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歪在榻上,将杯中烈酒饮而尽后嗤笑道,“当世无敌又如何,所向披靡又如何,焉能躲得过箭矢如雨?”

心腹下属上前步替他斟酒,低声附和,“将军说的是!该死的都死了,将军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生觉。”

文青笑而不语,大掌探入他衣襟慢慢抚摸……

独狼山中,默卓行只找到具尸体和副盔甲,却不见所寻之人踪迹,只得在林中寸寸搜索。行至棵云杉下,被忽然掉落的巨大胡蜂巢砸了个正着。此时正值晚秋初冬交替之际,天气十分寒凉,却不知这胡蜂为何不越冬,反异常活跃,争先恐后飞出巢穴,对准人便是顿乱蛰。

胡蜂毒性大,被蛰得狠了指不定会丧命。默卓行连忙抱头狂奔,最前面的几个跑着跑着竟把头都跑掉了,只余下几具无头尸体倒在地上抽搐,喷涌而出的鲜血洒的到处都是。

“谁?给我出来!”四周空无人,然而头就那么断了,像被风刮落的般。默卓挥舞佩刀阵狂砍,只感觉刀锋触及某物,传来细微的嗡鸣。

“回将军,是栓在树上的铁丝!”名目力过人的士兵率先察觉玄机。

“是那个南蛮子!找,他定就在附近!”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怕得,默卓拿刀的手不停打颤。

行人点上火把将胡蜂群驱散,小心翼翼的探路。太阳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云层遮住了,透过枝叶的间隙能够看见阴沉晦暗的天空,那乌云压顶的氛围十分不祥。本欲捕杀猎物的他们,忽然产生了种被人猎杀的窒息感。

“将军,我们还是回去吧!眼下敌暗我明,很危险!”有人压低嗓音开口。

“要么死,要么继续找!你选哪样?”默卓举起佩刀,容色狰狞。

那人垂下头去不敢答话,却听阵轻微的破空声响,站在默卓右侧的士兵毫无预兆的倒下了。众人愣了愣才围上去查看,却见他脖子上插着支细如钢针的竹签,抽出看,尖锐的顶端淬了种幽蓝色的液体,想来应是见血封侯的剧毒。

众人相互抵住脊背,挽弓的挽弓,举刀的举刀,脸上带着如临大敌的表情。

“南蛮子,你有本事出来与我正面相抗!躲在暗处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默卓用不熟练的汉话叫嚣,因太过紧张的缘故,脖子上扯出条条粗壮的青筋。

四周只有鸟雀的啼叫和随风摆动的枝叶,哪见半点人迹。默卓又喊了几声,转头四顾的时候却见左右的士兵个接个捂着脖子倒下,方圆五米之内唯余他人还在站立。离他稍远的士兵连忙躲到树干后,举起弓箭寻找目标。

树叶,树叶,树叶,四周全都是树叶,根本没有人影!终于听见扑簌簌的声响,却是只受惊的鸟儿扇着翅膀远遁了。

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杀人都无迹可寻,无以应对,只能束手待毙。今日可能活着走出这片丛林?强烈的恐惧感扼住了这些西夷士兵的咽喉。

默卓已吓得浑身都僵硬了,直过了好几刻钟,确定身边再无人死亡才缓缓瘫软在地,摸上胸口的时候发现自己许久未曾呼吸,心脏如刀绞般疼痛。分明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自己,那人却偏不动手,他这是在玩场名为‘捕杀’的游戏。这里所有人,都是他捏在掌心随时随地能弄死的玩物!

默卓忽然间大彻大悟了,强撑起身体喊道,“快,我们快回去!”那南蛮子太可怕了!

