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爹呢,男男跟她爷爷在一起呢?”

  “别提了,哥,我还找他们呢。我们这忽然就变天,咱爹带着男男和浩浩去野钓了,我这正想着得借台车去接他们。”

  江源达一听急了,野钓的地方一般都很远:“在哪钓鱼?你知不知道地方?”

  “差不离,我就顺着大道找呗。”

  江源景又语速极快的跟哥哥诉苦道:

  “甭提了,老爷子昨天就带着俩孩子去挖小虫子,浩浩那浑身上下造的全是泥,脏的都没个孩子样了。

  今天一大早,我就拦着他们,想吃鱼,市场有的是,费那劲儿,花钱买呗,能花几个钱?

  说两句,咱爹就不高兴了。

  他现在,真的,你不养老人你是不知道,咱爹还不是七尺咔嚓把话说出来的人,早饭都没吃几口就撩筷。

  我还以为说他两句也就不去了,结果刚才浩浩他妈路过,进屋告诉我,说是咱爹下午三点钟,又带着俩孩子出门了。

  你说一个个咋这么不省心?我一走走一天,一会儿我还得关了店门去借车找他们,我这能不能借到车还不一定呢。”

  江源达严肃呵斥道:“你哪那么多抱怨,还非得借车找?差那点打车钱?没车的人都不活啦,外面天现在啥样了。”

  “咱俩这说话的功夫,外面咔嚓一个大响雷,你说天气啥样?”

  “麻溜地,男男电话关机,估计没电了,给老爷子浇感冒了呢,那么大岁数。”

  “知道了。”

  江源景刚将电话扣上,正提了提裤腰带就要锁门市,电话机又响了。

  他皱眉接起,来电的是江源芳。

  江源芳一听到弟弟声,她就笑呵呵说道:“源景啊,再过半个小时,估么着我闺女就到了,你去车站接一下。”

  “丽丽来干啥?”

  “你这话是啥意思啊?”

  江源芳不高兴了,她这不是寻思男男去弟弟家了,让女儿也过去找表弟表妹玩嘛,主要是和江男多在一起玩玩。

  “不是,姐,你别误会,我那意思是…唉。”

  江源景嘴里发苦,他家快赶上孩子窝了。

  媳妇的大姐,他大姨子家那丫头,现在也住在他家里呢。

  大姨子家困难,乡下的。

  大姨子家那丫头,预备明年要考什么艺校,在这练舞蹈。

  最近这两年,一直是这样,一到寒暑假就住在他家,李文慧那个当老姨的给照应,因为老丈人一家和大舅哥住一起,大舅嫂容不下大姨子家孩子,那丫头就去不了姥姥姥爷家。

  这回暑假呢,男男又来了,男男姓江,是他亲侄女,来他这个叔叔家怎么住都正常,就是丽丽那个外甥女也是一样。

  关键问题是,人太多要住不下了,这不是说他欢不欢迎的事。

  江源景心里叹口气:“行了,知道了,不过姐啊,丽丽又不是小孩,还用接吗?她咋一来,你就让我接,人家男男都是自己就找上家门。”

  “男男会坐公交车,我家丽丽会吗?咱县里一把瓜子磕遍全城,有公交吗?我看你就是不欢迎。”

  “姐,你咋说着说着就不讲道理,不会坐公交不会打车?再说现在我真没空,咱爹在外面钓鱼,我们这马上就要下大雨,我得先顾着他。”

  说完,江源景就挂了电话急匆匆地出门,只顾得上把大铁门拉下来给锁上,然后就直奔附近开饭店的商家。

  “刁嫂子,你家用车不?我要借下刁哥的车,有急事。”

  女人有点不乐意,坐在吧台里含含糊糊慢慢悠悠回道:“谁知道你刁哥等会用不用啊?他在后厨呢,等会儿出来问问的。”

  也没说借,也没说不借。

  江源景等了一分钟,刁嫂子也没扯嗓门喊声丈夫,急的他一跺脚,又不能冲进人家后厨,只能面上强装笑脸,转身时说句:“我先走了。”

  女人立马笑的热情道:“江老弟,你这就走啊?再等会儿呗,没事过来啊。”

  江源景心话,过来个屁,再也不带朋友来你家捧场吃饭的,啥玩应呢,认识这么多年,买台破车,摆外面显摆。

  此时,外面已经有雨滴往下急落了。

  就在江源景站在路边拦出租,过去一台车载着人,过去一台又载着人,正急的不得了时,附近开童装门市的小老板喊他:“江哥,着急干哈去啊?要下雨了,有急事开我面包。”

