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这个做什么,小心越吃越黑。”她捧了饭吃,根本不在乎林长富那些话,“小吃点,毛吃太多,晓得吗?”

林校边吃边点头,一下子就吃了两碗饭,她一向是胃口好,向来不会因为心情而胃口小些,即使是这样的夜里,她还是吃了满满的两碗饭,光看她的饭量,还真能以为她心宽呢——

其实她的心一点都不宽,林长富没回来,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他要作妖,今天没看到小舅来家里要钱,那估计是鱼钱已经给了,她想着林长富昨天没作成妖,肯定要继续找机会作妖,不是她对林长富一点信任度都没有,而是两辈子她的那点信任度早叫他给磨没了。

抱着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睡了。

半夜听到一点儿动静,她立即就醒了,身边的林洁还睡着,一点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没动,仅仅是通过眼角的余光看向赵霞睡着的床,床里就赵霞一个人,林长富没回来——

可她听到“希希嗦嗦”的声音,像是从门上的窗口那里传出来,视线立即往那边看去,就看到夜色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挂上了窗口的竖梁,是绳子,是绳子!

她愣了一下,就立即想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林长富要自杀!对,是他要自杀,可她嘴角流露出嘲讽,他要是不想活了,太阳可能就是打西边出来的,他再想活不过,怎么可能想死,不过是来吓吓她们娘仨,吓着了她们,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回来家里。

他就是这样的人,从来眼里只有他自己,没有别人,按林校的想法就这样的人为什么当初不打光棍算了,为什么还要娶个妻子还要生孩子出来?还不如当个光棍更自在,为什么非得把她们生下来!

她满腔的愤恨,恨不得林长富就立马吊死在门口,如果他吊不死,她都可以黑心黑肺地替他拉紧绳子,叫他死得其所。可理智更告诉她,这里不是她自己家里,而是别人家,她总不能叫他死在人家门口,叫人家添晦气。

她盯着那段绳子,——赤着双脚就去拉开门,门一拉开,林长富的身体就倒了进来,他的双腿蜷缩着,像是要离开地面,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挺吓人,双手拽着脖子处那圈绳子使劲——也不知道是要将绳子弄紧还是弄宽一点。

林校伸手拿过菜刀,就往上割绳子,绳子还不是普通的绳子,还是废弃的电线,菜刀挥了三四下,废弃电线终于断了,——她没去拉林长富,任由林长富摔倒在地,跟个烂泥蛇一样瘫在门口——

他一贯这样子,作完妖后回家都是这样子,林校的记忆实在是在太深刻了,深刻到她还真是厌恶极了这些过去的记忆,她怕吵醒隔壁的邻居,就使劲地拖着林长富往屋里来——

林长富倒在地上,根本没动弹,她一拖,根本拖不动,索性又双手,别看林长富特别的瘦,可毕竟是个大男人,叫从小就没怎么干过重活的林校累得气喘喘吁吁,屋里的灯,她没开。

“哦哟、哦哟、哦哟——”林长富发出声,还叹着气,“你救我做什么,你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死了算了,还要来救我,救什么呀,我这样的人死就死了…”

这种话,这种态度,她听过好多回,也经历过好几回,冷冷地坐在地上,不管水泥地凉不凉,反正现在也不是最凉的时候,她坐在地上,一点都不凉,可心是凉的,压低了声,“你想的到是好,在人家屋里上吊,你脑子有毛病?人家不想活了,还要拖累阿拉,你就不会到大马路上去要饭,不会去跳海?”

“哦哟哦哟…”林长富依旧躺在地上哼哼,像是听不到她在讲什么,“你管我做什么,管我做什么,让我死了干净点,也不会连累你们三娘,让我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像是人将死其言也善。

可林校半点都是不信的,冷冷地看着跟做戏般的林长富,“那就去死吧,洗洗干净点再去死好不好?”

“哦哟哦哟,哦哟哦哟…”林长富一听,哼得更重了,仿佛下一秒林校就能把他给处理了一样,“哦哟哦哟…”

这一声“哦哟哦哟”的就把赵霞弄醒了,她开始还有点懵,等看到黑漆漆的屋里多出了一个人,这身影她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能知道是他,“晓得转来了?你再出去呀,再出去呀?”