行人万分狼狈的朝山下逃窜,然而在他们僵立的时候,少年已在路上布下无数陷阱,每个都足以致命。

身边的人个接个死去,没准下个就轮到自己。这些人心乱了,临到天黑也没能走出曾经很熟悉的独狼山,不得不停下稍事休息。然而他们却忘了最重要的点,夜晚正是狼群倾巢而出的时刻。

浓郁的血腥味将附近所有狼群引来,野兽的咆哮和人类的惨嚎响彻云霄,惊的四周的鸟儿都扑簌簌往别处飞去。

贾环坐在巨大的红杉上,觉得时机到了才掏出粒药丸扔下去。狼毒草的特殊气味挥发在空气中,狼群抽动鼻尖,阵哼哼唧唧后,终是抛下到嘴的猎物不甘不愿的撤离。

默卓还留有口气,正试图挣扎坐起,道阴影悄然笼罩在头顶。他眼睛睁大到极限,不待少年挥刀斩下,已捂着爆裂的心脏万分痛苦的死去。没错,他被活生生吓死了。

“这就是所谓的不死之身?”少年清越的低笑在静谧的丛林中显得格外诡异。片刻后,他手提个鲜血淋漓的包裹,不慌不忙地下山去了。

☆、第110章

西夷大胜,本该杀鸡宰羊饮酒狂欢,然而营地里却弥散着股焦虑的气氛。七皇子默淖殒命不久,八皇子默卓又不见踪影,两位皇子虽不是皇位继承人,却是吉利可敦的嫡子,太子吉吉恪奶同胞的兄弟,又是吉利可汗倾尽心血培养出的能够接替赤那且与五王爷抗衡的得力干将。

他两若双双遇难,谁也讨不了好去。

“平庆大将军,还请再派队士兵前去寻找八皇子!”副参领乃默卓心腹,见子时已过主子还未回转,不管不顾的冲入大帐。

赤那正与几名都统站在沙盘前研究战阵,头也没抬的道,“率领五百精锐只为追杀人,你们未免太小题大做!八皇子绝不会有事,你出去吧。”

“五百精锐又如何?五百精锐对他个也不知能不能撑上半刻钟!”副参领嗓音有些发抖,“以上千将士的性命作饵,布下那等天罗地网逃无可逃的杀阵,他都能毫发未伤的冲出重围,五百精锐又算什么!边境树立的人头塔,将军可曾看见?几千颗人头全是他人所为!这样的杀神,只派五百精锐如何能够对付!还请将军信属下次,再派万士兵前去救八皇子,晚了恐怕……”

“不是我们不信,实在是你们说的太过离谱!以人之力瞬息夺取数千人头,你们形容的不是人,却是冥域的妖魔。南蛮子向来诡计多端,却是编了个故事吓唬你们呢!正如两位皇子所谓的不死之身样。”名都统冷声嘲讽。

“属下用性命发誓属下说得全都是真的!大将军,不怕万就怕万,七皇子已死,八皇子绝不能有事,还请你看在吉吉恪太子的份上救他救吧!”副参领跪下砰砰砰的磕头,额际很快渗出血来。

五王爷使出离间计的时候,整个皇廷充斥着对自己的喊杀声,唯独太子吉吉恪站出来力保自己。赤那向来知恩图报,虽还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仍点了两千精兵,让那副参领带去找人。

副参领脸色煞白,又是番苦苦哀求,终于获得赤那应允,与其麾下员猛将共同前往。

个时辰后,赤那结束商谈,走到营地外朝独狼山的方向眺望。不过追杀人而已,先是平白牺牲了数千将士,又派出五百精锐,再派出两千精兵接应,想来早该回转,怎天夜都快过了还不见半点人影,也未有丁点消息?

赤那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迅速穿上甲胄,点了千精兵,与几位都统前去找人,行至半道,战马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纷纷扬起前蹄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

“前方有异,弓箭手准备!”赤那声令下,几百弓箭手立即上前组成个远攻的战阵,虎视眈眈的盯着黑黢黢的前路。

过了刻钟,前方未有丝毫动静,马匹却依然焦躁不安,撅着后蹄在原地徘徊。阵寒风刮过,带来荒草沙沙作响的声音,也带来股浓郁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赤那瞳孔微缩,挥手命列士兵举着火把前去探路。