  “嗳,谢谢你啊隋老弟。”

  就这样,江源景开着面包车,直奔他老爹平日里爱钓鱼的方向奔去。

  而他的大外甥女孙丽此刻已经下车了,被雨给隔在了汽车站。

  不过女孩并不着急,因为每次她老舅都来接她,她就等啊等…

  再看江男那头,特热闹。

  昨天她带着弟弟江浩去了郊区的农村,俩人在爷爷的组织下,挖人家大地里的土蚯蚓,她专挑田地肥沃的地方,用铁铲翻土,一铁锹接一铁锹的开挖。

  后来老爷子告诉他们,红蚯蚓最好。

  江男看了眼江浩说:“老弟,那姐领你去敲开人家门吧,一般鸡窝里,鸡粪下面有很多红蚯蚓,你负责那块。”

  江浩扬起一张黑红的小胖脸:“那你呢?”

  “我啊,我负责去村头有沟的地上挖,我那任务量大,面积大啊,你就鸡窝那一块。”

  “好吧。”

  可以想象得到,江浩鼓动完鸡窝后,得造成什么样,脏兮兮的小胖手将挖好的红蚯蚓递给老爷子时,江男都捂鼻子笑弯了腰。

  然后等着几个人到了家,李文慧自然也很生气,又不能当公公面前骂儿子,只能赌气般,动作粗鲁的将儿子那一身行头给换了下来。

  江男看在眼里,心里却想着:生气去呗,只要他们仨玩得好就行。

  所以说,今天老爷子带着孙子孙女昨天挖了大半天的成果,拿着钓鱼的工具,爷仨蹭车,蹭了台农用车就来到了郊区。

  老爷子一辈子也没啥成就,但是钓的一手好鱼。

  可以说,就这技术,就算是他晚年时期最大的骄傲,也是唯一能在孙女孙子面前显摆的。

  到了指定地点,老爷子一边忙活,一边和孙女孙子唠嗑道:

  “现在是咱东北最热的时节,湖库江河涨水,钓鱼要早晚或者夜间。

  下午四五点钟后,大弯弓先来一个,抛竿后就坐等死口。

  平日里,我常用短尾大肚立式浮漂,配铅重,下水速度快。

  等爷爷给你们钓上大鲫鱼了,晚上咱到了家,我用咱自家大酱、葱段、生姜,干辣椒,再放点十三香,我给你们闷上吃,想不想吃?”

  江浩一手拿着水果盒在低头猛吃,一手还不忘去拽江男的书包,想翻出薯片和满地可。

  而江男是躺在席地铺上的床单上,这床单上除了她们姐弟俩,还有一堆吃的喝的,连暑假作业都带来了,看起来更像是在海边度假,就是没有大海。

  江男一听,爷爷说了这一大堆话,这很少有。

  这两天她来,能感觉出来爷爷特别高兴,赶紧热情回道:“爷爷,我特爱吃您炖的鱼,酱焖鲫鱼瓜子,就这么定了。”

  自己表态完,还不忘用脚丫蹬了下江浩,顺便把弟弟手里的满地可给抢回来。

  “干哈啊姐?!”

  江男冲老爷子的背影使了个眼色,连声都不用出,江浩马上就表态道:“啊,爷,你做啥我爱吃啥,你做啥都香。”

  江老爷子笑了,是从心里往外的痛快和满足。

  江男这才将小食品还给弟弟。

  就这样,仨人悠哉悠哉的,江浩趴地上做暑假作业,过一会儿起身就跑出很远淘气,要不就是墨迹老爷子:“爷爷,鱼上钩了没?”

  江男是吃着西瓜看书,这不是任子滔跟他妈妈吵架了嘛,再时不时给发两条短信劝劝。

  她也不敢打电话啊,任大娘在跟前,说话不方便,手机也就不知不觉聊没电了。

  等她迷迷糊糊差点躺地上睡着,感觉天怎么忽然刮小凉风了呢,好像要下雨,老爷子忽然喊道:“男男吶,快来,快过来!”

