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任子滔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茶水,才劝道:“快回去吧,男男,江婶儿都打电话了,一会儿天黑了,不安全。”

  江男坐在任子滔的脚边:“你别躺着了,是你要赶紧回去,今天你家那面那么忙,万一大娘找你有话要说呢。”

  主要是,江男觉得,今晚让任子滔陪床怎么能行,自己爸,怎么能麻烦别人,那成了什么事。

  江源达早就听烦了,这俩孩子在他旁边磨叽有五分钟了:

  “都走,你俩正好搭伴回家,我还放心。这尿壶、便盆、拐棍,这不都在这呢嘛,晚上又没有点滴了,把门给我关好,明天早上也不用来的太早。”

  又看向女儿,江源达知道这个是最犟的啊,不听话,他现在都打怵和女儿商量什么事,因为通常最后都是他服软。

  “男男,你听爸话,别让你妈担心,她该多寻思了,我这不用惦记,都能爬火车往回来,是不是?怎么到家了,倒把我当残疾人。”

  江男没吭声。

  任子滔也不说话,他打算找助攻。

  放下茶杯,两手忙着发短信,上面写道:爸,姥爷他们上火车了吧?你今晚还来医院吗?如果来,上六楼,左手边最里面,房间号601。

  也就不到两分钟时间,想曹操,曹操就到。

  任建国正好在走廊里迷茫着呢,房间号是多少忘问了,刚要给儿子打电话,短信就进来了。

  病房门被人推开,任建国的大嗓门传来:“源达啊?”

  “哎呀老哥,这么晚,你咋还过来了?”

  “多晚我也得来看看你啊。那个啥,下晚,送我老丈人一家,刚给送上火车,今天还忙,要不然我早就过来了。你瞅这事整的,咋的?你这算是负伤归来啊?”

  “是啊,出去溜达一圈儿,差点没干报废喽。”

  任建国将两兜子连水果再加上别的吃的,一起递给了江男。

  他笑容满面走到床边,低头问道:“听说,是腰扭了?”

  江源达脸上也堆着笑:“不止腰扭伤,还查出别的毛病了呢,这回好,哪都不突出,医生告诉我,腰间盘突出。”

  两位爸爸一见面,说话那个粗糙,不讲究。

  他们以为孩子们都听不懂呢。

  任建国一屁股坐在床边,拍了下江源达的腿,笑呵呵嘱咐道:“那腰这地方,可得好好养啊,借着这次都给治好了吧,省得将来动不了,遭人嫌弃。”

  “是啊,动不了容易耽误事儿。”

  “正好我给你买了两袋枸杞,泡水喝吧。”

  “老哥,你也有空查查腰,年头长了,不突出也得腰肌劳损。”

  “你少咒我,怎么的?想让我来跟你作伴啊,没门。”

  你看这俩人聊的,多有水平,怎么听怎么一语双关。

  引得正切西瓜的江男,低头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由于任建国突然来了,谁也没再研究走的事,而且又聊了半个多小时。

  不过江男觉得,任大爷,你再多聊一个小时也行,爱听你说话。

  “源达啊,你去外地了不知道,还我儿子优秀?你瞎羡慕啥啊,你是不知道咱男男有多好吧。”

  “咋呢?”

  “你家新房子那图纸,是你闺女设计的。

  每个屋都不一样,那设计的,都是配套的。

  孩子找到我,大爷你看看吧,画的行不行,给那施工队看,他们能不能看懂。

  那啥,她找那装修公司,挺凑巧,那老板我正好认识,以前老一块喝酒,我俩挺熟。

  我这一看,哎呀,了不得啊,这男男将来干设计师也行,源达,我跟你说,设计的特别巧妙,那柜子都藏在墙里头。”

  江源达看了眼江男,才假装谦虚的问任建国:“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嘛,可别夸她,容易骄傲。”

  “玄乎?就我那朋友,那装修公司老板,他特意找我问的,问这图纸他们能不能给别人家用,还要给挂出来,在公司当实例展示,我说那你装修费给算便宜点儿,总不能白用图纸吧,你猜省多少钱?”

  “多少?”

  “我儿子这回要带走的学费,就你闺女,她画吧画吧,顺手就挣来了,你看看孩子有没有两下子。”

  最后,任建国总结陈词、慷慨激昂道:“源达,咱俩真是有福啊,我儿子要是文曲星下凡,你姑娘就是财神爷转世。”

  “噗!”任子滔擦了擦嘴边喷出的茶水,又擦了擦小花被子上的水渍。

  怎么能没忍住呢。

  怨他爸,嗯,就怨他爸这助攻,夸,一点不讲究技巧,硬夸、太夸张了。

  这一喷水,屋里静了一瞬,那仨人全看向他。

  江源达扭头看过去:正听来劲呢,给打断了。

  江男小眼神甩过去:你什么意思?我不优秀?