片刻后,凄厉的嚎叫声响彻云霄,惊的战马蹦跳而起,咴咴嘶鸣,屏息以待的众人均忍不住抖了抖。

“死了,死光了!头全都掉了,滚得满地都是!”几名士兵举着火把跌跌撞撞跑回来,靴子上沾满浓稠的鲜血,几乎没过脚背,每踩踏到地面便发出粘液受到挤压的吧唧声。由此可见前方积血成河的惨状。

赤那心中凛,立即挥舞鞭子催马上前,马儿却不肯动,撅起后蹄试图将他甩掉。没时间耽搁,赤那不得不下马,徒步走过去。众位都统连忙跟上。

千根火把齐聚,将方圆百米照的亮如白昼。脚下松软的草地逐渐被黑红的粘液覆盖,起初只在脚底,越往前行越厚,慢慢把脚面都盖过了,每走步便发出刺耳的吧唧声,那冲天而起的腥臭叫他们不会错认,这是人血!

究竟要多少人的血,才能将偌大的草原浇灌成汪沼泽?答案他们很快就知晓,却宁愿自己从未来过。

满地都是尸体,横七竖八,层层叠叠,正是那副参领带去的两千精兵。颗颗头颅浸泡在猩红的已半凝固的血水中,惨烈地景象不似人间,倒似传说中的幽冥血池。前去探路犹未回转的士兵俨然被吓得不轻,正跌坐在血池里惨嚎,脸上涕泪横流,惊惧交加。

所有人都吓呆了,眼耳口鼻皆被浓稠的血腥味侵袭,简直快站立不住。然而软下去便要跌入血池,令他们不得不死死咬牙支撑。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本以为再如何惨烈的战场也不能令自己动容,今日才知终究是自己托大了!

赤那率先回神,弯腰查看脚边的尸体,连看了七八具,再开口时嗓音干涩的不成样子,“均为刀削断头颅,再无别的伤口。看手法,似乎……”

他静默片刻,终于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未尽的话,“似乎是人所为!”

接二连三的抽气声响起,几名都统强忍不适查看周围的尸体,直起腰后皆面如土色。那副参领说的,竟全都是真的!如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绝想象不出世上竟有人能强悍到这等地步!以己之力屠戮数千人命,他不是人,却是从地底爬出来的煞神!

“不好!八皇子有难!”赤那悚然惊,连忙朝拴马的地方跑去。战马死活不肯踏前,赤那无法,只得远远绕开那修罗场,往独狼山狂奔,路遇见许多狼群,边嘶吼边朝血沼泽跑去,急于展开场饕餮盛宴。

八皇子的安危最要紧,赤那压下替将士们收尸的念头,再加快速度。进了独狼山,情况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惨烈。插满尖锐竹片的陷坑中躺着几具尸体,树上倒吊着几具尸体,草丛里伏卧着几具尸体,几乎每走五步,便能看见具尸体。

不似草原上那般刀毙命,这次什么样的死法都有,每具尸体的表情都惊恐而又莫名,已然灰败扭曲的面孔透出无尽的绝望。

赤那路都将手置于刀柄上,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抵御住不断在心间翻腾的恐惧感。八皇子和副参领对那南蛮子的描述反复在他脑海里回荡——诡谲、邪肆、悍勇无匹、所向披靡。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逃出天罗地网,又连杀数千人再悠然离去。

此等妖物该如何才能绞杀?该如何才能战胜?早知如此,当初八皇子向自己索要万精锐的时候,就该干脆的给他!赤那将口钢牙咬得咯咯作响。

“大将军,找到八皇子了!”不知谁高喊声,唤醒了赤那的神智。他快步上前,从名都统手里接过枚玉佩,正是八皇子之物。地上躺满了尸体,均被野兽咬断脖颈而亡,唯独其中具没了头颅,从平滑的刀口可以判断,必是那南蛮子所为。

死了,全都死了!赤那抹把脸,咬牙道,“把八皇子的尸体带回去安葬,其余人就地掩埋!”