  江男踩着鞋帮跑过去,惊讶地看着水桶:“钓这么多了。”

  老爷子笑的脸上堆了好多褶子:“看看,刚钓上来那条多大,这大鲫鱼瓜子跟我42码鞋一样大。”

  江男很捧场,立刻:“哇。”

  江浩蹲在一边,时不时用胖手戳一戳水桶里的小鱼,他也跟着:“哇”。

  江浩总觉得这回家里炖鱼会格外的香,因为大多数的红蚯蚓是他抓的,这些可不是普通的鱼。

  仨人才高兴没过十分钟呢,江男傻了,老爷子也傻了,个头从高到低,仨人一齐仰头看着天空,那天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阴云密布。

  江男指挥江浩:“快,老弟,跟姐收拾东西,把能装书包的都塞书包里。”

  江老爷子也赶紧提鱼竿收拾工具,边收拾边嘟嘟囔囔的:“天气预报也没报啊。”

  话落,大颗的雨滴就这么突然落了下来,而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完了,仨人瞬间慌乱了起来,水桶里的鲫鱼瓜子却欢乐了起来,它们争先恐后地想跳出水桶寻求自由。

  只两三分钟时间,江老爷子站在大树下,撸了把脸上的雨水,他头顶上是江男打的遮阳伞。

  老爷子说:“等会儿下小点的,我去跟前村里问问,谁农用车进城。”

  江男也欲哭无泪,吃的都没收拾完,现在床单上被雨浇的一片狼藉,试图要给弟弟拽进伞下,但是这把小伞,它也不够大啊。

  倒是江浩,岁数小没心没肺,浇的浑身湿透了还在和老爷子和江男掰扯道:“你们要给我作证啊,我做不了暑假作业了,都浇透了!”

  这话喊的可开心了。

  江男叹气,指了指不远处说:“你几步跑过去,把地上那半个西瓜皮顶脑袋上,快点儿。”

  可想而知,当开着面包车的江源景到了后,看到的是怎样一副场面。

  他老爹,裤脚子卷起,大半个身体浇透了,都浇成那样了,还把雨伞往男男的方向推;

  他侄女,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这回来明显变瘦了,他瞅着好像女大十八变都变好看了,脚丫子上一堆黑泥;

  他儿子,他滴滴亲的儿子啊喂。

  江源景忽然心酸,凭啥爹和男男在雨伞下,浩浩头上是扣着西瓜皮。

第二百八十八章 嘿嘿

  亲属关系很奇特,至少中国国情如此。

  奇特到古稀之年的老人讲不清,小孩子也不懂,怎么就有那么多烦人的亲属关系?

  一家三口,只管自家事不好吗?

  但是等小孩子们长大了,倒是一代又一代循环成又讲不清。

  有时候,明明和走得近的朋友,哪怕是近邻,走动的更紧密,平日里和朋友请客吃饭大手大脚,就算是需要帮忙有金钱往来,无论是借出还是往里借,也总觉得和朋友开口更近便。

  倒是和亲属间算的更仔细。

  我家孩子结婚随礼多少钱,等到你家,那我该还多少,以及借给亲属钱,最后方不方便要回,等等。

  看起来朋友之间的关系更瓷实。

  然而,真的瓷实吗?

  事实上被朋友伤一次,就能交恶,就能再不联系,但是亲属间哪怕是破口大骂到打交手了,大多数还会有联络。

  至少过年过节见面,双方就会像失忆一样不提,还会一场酒喝下来,仍然感觉很亲。

  所以说,谁能说得清呢?反正江男是说不清。

  江男和江源景之前在电话里大吵起来,但是等这一次来了大庆,敲开门那一瞬,一见到江源景,她就很老实地说:“老叔,我来看爷爷了。”

  而江源景是用很奇怪的语气问道:“就你自己来的?那咋不给我打电话接你呢。”

  “接啥接,我又不是小孩。”心想:看来,老叔还是那个亲老叔。

  然后江源景当天晚上回家就拎回菜了。

  要知道他平日里很少往家里买吃喝,惹得婶子李文慧瞪了他好几眼,小声挑理问道:

  “你可真行,我外甥女在这呆半个月了,你啥也没买过,你侄女一来,这又是酱骨头又是酱猪蹄的,你倒是真知道你侄女爱吃啥啊!”

  江源景用一副很平常的语气回答道:“竟挑歪理,你外甥女想吃啥,你就给买呗,我又没拦着你。男男一年能端咱家几回饭碗?我买点吃喝咋的了?再说今天是路过熟食店,买回来大伙吃,跟我侄女来不来有啥关系。”

  借口和理由很多,但仍然暴露了叔叔挺疼侄女的。

  再看此时,瓢泼大雨中。

  “老叔?!”

