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翼然哼哼了两声,神秘的说道:“不查不知道,有个守夜的婆子早几年就投井死了。”

“死了?”绮罗惊讶道。

楼燕然叹息一声,负在身后的手狠狠的抠着栏杆。

绮罗来回看向两人,最后肯定道:“看来此事真是有人嫁祸给楼翼然的。”

“哼,我爹说他要查清楚,谁要是陷害我就叫谁死无葬身之地。”楼翼然气愤道。

何羡之冷眼看向楼翼然,说道:“你别自说自话,怕是你爹为了保全你,将守夜的婆子弄死的吧?”

“胡说,我爹才不会这样!”楼翼然怒道。

“羡之,说话要三思。何叔叔知道爹爹是什么样的人,你若不信我爹,只管问了何叔叔便好。”楼燕然说道。

何羡之冷哼一声,说道:“你倒是什么时候都不急不慢。”

绮罗低头想了下,说道:“如今也算是有了疑点,这样也不怕没了头绪。既然是个婆子,那必定是有儿有女的,只要那贼人不是将她立时弄死,她未必不会将此事告诉旁的人。毕竟是件大事,她存在心中想必也是十分害怕的。”

楼燕然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我爹爹也是如此说的,想必回了家就能知道那婆子的家人说什么了。”

楼翼然握拳道:“若叫我知道是谁,我必叫他偿命。”

“偿命?枫……”何羡之欲说出楼燕然之母在楼家失火后就寻死之事也有嫌疑,又看着楼燕然在一旁站着,便止住了话,只道:“你们楼家看似坦坦荡荡的,只是莫名其妙的失火不说,一个人也能平白的在家中消失。”

楼燕然闻言轻抿嘴唇,随后道:“君子难防小人,便是再如何坦荡,也难防小人藏污纳垢。”

楼翼然揽住楼燕然道:“老十,你放心,姨娘总会找到的。”

楼燕然一笑,说道:“便是找到了也成了白骨,不如不打搅她,就叫她安息了吧。”

“你说的也有理,但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绮罗对楼燕然说道,说完一怔,心想那人偷了枫姨娘的尸体,不是爱极了要带她离去,就是恨极了要她死也不得瞑目。见楼燕然神色有些暗淡,便笑道:“我一直想问的,你在京城可见着美人姐姐了?何羡之说她是清河郡主的伴读,我听人说枫姨娘先前是清池郡主母亲的伴读,不知这公主的伴读与郡主的伴读有何不同?”

楼燕然闻言一笑,说道:“美人姐姐倒是见过两回,她长得更加出众了。至于两种伴读有何不同,我却是不知的。”

“绮罗,你也想去当公主郡主的伴读?”何羡之笑道。

绮罗见着何羡之笑的十分诡秘,伸手抚了下手臂,说道:“我没那个意思,也没那个命。”

“哎,绮罗不要妄自菲薄啊。”何羡之又笑道。

“何羡之,你笑的真欠揍。”楼翼然叫道。

何羡之与楼翼然对视,笑道:“那又如何你打得过我吗?”

“好了,咱们还是再说伊人姐姐的事吧。”楼燕然说道。

何羡之靠在窗户上,略想了下说道:“燕然冒犯了,只是我仍觉得枫姨娘与那火有关系。你我都知道枫姨娘是好人,她生就敏感,正是如此,我才想着莫不是有人……”

“何羡之!姨娘跟此事没有关系!”楼翼然低声叫道,上前又要与何羡之起冲突。

“大哥。”楼燕然叫道,伸手拦住楼翼然,垂下眸子微微一笑道:“羡之也只是猜测而已,再说姨娘离奇消失,确实很可疑。”

楼翼然哼了一声,看向楼燕然道:“先前就因为你这脾气我才忍不住想揍你,没想到回来几日你又这样了。姨娘她……”

“楼翼然,楼燕然、何羡之也没说一定与枫姨娘有关,你听他们好好说。凡事这样冲动,只凭一时义气用事,与当初指着你说是你放火的人又有什么不同?”绮罗说道,也将楼翼然拉回来。

楼翼然不服气的盘腿在地上坐下,随后道:“姨娘本就是见着别人伤心就落泪的人,她定是因七姐去了伤心太过才会如此。”

绮罗不置可否的看向楼燕然。

楼燕然笑道:“姨娘一直都在院子里,并未出过门,想必也不会与人结仇。”

