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爷咬着他耳朵低语道,“我这兄弟脾气十分邪性,正要劝你远着点,你自己倒十分机灵,这便应付过去了。日后在他面前就用这个态度,他必懒得理会于你。”

贾环漫不经心道,“大庆谁人不知五王爷喜怒不定,也不知哪天说错哪句话就被他刀砍了。我可不爱跟这样的人相处,还是你最好!”

三王爷脸上的笑意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喟叹道,“没想到阅人无数的老五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那贾宝玉虽然长相俊丽,但通身冒的可不是贵气,而是未曾经历雨雪风霜的无知和愚钝之气。个绣花枕头,酒囊饭袋,如何能与我的环儿相提并论?”

贾环当即给他斟酒,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笑道,“就凭你说了句良心话,咱得浮大白!”

三王爷见他面对自己时如此真实自然,无话不谈,时间心情大悦,道了句‘干’,仰头便把杯中酒饮尽。两人推杯换盏,趁着酒后微醺,起滚入床榻好好睡了觉。

月上当中,萧泽前来唤主子起床。

三王爷扶着额头慢慢坐起,呆看少年半晌,这才仔细替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往客栈的地下室去了。等两人脚步渐远,贾环睁眼思量片刻,又慢慢睡了过去。

地下室里亮着几盏烛火,偶有气流拂过,光线便明明灭灭十分阴森,更有蒙着面的黑衣暗卫隐在各个角落,幽深的眼眸中充斥着浓浓的煞气。

穿过条狭窄的过道便入得刑房,里面已架起各种各样的刑具,个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男人被吊在刑架上,如不是胸膛微有起伏,看上去便像个死人。

“已经四天了,我们快没时间了。”三王爷坐在刑房正中,边饮茶边徐徐开口。四处逸散的阴森鬼气皆被他通身威势给牢牢压制住。

与鬼气融为体的五王爷冷哼道,“如此还撬不开他的嘴,我倒有些对他刮目相看了!再给我天时间,问不出便宰了。”

三王爷摆手,“不可再用大刑,他撑不住。待我回去想想,没准儿会有办法。”话落放下茶盏,踱步离开。

房间里,贾环正在清点自己物资。这些天他本想使人给赵姨娘报个平安,又恐她心急找来,被牵扯进这些乌糟事里,便没有动作。闻听三王爷请求,自然期望他能早日成事,也不藏私,将自己听说过或用过的酷刑洋洋洒洒写了二十几张纸,漫不经心的递过去,“他既已濒死,动不得大刑,那便找几个死囚,将这些刑法挨个儿演练给他看,他若想闭眼,便用两根竹签将眼皮支起,迫他观看。文人嘛,虽然有几分风骨,可也存在弱点,那便是想象力太丰富。这些酷刑他若看过遍,再联想到自己身上,定然吓破胆,倒比什么都不清楚,路咬牙硬捱着效果更佳。”

三王爷接过细细阅览,小半个时辰后方吐出口浊气,将之递给萧泽,吩咐道,“按这上面所述施行,哪怕公羊谦是铁打的,也定然会招。”话落冲少年拱手,“环儿,多谢了。”

“这回便算我友情赠送,不收钱。你若真要谢我便尽快将这些烂事解决,我想我姨娘了,也不知她独个儿在家有没有受人欺负。”贾环首次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三王爷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他脊背。只有在想念娘亲的时候,他才能在少年身上窥见丝柔软。他那姨娘当真好大的福气。

萧泽看到第页剥皮之刑时便有些手软,看到后面的梳洗、血鹰、灌铅、烹煮……腿肚子便渐渐抖起来,差点站立不住。

他慢腾腾挪到桌边坐下,吸了口气才颤着声问道,“三,三爷,这些个刑罚您怎么知道的?”这在大庆简直闻所未闻啊!若是刑部都用这等手段,哪个嫌犯敢不招?哪怕立判斩刑也比生不如死要强啊!

“没事瞎琢磨的。”贾环将这趟出门缴获的战利品样样收回包裹,表情很是餍足。

萧泽默默擦了把冷汗,对紧挨着小煞星落座,态度丝毫不变的三王爷致以最崇高的敬意。谁没事会琢磨这个?不怕吓破胆吗?就连号称大庆第刑讯高手的五王爷,到了环三爷跟前也要退射之地。他才多大年纪?再长几年还得了?

