修身养性,能有什么法子?跟着娘哭闹,徒增了府上人的烦恼,得意的还是那些小人!索性都得嫁,还不如当个羞涩备嫁的新娘子!”

她的语气到最后透着一股洒脱,似乎无所谓一般。倒是楚惜宁有些惊诧,瞧着她将手中的锦布又夺了回去,不由得低声问道:“你就甘心么?让爹走动走动,还是可以退掉这门亲事的。”

“不甘心又有何用?姐姐,离了爹娘之后,我可是学了不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绝处逢生。这李世子要是死得快,反正他家得养着我,我自己的嫁妆吃穿不愁,还不用跟别的女人抢。要是慢慢耗着我也不怕,总之是他李家对不起我!”楚婉玉的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手上的动作倒是加快了不少。

楚惜宁轻轻挑了一下眉头,低声嗤笑道:“这几年姐妹一处住着,你一直乖巧听话,我倒是忘了你原先的性子。是福是祸,都是你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都温和地笑了,楚惜宁坐在了她的身边,楚婉玉也放下了手中的刺绣。两人捧着茶盏轻声说笑,只字都不再提亲事了,方才的剑拔弩张一下子揭过。

110 婉玉出嫁

楚惜宁回侯府,薛茹自然是派人做了一桌子菜,只是餐桌上的长辈却只有薛茹一人。老爷们都还没回来,老夫人病重,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待在自己院子里。这一顿饭众人都吃得兴致索然,楚婉玉和珍珠姐妹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而尴尬。

总算是用完了膳,楚惜宁带着几个丫头去了荣寿居,出来迎接的是个小丫头。瞧见了楚惜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低着头领进去。

“老夫人,您何苦置气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都是几位姑娘的造化,您也别往心里去!”还未进屋,里面就已经传来穆嬷嬷的劝慰声。

“老夫人,大姑娘回来了!”小丫头守在外面轻声通禀道,里面立马就有丫头将门帘撩了起来。

楚惜宁迈着步子进去了,首先就瞧见老夫人歪在榻上,穆嬷嬷半跪在脚头替她捏腿。二人的头发都已经半白了,特别是老夫人,此刻形容憔悴地躺在那里。听到有脚步声,眼眸轻轻睁开,眼神透着几分迷茫。

“祖母,我回来了!”楚惜宁的心猛地一跳,连忙几步走到塌旁,半蹲下/身靠在前面,柔荑轻轻抓住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一向注重保养,只是原本丰腴的双手,现如今触碰着,却是骨瘦嶙峋。一向厚待老夫人的时光,似乎此刻一下子全部收回了她的特权。

“原来是宁丫头回来了。”老夫人努力睁了睁眼眸,目光才算是有些回神,她的手就顺着楚惜宁的柔荑一路摸到细嫩的脸上。

穆嬷嬷看着老夫人颤颤巍巍的模样,低声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不忍的神色。转过头对着楚惜宁低声道:“老夫人最近忧思成疾,二姑娘的事儿始终搁在心头。大姑娘好容易回来一趟,陪着老夫人多说话,开解她一番吧!”

穆嬷嬷招呼着其他丫鬟都跟着出去,独留下祖孙二人在里屋。

“祖母。”楚惜宁慢慢站起坐到她的身边,依然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着老夫人脸上涌现出来的皱纹,心底有些难受。

“你不用劝我,玉儿的亲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只是平白便宜了三房,我心里头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惋惜。

楚婉玉的亲事早就在京都传开了,都定下将近两年了,现如今临进门才反悔,无疑是让两家侯府成为天下的笑柄。婚姻之事,岂可儿戏。

楚惜宁轻轻抿了一下唇,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不由得低声劝道:“这都是玉儿她自己选的,即使因着三婶的诡计,玉儿也不必非要定下李家这门亲事。完全可以反悔,岂耐她要逞英雄,偿还三妹脸上那道疤。祖母不是最信佛的么,因果循环轮回报应。一门亲事换一道疤,各人各命,怨不得别人!”

老夫人脸上的怒容稍微收敛了些,即使当时几位姑娘年纪小,但是楚婉玉仗着二房得宠,将楚珍推倒在地划伤了脸,这件事儿依然是她存了坏心。现如今三夫人用计抢了她的亲事给楚珍,倒真有些暗合了因果循环。

况且老夫人诵读了多年的佛经,被楚惜宁这么一说,心里头稍微舒坦了些。却依然觉得要让楚婉玉这样的好姑娘,嫁给一个半残废,老夫人总会感到惋惜。

“还是可惜了玉儿,卫家大姑娘现如今是你大嫂,玉儿若是嫁给卫家的二少爷,平日里也好和你多亲近些。现如今这些便宜都被......”老夫人说着说着就有些激动,竟是猛烈地咳嗽起来。

楚惜宁连忙伸手替她顺着气,连忙从一旁的小桌上倒了一杯茶,喂她喝了几口才算是平缓下来。

“祖母,我知道您的意思,木已成舟。卫家的亲事还是和我们府里结了,珍儿也是侯府的姑娘。您得快些好起来,若是病重了,珍儿这心里头指不定怎么想。”楚惜宁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谨慎地措辞,深怕再次惹起老夫人的不快。

道理谁都清楚,只是心底压抑的火气可没那么快消散。老夫人轻轻地闭了闭眼眸,再次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低声道:“她不敢,她是个聪明的,比她娘和她妹妹都识时务。这几日一直不敢来瞧我,估计是怕我瞧见了她更生气,遂只让人每日送来补汤燕窝的。给了她也就罢了,只是玉儿那丫头......”

