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燕然翻身下马,去看地上因清醒过来,哼哼地直叫疼的少年。伸手将趴在地上的少年翻过来,只看一眼,楼燕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燕然,怎么了?”楼八娘问道。

“是卢相家中的二公子。”楼燕然把脉后,看出卢二并未有事,便拿了帕子擦手,随后站起来,转身上马。

楼八娘闻言也笑了,知晓楼燕然这么快就收手,定然是没有旁的事的,便道:“果然是傻人有傻福,这样都摔不坏。”

绮罗向那位二公子看去,先前已经听楼八娘说过这位做事有些糊涂的卢二公子,此时看他满脸血渍,容貌粗疏,却不见十分憨态,所谓的傻,应当是为人行事太过蠢顿。

“咱们走吧。”楼燕然说完,领着楼八娘与绮罗一同向前走。

车马避开卢二继续向前,绮罗回头看了眼卢二,楼八娘知道她的心思,笑道:“没事,等会他们家就来人了。”

走出两步,楼八娘直觉背后有人看她,便向楼上瞪去,果然是李思谨一直盯着她看,不屑地哼了一声,楼八娘又扭过身去。

“许久不见,八娘更出众了。”李思谨赞叹道,眼中因见到了猎物,燃起一团火焰。

“殿下,那可是罗家的嫡亲外孙女,殿下要三思啊。”一身酒气,比李奕等人先一步来到襄城的何寻之歪着嘴角笑道。

李思谨偏过头去,眯着眼打量了何寻之一眼,伸手将手中的杯子向楼下的卢二身上砸去,美酒一路泼洒出去,醇厚的酒香弥漫在杏花村楼外,听卢二呼痛,又嗤笑一声,“罗家的外孙女本王碰不得?”眼中的暗影慢慢流转,不甘还有怨恨在瞳孔中涌出,又消失与无形。楼燕然这样的孽种都能成罗家名正言顺的外孙,为何他就不行?楼家的女儿来京,罗家派出大批人马,兴师动众去接,比之对他的态度,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不过是给殿下一个提醒,若是碰了,罗家会怎样,楼家会如何,我不说,殿下心里也该清楚。”何寻之笑道,抬腿将一个想要偷袭他的子弟踢开。

“八娘旁边那个是苏绾?”李思谨对何寻之的话不予理会,一副对楼八娘志在必得模样,又将视线转向绮罗。

“她不是,先前过去的是陛下的人。她是随陛下进京的,殿下更是要三思。”何寻之笑道,自斟自饮,悠然地看着一边呼呼喝喝打架的纨绔子弟。

李思谨微微闭上眼,在心里推敲一番,也不与何寻之多说,转身下了楼,走路也如他的行事一般,竟是微微向左边斜着的。

何寻之瞄着他天生比右腿少了一寸的左腿,转着手中的酒杯,心想那两位进了紫云观,往后他也该多光顾紫云观一番了。

132 无拘无束

何寻之久在花丛,李思谨也是阅尽人间美色的。【 ]虽不知李思谨权谋心机如何,但对女子,他却是从未失过手的。只一眼,他便看出楼八娘眉梢眼角的幽怨之色,心想她此时必定与情郎有了隔阂,正是他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另一边,那个他眼中的“苏绾”,也是好上手的,那样的女子,以夫为天,温顺乖巧,只要许她个名分,她便将他当做夫君,乖乖任他摆布。

将今日进入陵安的两位女子剖析一番,李思谨越发觉得要将两人纳为囊中之物,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而且,他就不信经此一事,罗家还有李奕依旧会像往常那般视他为无物。

另一边,被李思谨算计的楼苏两人随着一行人在皇宫南边拐向另一条大道。

绮罗扭头看了眼那高高耸立的城墙,城墙里的殿堂宫室连一个角也看不到,高立厚实的城墙,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又叫人忍不住去窥探,那城墙里面究竟是什么。

