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哥。”

  “大班。”

  他还有一个响亮亮的名字,学生会最高负责人、学生代表大会的召集人:“主席!”

  任子滔对众人纷纷礼貌点下头。

  而江家这面儿,苏玉芹是换上了自己最贵的一套衣服,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正埋怨江源达:“你认不认识道啊?好像走岔了,我就说走那面儿,咱这纯属起大早赶晚集。”

  江源达有点儿懵,他不寻思开学日嘛,走大马路怕车多人多麻烦,他记得这有条小岔道来着,咋前面好像过不去了呢?

  明明没理的人,他脾气还不咋好道:“你别吵吵,你越说话我越懵。”呵斥完,就一手握方向盘,一手烦躁地解开呢子大衣的扣子。

  江男坐在后面倒是很平静的在,望天?

  她今天的打扮,里面是能盖到屁股长度的深蓝色圆领毛衣,毛衣里还穿了件白衬衣,衬衣带花边的白领子翻出,外面是那件小熊牌子的灰色大衣,下面是黑皮靴,就连书包也是纯黑皮的双肩包。

  高高吊起的马尾辫,让她看起来格外朝气蓬勃,还给小嘴唇抹了点儿透明唇膏,她打算到新班级先装内向,遇到不好回答的问题,呵呵,抿嘴一笑。

  江源达觉得反正也开错了,既然开上这条路,那就得一根筋前进前进再前进,

  可他开着开着,忽然脚下带了点儿刹车,放慢了车速,此刻他真想发自肺腑,也想学妇女们艾玛一声,低声不甘道:

  “咱等会儿交那费钱,不光得给像任子滔那样的当奖金了,看来咱孩子还得陪太子读书啊。”

  “啥意思?”苏玉芹有些迷糊。

  还是江男探身子往前一看,她卡巴卡巴眼睛,小号车?

  小到什么样呢?车牌子挂1,赶紧提醒江源达:“咱停下来吧,正好是拐弯儿,能开到这送孩子上学的,估计是不想让人知道。”

  真照江男说的那样,只看小号车里下来一个大男孩,男孩将书包使劲往肩膀上一甩时,他还四处瞅了瞅,他那随意的一眼望过来,没看见在拐角停的黑捷达,但江男却眯眼看了个大概齐。

  就觉得很奇怪啊,上辈子应该是不认识的,可这男孩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男孩儿敲了敲车窗,示意你走吧,敲完就背着书包一路狂奔,跑的那个肆意洒脱,就像大清早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

  小号车和黑捷达一去一回经过时,那车里的司机特意看了眼江源达,引得江源达再次叹了口气。

  是,之前就知道这学校有名,但是他现在心里有点儿含糊了,送女儿来这是对是错呢?看门口那私家车,他新刷的捷达普通的不得了,咋这么多有钱人?

  而且那面是初中部,都是送初中生的,高中有很多不用家长送了,还有当官的怕影响不好没来的呢。

  就在江源达觉得自己好像做错时,苏玉芹指着教学楼给了他肯定:

  “真好啊这学校,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可比122强百套。

  你看,那面就是任嫂子说的食堂吧?这回男男只要交饭卡钱就能吃热乎饭了。

  哎呦,大操场上那跑道,那楼?上面写的是游泳馆?连游泳馆都有,那个是图书馆?”

  江源达点头:“我瞅见了,你别用手比划,都是家长的血汗钱盖的,瞎兴奋啥。”

  “我发现你这人可真是,我不跟你说了。”

  江男听着学校广播放着兔子舞那熟悉的旋律:“left left right right,go go go”,跟在父母身边。

  她也是第一次来这,即便上一世过了十几年后,也依然不太了解这个学校。

  要知道在99年,这学校太贵,等十几年后呢,以“贵”闻名的重点校,也不再那么扎眼了,因为各种私立学校办起来了。

  即便有所了解也很片面,说是这学校走出来的爱出国,她怀疑任子滔也是在高中有这方面影响,所以最后落脚美国。

  还有,嗯,那就是八卦了。

  听说有个明星高中是在这念的,还念一半儿好像被开除了,再就是在高中里,三中有个李健,剩下的高中时期的名人就不太清楚了,毕竟她的学生期太普通,学校也太一般,没出什么名誉校友。

  三口人直奔教学楼,他们得找王校长。

  到了教学楼里,看着大厅满是大理石,连楼梯都是大理石,中间还有个漂亮的小圆厅,那圆厅相当于画展,专门为展示学生们的画隔断出来的,惊讶于苏玉芹,她也佯装着不关心这些,四处寻摸校长室在哪呢。

  “王校长,你好你好,我是插班生江男的父亲,江源达。”

  王校长正在办公室里和三位老师说话,闻言看过去敲门而入的三口人:“江源达?”