“即便是枫姨娘不与人结仇,也难保祸事不上门。再者说,若是查离去的家仆,那失火不久,在你们家几年的宋先生便请辞,他也有嫌疑。我可是听说那位宋先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通……”

“宋先生。”楼燕然叫道打断何羡之的话,随后又似有若无的吸了口气。

正蹲着要叫楼翼然起来的绮罗见着楼燕然的手指微微蜷缩,又想起当年枫姨娘去后,楼燕然对宋先生的畏惧。

“宋先生?”楼翼然叫道也站了起来,因当年不喜诗词不喜读书,是以他与宋先生并不亲近。

绮罗站起来,向夏花馆门口望去,就见着一丰神俊貌男子与近年来越发萎缩的周先生并肩走来,另有一个十分眼熟的少年跟在他们身后。

众人先叫了一声周先生。

何羡之看了眼宋先生,笑道:“当初年少离家,未及向先生多多指教,后来也忘了先生模样,只听着有人说先生潇洒非凡,如今看着那话却未必能道尽先生的神韵。”

宋先生笑道:“何少爷过奖了,何少爷如今才是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就气概不凡。”说完,又说道:“楼大少爷,楼二少爷,苏小姐。”

“宋先生不必客气,往后你便在这夏花馆中教书,总是要叫他们名字的。”周先生笑道,看了眼绮罗,说道:“苏绮罗,这位宋先生你们都是知道的,日后他便是你们的学监,另有这一位也是熟人,他是诸葛先生的公子诸葛子钰。”

“诸葛子钰?诸葛先生、诸葛师母也回来了?”绮罗看了眼诸葛子钰,见他虽不如先前那般腼腆,但看着依旧是十分内敛。

诸葛子钰向几人行了礼,见绮罗看他脸上一红,又退到周先生身后。

“诸葛先生如今该叫诸葛大人了,他调职到襄城,怕是今日就要去苏家拜访的。”周先生说道,又向宋先生拱手道:“这些孩子就交给宋先生了。”

“在下定不负周先生所托。”宋先生说道,又看了几人一眼,说道:“就要上课了,都回去吧。”

“是。”几人应道,便走进了教室。

“我不喜欢他。”楼翼然在绮罗耳边说道。

绮罗闻言,也道:“我也是。”回头看了眼楼燕然,见楼燕然自见了宋先生便有些魂不守舍,便伸手拉了下他的袖子。

楼燕然向绮罗安慰的一笑,又与楼翼然各自坐下。

绮罗坐下后,见着宋先生给诸葛子钰安排桌位。

何羡之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宋先生,见宋先生叫诸葛子钰坐在何觅之身边,伸手敲着桌子。

绮罗回头看他,何羡之一边望着宋先生,一边凑到绮罗耳边道:“楼翼然不喜欢读书不喜宋先生也就罢了,为何楼燕然也不喜欢他?”

绮罗闻言,看向正沉思的何羡之,心想何羡之果然敏感多疑,便点了下头,因想到楼燕然当年见着宋先生的一抖,道:“不知道,只是楼燕然确实很怕宋先生。”

何羡之见宋先生看过来,便向宋先生一笑,回头心中想道:襄城究竟哪点吸引这位才子了?

绮罗见何羡之想事情,便也不打扰他,只想着他算计的人不是自己就好。

因有宋先生轮番与楼翼然、楼燕然等人叙旧,何羡之也没了机会再将宋先生也有嫌疑的事说完。

绮罗见诸葛子钰与何觅之两人相对无言,又想知道诸葛先生的情况,便走过去问道:“诸葛子钰,诸葛先生现在可好?”

“爹爹很好。”诸葛子钰说道,虽是极力控制自己,只是仍止不住脸红。

“诸葛先生现在做的是什么?”绮罗又问。

“司马。”诸葛子钰说道,说完又觉自己太腼腆了,便道:“你妹妹苏二小姐呢?”

“被她逼走了。”何觅之恨声道,随后又问绮罗:“绫罗可答应了要来我家?”

绮罗嘴角弯了一下又放下,心想诸葛先生果然是有了东风就能飞起来的人,依旧问诸葛子钰:“你们现在的住处在哪?若有机会我也能拜访一下。”

“在城北。”诸葛子钰说道,说完便低下头。

“那师母还好吗?”绮罗又问。

“很好,在家哄妹妹呢。”诸葛子钰说道。

绮罗闻言,惊讶道:“你也有妹妹了?几岁了?”