处理完善后事宜,行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营地,虽面上不显,心里却都埋下了颗名为恐惧的种子。

大庆营地,五王爷边命人继续搜查奸细,边钦点精兵前去寻找环儿。四处都弥漫着沉痛的气息。

营地外,列士兵正在巡逻,听见马棚处传来的嘈杂声,其中个问道,“那游击将军究竟何许人也?怎他出了事,五王爷竟快急疯了,你们个个的也都跟死了亲爹般!”因他是后来赶至的援军,未曾参加过之前的战斗,故而有此问。

“你未曾听过吗?以己之力轻取数千人头,五箭射穿敌阵败退万军,说得就是游击将军。”名老兵低声开口。

“听过。立在练武场边那架床弩,至少也有七八十斤,举都举不起来,更何论拉开!你们说得太玄乎了点儿!”

“我们说的丝毫也未夸张,如不是亲眼所见,绝想象不出他究竟强悍到何种地步。倘若他未曾中伏,此战怎会败涂地?单他个,就能抵御支军队!”又名老兵戚戚然开口。

“既然他如此强悍,又怎会出事?”那人摇头,依然不肯相信,走出几步,忽见前方出现道模糊的身影,连忙举起长矛喝问,“谁在那里!此为军营重地,擅闯者格杀勿论!”

其余人等皆抽出佩刀戒备。

“游击将军贾环。”清越的嗓音直透耳膜。

“贾将军?果真是贾将军!贾将军回来了,快去禀报王爷!”几名老兵举着火把上前,看清来人俊美而妖异的面孔,先是怔愣,后是狂喜,随即高声欢呼起来。

贾环冲他们点点头,拎着包裹径直往营地里走。

几名新兵见对方丝毫也不彪壮,更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心里很有些失望,待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股浓烈的血煞之气差点没将他们熏晕过去,这才发现他衣摆沾满鲜血,每走步就留下个湿漉漉的带血的足迹。因布料是黑色的,看不出染血,可依然能感觉到那种被粘液浸透的厚重。

然而他身上的战袍却完好无损,可见并没有受伤。如此,那些鲜血便都是别人的。究竟要杀多少人,才能把自己弄得像从血池里泡过的样?

思及此处,几名新兵打了个寒颤。

贾环刚跨入营地,便见五王爷率领列骑兵疾驰而来。他避至路旁,扬声问道,“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五王爷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立即勒紧缰绳转头回望,不敢置信的问道,“环儿?”

“作甚副见鬼的表情?”贾环挑眉,眼角沾染的滴鲜血凝固成粒红痣,显得妖艳至极。

“环儿,真是你?”五王爷跳下马,几步奔过去抱住少年,头埋入他颈窝许久不动。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皮肤上,然后慢慢变得冰凉。贾环很有些不自在,拽住青年脑后的发髻,将他拉开,嗤笑道,“怎么,以为我死了?这世上能杀我的人还未出生呢!不过晚回片刻竟就急哭了,瞧你这点出息!”

五王爷在襁褓里的时候都没掉过泪,这回还真是破天荒头遭。他却点也不觉得丢人,红着眼眶,咬着牙关,坦白道,“你中了伏兵,我想死的心都有了,还管什么出不出息!倘若你果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便灭了西夷再下去陪你!咱两就是化成灰也不分开!”

稽延和熊昌海等老将纷纷捂着腮帮子扭头,牙酸!

贾环静静看他半晌,终是启唇而笑,捏了捏他长满胡渣的下颚以示安慰。

五王爷眼眶还红着,却傻乎乎的笑起来,又用力抱了抱少年才拉着他朝大帐走去。

这句诉请没有,个承诺没给,王爷你傻笑什么?忒好哄骗了些!众人恨铁不成钢的暗忖。

贾小将军安然回转的消息迅速传遍军营,老兵们纷纷跑出来观望,借着火把看清那熟悉的身影,又见他手里拎着个血糊糊的包裹,瞬间知道——西夷人又找死了!因战败而压在心头的阴云扫而空,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

有鬼将五王爷,又有飞头将军贾环,大庆如何会败!