  江源达直视校长眼底,小声笑着说道:“孙庆忠。”

  “啊,对,来啦,进来吧。”一脸严肃的王校长,指着其中一位:“你在外面稍等一会儿,正好等会儿带他们去办理一下缴费手续,你们两个,谁去一趟,给我把高二尖刀班的钟雨芹老师叫来。”

  等屋里只剩江家三口人和王校长时,王校长对江源达说:“庆忠同志是我的党校同学啊。”

  江源达:“是是是,以后就得麻烦您对我孩子多加管理了,给您和庆忠大哥也添麻烦了。”

  王校长又拿着江男的过往成绩单,忽然看向江男道:“今年,你们升高三会是全市联考,我很希望江男同学,到时候能用自己的成绩说话,能用成绩在尖刀班站住脚。”

  江男看她爸又在是是是的,她妈也陪着笑脸,已经消失好久的紧张感突然浮现心头。

  她懂,人家那意思是嫌弃她成绩,还特意说明一下是给她硬到塞那班里的:“谢谢你校长,我会努力学习的。”

  正好一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敲门进来,女老师看起来脾气很好:“校长,您叫我?”

  又是新的一轮认识和寒暄。

  …

  当钟老师带着江男、江源达、苏玉芹,来到尖刀班认门时;

  当江男被那严肃的校长,搞的心情很沉重时;

  当江源达和苏玉芹都觉得那尖刀班、听听那名,那是向清北班冲刺亮剑啊,学习气氛不得老好啦时;

  几个人在走廊里就听到有些闹哄哄的,钟老师赶紧礼貌解释道:“是换新同桌了,所以学生们有些兴奋,平时这个时间应该是早读。”

  “是,新同桌得兴奋点儿。”江源达今天说是说的最多。

  可等几个人站在班级门口时,看到的就是一个男生站在过道里扭屁股,如跳迪斯科般喊道:

  “我,郭凯!”

  另一个男生懒洋洋在一边接道:“我付俊泽。”

  第三个男生忽然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摆造型:“我,程纬凡。”

  “我们是,郭、付、程组合!”又一起背对着班级门扭动身体:“对你爱爱爱不完,相爱,原本,总是,这么难!”回头亮相,仨男生傻眼,还做着郭富城的标准动作。

  江男:我和我的爸爸妈妈都惊呆了。

第一百零六章 青春

  生活是什么,人生是什么,青春又是什么。

  江男觉得,当她刚回来时,看到了年轻很多的父母,哪怕是年轻的秦老三时,那时候着急啊,是被要着急的事儿给蒙住了眼。

  等见到任子滔吧,虽然也不适应任子滔那张小嫩脸,但是挡不住那家伙人设强大啊,她心里还是根深蒂固地信赖,觉得那是个做事儿极其靠谱的存在。

  可是就在今天,当她看到有这么多张年轻的脸,一起齐刷刷望向她那一刹那,原来她比想象中的自己,心情要复杂。

  要知道,她已经习惯过往前走的日子,过大家日历都往明天翻的日子。

  如同所有人一样。

  出生、迈进校园,小姑娘长成大姑娘,变成大学生。

  岁月会让她记住,她是在哪年买了房子,哪年谈了恋爱、哪年结了婚,披上了婚纱。

  在往前推进的时光里,甚至更会让她清晰地记起,是哪年送走姥姥的,是哪年哪月哪天一身孝服送走了妈妈、姥爷、爷爷。

  那时的她,看着一个个亲人离开,看着他们的时间点就此停在那里了,而她无论孤不孤单、愿不愿意,也得带着他们的祝福继续前行。

  就这样,从步履蹒跚到游刃有余站稳脚跟。

  可忽然有一天,时光穿梭机却告诉她,江男,停下来,转身跑回去,跑到一九九九年,那里的亲人们在等着你,你,重回十六岁了。

  她不知道,如果别人也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会是什么样。

  是会选择在最该肆无忌惮的青春里任性洒脱?

  是只会笼统的告诉自己:既然重新来过,无论如何,也要换个活法?

  还是会和她现在一样的感受:茫然四顾,心理很不适应。

  尤其是当看到这些同学们还玩呢,还对你爱爱爱不完欢天喜地大笑呢,她就想啊,如果当年她是出生在农村,如果是早早成家、早些生娃,那么现在她的心理年龄,差不多应该是这些孩子们的妈。

  班主任钟老师,此时已经向同学们介绍完插班生了:“江男,那你就坐在?”

