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车先撩下车窗,罗江在里面探头,伸出左手五指挠了挠,算打招呼。

  紧接着才是前车后座车窗下滑,里面那张英气十足的脸还没露出来呢,一个烟圈儿先吐出来了,而后刘澈那张脸才暴露,其间夹着懒散的声音:“不够意思哈,有这么好玩的事儿,不叫我?我正愁开学前没乐子呢。”

  任子滔立刻笑着摇了摇头,呼出一口哈气,将兜子从车窗扔了进去。

  这回刘澈声音干脆且洪亮道:“上车!”

  两台商务车立刻直奔高速出口,一会儿并排,一会儿一前一后。

  其中任子滔所坐的车里,他和刘澈坐在后座葛优躺在喝啤酒吃红肠。

  当车里某首音乐响起时,刘澈先冲司机说:“开最大声”,然后马上唱道:

  “也许我们的世界,终究有一点不同,可是我知道你将会陪我在风雨中。

  请你为我再将双手舞动,我会知道你在哪个角落。

  任子滔立刻跟上合唱:“看人生匆匆,愿我们同享光荣,愿我们的梦永不落空!”

  并排跑动的另一台商务车,一撩下车窗音乐立马震耳欲聋地传出。

  罗江半个身子探出,又挥手示意又冲任子滔他们领唱:

  “是控诉战争到最后伤痛是儿童!”

  任子滔和刘澈马上也探出头给予响应,挥动着双手扯脖子吼唱:

  “AMANI,NAKUPENDA,NAKUPENDA、WEWE!”

  这两台车,在高速上飚的莫名兴奋,十八九岁的青春就是这么无厘头、没道理。

第六十七章 任何时候都能作乐,非谁过

  两辆商务车本该下午就到的,然而这不是车里坐着个能折腾的。

  刘澈指挥大家下高速进屯,进了一个农家大院儿。

  一看这农家院事先就有所准备,车灯晃了晃双闪时,农家院的老板马上就热情的迎了出来,大门四开让车进院儿,还回头喊的大脖筋暴露无遗:“开饭了老婆子!贵客到啦!”

  两车的人、三张桌,满满登登的盘腿大坐,屁股底下是火热的炕,一个个都脱了外套穿着毛衣,大快朵颐第一批开江鱼。

  吃的任子滔一边美滋滋,一边纳闷:哪搞的啊?

  他拿炕边的卫生纸撕下一块擦了擦嘴,刘澈立刻体贴的将他嘴边的纸屑摘了下去,叨了一口粉条塞嘴里,又扒拉了一口二米饭,含糊问道:“怎么样?”

  “不错。”

  刘澈又对农家院老板招招手给叫来:

  “你,去,给我们宰只羊,刨点儿够我们这些人吃的,剩下的给你们了,腐乳韭菜花麻酱,再洗点青菜,反正什么都来点儿吧,给我们放后备箱,弄干净嘿,多洗几遍。”

  老板笑的一脸褶子道:“那是自然。俺们家还有冻虾和冻鱿鱼啥的,都是我老儿子搁海边那面儿背回来送我们老两口的,不要钱,我都给你们装上。”

  “局气。”刘澈翘了翘大拇指赞道。

  任子滔是说:“谢谢你啊叔。”

  等这些人吃饱喝足后,刘澈撵出一沓子钱连数都没数就塞到了炕席下,他估摸着别说冻虾了,连吃带喝包括空运鲜虾钱都够了,这才又重新上路,直到天黑的透透的才到达星火镇。

  县里已经扔了一台车的人,那台车里的是负责县城以及十里八村的张贴,估计此时已经着手干的热火朝天了。

  而任子滔他们这伙,用刘澈的原话是不着急,来都来了,一会儿当玩了就干完。

  那着急的是啥?

  吃。

  必须得先:冬聚大雪凉亭麻辣火锅、夏聚草原羊肉烧烤,说这都是规矩。

  所以只看在星火镇的西北角落,小山坡上的废弃凉亭里,那凉亭柱子上的红漆早都掉没了,此时人声喧闹,车大灯照着这里。

  有三个刘澈的手下,在搬铜锅、拿牛油麻辣火锅底料、羊肉卷,一趟又一趟。

  罗江是在拎着一大桶矿泉水放在凉亭里,嘴上嚷嚷“借过”,又倒腾碳酸大桶装可乐、雪碧、啤酒、茶壶、熟食、瓜子。

  刘澈是脱了棉袄蹲在一边,正用zippo打火机先引燃了烧烤碳,又用烧烤碳引燃精碳,引着了他哭笑不得歪头问任子滔:“干嘛呢?”