“里面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些精巧的琉璃檀木。”楼燕然见绮罗往里面看,对她轻声说道。

绮罗听楼燕然如此说,心知他必定是进去过的,笑道:“怕是里面的也未必比外面的好,只是有了这道城墙,就显得里面的东西金贵了。”

“你这话说的对也不对,里面的东西确实要比咱们用的好,只是却不及咱们想的那样好。”楼八娘笑道。

皇帝用的自然要比他们用的东西好一些,只是民间说的帝王吃的东西能长生不老等等,确实是胡诌。

将目光从皇宫那边收回,绮罗又望向沿路种着的石榴花树,笑道:“没想到这花在京城种植那样多。”

“石榴子多,他们种这个是想多子多福的。”楼八娘笑道。

绮罗闻言点头,笑道:“咱们那边也这样说,只是却没有种这么多的。如今看着火红的花也好看,只是等着花谢了,怕是虫子也多的吧。”

“虫子多,果实也多。看着压弯枝头的石榴,也十分有趣。”楼八娘又道。

楼燕然听着两人的话,微微仰头,细雨落在脸上,迷蒙了双眼。石榴子孙多,只是都太酸涩了。就如李奕一般,他将会有多少个子孙谁也不知道。只是如今他的大儿子,也便是太子,太子看着身边越来越精干精明的弟弟们,怕是日夜寝食难安的;二儿子早夭,也算福气;三儿子秦王李思远,有才有能,却只能屈居黎城;四儿子晋王李思严,不拔尖不冒头,除非是论起皇家排位,否则谁也记不起他;五儿子魏王李思齐,骄纵过,肆意过,如今再去扮贤良,无论如何,心里都是不自在的;六儿子,也便是吴王,天生残缺,不得宗族看好,更是连个外祖家也没有的,连李奕对他的态度也很是古怪;剩下,还有几个小的尚未成年的皇子……求得多子,也不知究竟是祸是福。

紫云观在皇城南山脚下,山上的就是无碍大师要去的寺。绮罗刚刚知晓此事时讶异不已,一个是要清修的地方,一个是皇族女眷们逃嫁弃家逍遥自在的场所,凭是谁,也没想到这两个毫不相干的地方能建在一座山上。

“楼姐姐,为何不将这两地分开?”绮罗蹙眉问道,若是在一座山上,无碍大师见到清池郡主的机会岂不是更多?更何况,她依然将紫云观看做不甚正经的地方,而无碍大师在她心里又是圣洁不染俗尘的,将紫云观放在无碍大师脚下,怎样看,都像是种亵渎。

“人家说南山上仙气最多,上面不独寺,还有一处道观,是修仙修佛上选的地方,所以当初长公主要清修的时候,就选在南山下建紫云观了。”楼八娘解释道。

“,天地四方,虽说指的是这无边的天地,但是总觉得这个词就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一般,上下左右前后,想想就觉得憋屈,既然是出家人,他们又为何要将自己拘泥在这天地之间,给自己的清修之所,起了这么个名字?”绮罗蹙眉又问。【 ]

楼八娘听她一路挑了陵安的各种不是,心想她许是怕生,又或者是不安,才吹毛求疵,挑着陵安的瑕疵说话,笑道:“出家人虽是方外之人,只是那方外,也不是跳出这天地间的。你这是存心要挑陵安的不是才这样想的。”

绮罗闻言,心叹楼八娘确实说出了她的心思,私心里,她也觉沿路雨中带露的石榴花看着十分有趣,虽未到南山,但想来每日听着那晨钟暮鼓声,也能十分静气。只是她心里却有些烦躁,恨不得将陵安的不好一一都挑出来,更恨不得,叫出那害了她的罪魁祸首,将他毒打一顿。心烦意乱间,绮罗忽想起月事应该就在这两天了,恨着自己大意之时,又想若是楼翼然在就好了,虽不至于像那次那般狠地排揎他一顿,但是能对着他发发小脾气也好,总比这样憋着,不敢向旁人露出来的好。