  是江男率先发现的江源景,她赶紧跳起脚冲面包车挥了挥手。

  江源景听到侄女那一嗓子,顾不上心酸儿子了,倒是在下车前使劲一拍脑门,骂自己:瞧这脑袋,接人忘带雨伞了。

  高大壮实的男人,几个箭步跑了过来,他在雨中喊道:“都上车,快。”

  又弯腰用整个身体罩住江浩,似是想给胖儿子遮住风挡住雨,只不过看到西瓜皮就来气。

  “虎哇?顶这玩应!”

  雨水顺着他头顶脸颊哗哗往下流。

  江浩在江源景怀里扬起小脑袋瓜,本来被浇的都蔫头耷脑了,一看见爸爸来了有了精神头,没心没肺咧嘴一乐道:“爸,这玩应真好使。”

  好使个屁,缺心眼。

  江源景摘掉儿子脑袋上的西瓜皮就给扔一边去了,西瓜皮立刻掉地上摔两瓣,同时呵斥道:“快跑,儿子。”

  江浩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立刻闷头嗖嗖嗖就跑到了面包车上。

  与此同时,江男拿着雨伞也给江老爷子送到道边的车上了,给爷爷送上车,她就反身回来。

  她得和叔叔同舟共济,得和叔叔一起争分夺秒收拾渔具、鱼桶和包,不要的都扔了,必须得要的,抱着就往面包车上送。

  雨伞张牙舞爪的倒在地上,雨水顺着江男的马尾辫往下直滴答水。

  车上的老爷子扒在车窗上望啊望,心疼了,他跃跃欲试要下车,把孙女换回来,他去收拾东西,或者就儿子一个人收拾呗,给孙女拽回来:“男男吶?快回来。”

  老爷子说着话就将面包车门给拉开了。

  江源景闻声扭头看过去,赶紧在磅礴大雨中急到不停摆手:“爹,别添乱,不准下车!”

  喊完这句,才发现侄女一直在跟他一起收拾呢。

  眼神扫向不远处的大侄女,眼前的大雨让江源景有点看不清,双手撸了把脸再一看:他滴滴亲的大侄女啊喂,此时被浇的跟落汤鸡似的,也心疼哥哥家孩子了。

  江源景跑过去拽住江男道:“都不要了,不要,走,跟老叔上车!”

  面包车驶离。

  大柳树下的摊子,一个小时前还很温馨,像在海边度假似的摆着各种吃吃喝喝,但此时却只剩下一片狼藉。

  翠绿色的床单上,摆着好几个敞盖的水果盒子,里面还有没吃完的水果。

  薯片也在地上堆着,有几瓶饮料没开封就扔在那里。

  车里,江源景一边开车,一边拧眉问老爷子,语气急躁道:“爹啊,咋能拿这么多东西还能跑这么远!”

  言外之意,您老是真能折腾啊,还带着俩孩子。

  又气不顺继续问道:“我就想知道,你们是咋来的啊?打出租够鱼钱不?”

  老爷子略显底气不足,回答儿子说:“那哪能打出租,出租车多贵,坐的那个啥,附近农村进城卖菜的三轮车。早上这村里人有几份去集市卖菜的,跑空车也是跑,给两块钱就给我们捎脚拉过来。”

  江源景有点没听懂:“你们就坐在人家那菜车上?那这是下雨了,没下雨,我不来接你们咋回去啊?这地方,你想打出租车都打不着。”

  “咱那不是还有夜市?这村里的妇女得一天两趟去城里。”

  “行,你们真是…行。”

  江源景频频点头,佩服啊,他服了老爷子了,心里就一句话:你就说养老人操不操心吧。

  坐在后座的江男,听了前面几句对话后,她就不听了,也没往心里去,因为注意力都被弟弟江浩吸引了。

  那小子衣服都被雨水浇的全贴身上了,也不知道拿东西擦擦,一脸笑嘻嘻扒在车窗上扭头看,也不知道在看啥呢。

  江男拿着卷纸往弟弟跟前坐了坐,拿卷纸当毛巾要给江浩擦擦头,凑近问道:“你看啥呢?”

  江浩赶紧回眸冲他姐:“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