  江男立刻停止胡思乱想,侧头看老师等待。

  钟老师看了眼江男的个头:“喏,倒数第二排,王爽的旁边吧,王爽?作为班干部,要多多照应新同学呀,让她早点儿和大家熟起来,这是我给你的任务。”

  “没问题,老师。”

  江男立刻看向王爽,后者也在看她,两个都是高个子姑娘,彼此眼中不约而同有了笑意,而且难得的是真心的。

  因为…

  江男:哈哈,她是个胖妞。

  王爽:哈哈,班里来个体重不相上下的。

  江男刚坐下,“郭付程”里踩桌子男孩,马上凑了过来,他用拽长的校服袖子给江男蹭了蹭桌子:“嘿嘿,不好意思,新同学。”

  “你好。”

  王爽更热情,直接拽了下江男的胳膊:“来,我给你介绍,咱后面这排,喏,就他仨,简称后街男孩,郭凯,付俊泽,擦桌子这个,体育委员程纬凡。”

  江男疑惑:“组合不是叫郭富城吗?咋又改后街男孩了?”说完就笑着回头看过去。

  王爽大大咧咧一摆手:“那是他们闹着玩,这不因为串座终于合体了嘛。”

  江男倒不关心到底叫啥,她看到付俊泽时眼神闪烁了下。

  一,这眼熟的男孩是小号车里那个。

  二,离近一瞅,这长的,白白的、嫩嫩的、嘴唇有点儿粉粉的,哎呦,名副其实小鲜肉,再冲刚才扭屁股跳舞表现,估计性格还有点儿皮皮的。

  付俊泽发现江男没怎么看那俩哥们,盯他的时间长了点儿,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主动道:“认出我来了?”

  “嗯?”

  王爽也疑惑道:“你们认识?”

  “噢,没认出来啊,那我认出你爸了,就在果戈里游戏厅门口,你爸当时拿雨伞戳我脑袋来着。”

  江男眼神还是有些迷惑。

  付俊泽更不好意思了,捂额头小声道:“就有人骂你胖,我被误打了,我喊叔叔你打错人那个?想起来没?”

  江男赶紧说对不起,郭凯立刻嚷嚷道:“啊!我也想起来了,原来是你?那你转学就对了!不是我说,你以前那同学嘴太贱了,你看王爽都胖啥样了,我们照样没…”

  “哼,你不贱你嘴欠!”王爽立刻拽着江男转回身,冲中间的某文静女孩喊道:“洛洛你回头,对我同桌挥挥手。”

  沈洛洛回眸,抿嘴冲江男一乐。

  教室门再次被人推开,大家停下乱糟糟的说话声看过去。

  王爽小声道:“她,林沛钧,咱班长,咱班花。”

  林沛钧环顾一圈儿,年轻的脸庞却故意扮严肃,大声道:“楼下集合,程纬凡组织站队,送高三生。”

  江男看见大家立刻站起来了,她赶紧小声咨询王爽:“不上课呀?干嘛去?”

  “咱德强规矩,每年三月一号上午,重大活动:送高三生进监狱。我跟你说,跟割韭菜似的,明年就轮到咱,哎呀,快点儿,边走边说吧,要不然扣咱班分,扣掉一分锦旗就没了。”

  江男手被王爽拉起,糊里糊涂跟着人群下楼。

  她在这还新鲜着、迷茫着、被新的小伙伴们引领着呢,却不知道缴费完的父母有多么忧心忡忡。

  江源达开车去地下城时,心里那个后悔啊,两万多块钱,被那验钞机唰唰的,一会儿就刷没了,完了呢,你尖刀班你倒是好一些也行,他看到的却是一帮半大孩子有说有闹。

  他心里是有些质疑的,这能教出学习好的孩子吗?尤其是那女老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严厉,都没他姑娘瞪眼睛时厉害,到真章,谁震住谁啊?

  总之,江源达嘴里冒苦水,心里也一言难尽,学校是他找的,他张罗非得来的,又一想到苏玉芹,更是叹了口气。

  估计媳妇心里更含糊吧,苏玉芹那都不走,咋劝都不走,说是第一天,不放心闺女,怕闺女不适应,现在应该是趴学校大门往里望呢吧?