因想到了楼翼然,绮罗神情便有些怏怏的,到了南山脚下,也并无多兴奋。

一路到了紫云观外,细雨已经停住,南山上烟雾缭绕,果然很有仙气。

进了紫云观,隐隐能够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甜脂粉之气弥漫在空中,又有佳酿醇厚的气息。

襄城笃信佛教,道观并不多,苏杨两家也是信佛的,因此绮罗不曾进过道观,虽是如此,但她猜着道观里的香应该是藏香那种气味的,不应当是这样甜腻的。

顺着台阶走了十几步,只见紫云观里也是石榴居多,更有杏树,已经挂了无数小杏子在枝头。

在坤宇殿中,供奉着道德天尊,南华真人,文始真人,香烛无数,袅袅白烟升腾上来,将甜腻的香气压住。

李奕派来的小太监去后殿寻紫云观如今的观主真华长公主,绮罗与楼八娘在坤宇殿中等候。

真华长公主是李奕的嫡亲妹妹,如今三十有七,早年便出过家,之后嫁人兼守寡等,断断续续地在紫云观中进出几次,前两年第三次守寡后,无心再嫁,便一心一意地在紫云观中做了观主。

那小太监去了一一盏茶功夫就回来,同来的还有一个中年的女道士。

那女道士,一看便知是宫里的尚宫出身,在真华公主身边待了有些念头,一身的威仪,虽是冷清的道士装扮,身上世俗的威严也不减。

“公主今日恰有要事,不能见两位,贫道在此向两位赔声不是。”

“贾嬷嬷客气了,陛下说请公主为她们准备一处院落,留她们在此清修即可。”小太监满脸堆笑地说道。

贾嬷嬷看了眼绮罗与楼八娘身上的衣裳,又细听小太监之言,心知那出家的仪式等等可有可无,不过是走个过场,只要不误了上头那位的事就好,心中也不甚在意,呆着脸,点了下头,便领着楼苏几人向后院走。

绮罗听着他们的对话,微微蹙眉,随后又将眉头舒展开。一个自称贫道,一个称她为嬷嬷,这不道不俗的称谓,可见这紫云观多半就是皇女们掩人耳目的游乐之所。

穿过坤宇殿,在后院中,隐隐听到有人欢笑的声音。

楼八娘不屑地哼一声,贾嬷嬷依旧不卑不亢地带路,也并未对楼八娘露出不满之色。

听到身旁的石榴树被人扯动,绮罗微微诧异,随后听到衣袂迎风之声,尚未辨出是谁,只觉得那人是向她与楼八娘冲过来的,下意识地拿了鞭子抽出去。

唰的一声后,一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满面潮红的公子,脸上带着鞭子卷起皮肉后流下的血珠,哼哼地躺在地上,双手还在撕扯自己的衣襟。玉面含春,偏那血丝又丝丝缕缕地留下,更添。

虽见过楼翼然的身子,但那与外人不同,绮罗在心中早将他当做自己夫君,如今见了外人,忙又羞又愧地避到一边。

楼八娘拉着她也站在一边。

贾嬷嬷并未说话,只是垂着手,事不关己地立在一边。

楼燕然觑了地上的人一眼,然后看了罗府的管家一眼。

那管家心领神会,叫人扶了地上的男子走。

贾嬷嬷又领着几人向前,到了后院,一处唤作三春阁的院子才停住脚。

三春阁是一处三层小楼,造型虽别致,但却有些狭小,长公主等人性喜宽宏建筑,因此此地虽好,但多年来一直闲置,并未有人用过。

真华长公主虽听说有人要来,但也不甚在意,只将此地指给楼苏两人,里面却是一房一室也没收拾的。

“两位以后就在此歇息吧,所需之物,只需叫人告诉贫道,贫道自会为两位采买。”贾嬷嬷说道。

“不用了,小姐所需的东西,自有罗府供奉,有劳公主挂心了。”罗府的管家说道。

贾嬷嬷也不勉强,将手中的拂尘一甩,说道:“那贫道就告辞了。”