  “咳咳,”任子滔赶紧收敛笑容,说下一话题茬过去:“爸,您给男男拉回家吧,这都九点了,再晚我江婶该惦记了。”

  任建国立马站起身:“对,男男跟我走。”

  “我不走,还是让我子滔哥…”

  “让你子滔哥啥,你听大爷的,他一个小子,刷牙洗脚在这医院比你方便,在哪睡觉都是睡,走,跟大爷回家。”

  …

  路上,任建国一边开车,一边像是没话找话似的问江男:

  “你妈是不是不知道?”

  “不知道,我爸不让说。”

  “那这两天,就让子滔来回去医院,你姥姥家不也要搬过来了?事多忙不开,你妈一个人张罗,指定是不行,我看吶,你家现在,得把你当个小大人用了。”

  说完还叹口气,任建国觉得江男挺命苦,这要是他闺女,不要太享福,哪还需要操心这些,他女儿只需要负责吃喝玩乐。

  江男侧身说道:“大爷,这就够麻烦您和子滔哥了。”

  “你这孩子,瞎客气,咱们两家谁跟谁。对了,那病房,是你爸找孙庆忠啦?”

  “没有,我爸说,不能啥事都找我孙大爷,人家是官儿,大官儿,反正就那一套说辞呗。

  说求人办事得求到刀刃上,别小事麻烦人。

  是我同学,您也认识,付俊泽给找的人,我都不知道,我其实就想给我爸调个四人间,要不然六人间太挤了。”

  付俊泽?

  任建国的脑海中,闪过那个长相挺英俊的半大小子,一般比他儿子长的好的少,太少,那小子就是个特例,男生女相。

  那?这男男都没求到头上,就主动不嫌麻烦帮忙找关系了?

  “那孩子家里是做啥的?”

  江男想了想:“比我孙大爷官大多了。”

  任建国侧头看了眼江男。

  “我班同学都不知道。”

  哎呀,任建国心里就这俩字。

  你看男男这孩子,这小胖丫,还挺那啥的。

  也是,这孩子才多大,越接触越能感觉出,重情,讲义气,这一般都是男孩子身上特有的,有点江湖气,男男这胖丫身上都有,别看从小长得胖,白白净净有福相。

  不知道雅萍知道了,男男不仅会捞钱,现在就有小子们,争着抢着溜须拍马江源达,还是个小号车家的孙子,她会作何感受,让她总拿豆包不当干粮。

  …

  再看医院那面儿。

  江源达现在对任子滔很亲切,眼神都不一样了。

  以前是冲任建国的面子,要不然在他这,一般别人家孩子都是狗崽子,就自己家那个是香饽饽。

  而此刻,是不知不觉的就亲切。

  再加上任建国刚夸完他闺女,谁当爹的听着都高兴啊。

  江源达心想,他还没显摆闺女又开驾校了呢。

  他是真想和所有的朋友都说一说,闺女玩股票挣过三百万。

  你们生的那些孩子,会玩电脑算啥?他闺女还能用电脑做出大头贴机,倒手就赚一百多万,现在还在挣钱。

  他闺女更牛气的是,即将要雇佣一批退伍兵开驾校了。

  这将来,要是谁再敢欺负他家男男,学校里一百多人干仗算啥啊?能拉去一车,全是在部队里学过擒拿的大兵。

  想象一下,朋友们听了他女儿的事,那得是多震惊的表情,想想就过瘾。

  但是,不能说啊,岁数太小,不像二十出头了,太过突出,被人瞎传不好,低调,再忍两年。

  任子滔看着江源达脸上那表情,变幻莫测的,一会儿美滋滋,一会儿好像又想忍住美滋滋的,他笑了笑。

  “叔,给你的。”

  “啥玩意?”

  礼盒终于从兜子里掏出来了。

  “烟。”

  “啊?”江源达立刻两眼放光。

  “电子烟,对身体无害。”

  虽然期待值立马降低一半,但是江源达在听了任子滔讲完是怎么弄来的后,他还是很感动的、很感动。

  江源达吧嗒着电子烟说:“行啊,总比没有强,省得有烟味儿,男男明天该发现了。”又指了指脸盆:“去,洗脚吧,咱俩睡觉。”

  江男回家葛优瘫了。

  可这天半夜,任子滔却被折腾的够呛,因为江源达在“哎呀”完一声后,就拉肚子了。

  他还问任子滔:“你肚子疼不疼?对,你和男男吃的是方便面。”

第二百六十七章

  江源达为什么会拉肚子?

