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达挺不好意思说:“二哥,你不用惦记我这头,咱又不是外人,你该忙忙你的。”

  龚二哥立刻笑哈哈道:

  “那么点儿屁事,有啥可忙的?早安排明白了。

  倒是咱们饭还没吃利索呢,那啥,我外地有几个朋友到了,你必须得到位,给你介绍介绍。

  下面新乡也定好桌了,水库里现钓的大鱼,再说我们家老三,这就在我跟前儿坐着呢。”

  江源达那真是硬着头皮答应:“行,那你们等我一会儿,不用来车接,真不用,就附近。”

  挂了电话后,兄妹俩对视。

  “你去哪?”

  “回家。”

  是啊,不回家难道去派出所吗?

  江源芳边掏出钥匙开门,边恨恨地想:咋不让那胡厂长把牢底坐穿呢,最好这次把他祸害个半死,省得他一天跟大色狼似的,缓口气再抖擞起来。

  但是当房门打开,让她没想到的是,她那个为胡厂长鞍前马后的丈夫,居然回来了,居然在家,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还装满了烟头。

  江源芳将包和钥匙放在鞋架上,她换下高跟鞋后,站在客厅中间看女儿的卧室门和书房门。

  男人由于抽了太多烟,声音有些哑:“丽丽不在,正好咱俩谈谈。”

  “行啊,是得谈谈。”

  “看来,你早就迫不及待了吧。”

  江源芳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孙建权,她面上还带点笑容:

  “是啊,你也迫不及待了吧,着急要给你那个厂长捞出来,好坐上销售主任的位置,然后拿着各种补助海阔天空任你遨游,这不是你近几年最大的追求吗?要不然真对不起你这么折腾。

  不过…”

  江源芳放慢了语速继续道:

  “你想多了,我和我哥,都没空搭理你,你那厂长也要栽了,真是可惜,这些年你白打溜须了。”

  “江源芳!”

  这一巴掌拍下去,茶几好像都震了震。

  孙建权瞬间怒目而起,他喝道:“你当然没空搭理我了,因为你外面有了野汉子!”

  “你放屁!”

  “我放屁?我问你,你怎么去的大庆?是坐那个姓龚的丑八怪车去的吧?啊?!”

  江源芳脸色变了下。

  孙建权一看,心里彻底凉了,也更来劲了。

  他边质问边点头道:“好,怎么着?坐人家那车得劲吧,他开的是啥来着?帕萨特,对,比我自行车软乎,那指定的,我那后架子多硌得慌呢。”

  “孙建权,你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江源芳忽然有点害怕了,因为孙建权已经来到她近前,那张脸,一副憎恨她的样子,她以前从来也没见过。

  孙建权这回是指着江源芳的鼻子尖,咬牙道:

  “有的没的?是都有吧。

  来,我给你说说。

  他给你弟弟帮忙了,你看到他比我有人脉了。

  你也看到他兜里钱比我厚,看的直淌哈喇子吧?

  你们一家子都觉得他比我有能耐,早就后悔了吧,要不然你哥不能大老远跑来给人家仗腰!

  你还让我闺女叫他叔,龚叔叔,是为以后打基础呢?嗯?

  我猜的没错的话,你还在他面前哭过,一定跟他诉说过,跟我过的有多不好,如何如何辛苦,我们全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是人,全都对不起你,就你是最无辜的,就你在等他拯救,对不对?

  来,你再告诉我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哭的?

  是扑他怀里,是在他车上?还是在他妈的床上!”

  江源芳这回害怕也甩开胳膊,甩开面前这人:“你有病是吗?孙建权,你要再这样,我要跟你离婚!”

  “离婚?”孙建权忽地一把揪住江源芳的脖领子,他脸上青筋暴露,江源芳是脚直接腾空,吓的她惊叫不已,俩人只鼻息想闻。

  这一刻,孙建权恨的要死,恨死面前这个女人了。

  他似看到有一顶大绿帽子就扣在他头上,而且让他最恨的是…

  男人像抓小鸡一样抓住女人大声呵问道:

  “你俩早就有事,早就有联系,就没有那么凑巧的!