“哦哟哦哟…”林长富哼得更大声了,巴不得这里住的人都晓得他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还不是让你们娘仨逼出去的?”

娘仨逼他出去的,这话也能从他嘴里听到,简直一点儿是悔过心都没有,好像什么事都是他对的,别人要是意见不跟他一样,那就是别人错了,惟有他的一切都是对的,所以赵霞挣钱,就得把钱交给他,他来安排家里的开销。

可林校是不肯的,就把钱交给林长富,简直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谁人逼你了?”赵霞质问他,可语气不敢太重,怕吵着隔壁家的人,“我逼你还是大洁逼你还是别人逼人了?夜里头都出去做什么了?噶晚才回来,还要冲我发脾气?冲我三娘也发脾气了?”

第045章

“哦哟哦哟哦哟…”林长富还在哼哼,要死不活的样子,眯着个双眼,就是不睁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哦哟哦哟…”

就这副死样子,林校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也不知道是见过多少次了,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越看心越冷,走过去将门关上,并且手里拿着的菜刀一直没放下,冷眼瞪着林长富,“想死到别处去死,别来这里。”

明知道他是吓她们,她还是为这样的想法而恶心,这不是她们家,而是她们租的地方,人在人家屋子门上吊死,她们家还能在这里住吗?人家房东有什么过错,不过就是把房子租给她们家,反而给他们自己家揽了个要上吊的神经病?

林长富就倒在水泥地上,不起来,像是没了力气似的,就在那里直哼哼,除了这个,别的一点声儿都没有。

这态度,更让赵霞气得够呛,忍不住要去拉他,林长富一个大男人,尽管瘦得跟皮包骨似的,平时也许能拉得起来,今天林长富偏要赖在地上,她还真是拉不太起来,双手放开林长富,指着他的脸,“你起来呀,起来呀,起来讲清爽呀,还要不要过日子了?过不过日子了?”

林长富无动于衷,眼皮也不动一下,直愣愣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像是耳朵聋了般,到最后,他还把身蜷缩在一起,跟个煮熟的虾子似的——

他就是不说话,依旧在哼哼,像是受了罪般,而且是被赵霞母女三个给欺负了。

赵霞没了力气,也就放他在地上,没再去拉他,气头还没过,她气得什么也不想说了,看看小女儿瞪着林长富的眼神,她连忙把小女儿给拉了过来,“看其做什么,看其做什么,看其还要把他脾气看大了,他以为他干的都是对的,从来没有错,你困觉去,别理他,有我呢——”

“有我呢”这三个字钻入林校的耳朵里,也是听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话,每次得到的总是失望的结局,以至于她听这三个字都有些下意识地要反胃,——林洁坐了起来,要是还不醒了,她就真是睡死了。

她的脸色比林校还更难看,瞪着林长富,尤其是林长富脖子上的那一圈废弃电线,让她一下子就知道了他想干什么,就是知道了才更生意,她忍不住地从床里起来,“你想搞得阿拉三个人在这里住不牢是吧?你要作死就一个去作死,不是看不上我跟阿校两个女儿吗,你还要转来做什么?要死跳海吃敌敌畏都好,你要来这里上吊装什么?”

她不骂还好,她一骂,林长富瞬间来了精神似的,瞪大个双眼,快跟牛眼睛一样大,眼里都冒火,好像不能容忍林洁对他的冒犯,还有对他的这种嫌弃,就那瞪着林洁,就像瞪着前世的仇人。

就那个眼神,叫赵霞忍不住要护大女儿,“你瞪什么瞪,还是大洁讲错了?我看其是讲的一点都没错,都是你的错,别人家爹都是好好的,对女儿都是好好的,就是你,打小就看女儿不是眼睛不是鼻头,你要靠子侄你去靠,你要当没有女儿就没有随你,我是要靠女儿的,一点当爹的样子都没有,还要想其把你当爹看?”

“离婚,离婚!”林长富蹦出口。

赵霞愣了,表情有点木然,又有点纠结,又好像听到什么石破天惊的话,看看两女儿眼里闪过的惊喜,又看看赖在地上一脸坚决样的林长富,他好像是十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他的话——

“都嫌弃我,都嫌弃我,就离婚,我就看着你们三娘没有我日子会过成咋样子,我是讨饭也不会讨到你们屋里门口的,离婚去,离婚去!”林长富终于没再哼哼了,突然间底气十足地嚷嚷,“礼拜一就去离婚,谁人不去离婚谁人就是畜生!”