  王爽说:“你比我胖,你站女生最后一个吧。”

  江男目测一下王爽那一米七三的个头,答应道:“好的。”

  三月一日,上午十点,这天,阳光正好。

  阳光照在花坛上,照射远处的教学楼,照在初中部和高一高二生齐聚操场的身影上。

  当高三生们整齐的校服排列走出时,或许阳光也照在了小学妹和大学长的心头。

  江男通过王爽解释才知道,原来每年高三生到这时候,都要全部搬到旮旯的化学楼里,那地方极其偏僻。

  那也代表着,高三生们基本不会再参加学校组织的任何活动,停止所有课外活动,他们只有一个任务:为高考做最后的努力。

  而学校组织大家齐聚这里,就是为送学长学姐们进“监狱”。

  正当大家心有戚戚,或者初中部的孩子们心里还有点儿如痴如醉懵懂不知时,不知是谁带头啪啪的鼓起掌来,紧接着,初中部、高中部、列队向“监狱”前进的高三生们,那真可谓是两岸三地同胞一齐鼓掌,掌声忽然间震天动地。

  学弟学妹们,不由自主喊道:“加油,加油!”

  江男笑看在第一排领队行走的任子滔,然后她就看到任子滔身后,有个高大的男生忽然邪气一笑,带头喊道:

  “高三生们,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第一百零七章 考的不仅是学生,还有家长

  欢送会结束,上午最后一堂上课铃打响。

  王爽和江男咬耳朵道:“从咱学校设立学生有权利开除老师的规定后,全校的老师素质都提高一大截。”

  “噢?开老师?”

  “是真哒,你那122就没有这条吧?不过很遗憾,咱学校至今还没有老师被开除呢,因为必须得通过学生和学生家长的全票,我一直没瞧到这热闹。”

  江男斜睨王爽笑了:这小孩儿,够坏的。

  王爽又拍了下江男大腿:“但你放心,咱班钟老师是全校最温柔的班主任,你不知道别班有多少人羡慕咱呢,特别温柔,就我们一月一串座,谁抢到哪算哪就是民主投票的,你想想吧,她脾气得有多好。”

  然而王爽话刚落,班主任钟老师进教室就打了她脸。

  钟雨芹在一般时候都是笑着的,可她今天抱着一摞子卷子站在讲台上,严肃的好像换了个人般,就连语气也十分严厉:

  “看到高三生了吧?刚才你们一个个在给他们喊加油时,是不是觉得有那么一点儿悲壮了?

  高中时代最后的几个月,他们必须全力冲刺,而几个月后,你们就是新的一批高三生。

  打架、逃学、去网吧、看课外书、和老师对着刚对着干,男女同学递纸条偷偷联系些没用的,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们,一经被我发现,严厉处置,别看我很少叫你们家长,这回谁不行,我轮流见!”

  钟雨芹说到这,特意听了下来,环顾一圈儿班级,发现学生们也都各个板起小脸儿了,表情很认真,她又深吸口气换了个态度继续道:

  “同学们,再不努力,你的高中时代真的就这样过去了;

  再不努力,你离自己想要的就会越来越远;

  再不努力,你们会拿着一份让自己懊悔的成绩单,你们将看到父母失望的目光,和他们面对别人追问时的躲避和遮遮掩掩。

  害臊不?

  你们的父母用这么多钱供你们读书,早上五点起床给你们做饭,还得换样做,怕你们营养跟不上,晚上不到家心不安,连电视都不能开大声看。

  甚至在很早以前,家长们的生活就带上了夹板,全都围着你们转,一切的一切,都在为你们的高考你们的人生让步。

  我说这些,有学生现在可能在想,老师你别吓我。

  恐惧就对了!

  从现在起,你们要带着这份恐惧,去吃饭、睡觉、做题、听课、考试,我告诉你们,只有在忙和做的状态中,你们的恐惧才会渐渐消退,只有做,才能让你感到踏实。

  下面,考试。”

  江男此刻分明从钟老师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得意,那脸上似写着:让你们放寒假玩,让你们觉得就最后一堂课了,混一混也就过去了,那我就突然袭击,搞你们个措手不及。

  江男拿到英语卷,她先从头看了一遍,而这时教室里已经有唰唰答题的声音了。

  她又抬头看了看大家,有人在抓耳挠腮,有人在埋头写题,还有很不靠谱的在和旁边的同学借笔。

  她看完热闹了才低头打开笔帽,心里还是相当自信的。闹呢?她大学专业是英语,上班实习,第一个工作是英语频道小编辑。

  要说担心,她好怕下午那几堂课的老师也拿卷子来,哎呀呀,那就完了。

  江男那流畅的答题方式,让王爽时不时分心看过去,她探头刚瞄一眼第五题选B,钟老师的教鞭就敲了敲她桌子,给王爽吓一跳。

  钟老师满教室转悠一圈儿后,她又特意走到江男身边站住,别说王爽想知道江男是啥水平,就是钟老师看了一会儿也对江男侧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