文青没在五王爷钦点的精兵之列,正觉得心慌,听闻这个消息面容扭曲了瞬。贾环竟回来了?以几千将士作饵布下的天罗地网竟没把他杀死?这不可能,除非他有不死之身!

不知道自己冥冥之中竟猜中了真相,文青调整好表情,朝人声鼎沸的大帐走去。

贾环坐定后将包裹扔在地上,三个血淋漓的人头咕噜咕噜滚出来。众人定睛看,却是默卓和他的副参领,还有人乃赤那手下的得力干将。

“不死之身终结了。”他喝口茶,徐徐开口,“此战很是蹊跷,赤那仿佛早就知道咱们的战略计划,并提前想好了应对之策。咱们这是出了内奸?”

五王爷面色冷沉。众位将领刚洗脱嫌疑,心情也很阴郁。稽延上前步,将廖将军服毒自杀的事说了。

“把尸体劈成碎块,你知不知道此举毁了多少重要线索?你没脑子吗?”贾环抬手给了青年个爆栗。

“环儿,我错了,我这不是急疯了嘛!”五王爷抱头哀嚎。

众将领默默转脸,全当自己啥也没看见,啥也没听见。贾小将军说得对,王爷忒没出息了!

☆、第111章

虽然廖将军已被劈成数块,贾环依然决定去看看。

“游击将军,你这身血迹的,还是先去洗洗吧。”文青盯着他被血液浸透,显得厚重无比的衣摆。他只坐在那里,地上便流了大滩血,也不知此次杀了多少人。

“无需梳洗,反正验看尸体的时候也会弄脏。这便去吧。”贾环淡淡摆手。

众位将领对贾小将军的敬佩已然超越了五王爷,连忙站起来引路。五王爷更别提,自然是环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人来到放置尸块的棚屋,将所有蜡烛都点上。

“抬桶水,张长桌进来。”贾环挽起衣袖。

守在外面的士兵很快将东西抬了来。贾环将包裹尸块的布料剥离,放在长桌上拼接;又掰开下颚,查看牙缝中的毒囊;最后用清水将所有血迹冲洗干净,寸皮肤寸皮肤的查验。

所有人均屏气凝神的看着他。无论贾小将军的行为看上去多么古怪,总有他的道理!世上可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贾小将军!

“环儿,可看出什么了?”五王爷低声询问。

文青拢在袖中的手暗暗握拳。

“看出来了,”贾环斜睨他眼,“你的刀法很犀利。”

这嘲讽的语气实在太过明显,五王爷赶紧赔了个谄笑。

“去火头营要两桶酒醋,再抬个大蒸笼过来。”表层没有痕迹,贾环决定用熏蒸法试试。

“要酒醋和蒸笼?游击将军这是准备干什么?”文青拧眉问道。

“把尸体蒸蒸。你们若觉得不适,就都回去吧。”

果然是要蒸尸体!众位将领虽觉得有些反胃,却无人敢提出质疑,纷纷表示自己撑得住,大不了今后不吃蒸肉包就是。

白色的烟雾从蒸笼内飘出,伴随着股浓浓的酸味和腥臭,众将领暗自咽了口唾沫,拼命压抑呕吐的欲望。此等验尸法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既然是贾小将军提出来的,必定有其玄妙之处。

说是熏蒸,却并非蒸熟了,而只是用微烫的酒醋催发隐藏在皮肤下的痕迹或暗伤,能够最大限度的还原死者生前的遭遇。倘若廖将军死因有异,或可留下丁点蛛丝马迹。但其中的原理,贾环却并不打算向这些人解释,也不打算让这些人知晓调查结果。

毕竟,谁也不知道军队中还有没有暗藏奸细,会不会因此而打草惊蛇。

思及此处,他朝五王爷看去。

五王爷心领神会,摆手道,“熊将军和稽延留下,其余人等立刻退走。在事情没查清之前不得靠近棚屋半步,违者杀无赦。”明面上他最宠信文青,实则熊昌海才是他的心腹。

众位将领皆露出心中无愧的坦荡表情,略拱手便去了。

熊昌海挽起衣袖,道,“游击将军,有事但请吩咐。”