  任子滔站在车前方直起腰,也自嘲的笑了笑:“给车牌子卸下来。你这样大摇大摆的,就差雇个秧歌队告诉这镇里人你来了,哥们心里实在是负担太重。”

  刘澈摆手:“来来来,喝酒了。”

  罗江在凉亭里喊:“子滔,来拍照啦。”

  “你居然带相机?”

  “你就庆幸我没带摄像吧,大班,大主席,瞧你带我们干这事儿,我得留影纪念一下,最好能笑话你一辈子。”

  高高的凉亭里,铜火锅里满是精碳烧的火红,翻滚的羊肉卷打着沫子,放眼望去,再加上阴沉天空下未化掉的零星雪白大地,几个人酒瓶撞在一起:

  “干杯。”

  就这一幕,看傻了刚给老丈人家送完卤豆腐归来的苏玉福。

第六十八章 有鬼啊救命

  “家里的事儿?跟我们哥俩就别藏着掖着了。”

  “呵,我爸目前还没那个胆儿。”

  “那就是…女朋友?”

  刘澈刚问完,罗江就一口啤酒喷出:“咳咳咳”,紧着咳嗽还摆手示意没事儿,急喘了几口气才脸色涨红问任子滔:

  “不是吧?前几天你才拒绝花中之王杨菲菲啊,那义正言辞的,愣说高考后就天南海北了,别破坏那点儿小美好。

  啧,转头就处对象啦?

  谁啊?我不为那牡丹花可惜,我为小荷花何惜遗憾呐!

  从小学六年级到高中何惜一直追随你,她家里条件可一般,多重情个漂亮小妞,这就被人截了胡啦?”

  任子滔细长的食指搓了搓唇,喃喃了声:“何惜?”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后才呵呵的笑了一声道:

  “不是,是个一起长大的小妹妹,我不希望她经历一些没必要的。”

  “一起长大的小妹妹?”刘澈咧了咧嘴:“你应该把嘴边儿那笑收回去,我看是一起长大的小暧昧。”

  任子滔干脆大笑:“爱信不信。”端起酒杯道:

  “刘澈,罗江,今儿也算咱仨聚会了,开学估计也没什么机会,我们必须最后全力突围一次,用最帅气的姿态进大学,也算给我们苦哈哈的生活扫个尾。”

  罗江忽然有点儿伤感:“我不想和你们分开,哥们还挺喜欢高中的,别看每天都有刷不完的题。”

  任子滔拍了拍他的肩膀,俩人一起看向刘澈。

  因为罗江不出意外一志愿是北理工,任子滔更是任君选择了,只有刘澈的家里在施压,让他考军中清华国防科技大,在长沙,罗江这舍不得的话就是冲他说的。

  刘澈只能用笑容掩饰情绪:

  “我争取,虽然困难了些。

  我四个堂哥,陆军、海军、空军,全为国家军队做贡献了,每次家庭聚会我看他们那些衣服都腻歪。

  我的机会就是我那个最小的堂哥刘恒,他当年和子滔你现在差不多,在首都那种地方是随意挑学校的好苗子,却愣是被我爷爷按着头给送进了部队。

  当时闹的很凶,现在刘恒哥也不和爷爷说话,别看明年就要考回来了,所以这或许是我的机会。”

  说到这,刘澈眼神坚定补充了句:

  “到时候咱们几个还能在京都,我领你们好好玩玩,我早想好了,就北航了。

  我从小就喜欢飞机,真搞不懂我爷爷,看自己设计的飞机在空中翱翔是什么气势,开的那些人只能算技术工种。”

  罗江马上嚷嚷道:“就是,你航模都获特等奖了,不去那太可惜。”

  恰巧此时,苏玉福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很突兀地出声道:“几位小老板?”

  罗江:“小老板?”

  “不是,那小同志?”

  “小同志?”

  “哎呀真费劲吶,那叫啥啊?我就是个路过的,问你们要不要豆腐皮!我跟你们说,我给你们切宽点儿,下锅子里可好吃了,还有鲜豆腐,俺家还有蘑菇,能便宜点儿卖给你们,家里剩下现成的。”

  这回连任子滔都笑了,抬眸看向来人,傲然道:“剩下的?”

  苏玉福急的抓耳挠腮,脑袋更不好使了,一拍大腿强调道:“那也新鲜!”

  刘澈冲苏玉福摆摆手,摆手间还和任子滔对视一眼,任子滔立刻心领神会问道:“你是镇上的?”