  你们到底背着我在一起多长时间了,你在我面前假正经,你到人家面前又是怎么犯贱的,啊?!

  你他妈的,看老子不顺眼,嫌弃我这嫌弃我那,给我戴完绿帽子,找不着借口离婚,你特么还跑我家去气我娘,给我娘气的心脏病犯了,去和我几个姐姐干仗,打的我二姐也恨上我。

  最后再来一出,找茬给我厂长打了,让我这些年所有的付出功亏一篑!

  因为你清楚,我跟谁走得都不近,就一直站在老胡那一方,一旦他倒了,我就没有好果子吃,我在厂里就会狗屁不如!”

  说到这,孙建权已经不再是揪着江源芳的衣服领子了,而是改揪头发。

  他抓着江源芳的长发,迫使江源芳头后仰,他贴到江源芳的嘴边继续道: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丑八怪给你出的主意是吧?你们早就计划好了。

  先偷摸跟人睡,睡差不多了再跟我离婚。

  离婚还不甘心,还得找个借口你没有错,我全是错,最后再给我一脚踩到泥里,让我翻身都翻不得,江源芳你他妈的好狠的心肠!

  你给我说,说!说!

  你不要以为我没抓到你现行,我他妈就没有想象力,我真他妈想一把掐死你!我掐死你!”

  江源芳眼泪控制不住掉下来,那是被摁住喉咙无奈的,无奈自己是个女儿身,怎么就敌不过男人的力气。

  她踢,人家纹丝不动;

  她两手抓挠,抓的都是空气,人家还会更使劲的拽她头发。

  而现在,她的两手得必须死死地把着那只大手,她怕就这么被掐死了,看不到明天。

  突然,江源芳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刚捂着脖子大口喘气咳嗽时,“啪”的一巴掌,她的脸立刻歪向一边,啪的又一巴掌,紧接着肚子一疼,豆沙色的连衣裙上是孙建权的脚印。

  江源芳躺在客厅的屋地中间。

  孙建权的脚再次抬起来了,在他又要踹下去时,开锁声响起。

  “爸?”

  “妈!”

第三百二十七章 钱能使鬼推磨

  孙建权失魂落魄行走在街头。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片段:

  女儿突然回来了,女儿冲过去抱住她妈,跪在屋地中间看他的那一双泪眼里,有陌生、有震惊、有恐惧,更多的是有些东西好像碎了。

  那样的丽丽,那样的闺女,让他忽然间清醒了。

  他除了落荒而逃跑出家门,再找不到其他的方法躲藏。

  此时,孙建权停下脚步,站在街头茫然了一瞬。

  没有目的地。

  不过心里清楚,不能去自己妈那,那里会更乱套,他很讨厌那样乱糟糟的家里。

  他猫腰双手捂住了脸,似在这一刻才发觉,刚才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居然敢打江源芳?居然动手了?

  他打的是那个,当年对他说:

  “建权,我养养身体就再生一胎,指定给你生出儿子”;

  “建权,下岗不要紧,你别太难受了,我这去求我哥想想办法”;

  “建权,送礼得需要多少钱?就怨我,平时总买衣服穿,咱家就攒了这点,这是存折,你都拿去,你好了咱家才能好,不够我去和哥和源景再说说”。

  想到这,孙建权眼圈儿红了,他用手指堵住眼睛,堵住了眼泪,可心里有块地方却空了。

  就在这时,有人喊他:“小孙,你说我这正找你呢,你去哪啦?!”

  孙建权闻声看过去,看到胡嫂子在奥迪车里在对他不停的招手,有那么一瞬好像没反应过来,差点忘了这人是谁。

  孙建权再次双手搓搓脸,将一肚子心绪通通咽下、

  等他再放下手时,嘴角已经牵出几丝笑容,又拽了拽衬衣带小跑跑了过去。

  他趴在车窗边,陪着笑脸说道:“那啥,嫂子,我去找我大舅哥去了,你再等会儿,我指定能给你找到他,完了让他给咱说说好话。”

  胡嫂子摆手说:“算了,你先上车,我有话要和你说。”