  事情要倒回去几个小时前。

  两个从市场买完排骨归来的女孩,进屋先着急忙慌的打开电视,得抓紧时间做饭啊,不能看,但是能大声播放,听着声一起结伴做饭。

  王家的客厅里传出…

  紫薇在哭诉道:“她说,你们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都没有和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尔康极其激动的商求:“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和她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我答应你,今后只和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厨房里的沈洛洛,一边咣咣切着葱姜蒜,一边皱鼻子骂道:“那个皇太后死老太婆,总想把晴儿塞给尔康,臭不要脸。”

  王爽拿着调料盒子,一样拿点,正往锅里扔,闻言,生气啊:“就是,就属那老太太幺蛾子最多,我现在最膈应皇阿玛,他更不要脸,一见香妃就淌哈喇子。”

  说完,忘记最后一格的调料放没放了,又抓了一颗扔进锅里。

  沈洛洛切好回身:“小爽,你这放的都是什么啊?认识吗?”

  “不认识,但我家调料都放在一起,我看我妈好像就这么操作的,每次她都挨排抓。”

  “噢噢,那就好,也是,只放葱姜蒜,显得咱多没水平。”

  王爽盖上锅盖,感觉自己牛掰坏了,小腰一插道:“哈哈哈哈,这回,让江男见识见识咱俩的手艺。”

  而那十个隔断的调味盒里,最后一格、正是巴豆。

  可想而知,江源达此时得是什么情况。

  他为了不白瞎孩子们的好心,知道人有病不能矫情,得嘴壮实一些,还把汤全给喝了。

  所以江男也就才离开半个小时左右,市医院六楼某房间的灯又全部打开,灯火通明。

  任子滔光着脚丫子站在地上,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叔,没事儿,真没事儿,啊?”

  男孩子举着便盆,说实在的,忽然来这么一下,他也有点麻爪。

  没啥事儿啊?都快要臊死江源达了。

  他就感觉先是肚子咕噜咕噜响,结果还没等爬起身,一个屁的功夫就这样了,拉肚子,拉水。

  床单,被子上,嘣的满哪都是,而且有又要来下一轮的迹象。

  “快点儿,不行,哎呦,卧槽…”

  江源达嘴里全是诸如此类的感叹词,其他的,也不好意思说了。

  直折腾到凌晨两点多快三点,病房里干脆没有好味儿。

  江源达是整个人光着,躺在陪护床上,下身搭着茉莉花图案的小花被,他一脸生无可恋的用手捂住额头,闭着眼睛。

  而他以前睡的那张床,现在只剩被里子啦,以及一个军绿色的裸褥子。

  再看卫生间的地上,大大小小四个洗脸盆里,全被堆满了,有床单被罩,有江源达换下的病号服、裤衩。

  任子滔看着四个洗脸盆,抿了抿唇,这都不是洗的事了。

  他拿出床单扔在浴头下面,又往床单上倒了小半袋洗衣粉,打开浴头对着冲,如法炮制,接下来换被罩,一样一样的冲刷。

  等冲的差不多了,他甩动手上的水珠进屋,一进屋就发现江叔搭在额上的手动了动。

  “叔,咋还没睡呢?”

  江源达不想说话。

  之前江男在救护车说他:“您可真是”,江源达没觉得咋地,但是这一刻真后悔了。

  他为什么要推那个破车?弄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弄的子滔得给他接屎接尿换床单被罩。

  任子滔翻完衣柜后,走上前,弯下腰蹲在床边说道:

  “叔,我们小时候也经常拉肚子,人有三急,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们从哇哇坠地那天起,父母就要给我们换这些,一天换好多遍,一换就要好几年。

  只是咱家男男是个女孩子,那我俩关系好,我来代劳,我又从戴红领巾开始,就在您眼么前长大,对不对?”

  江源达放下挡在脸上的胳膊,看着蹲在床边的小伙子:“我…唉!”

  这回任子滔笑出声,抖了抖手上的新裤衩:“来,咱穿上吧,穿上睡觉,啥也别想。”

  “来,我自己来,你去把窗帘拉开,把门也敞开,这屋里的味儿啊。”

  任子滔帮江源达穿上裤衩后,起身照做。

  江源达忽然喊他道:“子滔?”

  “嗯?”

  “…”

  江源达咽下到嘴边的话,改成:“没什么,不行别洗了,都扔了吧,你也早点睡。”

  “好。”任子滔笑了笑,将病房灯关掉。

  他又去了外间,坐在小板凳上,这回冲洗的差不多了,得双手搓起来,最好再把今晚江叔拉肚子这些痕迹都去掉。

  任子滔猜,江叔没说出口的话,或许就是别让男男知道。

  也是,要不然江叔会更害臊,男男也会心理有负担。

  对,就是这样。

  看来一会儿天亮就得出去出一趟,先去护士台问问,有没有空气清新剂,要是没有,得到大门口找找,看看哪家小卖店开门了,有没有卖的,没有清新剂,哪怕是伪劣香水也好。

  再看江家那面。

  早上六点多钟,江男恋恋不舍的就从她温暖的大床上爬起来了,嘴里塞着牙刷时,她还直打瞌睡不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