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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越“啪”一声撂下银箸,是淑景院没饭吃么?还是承恩殿的饭食特别香?成天价地往那儿跑,怎么不见他们来长寿院请安!

他沉下脸道:“他们身为良娣,明知道太子妃身体欠安,还成日招着她往园子里跑,着实不成体统。”

来遇喜只得道是。

尉迟越拿起茶碗饮了一大口,气还是顺不过来,站起身道:“备辇,去承恩殿。”

第40章 妻妾

来遇喜领了命,正要退出去,尉迟越忽然道:“且慢。”

这会儿他估摸着三个女子正在用早膳,乐人和螃蟹还未到,他眼下火急火燎地赶过去,顶多让他们散局,却不能叫太子妃肉痛。

尉迟越以指尖敲敲汤碗,嘴角蓦地扬起:“先不去承恩殿,你遣人去典膳所,待承恩殿的螃蟹上笼,立即回来禀报。”

来遇喜哪里猜不出他打的什么主意,嘴上应是,心里叹息,太子殿下政事上那么精明,怎么儿女之事上就闹不明白,明明是想人家在意自己,却非得拧巴着去捣乱。

观他少年时与何九娘相处,也知道什么事都让着点人家小娘子,怎么到了太子妃这里,就浑似换了个人。

不过看到太子每日兴致勃勃变着法子地去招太子妃厌烦,来遇喜也生出了一点促狭之心,说到底这些事旁人帮不上手,只能靠太子殿下自己钻研领悟了。

这几日太子不来,沈宜秋既清闲又松快,又有两位良娣作伴,过得比神仙还逍遥自在。

这会儿她与两位良娣刚用完早膳,叫宫人撤下食案换了茶床,姊妹三人饮了杯阳羡茶,闲来无事,沈宜秋便叫宫人去开库房,对两人道:“眼看着就是重阳了,我前日叫人收拾了一些应景的衣料、簪环出来,眼下无事,你们正好挑一挑,这两日便着绣坊裁制新衣,重阳宫宴上好穿。”

宋六娘和王十娘道:“每回来都偏阿姊的好东西,着实惭愧。”

沈宜秋道:“这些东西收在库里也是不见天日,穿戴在你们身上,我还能时时欣赏。再说我偏你们的东西还少么?几时同你们见外过了?”

她顿了顿道:“十娘上回合的梅花香我快用完了,正想着怎么哄你再给我合一匣子。”

王十娘素日不苟言笑,这会儿也飞红了脸:“阿姊不嫌弃粗陋就好。”

宋六娘叹了口气:“我又没有王姊姊这般兰心蕙质,手又笨得很,什么都不会做。”

沈宜秋笑着往她嘴里塞了一块金乳酥:“你年小,只管好吃好喝就够了。”

宋六娘用袖子掩着鼓囊囊的腮帮子,直道够了:“留点肚子,一会儿多吃两个螃蟹。”

沈宜秋乜她一眼:“就是知道你打的这个主意,才要多塞你几块饼,此物最是寒凉,女子切不可多食的,一日最多吃两个,你们明日再来吃。”

宋六娘只得道:“知道啦好阿姊。”

说来也怪,太子妃明明只比她大两个月,有时说话却像极了她家中长姊,仿佛比她年长十来岁。王家姊姊明明最年长,太子妃有时候也把她当小孩似地逗玩。

说到螃蟹,三人的脸庞都亮了,这还是今年第一批螃蟹,昨晚刚从蓬莱宫送来,这种稀罕物事良娣的份例中是没有的,太子和太子妃一人分得两篓。

沈宜秋知道宋六娘最嗜这个,便迫不及待地将他们请来同享,也好看着点宋六娘,免得她年纪小贪嘴吃多了,她自己吃够了体寒的苦,可不愿她也遭这份罪。

不一时,宫人们把衣料、簪环、脂粉取来了。

沈宜秋命人将料子展开,把簪环、脂粉都堆在大案上,叫两人挑选。

衣料多是菊花、蜀葵、玉兰之类的秋花纹样,有蜀锦,有织成,还有泥金泥银的纱绫,各种颜色都有,烂漫地铺了一地,宋六娘和王十娘不一会儿便挑花了眼,直到不知如何选。

沈宜秋便替他们参详,拎起一端褪红色的丛菊瑞锦,披在宋六娘身上比了比:“这端如何?”