想到这里,他恍然抓住个更重要的问题,颤巍巍开口,“王爷,这些个刑罚,谁来动手?”

“自然是你。”三王爷乜他眼。

萧泽脚底打滑,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哀嚎道,“既然是三爷想出来的,作甚不让他亲自动手?”

“他还小,不能因此脏了手。”三王爷冷冷笑,“你若害怕,让稽延动手也成。”

三爷的手早就脏了好吗!您不能因为害怕他被五王爷抢走就不让他施展自己抱负啊!王爷,求您给三爷个机会!心中疯狂呐喊的萧泽听见最后句,面色变了变,立即反驳道,“属下怎会害怕?属下好歹也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王爷放心将此事交给属下,属下定然不让您失望。”

话落,拱手便要退下,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做做心理准备。

贾环冲他背影喊道,“动手的时候别忘了穿蓑衣,省得弄身肉末。”

萧泽个踉跄,摔出房门。

是夜,刑房里再次点起烛火,张带水槽的巨大案台摆放在正中间,公羊谦依然被吊在刑架上,先前被五王爷抓住的,胸前没有黑蟒纹身的土匪被绑在案台上,眼睛蒙着黑布。

“这是打算作甚?”五王爷抱臂旁观。

“杀鸡儆猴。”三王爷使人在角落置了张小几,坐下慢慢饮茶。

“这人铁石心肠,杀鸡儆猴能有用?”五王爷显然不信,却也在自家兄弟身边坐定,挑眉朝绷着脸,正在穿戴蓑衣的萧泽看去。

萧泽深呼吸,走过去解开土匪眼睛上的黑布,冷静的冲名暗卫吩咐道,“拿滚水来!”

暗卫拿来壶热气腾腾的滚水。

公羊谦略微抬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蔑笑。然而下刻,他却笑不出了,只见萧泽将壶滚水由脚板缓缓倾倒至同僚头顶,惨烈的嚎叫震得屋顶都落下不少灰尘。

五王爷立时坐正,瞬不瞬的盯着萧泽,黑亮的虎目中冒出兴奋的光芒。

萧泽强作镇定,伸手道,“梳子。”

暗卫递上把梳子,火光明灭间,那梳齿发出烁烁寒光,竟是由黑铁打造,尖端似刀刃般锋利。

不等众人回神,萧泽已将梳子落下,被滚水烫糊的皮肉丝丝被剥离,接连不断的惨嚎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不多时,那土匪的双脚便只剩下副白森森的骨架,嘴里不住哀求公羊谦,让他赶紧招,见他咬紧牙关不吭声便诅咒他不得好死。

萧泽又要了壶滚水,继续往上梳洗,肉末血渍随着那土匪的挣扎溅得到处都是,皮肉被烫熟的诡异香味混合着内脏的腥臭在小小的刑房中弥漫,几欲令人呕吐。

公羊谦偏头,不忍再看,却被暗卫将头转过来,用刑架固定住。他想闭眼,却被两支竹签撑起眼皮,不得不看。眼前哪里还是人间景色,活生生座血池炼狱。他心脏狂猛鼓动,仿似下瞬便会爆裂,想要咬舌自尽,却被塞了副嚼子,无法如愿。

终于,那同僚丧命了,还不等他松口气,便听行刑之人淡淡开口,“下个,剥皮之刑。”

又人被绑在案台上,萧泽换了把做工极其精致的匕首,从背部划下道血线,然后仿似撑开蝶翼般将那人肩胛骨两边的皮肤点点剥离。红的肌肉、白的筋骨、紫的血管、黄的脂肪裸露在众人眼前。

哪怕杀人不眨眼的暗卫,也都纷纷转开头去。然而公羊谦却不得不看,耳边回荡的惨嚎早已将他打击的溃不成军。

“停下,快停下!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招!求你们停下!”话出口,他立即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带他下去审讯。”三王爷挥挥袖子。

暗卫们架着公羊谦,迫不及待离开这地狱般的刑房。萧泽扔掉匕首,缓缓解下脏污不堪的蓑衣,表情十分淡定。

五王爷疾步走到他跟前,由衷赞叹道,“你很好!可愿来我麾下效力?个小小的侍卫统领,未免太屈才了!”