这狠的,林长富就是这么狠,他对妻子女儿狠,对自己也是狠得下心咒自己,——林校心里万分欢喜,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到林长富自己说离婚的事,她一直就等着,然后心花怒放。

上辈子也是闹过一回离婚,到了民政局那边办离婚手续,两个人又转回来了,说是婚姻登记证没了,——婚姻登记证,林校开始也没见过有这个东西,那年代的人因为户口政策并不是像现在这么严格,事实婚姻也是能迁户口过来的,不像现在必须要出具登记证才能迁户口。

那时候,她还怀疑他们两个人是不没登记,后来她才知道两个人登记了的,而那个他们借口找不着的婚姻登记证她有一次整理东西时见过,就在他们每次搬家都舍不得丢掉的红色皮箱子里,那是他们结婚时攒下来的家当。

这一回,不会再有婚姻登记证遗失而离不成婚的事情——她要拉着她姐林洁一块儿去,一块儿去见证他们的离婚事宜。

赵霞还愣在那里,好像并没有听清楚,她的眼神都是茫然的,没有一点儿焦距,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里,脸色慢慢地变白,又慢慢地转红,又白又红,看上去特别的惊心。

“你个没良心的,”赵霞哭喊着扑了上去,对着林长富的胸口用拳头捶打着,“我嫁你后,一天福都没享过,每天都是拼死拼活的挣钞票,你老是赌呀赌呀,老是不争气地哄骗别人钞票,我还是跟你过去,你现在要离婚,你这个没良心的,没良心的,良心都狗吃了…”

林长富一把将她给推开,看也没看她一眼,将脖子上的废弃电线一甩开,趿着拖鞋就出门扬长而去。

赵霞被推倒在一边,失魂落魄。

慢慢地,她抬起头来,看向林校,“阿校,你爸要跟我离婚呢,要跟我离婚了呢?”

林校看着她,脸上并没有同情,“是呀,我听见了,姐,你也听见了吧?”

她转头看向林洁。

林洁的情绪还没过,从床里起来了,站在地上,看到赵霞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更是像被什么碾压过一样难受,“是呀,要跟你离婚呢,你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

“是呀,我没办法,”赵霞喃喃地说着,眼神一点光亮都没有,像是失去了一辈子的支柱,“其咋噶么没良心,我跟其吃了多少年的苦,一点抱怨其的闲话都没有,其还要这么没良心?”

“是呀,你是要问问其看,为什么他会这么没良心?你辛辛苦苦赚来的钞票不是给其还债就是给其用了,你是不是还想要这么过一辈子?你一个人这么辛辛苦苦还不够,还要拖着我跟阿校也是这样子?”林洁特别的冷静,简直不像她这个年岁。

林校一直知道她姐总是特别的冷静,特别的果断,这样的话,她说不出来,她姐会说,她自己只会埋怨,所以把自己过成了个怨气十足的人,一辈子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开心过。

赵霞看着大女儿,已经十八岁的林洁,身高已经比她高了,快高出一个头,刚出生时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如今都这么高了,都已经高三了,她的心都有点颤抖,想反驳些这些话全都不对,哪里有孩子怨恨父母的,哪里有?

可她却说不出来,林长富的所作所为,她难道能不清楚?

难道真让两个女儿被指着后背说是两个没爸的孩子?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几丝痛苦,“囡呀,你不晓得,要是离婚了,别人的话会讲得好难听,别人会讲你两姐妹是没爹告训的囡,别人都会这么讲的,都这么讲的…”

“没爹就没爹,你以为有其在,我跟阿校会有什么好名声?烂赌鬼?骗子?或者是别的?”林洁丝毫不放松,一字一句地逼问着赵霞,“还是你宁愿叫我跟阿校背着这样的名头过日子,而且要过一辈子?”

“不是这样讲的。”赵霞打断她的话,迫不及待地想找些什么理由出来,巴巴地看向林校,“你记不记得其对你好的,也晓得买你钟意吃的菜回来?你气起来要跑出门,都不是其把你劝回来的?好好哄你的?”