王十娘拊掌道:“先前还觉这颜色太浮,倒是格外衬六娘,娇嫩又俏丽。”

宋六娘也觉好。

沈宜秋又替王十娘挑了一端少府监绫锦坊出的杏黄色水波纹绫,上面绣着大朵的玉兰。

王十娘从未穿过这颜色,执起铜镜一照,却意外合适,由衷道:“阿姊真好眼光。”

沈宜秋又替两人选了几端,衣衫、裙裳、腰带和披帛一一配好,两人连声赞叹,旋即道:“阿姊还未挑呢。”

沈宜秋指了一端檀色绣黄蜀葵的:“这花色如何?”

两人直摇头:“不好不好,太老气。”

宋六娘拎了一段嫣红的:“阿姊生得好,肌肤又白,这样鲜亮的颜色才衬你。”

王十娘也笑道:“阿姊给别人挑倒是一挑一个准,怎么给自己挑的这般老气。”

拿起一段朱槿色的放她身上比划:“这个也好。”

沈宜秋对着铜镜照了照,有些拿不准:“似乎过于鲜亮了……”

两人不住摇头:“哪里,是阿姊平日穿得太素淡了。”

一时选定了料子,沈宜秋叫宫人送去绣坊,又打开奁盒叫他们挑簪钗环佩,三人对镜插戴,忙得不亦乐乎,最后宋六娘选了一对菊叶形錾刻菊花纹的金簪、一对红宝石茱萸钗,王十娘选了一支羊脂白玉雕玉兰花头簪,并一对菊花纹宝钿金插梳。

恰在这时,有宫人进来禀报,丛教坊召来的两名乐人到了。

沈宜秋便即宣他们入内,那两名乐人一男一女,都生得眉清目秀,特别是那男子,生得长眉秀目,身姿飘逸,容止闲雅,不像个乐人,倒像是哪个膏粱之族的公子。

沈宜秋心中暗暗称奇,宋六娘和王十娘极少见到外男,当即垂下头,双颊微微泛红。

沈宜秋知道两人不自在,便叫宫人搬了一架木屏风来,让两个乐人在屏风外奏乐,宋六娘和王十娘这才恢复如常。

沈宜秋便对两位良娣道:“前日皇后娘娘叫人送了内坊新调的脂粉和眉黛来,你们想试试么?”

宋六娘跃跃欲试,挽起衣袖塞进金臂钏里:“我来给阿姊画眉。”

王十娘乜她一眼,没好气道:“你省省吧,我这张脸成日让你糟践也就罢了,还来祸害娘娘。”

边说边轻轻搓手:“我来伺候阿姊。”

不等沈宜秋抗议,两人已经七手八脚地把她按在妆镜前,王十娘调胭脂的时候,宋六娘便去解拆沈宜秋的发髻:“阿姊,妹妹替你梳个闹扫髻。”

王十娘道:“又来了,你小心些,别把阿姊的头发揪下来。”

宋六娘撇撇嘴:“阿姊的头发又光又滑,又不像你似的都是结。”

王十娘指尖蘸了胭脂,在宋六娘脸颊上掐了一把,宋六娘的圆脸蛋上顿时出现几条红杠子,她兀自不知,一边给沈宜秋篦头发,一边唠唠叨叨数落王十娘的头发又细又干。

宫人们在一旁见了也不由好笑,这两位良娣时常来承恩殿与太子妃作伴,便是沈家出事也没有一丝一毫变化,反而对太子妃更体贴。

素娥等人看在眼里,不觉放下了戒备和成见,偶尔感叹,这两位良娣虽是太子的妾室,倒比沈家那些小娘子更像是娘子的亲姊妹。

王十娘调匀胭脂,在沈宜秋脸颊上一层层细致地染开,又扑上干茉莉与真珠研成的细粉,接着打开黑檀螺钿盒子,用小楷蘸了螺子黛,让沈宜秋闭上眼睛、仰起脸,一手轻轻扶住她的下颌,细细地替她描眉:“阿姊的眉生得好,我都不知道往哪里下笔,倒是画蛇添足了……”

话音未落,屏风外的琵琶声忽然戛然而止,只听外面宫人道:“奴婢请殿下安。”

三人这才知道是尉迟越来了。

王十娘还没来得及放下笔,尉迟越已经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尉迟越往殿中扫了一眼,只见绫罗绸缎、胭脂香粉铺了一地,他的太子妃正披头散发坐在妆镜前,他的两个良娣,一个给她梳头,一个托着她的脸替她画眉,外面乐人奏着琵琶,三个女子其乐融融,竟然连他进来都没察觉。