“谢五王爷赏识。”萧泽拱手道,“但三王爷对属下有知遇之情,又有救命之恩,属下莫不敢忘。”

这便是委婉的拒绝了。五王爷十分遗憾,带着脸色煞白的属下叹息离开。

“幸好未曾让环儿动手,否则便要被老五盯上了。”三王爷站起身来淡笑道,“走吧,今天记你功,回去重赏。”

“王爷,重赏就算了,您能扶属下把吗?属下腿软!”话音刚落,萧泽便扑通声跪倒在地。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恶心反胃,若不是稽延在旁盯着,他早吐个昏天暗地了。能从头至尾优哉游哉看完的两位王爷简直是神人。置于这酷刑的创造者环三爷,呵呵,他压根就不是人!

☆、第37章 三七

公羊谦乃蟒山元老级人物,又因足智多谋,处事圆滑,本欲被大皇子派遣到太子身边,然而太子性奢靡,好享受,压根没有识人之明,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找上了三皇子,并迅速得到重用。

这么些年里应外合,递送消息,他知道的内情远比三王爷预料的多,蟒山的头领、人数、地形、密道、溶洞、机关、灾银去向、匪众去向等等,他全部交代的清二楚,并当即画了押。

三王爷拿到供状,将之前另两个土匪的供词摆放在起查看,寻找虚假或疏漏的地方,片刻后冷笑,“老大胃口不小,十三年间养兵二十多万,劫银逾千万两,暗中贿赂官员无数。那六百万灾银,半埋在蟒山,等着苏鹏举拿去建功,另半便藏在总督府内,只等他进京受封时秘密运至逍遥王府。有钱,有权,有闲,有名望,有兵马,还有父皇的信任,再过几年,咱兄弟几个都不用活命了。”

“他现在也没留手,不是已经把你弄死了吗?”五王爷幸灾乐祸的笑起来。

“十四岁领兵,五年来所向披靡,未曾败。响当当的鬼将军,如今也有了唯败绩,且闹得天下皆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三王爷悠闲开口,当即噎的五王爷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档口,名暗卫敲门入内,附在主子耳边轻声回禀。

“好!你且下去吧。”三王爷挥退属下,淡笑开口,“父皇已下了明旨,着两江周边地区所有骑兵、步兵、水军同南下剿匪,总计二十五万兵马,并运来二十台火炮助威,势要将蟒山夷为平地。”

五王爷冷笑道,“若不是因你殒命,我亦生死不知,他如何肯下这般重手。只因他优柔寡断、偏听偏信,才让这些盗匪日益做大,为祸方,最终弄得民不聊生!”

三王爷皱眉,低声告诫道,“老五,此处虽无外人,可也须谨言慎行,切莫放纵。”

五王爷掏掏耳朵,很是不以为然。

三王爷拿他没办法,只得继续道,“兵马多少不是重点,重点是此次领军之人……”

“谁?”五王爷终于露出点感兴趣的神色。

“白启。”

“白术之子?好好好,时隔七年,白启也长大了,该为父报仇了。”五王爷抚掌大笑。

“故,我要你拿着这些证据,秘密与他汇合,攻苏鹏举个措手不及。你可有把握?”三王爷将所有罪证放入锦盒之内,交予自家兄弟。

五王爷把夺过,冷笑道,“这世上还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时间不多,这便出发吧。”

快马与行李很快备好,五王爷跃而上,想着前路早有人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击杀自己,心中翻腾的不是怯意,而是难以名状的兴奋。他喜欢游走在生死边缘,每次死里逃生都感觉痛快至极,舒畅至极,好似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新生的,坚不可摧。叫他安安逸逸待在京中享福,反比杀了他更叫他难以忍受。

三王爷上前几步,慎重叮嘱道,“因你灭了公羊谦带领的那队人马,且将他活捉了来,就算你什么都没审出,苏鹏举为了以防万,也会想尽办法将你击杀。路途险阻,你且多加小心,万莫叫他寻到踪迹。”

“放心,我必定将此事办妥。路途险阻才好玩不是?”五王爷畅快笑,打马绝尘而去,几名下属匆匆跟上。

贾环立在廊下遥望五王爷背影,眼中满是羡慕,“敌明我暗,他这趟定然非常好玩!”