贾环也不客气,指使他跟稽延将廖将军的尸块从蒸笼中搬出,拼接在长桌上。两人凑近了看,皆露出惊骇的表情。却见廖将军下颚处缓缓浮现几个青紫的指印。

“可看出什么了?”贾环挑眉询问。

五王爷点燃根烛台,放置在桌角,仔细验看后冷笑,“那毒囊是有人掰开廖辉的嘴硬塞进去的。至于廖辉为何甘愿赴死,想来应是有什么要命的把柄落在对上手上。廖辉有罪不假,但军中还藏有其他奸细。”

稽延早知道环三爷的本事,惊讶过后很快就平静了。熊昌海却半张着嘴,暗暗忖道:能想出如此玄之又玄的勘验手法,贾小将军真乃神人也!

“还有呢?” 贾环继续追问。

三人看了又看,终是摇头。

贾环将自己的手悬在那些青紫的印痕上,道,“此人惯用左手,这是条有用的线索。”

三人恍然大悟。

验完正面,贾环将尸块翻转,继续验背面,却见之前还空无物的背部肌肤隐隐浮现出只血红色的展翅飞翔的雄鹰。

“鸽血刺青。”贾环了然的挑眉。

五王爷愣了愣,表情很有些古怪。稽延面瘫着脸看向自家主子,眼里流露出深切的同情。这人啊,就是不能有黑历史!

贾环本就极为敏锐,立时发现两人不妥,问道,“这刺青你们见过?”

五王爷拼命朝稽延打眼色,稽延则默默扭头,心道王爷,您得了吧,就您那根筋的脑袋还是不要在环三爷跟前耍心眼了!您什么德行他还不了解?

熊昌海莫名其妙的朝两人看去。

“说吧,这刺青你在谁人身上见过?倘若不是他,我今日如何会中伏?你莫不是要偏袒他?能叫你偏袒的,是文青?”贾环每问句,五王爷的小心脏便跳跳,及至最后唇色都白了。

稽延默默替主子点蜡。虽然环三爷平日里惯爱用武力解决问题,可当他动起脑子的时候,恐怕连证圣帝都玩不过他。王爷您还是赶紧坦白吧。

“文青?”熊昌海先是愕然,沉思片刻后缓缓点头。

“环儿,冤枉啊!那害了你的人,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哪里会偏袒!我这不是,这不是……”五王爷结结巴巴道,“这不是在斟酌该怎么跟你解释嘛。”

“不用解释,我明白。”贾环笑睨他,“鸽血刺青平日里隐而不显,除非涂上特制的药水或情绪极为激动的时候,才会缓缓浮上皮肤表层。你是王爷,文青自然不会在你跟前动怒,动怒了也不会脱掉衣服让你看,如此说来,却是在榻上缠绵,情欲涌动的时刻……”

熊昌海什么都明白了,向王爷投去个深切哀悼的眼神。

“呸呸呸,什么缠绵不缠绵,我与他压根没做到最后!我就是把他灌醉了,剥了衣裳玩玩,接到战报就出去了,还是稽延进来把他抬走的。环儿你要相信我啊!”五王爷急急吼吼的解释,末了看向稽延,狰狞笑,“稽延,你说是不是!你也记得吧!快跟环儿说说!”

稽延冲三爷拱手,面瘫着脸道,“王爷说的都是真的,属下当时也看见了,文青背后浮现了血红色的雄鹰纹身,与这个模样。”

五王爷大松口气,用特别真诚的目光看向少年。

都是些陈年旧事,贾环对此全无兴趣,可看见青年蠢狗般的眼神就忍不住想逗弄逗弄,挑眉道,“哦?怎么个玩法?用舌头寸寸舔舐?甜么?”

稽延依然坚挺着,熊昌海恨不能把自己耳朵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