“在下送送嬷嬷。”罗府的管家拱手说道,见贾嬷嬷不反驳,便与她一路走了回去。

初一等人跟着罗府叫来的仆妇去收整衣物,剩下的随从等进去打扫尘埃。

“看来今日是收拾不好的了,不如你们回家去住吧,我刚才问了管家,咱们自家的院子也是打扫好了的。”楼燕然对楼八娘绮罗说道。

楼八娘向那小太监努嘴了努嘴,“那边还叫人看着呢,如何能回去?再者说,外祖怎会叫你一个人住在咱们家里,定是要将你接回去的。”说着,看了眼正在擦辫子的绮罗,倘若是回京城楼家还好,若是去了罗家,一群人与罗家人说话,难免会冷落了绮罗,再者说,绮罗与楼翼然的事,罗家也必是早收到消息的,她过去了,也难免会尴尬。

擦了半日,还能看到上面的血渍,绮罗恶心地将擦了血的帕子扔到一边,心里很是心疼鞭子,心想方才应当用脚踹才好。

“拿了酒来擦吧。”楼燕然说道,说完,一个随从当真出了三春阁去寻酒。

“方才那人是怎么了?”绮罗问道,虽不说清规戒律,但也不该在天尊所在之地那样的放肆。

“喝了酒,又吃了五石散,受不住屋子里的闷热,跑出来的吧。”楼燕然说道。

五石散是什么,绮罗还是知道的,想起京城贵人多,唯恐自己方进紫云观便得罪了人,忙又问道:“那人是谁?我伤了他,会不会……”

“无妨,不过是一以色侍人的无能之辈,况且他自己又不清醒,又只有咱们的人看到,待他醒了,只说是他自己不小心蹭的就好。”楼燕然道。

绮罗方要问方才贾嬷嬷还有几个侍女看到了,回想方才管家与她们一同离去,心知那管家是要贿赂她们的。

“刚来就给你们惹麻烦了。”绮罗惭愧道。

楼八娘嗤笑道:“这算什么麻烦,狐假虎威的多了去了,今日你若服软,指不定那人就放肆了,还是不管不顾,只将他们打回去的好,总归他们又不知你的底细,便是知道了,你只再云烟雾罩地胡乱扯一通,他们一时弄不清楚,也不敢将你怎样。”

“楼姐姐说的对。”绮罗笑道,心想她们跟了李奕一路,就拿李奕做那虎皮,也是有人信的。

“燕然若有事,这几日就不必忙着过来看我们,我带着绮罗出去逛逛。”楼八娘说道。

“好。八姐不愿去外祖家,那就只能我去了。”楼燕然说道,心想等会还是与管家一同回去的好,免得拖得久了,让人觉得怠慢。

绮罗原本想着到了紫云观必是要被人看管住的,就算不是囚禁,也要拘了她的行踪,让她只能在紫云观里转悠,不想如今来了,除了一个小太监,再无人看管她们,便是那下马威等,也没人过来给她们。虽说未见到长公主,也算是长公主看不上她们,但总归还是觉得奇怪。望着忙忙碌碌地下人,更见着有人将米粮等物也送进来,绮罗握紧手中的鞭子,眉头蹙紧,心想难道李奕就是要放着她不管,看她没人看管了,会不会红杏出墙?

晚间,三春阁总算收拾好了,罗府的人留下了几个,与初一等人一起伺候在三春阁中。楼燕然交代了几句,也随着罗府的管家回去了。

绮罗与楼八娘同住在三楼,剩下的初一等人,自己选了下楼后面的屋子去住。

三楼上许是曾有人试图在三春阁中住过,宽阔的三间被打通,里面放着一张宽大的檀木床,另有梳妆台等物。

真华长公主叫人将赏赐的菜肴送过来,人依旧未到,也并不叫她们二人去谢恩。

吃了饭菜,绮罗与楼八娘躺在一起,看着绮罗躺直了身子一动不动,楼八娘笑道:“你又多想什么?”