三人这会儿已回过神来,王十娘和宋六娘忙放下手中的笔和梳篦,起身行礼,沈宜秋见尉迟越神色不豫,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把两个良娣护在身后:“妾拜见殿下,妾行事无状,不曾出殿相迎,还请殿下责罚。”

尉迟越看在眼里,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按理说妻妾和睦是全天下男子求之不得的事,可他这一妻二妾和睦得过了头,三个女子亲密无间,他这个做夫君的倒像是外人。

他嘴里发苦:“平身吧。”

沈宜秋和两位良娣也冤,平日这时候太子不是在太极宫就是在前院书房,若是早知道他会来后宫,他们也不敢玩得这么忘乎所以。

三人起身坐下,尉迟越瞥了他们一眼,只见太子妃脸上涂抹得红红白白,两腮贴了面靥,眉毛只画了一半,一深一淡,不用换装就可以去唱踏摇娘。

宋德妃脸上顶着几道红杠,似乎还不自知。宋氏上辈子便胆小,见了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这会儿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而王贤妃虽垂着头,脖子却不屈地梗着。这王氏眉眼神情都像极了她祖父,恨不能把“犯颜直谏”四个字顶在脑门上,尉迟越每次见到她,总觉得她一言不合就要拔剑抹脖子。

三个女子各有各的糟心,尉迟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对沈宜秋道:“太子妃这几日可有按时服药?身子好些了么?”

沈宜秋道:“谢殿下垂问,已好多了。”

尉迟越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太子妃不可掉以轻心,深秋天寒,水边风凉,还是少去园中为宜。”

沈宜秋目光微动,欠身道:“妾遵命。”

就在这时,有宫人在屏风外道:“启禀殿下、娘娘,典膳所送了蒸蟹、姜桂酒和菓子来。”

沈宜秋没来得及说什么,尉迟越脸一沉,挑挑眉道:“太子妃血虚体寒,怎可食此物?”

他扫了一眼两位良娣:“你们侍奉娘娘,怎么也不劝谏?”

宋六娘和王十娘忙下拜谢罪。

沈宜秋哭笑不得,这压根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忙道:“与两位良娣无涉,是妾自己贪嘴。”

尉迟越对屏风外的宫人道:“去典膳所说一声,从今往后,寒凉之物一概不得往承恩殿送。”

他顿了顿道:“既然已经蒸好,这回便算了,孤替你吃。”

宋六娘的肩膀立即垮了下来,低垂着头,眼里已经鼓了两包泪。

沈宜秋瞥见,心疼得紧,知道尉迟越这通发作全是冲着自己,便道:“殿下虽然阳盛,但多食终究伤脾胃,妾虽体虚,两位妹妹配着姜桂酒用一两只却是无妨的。”

尉迟越明知道她是为了两个良娣打算,这番温言款语仍叫他受用,他点点头道:“那便送三对到淑景院。”

宋六娘轻轻吸了吸鼻子,和王十娘一起道:“谢殿下赏赐。”两人心里却不服气,明明是太子妃的螃蟹,倒要他们承太子的情,这太子殿下可真是惠而不费。

沈宜秋趁着尉迟越不注意冲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便即告退。

尉迟越却道:“且慢,孤有一事要劳动两位良娣。”

两人明知不是好事,也只能道:“殿下尽管吩咐。”

尉迟越道:“入秋以来,郭贤妃的旧疾发作,孤朝务繁忙,不能前去侍奉,两位良娣既然无事,便有劳两位在院中持斋诵佛、抄写经文,为贤妃祈福,替孤尽一尽孝。”

说是祈福,其实就是变相禁足了,宋六娘和王十娘也不知自己哪里惹了太子不快,心里不忿,却也无计可施,只能领旨谢恩。

两人回到淑景院,屏退宫人,关起门来,宋六娘便撅起嘴:“本来说好了明日要和娘娘投壶的,这下子玩不成了。”

王十娘也叹了口气:“别埋怨了,老老实实抄经吧,早些抄完早些出去。”

宋六娘往地衣上一摊:“这九十九遍要抄到什么时候去!”