呵呵,只有你们这些个混世魔王才会觉得好玩!萧泽捂着肚子腹诽。审讯后,他直没从恶心反胃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但凡看见肉菜便想吐,已经饿了好几顿了。

三王爷反手给了少年个爆栗,慎重告诫道,“千万莫学他,你还小,得知道惜命!”

贾环没有反驳,只揉了揉额头。他虽然命硬,却也知道自己并非不死之身,且重生的机会实属奇迹,再没有第二次,倒比常人更明白生命的可贵。冒险可以,找刺激可以,前提是不能把自己玩死。

晃半月过去。这日,暗卫带回封密信,三王爷看过以后使人买来套华丽非凡的锦袍,沐浴熏香后件件穿上。

大雪已停了好几日,黑压压的乌云被束天光破开,金色的阳光正打在锦衣华服的青年身上,将他俊美无俦的脸庞镀了层浅淡光晕。在这刻,贾环终于知道何谓贵气逼人,何谓天家威仪,青年举手投足都雅韵天成,高高在上,仿佛下子就跃入云端,叫人难以企及。

他单手支腮,表情平静的看着对方,心中却觉得阵阵发闷。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愉快的玩耍了吧?

青年淡淡瞥过来,深邃似海的眼眸瞬间荡起层层涟漪,将眼底那有如实质的威仪贵气尽数驱散,只剩下亲昵。

“好看吗?”他展开广袖,温声询问。

遥不可及的感觉像泡沫般破碎,贾环竖起拇指笑道,“世人都说晋郡王乃京城四大美男之首,这话果然不假!好看,等的好看!”

三王爷咳了咳,终是没忍住低笑出声。

嬉闹间,整齐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转头看去,只见黑压压的兵马由街道尽头奔袭而来,两旁的摊贩来不及收拾,扔下东西四散逃开。

苏鹏举在山中搜寻近两月也不见五皇子身影,接到今上旨意,不得不撤回金陵,等待白启大军抵达。虽路设下天罗地网,层层暗哨,知晓五皇子并没有与白启接上头,他心中依然万分忐忑,闻听动静连忙亲自出来查看。

“白将军,怎提前五日抵达也不使人给本官传个信?”见到安坐在马上,身冰冷甲胄的白启,苏鹏举心中微惊。

白启不与他废话,手扬,带来的两万兵马便将总督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弓箭手纷纷拉满弓弦,谁若稍有异动便当场射杀,毫不容情。另有七台火炮对准巍峨磅礴的铜质大门,七名士兵手里举着火把,仿佛随时都会点燃那象征毁灭的引线。

苏鹏举脸色铁青,指着白启问道,“你这是何意?”

对面的云来客栈里,三王爷离开窗边,朝楼下走去,不忘对少年招手,“跟我起下去?”

“不了,”贾环摇头,“这里视线更好,能将你霸气侧漏,威震四方的英姿尽收眼底。你自去吧。”

霸气侧漏,威震四方?三王爷被他诙谐的话语逗得忍俊不禁,跨出客栈后却瞬间冷了面色,在早已等候多时的兵士保护下步步朝前行去。

“这是何意,难道苏大人自己也不清楚?”畅通无阻的行至最前方,三王爷朗声问道。

“三,三王爷?!”苏鹏举惊恐万状,活似见了鬼样。

“正是本王。发现本王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三王爷勾唇冷笑,随即命令道,“把他绑了,进去查抄。”

将士们窝蜂上前,将苏鹏举并几个随从五花大绑拖进府内,因有弓箭手和火炮震慑,府中守卫丝毫不敢抵抗。

三王爷临入府前,回头朝对面看去,只见贾环斜倚在窗边,冲他举了举酒杯,然后饮而尽。

三王爷畅快笑,这才大步进去了。

因苏鹏举生性多疑,三百万两灾银压根不敢交给旁人保管,全藏在他书房的暗室中,连银子块抄捡出的还有许多与大皇子之间往来的密信;安插在军队中的蟒山土匪的名录;安插在各大臣、各皇子、甚至宫中的奸细名录;被贿赂拉拢的官员名录;劫银账目等等,正可谓罪证累累,铁证如山。

三王爷立即使人将已入了军籍的土匪名录快马加鞭送与五皇子。

五皇子早已跟白启联系上,两人兵分两路,路率两万人马长驱入城,路率二十万人马转道去两江大营。到得大营前却不入内,反把营帐团团围住,前排十三门火炮对准各个出口,后排密密麻麻都是弓箭手,步兵举着长矛垫后,只等主帅声令下便能叫毫无防备的两江大营灰飞烟灭。