林校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就那么回望着赵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好像从来就不认识赵霞一样,“妈你就觉得这样子就是好了?你忘记了?其是怎么的?屋里头有几块钞票都拿去,不是赌了就是给其还债了?我的学费都不得落?平时对我不是瞪眼睛,就是阴着脸的,你叫对我们好啦?老是讲有子侄可靠,不想靠我跟阿拉姐,你要是就让我跟阿拉就这样一辈子生活,你要为什么把阿拉生下来?”

“是呀,为什么要把阿拉生下来跟你一起受苦?”林洁接过话,她的手按在林校的肩头,“你看别人家,哪份屋里不是好好过日子的,就是其,其不让阿拉好好过日子,我从小都不晓得有什么爹的,别人爹都是像模像样做人,就他从来都不是人样,其都讲要离婚,你还想要拖着其?”

赵霞被两个女儿讲得头脑发懵,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而更让她不得不面对的是两个女儿讲的一点错都没有,林长富就是那样的人,他自己高兴了,可能会买点东西回来,心跟花似的,就给两女儿买点东西,心情不好,或者没钱了,看谁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头不是鼻头了。

她睡回床里,好像那样才能让她好受些。

又想着林长富怎么就跑出去了,这么晚,他会到哪里去。

林校跟林洁也睡了回去,两姐妹都比较激动,林洁还哭了,别看她冷静,其实她私下里特别爱哭,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林校不哭,她心里窝着火呢,她就怕两个离不成婚。

就凭林长富那样的性子,离不离婚真是没什么搭界,她确实不相信离婚了就能一了百了,她们总不能逃到别的地方去,总归是要住在镇上,她们还没有毕业,并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至于去别的学校,也不现实,先别说择校费了,就是学籍必定在要落在这里,她们去不了别的地方,更何况她姐还得高考。

她就盼着她姐心情好些,考试的时候发挥要好一点,那样子会更有余地。

太阳刚出来,林校就醒了,实在是睡不着,往边那床一看,赵霞还睡着,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没醒,她估摸着估计是醒了,可能是一晚上也没睡着。

她还是想夸夸林长富一番,毕竟赵霞不可能提出离婚的事,打从这辈子醒来,她就盼着能听到这两个字,这两个字比任何字都要亲切些,——她将冷饭拿出来,昨天晚上硬着脾气没吃饭,早上就饿得发慌,这心情是好的,她就起来烧泡饭,先把水烧开,再把冷饭放下去,再煮开了就行。

她不太喜欢吃冷饭与水一块儿煮的泡饭,觉得太糊巴巴,不如这样子饭是饭,水是水的泡饭吃,她这个人有时候也有讲不出来的挑剔,煮好了,端了一碗放桌上,“起来吃饭了,快起来吃饭了——”

赵霞没起来,林洁到是起来了,刷牙洗脸。

两姐妹坐在桌边,一边吃泡饭,一边夹点咸鱼吃吃,谁也没有再叫赵霞吃饭,吃完饭,林洁洗的碗,把碗筷一收拾,就睡回去了,林校也是,不光是躺在床里,她还拿了本书看看,别仗着记忆好这种金手指,她平时也努力了点,毕竟读书不是记性好就行的,有些题目不能理解也是不行的,考试时怎么可能出的题是跟平时做过的一模一样,她需要的是融会贯通。

这一天,赵霞都没有起来。

隔壁家到是想问她们家出了什么事,可林洁一直关着门,并没让人探听。

到了晚上,林洁跟林校两个人坐着吃饭,桌上就一碗蒸茄子,家里都没有麻油跟猪油,只放了味精跟盐,也足以叫她们俩吃得津津有味,家里头再看不到那个碍眼的人,好像是人生幸事一般,让她们两姐妹的胃口都好了些。

赵霞睡了一天,一直没睡着,就像是死过去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看着两姐妹在那里吃饭,她心里也窝了火,“砰”的坐起来,带着种不知名的怒火,“只晓得自己吃,都不叫人吃的?”