绮罗转向楼八娘,低声道:“没想什么,只是楼姐姐,你说当真没人管咱们了?”一路也放任她们行动,想来,只要她们不逃跑,李奕是不会管一下的。

楼八娘伸手敲了下绮罗的额头,“你还想有人管你不成?这样进了紫云观,一没人逼着你在什么时候出家,想穿什么衣裳穿什么衣裳,想吃什么吃什么,多好;二来,咱们想出去也成,想去旁人家宴会也成,如此岂不好?”

绮罗侧过头去,模糊的烛光中,楼八娘已经阖上了眼,楼外,又下起了小雨。

雨声几近于无地进入她的耳中。

在雨声中,绮罗哭笑不得地承认,眼前的一切,是她梦寐以求许久的,求而不得怀恨许久的,如今再也没有人约束她的行踪了,除却要留宿紫云观外,她简直是完全自由自在的。

听着楼八娘平缓的呼吸声,绮罗翻身下了床,步到窗子边,微微开窗向窗外看了一眼,坤宇殿后面真华长公主的居室还灯火通明,冷风吹到脸上,绮罗的手微微握拳,最后叹息一声,将窗户拴好。

“绮罗?”楼八娘轻唤一声。

绮罗回头看她,笑道:“楼姐姐,明日她们还不来告诉咱们斋戒沐浴,咱们就自己斋戒吧,她们不来告诉咱们什么时候行舍家仪式,咱们就自己定了日期跟她们说吧。往后的清修与斋醮,她们不说,咱们也自己做吧。”

正疲惫的楼八娘听她如此说,笑道:“你当真以为你是来当女道士的?”

“我知道我不是,但是倘若不寻些事来做,万一跟她们一样了怎么办?”绮罗说着,坐到床边与楼八娘说话。

楼八娘打了个哈欠,笑道:“你以前练鞭子都要躲躲藏藏,如今再没人管你了,你只管将你想学的都学了就是,何必去做那斋醮,若是还无事,就去绣嫁妆,学书法。京城风流多才之人众多,你若看上了哪位大师的字或者画,只管告诉我,不管是媚上的,还是清高的,你楼姐姐我都能寻了法子让你达到目的。”

绮罗怔住,方才她只想寻个法子让自己忙一些,拘束一下,万没想到这个地方去。如今经楼八娘一提,豁然开朗,连窗外的雨声听着不那样烦躁了。

“进来睡吧。”楼八娘咕哝道。

绮罗应了一声,爬进床里,闭着眼,将自己两辈子想学的都回想了一通。

133 他乡故知

第二日,虽无人唤她,绮罗还是早早地醒来,楼八娘也如她一般。

许是初一等人昨日太累,如今尚未起床,绮罗也想让她们好好休息一会,一路上,李奕并未带丫鬟,多半的事,都是她们三人做的。

过来伺候她们二人的,依旧是罗府过来的丫鬟仆妇。

“绮罗,咱们出去舒展一□子,回头再来吃饭。”楼八娘提了宝剑说道。

绮罗忙应了,心想日后也要早起,不然太过恣意了,往后必定会连床也不愿意起的,那样懒散下去,肯定会遂了李奕的意。

两人下了楼,绮罗只看了一眼,便觉楼梯间摆着的蓝彩攀枝大花瓶不是她们昨日见过的。昨日虽疲惫,且天色晚,但她依旧记得那里摆着的是一个粗瓷罐来着。

下了楼,绮罗与楼八娘向二楼看去,果然见着连同帐幔家具,全部另换了新的过来。

“这是谁放的?”楼八娘问道。

罗府留下的管事婆子岑嬷嬷上前说道:“这是表小姐府上送过来的,昨日晚了,就没跟表小姐说。倘若表小姐不满意,奴婢再叫人去换。”