  “嗯呐,纯镇里人。”苏玉福很憨厚还补了句:“搁东头开豆腐坊的。”

  “知道有个叫秦雪莲的吗?她家住哪?”

  苏玉福立刻瞪大眼:“找秦家?太知道啦,俺们两家关系可好了,她就是扑奔我姐姐进城的,省城吶,我领你们去还是给你们叫她家人?哎呦我就瞧你们气派嘛,难怪我大外甥女说秦二丫在城里有能耐了。那啥,你们放心,既然关系都摆在这了,我家里剩的豆腐蘑菇啥的就收本钱,等着哈,我这就…”

  “你别?”

  “站住!”

  任子滔和刘澈一起出声道,只不过不同的是,前者已经站起身了:“姓苏?你家里人是?”

  “我爹苏长生,我娘叫苗翠花,我叫苏玉福,我姐姐是苏玉芹,我姐夫江源达是在省城做大买卖的,我大外甥女叫江男,长的可带劲了,我儿子长的也俊叫…”

  任子滔赶紧紧急叫停,憋不住乐,长的带劲?礼貌道:“您好,舅舅。”

  刘澈愣住,罗江筷子上的羊肉掉桌子上了,都不知道要不要起身叫这糙汉子舅舅。

  半个小时后,苏玉福小心翼翼的将洗好的蘑菇、切好的豆腐装好,他蹑手蹑脚的打开院门,一路撒丫子往西北角的凉亭那跑。

  任子滔接过东西递钱,苏玉福还真就揣衣兜了,在他看来,认识大外甥女了不起啊?这都是劳动所得,到啥时候不收钱的都是傻蛋。

  “舅舅,别和任何人说我们来过,更别提江男一个字。”

  刘澈很不喜欢这种藏藏掖掖:“说了又如何?再见,舅舅。”

  “嗯那。”苏玉福回家这一道还在琢磨:那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半夜十二点多,镇上除了两家开小卖店的在亮灯,再就是狗叫声格外明显。

  罗江拿着一沓子“大字报”凑到车灯前,看着黑白复印的秦雪莲裸露半个胸脯的照片,嘿嘿笑了几声才看向纸单子念道:“巍巍大东北,一片大森林,男的靠忽悠?女的靠、卖Y?!”

  罗江怒了:“子滔,你那临家小妹不是东北的啊?咋把咱都骂了?”

  任子滔用两手压压:“为引起民愤,纯属虚构。”

  刘澈背好双肩包说:“上吧?”

  六个平均年龄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迅速四散钻进了镇里,而且刘澈和任子滔的身上还带了两大瓶杀羊的血。

  刘澈是为了防止任子滔路痴找不到秦雪莲娘家备用的,结果还真让他猜准了。

  这天午夜时分,星火镇的看家护院狗叫的格外兴奋。

  刘澈先找到了秦雪莲娘家,他十分大胆的用嘴叼着手电筒,满大门和墙壁上抹胶水往上张贴“大字报”,最后一张贴完,刚对着大门浇完羊血时,院落茅房里有个女声问:

  “sei啊?Sei?!”

  秦婆子今晚拉肚子,觉得外面有动静,赶紧将裤子提上,也顾不上系裤腰上的布条了,一手扯着棉裤,一面儿猫腰小跑到门口,将大门打开,只看一张“大字报”啪的一下就烀在了她的脑门上,由于烀劲儿太大,秦婆子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人烀完转头就跑,跑动中甚至都带着风声。

  等秦婆子摘下脑门上的“大字报”,抬眼一瞄,大门外空空,她凄厉地叫喊道:“有鬼啊!”

第六十九章 懵

  三更半夜,秦婆子就觉得烀她脑门上的是索命的鬼符。

  也不知是因为啥,她脑子里此刻转悠的全是紧锁她神经的什么黑白双煞啥的。

  尤其是觉得刚才那人脚底下好像没跟儿,一晃眼的功夫就飘走了,她被吓的没力气跪着往大门外爬,脑门上那张大白纸就掉在她手边儿。

  等两三秒钟爬出去了,左右一看,心里想着:哪有人影?

  哎呀妈呀,那就是鬼影!

  等她再扶着大门,哆嗦烂颤的拎着裤子勉强刚站起来时,她瞬间全身僵住。

  秦婆子先是伸开黏糊糊的手,又大脖子僵硬地看向大门上的血迹,这回再喊的声都变了调的凄厉:

  “啊!!!”