她打了个滚托着腮道:“太子殿下方才那脸色真是骇人,眼下想起来我心里还砰砰直跳,娘娘真是不容易……”

王十娘深以为然,太子竟然如此喜怒无常,真是叫她始料未及,也亏得太子妃好性子,若是换了她,恐怕不出三日就要憋出病来。

承恩殿中,尉迟越乜了沈宜秋一眼:“今日孤正巧有半日闲暇,太子妃想赏花么?孤陪你去。”

第41章 画眉

沈宜秋想和两位良娣一起赏花,同伴换成太子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不过她心里清楚,尉迟越这是成心找茬,就是要让她动气,若是叫他得了趣,他往后便会变本加厉地折腾。

折腾她一个人也罢了,就怕他折腾两位良娣——今日他们被罚禁足抄经,便是代她受过,她已是十分过意不去。

只有沉住气,顺着他的意思,他见不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不出几日便会觉着无趣。

沈宜秋沉吟片刻,心下有了主意,攒出个欣悦的微笑:“多谢殿下赏光,妾不胜荣幸之至。”

她这笑容无懈可击,连尉迟越都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她真想和自己去赏花。

他顿觉这花赏不赏都无甚乐趣,不过既然话已出口,他还是道:“那便请太子妃梳妆更衣吧。”

沈宜秋便叫来宫人替自己梳妆,又命人将画障、榻几、食床、茶炉等物搬去后园水榭中。

尉迟越坐在一旁看了片刻,忽然想起方才王氏托着太子妃的下颌替她描眉的情形,不由有些气闷,站起来道:“孤倒是不曾为太子妃画过眉。”

太子不解风情,画眉这种闺房之趣,他一向嗤之以鼻,不耐烦体会——他身为储君,岂有伺候女子的道理。今日也不知怎么的,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宫人们都很识趣,听太子这么说,当即行礼,默默退到一边,低垂着头非礼勿视。

尉迟越无法,只得挽起衣袖,拈起湘竹笔管,他从未在女子脸上描画过,好在他雅善丹青,太子妃的脸腻滑如丝,大抵和在丝帛上作画差不了多少。

他学着王十娘方才的样子,托起沈宜秋的下颌,让她仰起脸,她秀美纤长的脖颈便弯出好看的弧度。

尉迟越喉结动了动,低声道:“闭上双眼。”

沈宜秋实在不太放心太子的手艺,那《列女传》图她虽只扫了一眼,列女们的惨状至今还历历在目。然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子殿下要在她脸上挥毫泼墨,她也只有舍脸陪君子。

她依言闭上眼睛,却不由屏息,睫毛轻轻颤动。

阳光滤过窗棂间的金丝绿纱,轻柔地落在她脸庞上,窗前竹影摇曳,光点便在她眉心、眼睑和鼻梁间来回跳动,她兀自仰着脸,樱唇微微翘起,不知道自己这模样多诱人。

尉迟越不觉低下头去,蓦地回过神来,双唇离她只有一寸来许。

他悚然一惊,他自小爱洁,连敦伦时都不脱衣,只因厌恶女子汗湿的肌肤蹭到自己,与另一个人唇齿相接,他更是连想都不曾想过。

可是方才他分明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望,想要将那丰润又俏丽的双唇含住。

尉迟越忙坐直身体,偏过脸去轻咳两声,然后提起笔,胸有成竹地落在沈宜秋的眉头上,顿了顿,一笔拖到眉峰。

就在这时,沈宜秋的睫毛一颤,尉迟越的手腕也跟着一抖,笔锋偏出少许,本来恰到好处的眉峰高出了些许——太子这才发现,在人脸上作画,尤其是在美貌女子的脸上作画,与在帛和纸上还是有很大不同。

他随手拿起一块丝绵去擦,谁知没能将画错的地方擦除,反倒将螺子黛晕得更开了。

尉迟越只得放下丝绵布,端详了一下,现在太子妃的眉毛一边高一边低,一边浓一边淡,一边粗一边细。

然而经天纬地的太子殿下怎会被区区两条眉毛难住,他不屈不挠,满蘸了螺子黛,凝神屏息,在另一边眉毛上勾了一笔,然后拿起丝绵如法炮制,这里蹭蹭,那里抹抹。

搁下笔一端详,尉迟越不禁默然,这回倒是另一边太低太细了。

他一不做二不休,又添添画画,如是反复五六回,总算将两条眉毛捣鼓得差不多,这才撂下笔,暗暗长出一口气,放开沈宜秋的下颌:“好了。”

沈宜秋方才只觉他在自己脸上涂抹了半日,料想着也不会美观到哪里,但是揽镜一照,还是差点手一抖把镜子摔了。

镜中的她面目全非,额头上仿佛挺着两只大蛾子,饶是她打定了主意要奉承太子的手艺,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夸赞之语。

尉迟越蹭蹭鼻梁,睁着眼睛说瞎话:“太子妃天生丽质,寻常眉妆略显乏味,孤便戏为拟古,不知太子妃可喜欢?”