林校立即想要还嘴,却被林洁按住了手,她回头看向坐在床沿的赵霞,双眼通红,肯定是哭过了,“刚才不是叫过你了,你当作没听见,我跟阿校又有什么办法?”

“只叫一声,你不会多叫几声?”赵霞就没穿拖鞋,直接走到桌边,就看着桌上的蒸茄子,“还蛮晓得吃嘛,我平时都是太宠你们了,还晓得自己做饭了?”

“当你平时得很宠阿拉的?”林洁嘴上不饶人,赵霞说什么,她都要挡回去,“饭谁人不会做,不过是好吃跟难吃的区别,你好端端的想把气撒阿拉身上做什么?”

赵霞瞪眼,“我跟你们撒什么气?我是好好同你们讲。”

“呵——”林洁从鼻孔里哼气,“你想好没,到底离不离?”

“你小人家家的,管大人事情做什么?”赵霞被戳及痛脚,火大了起来,面红耳赤,就是声音都有点重起来,还有点沙哑,“自己好好读书好,管大人事情做什么?”

“我也不想管。”林洁回答她,“你不弄好,阿拉两姐妹会心思读书才怪事!”

赵霞被她一噎,还是不甘心,“我一个人咋负担得起你们两个读书?”

“讲得其好像一年到头都把钞票赚来交给你似的。”林洁基本上不给她留什么面子,反正她说的也是事实,只有赵霞的想法转不过来,“你算给我听听看,其一年到底是赚了多少,又有多少是给你的?还是他一年赚来的够不够其赌博,还是还要伸手向你讨钞票?”

赵霞惊惶地盯着大女儿,好像所有的面子都给剥开来,都赤果果地摆在两个女儿的面前,她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家不被散掉,好像做的一直都是无用功——

可,她还是下不了决心,多少份家都离婚了,小孩都是混了。

“我要是离婚了,你们两姐妹咋办?”赵霞还抱着一丝希望。

林洁并没有一口就说要跟她走,其实没必要,她们两姐妹不能跟她一块儿走,如果跟她一块儿走了,其实也是赵霞的负担——她看向林校,见林校放下碗筷。

林校再喝一口酱油汤,也就这种熟悉的口味才能让她的心好受点,像是能安定一点儿,“阿拉两姐妹有什么关系的,都这么大了,你还以为阿拉要去做什么?你以为阿垃两姐妹会去混吗?”

赵霞低了头。

“谁能供你们读书?”

她低低地声,像是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别搞笑了,你以为就算没离婚,他会供我们读书?”林校看赵霞的样子,心有点软,可她清醒地知道这时候她一点都不能软了,软了就没有机会了,“你们在一块儿也没见他赚钱供阿拉两姐妹读书。”

所有的钱都是赵霞挤出来供她们姐妹读书,并不是林长富。

“你离婚了刚好,我们去报困难户,”林洁非常冷静,“学费能免呢,不就是生活费嘛,你要是觉得你离婚后就不想照顾我们了,我们也没办法,我跟阿校两个人一起总不会过得比你们两个人不离婚要坏。”

“讲什么话!”赵霞瞪她,“你们当然要跟我走,我是不会把你们两姐妹给其的。”

“那你真打算离婚?”林校咬了咬唇瓣。

赵霞吃起饭来,并没有回答。

林校还想问,却被林洁拉住手,看到林洁对她摇摇头,她也就没再问了。

这一晚,林校好几次醒来,无非是做梦梦到林长富跟赵霞没离成婚,那样的梦太可怕,以至于她反反复复的做这样的梦,弄得她怎么也睡不着。

娘仨起床了,在吃饭。

林长富到是回来了,长袖衬衫加黑色长裤,趿着拖鞋,神气十足,站在门口,也不管别人是不是会听见,就喊了声,“要离婚去,快点,磨磨叽叽的做什么?”

这一喊,隔壁租户也听见了,连忙赶出来看,见是林长富,连忙问道,“长富哥,这都是做什么呢,好好的做什么要离婚?”

“你毛多管闲事,阿拉屋里事体,你问什么问?”林长富不耐烦跟她扯,索性就喝了过去,“你自己屋里事体管牢点,毛管人家屋里闲事!”