“不用了。”楼八娘说道,又领着绮罗一同下楼。

草草看了眼二楼,绮罗下楼一路看过去,一楼的厅里,桌椅等物也已然换成了楼八娘日常喜欢的物件。

楼府留在京中的管事婆子冯妈妈过来道:“不知道苏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府上也不及准备,怠慢了,还请苏小姐不要介意,以后住着也不要太客套的好。苏小姐喜欢什么直管说,奴婢另叫人送过来。”

这冯妈妈与襄城那边的冯妈妈乃是同母的姐妹,如今京城楼家剩下的丫鬟婆子多由她约束。

楼八娘听了冯妈妈的话,微微蹙眉。

绮罗觑了她一眼,笑道:“瞧您说的,冯妈妈是吧,我看着您就很是亲切。您别忙了,这三春观我也是要长住的,要什么不要什么,等着往后我慢慢说。”

“绮罗,你要什么以后尽管吩咐冯妈妈吧。”楼八娘说道。

那边又要抬进屏风,冯妈妈向楼八娘躬身后,忙去那边看管着。

“绮罗,他们是山中无老虎,逍遥日子过久了,忘了自己是谁了,你别生气。”楼八娘瞪了眼冯妈妈的背影说道。

绮罗笑道:“我没生气,只是听着她的意思,是这三春阁是楼姐姐的,你是主,我是客。她的话怎么听都像是挑拨的意思,楼姐姐也该叫人注意她一下才好,我是没有得罪她的,我不亏心。”

楼八娘闻言,心里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冷笑道:“刚来就遇到这样龌龊的事,我倒要看看是谁看不得我们好,想要咱们分开。”

绮罗伸手挽住楼八娘的手腕,垂下眸子,想了一回,想要她离楼八娘远一些,又不敢光明正大说的,似乎,很多人都有可能。比如李奕,也比如,楼夫人……

“咱们出去吧。”楼八娘又道。

两人出了院子,就见外面一群人转悠,那群人见两人出来,又垂首立在一边。

依旧是岑嬷嬷走出来,岑嬷嬷笑道:“两位小姐出去一日也好,等着你们回来了,就收拾好了。”

绮罗不知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在她眼中,一切都整理妥当了,因此有些疑惑地看岑嬷嬷,问道:“不是收拾的差不多了吗?”

岑嬷嬷笑道:“里面差不多了,外边也要收拾的,又不是住一日两日,这么小的院子如何能住人。长公主已经将旁边的两个院子也给了小姐们,如今就把这院子打通,免得日后蒸炒的油烟熏到小姐们。后面也要弄一道门的,以后小姐们进出也便宜。”

绮罗娴静地站着,心里却起伏不定,她先前便知楼夫人很有底气,也知罗家历经几代不衰,很有些权势,不想在真华长公主的地盘,就这样轻易地说动土就动土。

“既然早晚都要弄,为何我们来之前不弄?”楼八娘问道。

“那时候长公主不说将哪个院子给小姐,府上也不好在紫云观里乱动。为了问院子的事,少爷来紫云观,足足有七八回了。”岑嬷嬷笑道。

楼八娘也不再问,只对绮罗道:“咱们先去给长公主请安,然后去外头吃,前面一路,你也没怎么吃过外面的东西,今日我就带你过去出去尝尝。”

“好,”绮罗应道,心想今日三春阁修葺,她们留下也碍事,“岑嬷嬷,我那三个丫头一路奔波,今日好不容易休息会,劳烦您等会告诉她们不必等我,叫她们好好歇着吧。”

“哎,奴婢等会就叫人告诉三位姑娘。”岑嬷嬷应道。

绮罗闻言放下心来,与楼八娘一同向真华长公主的居室走去。

一夜细雨,石榴花落下无数,便是青杏也落下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