沈宜秋只得道:“殿下独出心裁,妾感激不尽。”

尉迟越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便即让宫人替她梳发更衣。

沈宜秋放下镜子,来个眼不见为净。

不一时,收拾停当,太子和太子妃夫妇相携移步后园。

园中秋花开得正好,夹岸的桂花金粟满枝,树下兰草、蜀葵丛生,各色菊花吐蕊争艳,放眼望去,便如一匹绚烂的锦缎。

池畔水榭中已经铺好席簟、地衣,张挂好罗帷,支起画障,博山炉里燃了沉水香,升起袅袅香雾,因为太子妃畏寒怯冷,宫人还加了两个炭盆。

沈宜秋步入水榭中便觉温暖如阳春,倒比殿中还舒服。她暗暗叹了口气,若是和宋六娘、王十娘一起听琵琶吃螃蟹,不知有多开心。

两人解了氅衣,依次入座,宫人便捧了食案进来,摆上酒食、瓜果和菓子,自然还有热气腾腾的蒸螃蟹——方才尉迟越替沈宜秋画眉,宫人们便小心地隔水小火煨着。

沈宜秋瞥了一眼盘中的螃蟹,一共六只,每只足有四五两,整整齐齐码在鎏金莲花纹大银盘上,蟹足用红丝线扎起,蟹壳上贴着金箔剪出的鹦鹉牡丹花样,镂空处透出彤色,加上弥漫的蟹香,真是说不出的诱人。

尉迟越脸上闪过笑意,眯了眯眼道:“今秋的蟹看着不错,可惜太子妃没有口福了。”

沈宜秋不为所动,脸上看不出丝毫恼意,恭顺地欠欠身:“殿下的口福便是妾的口福。”

说罢撩起衣袖,挽进宝钿金臂钏里,从案上拿起小银剪,微笑道:“妾替殿下拆蟹。”

尉迟越本来想逗她气恼,她这么柔顺,顿觉没意思,从她手里拿过银剪刀交给一旁的宫人:“这些事让宫人做就是了,你不能食蟹,便用些菓子吧。”

沈宜秋从善如流地坐回榻上,安心地吃菓子饮茶,观景赏花,倒也自得其乐。

尉迟越就着姜桂酒吃了半个宫人拆好的螃蟹,他虽不好口腹之欲,对此物还算喜欢,可此时有沈宜秋看着,他却有些食不甘味,便即投箸,用菊花茶漱了漱口,含了片鸡舌香,在宫人端来的香汤中浣了手,对沈宜秋道:“太子妃方才不是从教坊召了两名乐人么?左右无事,不如让他们来弹奏一曲。”

沈宜秋微觉诧异,今上擅音律,喜歌舞,尉迟越似乎生怕自己步上父亲骄奢淫逸的后尘,对这些靡靡之音一直有些排斥,只对琴网开一面。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沈宜秋便即吩咐宫人去唤人。

不一时,两名乐人抱着琵琶到了水榭中,尉迟越打眼一瞧,只见那男子生得夭夭调调,眉心还生了颗色如朱砂的美人痣,不由气结。

太子妃趁他不在与两位良娣寻欢作乐也罢了,竟然还召个这样的乐师陪席,简直令人发指——他方才进殿时没细瞧,若是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召此人来侍奉。

这却是冤枉了沈宜秋,她只命黄门去教坊传召乐师,又没指名道姓要谁,更不曾指定美丑妍媸,何况这乐人美则美矣,相貌过于阴柔,不是她喜欢的那一类长相。

尉迟越不发一言,两名乐师行了礼,便即在席上坐下,转轴拨弦,一时间乐音如急雨落在湖面上,泠泠淙淙,清越激扬。

沈宜秋本就喜欢音律,一时间听得怔了,茶也顾不上喝,菓子也顾不上吃,不由自主停杯投箸。

那男子技艺尤其高妙,只见修长手指在琴弦间飞快拨动,几乎成了残影。

沈宜秋心里不虚,也没有刻意避嫌,大大方方地盯着那乐师的双手。

尉迟越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瞥她,见她一直凝望着那乐师出神,胸口便如堵了一口绵絮,只觉那琵琶声喧杂闹人。

偏那乐人不经意抬头,不慎瞥见太子妃的玉颜,不由自主又看了一眼——这实在怨不得他失礼,太子殿下画的眉堪称鬼斧神工,任谁见了都要忍不住看第二眼的。

那乐人想笑,又知道不能笑,低下头,使劲憋住,雪白的脸颊涨得通红,一分心,手下弹错了一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