何觅之不满绮罗不回答他,站起来瞪了眼绮罗,随后又怕绮罗当真不回答他,便又缓下脸孔,低声道:“她到底去不去?”

“你道歉。”绮罗说道。

何觅之咬牙,又想如今要知道绫罗的情况只能通过绮罗了,快速含糊的说了一句对不住,又催促道:“她去不去?”

“不知道,她便是说要去,也要看我奶奶如何安排。”绮罗回道。

何觅之闻言颇有些失望,随后道:“若是你奶奶想叫她出来,你也不许暗中挑拨,叫她出不来。”

“知道了。”绮罗不耐烦道,见着诸葛子钰依旧如以前那般沉默寡言,也不再问他什么。

放学后,从酒楼出来顺便来接儿子的楼老爷见着宋先生,便下马与他拱手打招呼。

绮罗从马车里看了一眼,心想看着楼老爷的反应,应当是不知宋先生回襄城的。

只是这高门大户里的先生比起学堂里的先生应当更轻松一些,不知宋先生为何选择到了学堂里来。

马车走远了,绮罗才放下车帘。

回到家中,果然听祉儿说今日诸葛先生夫妇前来拜访。

“这是诸葛先生送的,每人一份。大小姐的与大少爷二少爷的是一样的,其他的人另是一样。”祉儿笑道,将诸葛先生送的礼盒放在绮罗面前。

绮罗打开盒子看了,是一套四书,问道:“你今日看着诸葛先生了?他如今怎样?”

“自然是当初不能与现状比的,只是听说他身边依旧只有诸葛夫人一人。孙妈妈也说了,糟糠之妻不下堂,诸葛夫人虽其貌不扬,诸葛先生也不动休妻的心思。日后诸葛先生会更有出息。”祉儿笑道。

绮罗轻轻摇头,说道:“糟糠之妻与有没有出息有什么关系,那些为了前途抛弃妻子的还不是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禄儿闻言皱着鼻子道:“凭小姐怎么说,我就信那不嫌弃老妻的男人有前途。”

绮罗一愣,随后忍不住笑了。莫非她前世死的太早了?以至于没有见到杨致之最后的落魄行状?

“小姐,清风过来了。”初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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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她进来吧。”绮罗说道,心想绫罗给丫头起名叫做清风明月,是要告诉别人清者自清吗?

清风进来,欠身道:“给大小姐请安。”

“这两日不曾见到你,可是你身子不舒服?”绮罗笑道。

“奴婢前两日着了凉,是以大小姐没见到我。”清风笑道,将一个荷包递给禄儿,说道:“这是近日诸葛夫人给的,二小姐替大小姐先收着了。”

“有劳了,若是无事便跟初一她们一起吃点心去吧。”

清风说道:“谢大小姐,只是一会子二小姐找我有事,不得不回去了。”

“那有空再过来吧。”绮罗说道,看着清风出去,笑道:“果然是好孩子都不贪玩的。”

“大小姐说谁?奴婢也不贪玩的。”初一探头道。

“没说你,捉你的蜻蜓去吧。”禄儿说道。

初一吐了下舌头,又放下帘子出去。

“二小姐屋子里的丫头如今是不敢在外面久留的,青青与明月是老乡,若在一起说话,还不能多说几句呢。”禄儿撇嘴道。

青青便是上次绮罗挑的丫头中的一个。

绮罗轻笑一声,绫罗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开始管教丫头了,只是不叫丫头与旁的人来往,也不是什么好法子。

“雅姑姑回去了吗?”绮罗又问。

“回去了吧,看着孙妈妈的意思,那位姑小姐怕就是杨家大夫人了。”禄儿笑道。

祉儿叹了口气,说道:“能嫁到杨家,也不枉五老爷将姑小姐教养的这般好了。”

绮罗听着她二人感叹,心想若是没有斗过石氏,苏清雅将来怕也会将她爹娘连同苏老夫人一起恨上了。

“小姐要吃饭吗?往后咱们那小厨房也能用上了,今日老夫人又叫人过来收拾了一番,只要领了米粮就能自己做点心了。”禄儿说道。

绮罗站起来活动一下腰肢,一日没有练鞭子就觉少了些什么。

“以后那小厨房也少用,你们也不要跟旁人多说,只说空在那里的。绫罗没有,连娘亲、二婶都没有的,独独我有了,这不是平白招人眼吗?”绮罗说道。

祉儿笑道:“我今日就是这样跟初一她们说的,不然她们在兴头上,指不定要叫着自己做点心来吃。”