营内将士慌了神,每隔刻钟便使人前来询问交涉,有的吓得腿软,有的却拿起刀枪,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收到名录,五皇子派了个嗓门大的士兵,将情况简单解释遍,然后照着名录个个念下去,言明只要把这些人交出来,大军便马上撤离,擒拿土匪有功的,来日禀了圣上还能记上功。

营内顿时乱作团,个时辰后,不耗费兵卒,五皇子便将名录上所有人擒拿,押入大牢候审。

至于被骗上蟒山的民众,三皇子主张以招安为主,武力震慑为辅,连续几天派人前去交涉,言明不会追究他们责任。又派了重兵把守在各个密道出口,但凡有人从出口逃逸,必定是久居蟒山的土匪无疑,当即便打入大牢。

如此过了半月,惊恐不安的民众这才完全相信,下山后果然没有问罪,反被平安送回原籍,又有朝廷颁布檄文,给予灾民每家每户五两银钱补助,另免费发放良种,鼓励他们赶紧春耕,重建家园。

白启连夜递消息回京。两个儿子平安无事,圣上如何大喜;大儿子谋逆,圣上如何大怒,这些暂且不提,只知道原云州知府王晖因赈灾有功,不日擢升为江西巡抚,上任第件事便是奏请圣上减免灾区民众三年赋税,引得民众额手称庆,奔走相告。

雪灾的阴云终于逐渐消散。

因四月底便要去官府参加院试,回趟李家庄恐时间不够,尘埃落定后贾环立即派人给赵姨娘递消息,叫她进城来陪自己考试,并再言明让赖大随行。

李家庄,赵姨娘脚踹开赖大房门,骂骂咧咧道,“好哇,让你去寻环儿你不去,反倒有心思玩女人!我看环儿不是意外走失,是被你给害了!你这黑心烂肚的奴才,待我回了老爷让他把你千刀万剐!”

赖大推开怀中痴缠不已的粉头,也不整理衣衫,走过去狠甩巴掌,冷笑道,“你儿子还在的时候我给你三分颜面,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告诉你,没了儿子,你就是个万人踩,千人唾的贱货!你若对我客气点儿,我还能让你过几天好日子,你既如此不识抬举,说不得只能叫你去死死了!”被烦了两个月,他的耐心早就耗光,现如今贾环还未有消息传来,可见是死定了,他也懒得对赵姨娘虚以委蛇。

赵姨娘被他巴掌掀翻在地,耳朵里嗡嗡直响,什么都听不见,嘴张,竟吐出口血来。

老李头见了忙上前两步,提醒道,“赖爷,您可不能擅自把她打死咯。太太先前递了话,要将她带回京城亲自处置。你把她弄死了岂不扫太太的兴?”

赖大这才想起这茬,甩袖子道,“把她带下去关进柴房。不让弄死,让她生不如死总可以。跟我斗?哼!”

老李头唯唯应诺,将晕晕乎乎的赵姨娘拖下去关入柴房,悄声劝解道,“姨娘你暂且忍耐,等三爷回来自然会替咱们做主。这两个馒头你收好,千万莫叫旁人看见咯,明日晚间我再给你送吃食过来,听见三声门响,你往门缝下掏就是。”说着疾步离开。

赵姨娘脸颊肿了半天高,脑袋剧痛根本没办法思考,却还是反射性的抓住两个馒头,藏进怀里,吚吚呜呜冲关紧的门扉喊道,“去找环儿,快去找我的环儿……”

老李头唉声叹气回房,见儿子百无聊赖的歪在炕上,没好气道,“不是叫你出去寻三爷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别提了,四处都找遍了也没见人影儿!”李大富摆手,压低嗓音道,“爹,你说三爷会不会已经死了?咱还是继续效忠太太吧,反正赖爷那里你也忽悠过去了。”

老李头狠瞪儿子眼,“你忘了三年前的事啦?也是这样的大雪天,三爷背着个大包裹独自进山打猎,足足两个月没有消息,后来他咋回来的你想想!”