老夫人说来道去,还是舍不得楚婉玉。楚惜宁也明白了几分,恐怕这是一种执念。对于二房的一种执念,老夫人算是把二房宠了大半辈子,即使狠心抛弃了,依然希望这最后一次能够帮上忙。希望二房的命脉,楚婉玉能够嫁得好。

“祖母,玉儿那丫头你还不知晓,最近几年安生了不少,其实骨子里的脾气还没变。李侯府若是好好待她,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好好待她,她可不会善罢甘休。您的二孙女可不是受人欺负不晓得还手的主儿!”楚惜宁微微俯□,将脸颊轻轻贴在老夫人的胸口,轻声细语地劝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脸上却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神色,道:“那日她对着三房说一门亲事换道疤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个厉害的。可是厉害又怎样,现如今那位李侯夫人可比她多吃了十几年的饭,再加上有个拖累的夫君,若是闹起来,我怕玉儿会吃亏!”

老夫人越说,脸色越难看,似乎她已经看见楚婉玉那暗无天日的未来。

楚惜宁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当真是关心则乱,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老夫人的眼眸道:“所以祖母更应该早日康复,玉儿嫁进李侯府,若真受了欺负,有谁替她撑腰?父亲是男人,自是不能管内宅的事儿,母亲不是玉儿的正经娘亲,难不成您指望二婶替玉儿讨回公道?”

老夫人似乎还想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一听到楚惜宁的话,脸上惋惜愤恨的神色全部都消散了。只见她微微愣了一下之后,眼眸里渐渐流露出几分神采,似乎找到了什么宝贝一般。

“是了,我得快些好起来。你二婶就是个蠢得,否则当初这卫家的亲事也不会便宜了别人。”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楚惜宁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祖孙俩说了几句话,老夫人便累了,招来丫鬟伺候她睡下。楚惜宁便悄悄地退了出来,穆嬷嬷就在院子里等着她。

“老夫人要强了大半辈子,大夫说这次的事儿,只是把以前的毛病都引出来了,身子只会每况愈下。老奴没敢跟她说,大姑娘若是有时间,多回来几趟瞧瞧她老人家吧!”穆嬷嬷似乎已经猜到楚惜宁能够把老夫人劝好一般,此刻脸上带着几分怅惘的神情,有些低迷地看向里屋的方向。

楚惜宁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眉头轻轻挑起,不动声色地掩饰住内心的波动,只是有些惊诧地道:“怎么会这样?”

穆嬷嬷只摇头叹息,不再多说什么。

楚惜宁连忙赶去了大房,薛茹正在里屋等她。瞧见她行色匆匆地走进来,不由得站起身来,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难不成你也没把老夫人劝好?”

楚惜宁摇了摇头,接过绣线递来的茶盏,狠狠地灌了两大口解渴。手一挥便把丫鬟们都遣走了,只剩下母女两个。楚惜宁的神色更加阴郁了几分,坐到了薛茹的身旁,紧紧皱着眉头。

“究竟怎么了?”薛茹见她不说话光皱眉头,心里更是在意了几分,不由得凑到她的面前,轻轻推了推她的肩头,有些催促地问道。

楚惜宁将方才穆嬷嬷的话说了一遍,薛茹认为她是太伤心了,不由得低声劝道:“生来病死,人之常情。你祖母福享了不少,现如今也是越来越舒坦,况且还没到那个时候呢!”

楚惜宁轻轻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薛茹,眼眸轻轻眨了眨。最后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倒不是因为这个,娘,我说了您可别怪我没良心。大夫说祖母的身子是每况愈下,老人家年岁大了,指不准哪一天就忽然......没了。”

她微微顿了顿,薛茹被她认真严肃的目光弄得心里发毛,又听她说得如此严重,不由得也专注地听着。

“祖母若是能有几个年头,当然是皆大欢喜,就怕太仓促地没了。玉儿的亲事已经在筹备了,估摸着月底就能出嫁,珍珠姐妹的亲事也该早日提出来,否则......”楚惜宁的声音越压越低,她的话没有说完,只是生生地停在了这里。

薛茹却已经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否则老夫人若是突然没了,珍珠姐妹的亲事就要耽搁下来了。守丧不要三年,也要个一年半载。楚侯府能等得,卫国公府和蔡府可不一定等得。即使两府都守着亲事,那卫家二少爷和蔡家大少爷都处于年轻气盛的时候,房里多收几个人,若是弄大了房里人的肚子,这珍珠姐妹刚进门可就得当庶子庶女的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