  这一嗓子,在东北管院落里的灯叫雨打灯,跟前儿两趟房好几户人家的雨打灯都纷纷亮起。

  别说秦婆子这一嗓子吓着了熟睡中的邻居,就是刚找到路的任子滔也被吓住了。

  他还一手拿着“大字报”,一手拿着装羊血的瓶子,就那么傻呵呵愣在当场。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很多人家预备开门栓,还听到有很多大老爷们在问:“咋的啦咋的啦?Sei家啊?”

  就在任子滔终于反应过来了,心里想着我靠,转身就要跑时,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边,一只温热但粗糙的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拽着就跑。

  苏玉福先是给任子滔塞进了自家院里,然后才转身放轻动作将大门关上。

  他刚做完这些,还没等说你们做的我都看见了,赶紧坦白吧,自家院子里的雨打灯也亮了。

  苏老爷子苏长生,他披了件棉袄推开了屋门。

  不同于别人家的十五度灯泡,苏家是五十度灯泡,因为要经常早起磨豆腐。

  那雨打灯亮的,六只眼睛相对,彼此看的清清楚楚。

  老爷子指任子滔:“你是?”

  “爹,别吵吵,他跟咱家男男认识,他是来干坏事的,给秦家栽赃陷害,现在一吵吵,秦家该…”

  苏玉福说到这突然打住,因为任子滔虽然表情上看起来是很平和的在歪头瞅他,但是眼神里却是一副你就胡说八道吧。

  苏玉福歪头纳闷:“我说的不对?”

  苏老爷子走上前,同时身后苗翠花也开门出来了,张嘴就问:“你谁啊?”然后是西屋的舅妈和苏天宇出现。

  苗翠花很嫌弃,斥责儿媳妇:“哪都有你,你眼神不好使不知道?你能看见谁是谁啊?赶紧领我大孙儿回屋睡觉。”

  倒是苏天宇马上护着他妈:“奶奶,是我要出来的。”

  老爷子赶紧做了个手势:“都先别说话”,说完接过任子滔大大方方递给他的大字报。

  老爷子先是扫了眼任子滔,然后这才低头看纸张,结果这一看,好些年不脸红的老头脸红了,更像是被烟呛了嗓子似的连番咳嗽了两声。

  因为在老爷子看来,那大半张纸上的秦雪莲,也就是穿个破布条,完了露个肩膀头子和胸脯子。

  苗翠花也过来要着急看。

  任子滔很懂事、很会做人,舅舅、姥姥,挨排儿发,还知道套近乎道:

  “姥姥姥爷,我认识男男,我和男男关系很好。我今天来确实是为贴这个,这个秦雪莲破坏别人家庭,而且我必须马上走,要不然我朋友一定会过来找我。”

  这种事儿,一般女的都比男人敏感,苗翠花立马瞪大眼睛问:“秦二丫破坏你家庭啦?跟你爸啦?”

  苏老头皱着眉头呵斥老妻:“闭嘴”。这会儿功夫他已经看完下面写的啥了,说是勾引男人啥的,再加上外面这都吵吵把火的了,恐怕也闹开了。

  而舅舅是一手拿那纸,另一只手食指不停在秦雪莲胸脯的地方点来点去,嘴上也挺忙:“啧啧,啧啧,还挺大。”

  话音儿刚落就被苏老爷子当即卷了一脚。

  任子滔也趁着这空挡看了眼一直站在房头的苏天宇小少年,嗯,确实俊,瞟完这一眼就赶紧告别:“姥姥姥爷,我真得走了,要不然我朋友过来就得闹起来。”

  “玉福,去,你领这孩子翻园子后墙。”

  “嗯那。”舅舅将大字报叠好揣兜,他打算收藏。

  任子滔跳墙的动作倒是很利索,但他跳下去一看哪哪都黑乎乎的就急了,赶紧用气息问墙里的苏玉福:“舅,你快回来,去亭子那面儿咋走啊?”

  过十几秒腾的一声,苏玉福也跳了出来,又啧啧了两声:

  “你说你,挺大个小伙子都找不着道。这得亏没被逮住,这要是被人撵,鞋跑丢了也没用,你还得跑回来自个儿送上门。”

  院子里,苗翠花等认字的老伴儿念完后,她脸色都不对了,越想越后怕:“老头子,你说这得亏咱家源达是个正派的,这要是?”

  老爷子却沉着一张脸,没应声。

第七十章 老的像张旧报纸的父亲

  刘澈一脚蹬在了一个小兄弟的肚子上:“人呢?啊?”

  那小兄弟踉跄了两步,捂着肚子道:“他说能找着,说分开速度快,我就…关键我听你们唠嗑啥的,我以为他啥都全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