李大富灌了杯酒,开始追忆往事。怎么回来的?黑灯瞎火,夜半三更,环三爷手提着包裹,手拖着只四百多斤重的大老虎,嘟嘟嘟轻踹院门,身上沾满血迹,却没有滴是他自己的,那老虎被根削尖的竹竿由喉咙直直贯穿后穴,死状格外凄惨。环三爷抬起头冲着他笑,那笑容邪气万分,牙齿仿佛还闪着寒光,当时他才九岁……

至今,李家村的人都不知道在后山横行了五六年,吃人无数的猛虎究竟是怎么消失的。

李大富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

老李头拍拍儿子肩膀,笃定道,“当时他才几岁,现在他又几岁?谁知道这三年里他又长了多少本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呢?所以啊,没看见他尸体之前,咱都不要起旁的心思。”

李大富擦掉额头冷汗,连连应是,就在这档口,门房来报,说环三爷送信来了,且信差还是晋郡王的随从,身份很不般,叫两位管家赶紧前去接待。

☆、第38章 三八

赖大正伏在粉头身上大进大出,听见小厮敲门,不耐烦的让他滚开。

小厮如何敢滚?立在门外快速把事情说完,跐溜跑没影儿了。等这话在赖大脑子里过了遍,他立时惊出身冷汗,下腹抽,竟就泄了。

这才刚入巷,还没得趣儿呢,粉头嘟着嘴抱怨几句,被气急败坏的赖大巴掌扇落床榻,张嘴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

“滚滚滚,赶紧滚!”赖大匆忙穿上衣服,却不往前厅行,而是亲自去柴房接赵姨娘。本以为死定了的人,不但有惊无险的回来了,途中还救了晋郡王!当真好大的气运!急了,自己终究是急了!现下母子两个均得罪死了,该怎么办?

胡思乱想间到得柴房,却见老李头已抢先步,使人搀扶赵姨娘回房换衣整饬。赖大压下烦乱的心绪,满脸堆笑的上前作揖,还没开口,却被赵姨娘脚踹出老远,跌坐在湿漉漉的水洼中。

“呸,作死的奴才!我环儿不但平安无事,还救了晋郡王,这辈子不说官运亨通平步青云,荣华富贵却是跑不了的。你且给我等着!”本欲再放几句狠话,却又急着去见那信差,详细询问儿子情况,赵姨娘啐了口,急匆匆走了。

老李头冲赖大使了几个眼色,意思是自己来安抚赵姨娘,让他放心,转回头却轻蔑笑,暗暗忖道:赖爷啊赖爷,在贾府称了十几年爷,你也有今天!若叫三爷见着赵姨娘这张肿脸,你恐是会落个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的下场!

赖大也想到了自己那巴掌,连忙叫人给赵姨娘送了瓶顶好的消肿去瘀的药膏,自己回房换了身干净衣服,疾步往前厅去。

“抹药?抹你娘的药!”赵姨娘狠狠将药膏砸到婆子头上,冷笑道,“不是说我没儿子就是个万人踩,千人唾的贱货吗?你们之前踩的可欢?唾的可舒爽?来,继续冲老娘来!”

“姨娘,您悠着点,别把脸再拍肿了。那信差是晋郡王的人,好歹给环三爷留几分脸面。”老李头家的连忙拉住赵姨娘不停往脸颊拍打的手。众婆子跪在下面没吭声,其实心肝早就吓裂了。

她们有几个原就是李家庄的人,自然知道环三爷的厉害。有几个是赖大带来的心腹,待了两三月,该打听清楚的早就打听清楚了。倘若环三爷果真没死,死的就该是他们了,恐连赖爷都逃不过!

那信差等了许久都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见着脸颊肿的老高的赵姨娘,只微微愣了愣便毕恭毕敬的上前见礼。

赵姨娘忧心儿子,张口就问,“环儿可好?现在何处?何时归来?怎会与晋郡王遇上?”

“回夫人,环三爷切安好,现居于总督府内,待院试考完才能回来。至于与王爷相遇的经过,他信上有写,还请夫人过目。”说完双手奉上封信。

赵姨娘连忙拆开信封细看,末了瘫倒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顷刻间又抚掌大笑起来。老李头见她如此兴高采烈,连仪态都顾不上了,高悬的心总算缓缓落地。

赖大却恰恰相反,心里七上八下惊惶难安,恨不能夺过信自己看了,又恨不能眼前的切都是场噩梦,下刻梦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