隔壁租户立即翻白眼,“不识好人心,脑袋有毛病。”

她话音一落,就回屋里去了,把门关得“噼啪”作响。

林长富依旧阴着个脸,跟别人欠了他债似的,见赵霞还没出来,他就踢门,“走不走?今天不走是畜生!”

赵霞不是没脾气,被林长富这么一激,脾气也上来了,“走就走,有什么的,我离了你难道日子还过不了?”

“哼,我到看等着你日子要咋过过!”林长富依旧硬气,丝毫没软和半点,身形一斜一斜地走路,比平时斜得更厉害。

林洁看向林校,林校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白色的尼龙袋里放着户口本,赵霞与林长富的身份证,还有当初他们两个的结婚登记证,所谓的结婚登记证,其实就是一张纸,并不是像现在紫红色的本本。

没有这三件东西,甭想能离得婚!

林校早有了经验,所以早就把这三件东西给准备好了,即使是星期一,她跟她姐林洁也没打算去学校,不再像上辈子一样让他们两个人去了一次,然后又没离成的回来,这会儿,她必须让两个人直接离了。

林长富跟赵霞走在前面,林校两姐妹走在后面。

到是赵霞一回头看到她们两姐妹,“你们跟来做什么,还不去学校,都要迟到了。”

“我们跟你们一块去,”林洁望着赵霞,很坚定,“一块去,今天学校不去了。”

“小孩子凑什么热闹?”赵霞不悦了。

林校就怕这个,她心里坠坠的,生怕赵霞又改变主意,趁热打铁才是正理,“我跟阿拉姐不跟去哪里有心思得学校去上课,这手续一会儿就办好,办好后阿拉就回去学校上课,顶多一早上时间。”

赵霞拿她们没办法,只得应了。

第046章

从镇上到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其实挺远,因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在县里,并没有在镇上,赵霞年轻时的结婚登记是在乡政府办理,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只能在县里办理,跑一趟县里还挺麻烦。

在东站搭客车过去,这时候的客车并不像后来速度快,到县里得花四十五分钟,而且不是城乡快客,当然,也并不是公交车,会顺路停几个站,并不是每个站都停,有时候也不会停,车票每个人七块钱。

赵霞出来太急,身上都没带钱,林长富就自己一个人付了钱,也没管她们娘三个,还是林洁拿钱付的车票,母女三个付了二十一块钱,林校还去买了点晕车药,还有瓶矿泉水,通通都是给赵霞准备的东西。

她自己平时也是晕车,没跟赵霞反应那么大而已。

赵霞迟疑地接过晕车药还有矿泉水,又往林长富那里悄悄地看了一眼,自认为是悄悄的,先喝了一口水,迟疑地看着晕车药一会儿才吞了下去,一吞药,她就闭上眼睛,显得很难受的样子。

东站并不是后来那样敞亮的样子,只是个小小的老车站,候车室里排满了长长的木凳子,红色的漆早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木头,空气里有种难闻的油味儿,发车的声音都是喇叭里有个女声喊的,很响亮。

林长富远远地站着,好像跟她们母女三人不认识似的,脸上阴阴青青,眼睛从上往上看人,更显得阴沉,嘴角不时地一撇,好像在嘲讽。

林校看惯他的姿态,他总是这样子,好像别人得求着他似的,他根本一点错都没有,离婚也得是他提,要是赵霞提了,他不知道是蹦成什么样儿,——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林长富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是指定赵霞心软不会离婚,就等着赵霞跟他讲好呢。

这一回,林校根本不打算叫他如愿了,甭管以后怎么样,婚必须离了,她是不懂赵霞对林长富的感情,可这样的林长富,有什么值得她留念的?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有这样的伴,真不如没有。

林校上辈子一贯是觉得赵霞年纪轻时没同林长富离成婚,年纪大了,也确实需要那么个人陪在身边,这样的想法,她现在才明白一切都是错的,有种人,你越对他好,越是无数次原谅他,他永远都会跟没事人一样,就算是错了,也是别人的错,永远犯的都是同一个错,永远不知道悔改,他习惯了予取予求。

林洁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林长富,见赵霞站在那里,她就把赵霞拉着坐下,“还有十五分钟,先坐一会儿,别急。”

赵霞到不是急,是心里慌。

她的慌,不止林洁看得出来,林校更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