“往后能的话就叫她们做,不能就算了。毕竟,春晖院与朝霞院不远,那点心的味她们一闻就知道了。”绮罗说道。

禄儿、祉儿应了一声。

88、内外之分

绮罗得了个小厨房,在苏家里越发小心起来。

万幸她院子里的丫头虽顽皮的也有,但经了这么多年禄儿等人的教导,也并不向外张扬。因此绫罗等人虽心中不满,但面上也没说什么。便是长一辈的大杨氏、小杨氏也并未对此事提出异议。

过了两日,听着苏锦绣的哭声,绮罗在屋子里翻了个身,问祉儿:“这半夜了还在哭,白日里她也这样?”

“可不是,孙妈妈说五小姐被人抱习惯了,一时半会都离不开人的。”祉儿撇嘴道。

绮罗躺在床上,虽然隔了两个院子,且那哭声不是很明显,但越是隐隐约约的听着,越叫她睡不着。

“老夫人也是的,偏要将五小姐抱在身边养着,她年纪大了,这样闹下去可怎么好。”禄儿低声道。

“那可不,人家还宝贝着呢。比四少爷还得老夫人喜欢。”祉儿接道。

绮罗听着她二人说话,只得翻了个身,蒙着被子睡觉。上一世的苏老夫人虽疼苏锦绣,但也没有这样宠着她,如今怕是将对苏清词的疼爱愧疚都给了苏锦绣了。

因前夜没有睡好,是以绮罗第二日便有些昏昏沉沉的,到了学堂也是不住的打哈欠。

苏睿轩与她一同到了冬逸馆,看着苏睿轩虎虎生威的舞着剑,绮罗自己院子里靠着栏杆站着。

刚打了个哈欠,手还没放下,便听砰的一声院子门被踹开了,然后楼翼然一身紫红衣衫走了进来。

见楼翼然虎着脸,且双手握拳,绮罗蹙了下眉,问道:“你今日是怎地了?”

“你问老十。”楼翼然叫道。

绮罗向门外看去,并未见到楼燕然的身影,又问道:“楼燕然呢?他今日怎没与你一起?是何羡之又寻你麻烦了?”说完,又觉这几日何羡之实在太老实,确实让人起疑。

楼翼然哼哼两声,坐在台阶上不说话。

“快起来,那上面有露水。”绮罗说道。

楼翼然懒懒的站起来,又摸了下屁股上的露水。

“师父。”苏睿轩叫道,从屋子里出来,见着只有楼翼然一人,问道:“楼二哥哥呢?”

“楼二哥哥?你若想他就去找他好了。”楼翼然不满道,说完,见着苏睿轩委屈的望着他,又扭头道:“你先回去,今日我没有心思教你。”

苏睿轩撅着嘴不应,后见绮罗向他点头,只得应了一声,拖拉着腿向院子外走去。

“到底怎么了?”见苏睿轩出去,绮罗问道。

“老十那个家伙实在讨厌。”楼翼然叫道,随后抱怨道:“我见他日日与宋先生在一处学习,不语与我一起。便想着你常说文武双全,也要跟着他一起,结果老十不乐意,哼哼。”

“他怎么说的?”绮罗疑惑道,楼燕然不像是藏私的人,若他是那种人,便不会尽心尽力的教导苏睿轩。

“还能怎么说?说来说去不就是说我不如他聪明,怕耽误了他自己吗?”楼翼然说道,说完又喃喃道:“亏我对他这样好,凡事都想着他。”

绮罗笑道:“怕是你误会什么了。”说完,又想起楼燕然对宋先生的惧怕,又道:“又或者他是在护着你也不一定。

“这算什么护着?我不学,你们都说我不学无术,老十也在一边劝我上进;我想学了,老十又拦着不让,还要我跟周先生他们学。爹爹都说宋先生学问比周先生高,凭什么只能老十跟学问高的学?”楼翼然说完,又气愤的踢了两脚那芍药花。

随着楼翼然的脚,芍药树上的花瓣纷纷落下,未落的也耷拉在花盘上,竟只剩下几朵完整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