  老式奥迪开进了一个平房小院儿。

  胡厂长的哥哥冲胡嫂子点了点头后,就出了院子,站在大门口抽烟。

  就在孙建权正疑惑不已时,胡嫂子已经开始爬到炕上翻炕柜了。

  没过一会儿,她就手拿一个大号牛皮纸指了指,示意孙建权坐沙发上,她有话要说。

  从来也没这么被郑重对待过,孙建权赶紧表态道:“嗯,嫂子,有啥话你就说,别客气,胡哥就跟我亲哥一样。”

  “是啊。”胡嫂子也坐在一边,未语先叹口气:“小孙啊,有些事你也许还不清楚,现在已经不是打架的事了,要是打架,那龚海成就头上缝三针,也没脑震荡也没咋地的,不至于,现在是…”

  随后就有些说不下去了,胡嫂子忽然情绪略显崩溃,掩唇哭了起来,可见她是真着急了,断断续续带着哭音儿说道:

  “是听到有人报信儿说,那龚家太损了,不知道在哪弄的假材料,说他们这小半天就四处收集了不少,正要往上面递呢。

  你说咱厂子是公家的,一旦上面人要是信了谗言,你胡哥就成了贪污受贿了,那性质就不同了,你知不知道?

  而且你要知道,不是往县里递,是他们要直接告到市里,还放话说,市里不行,就省里走着瞧。

  小孙,我是真担心你胡哥啊,一旦市里的检查组要是下来了,你也懂厂里的事儿,说白了,他有很多账目那就不是你胡哥的责任。

  要知道哪个厂没有呆账坏账?没有招待费?你明不明白?

  不出事、没人上告还好,出事根本说不清楚,哪个当官的坐在这个位置也说不清楚,一牵连就容易牵出一串,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我们家还得成了罪人,你胡哥就得把很多人得罪了。

  这里面…嗯,包括咱政府里的人。”

  孙建权听的脸色凝重起来,心里也跟着哇凉哇凉的,这棵大树倒了,这些年,他的努力真的就打水漂了。

  倒是胡嫂子把这情况说完后,脸上却突然燃起了希望,还拍了拍孙建权的胳膊,像是嘱咐一样说道:

  “我刚才见到你胡哥了,把这情况也告诉了他,你胡哥也说,现在只能靠你了,真的,小孙,你和你胡哥这么多年的关系,这回你可一定要帮帮他。”

  “怎么帮?找我大舅哥?他也就是帮忙递递话,他说话不好使,我就怕…”

  “对,能递上话就行,能劝消停了,我登门谢他也谢你。

  小孙,那不是你亲大舅哥吗?

  现在问题是,咱想递话都找不到人,龚家人咱见不着,据说下乡吃鱼去了,人家也根本不和咱们对话。”

  孙建权越听越觉得这事太大了,检查组要是下来,那确实不是打架斗殴拘留几天的事了,贪污受贿那是得判刑的啊。

  而且,胡嫂子不清楚,他心里有数。

  他刚在家打完江源芳,大舅哥知道了还不一定会什么样呢。

  这一刻,孙建权忽然萎靡不振,不想吹牛了,不想管了,有点往后缩说道:“嫂子,不瞒你说,不是我不帮,是撑死了最多是传话,再多了真够呛,我可不敢给你下保证。”

  就孙建权这态度,胡嫂子就认为那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另外她也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架势,就怕不上点真的,人家不能给她用心办事。

  她将牛皮纸一递,心里真是咬牙啊,这么多钱,但面上还得强挤出几分笑,说道:

  “小孙,这里是五万块钱。

  我知道你为难,你也得去求人,你大舅哥还得再找龚家人游说,那其实也算求人。

  这年月,求谁办事都得用钱,这钱你拿着,过后给你大舅哥也行。

  总之,甭管咋样,你们千万尽心尽力帮我游说。

  就说,对,他们老家就是这的,对不对?虽然多少年不回来了,但是咱毕竟是老乡啊,多大仇多大怨要给你胡哥往死里弄。

  拜托你了小孙,嫂子求求你了,嫂子给你鞠个躬行不?让他们松松手,成吗?!”

  五万块…

  沉甸甸的牛皮纸,不由分说的就塞到了孙建权的手里。

  他颠着手中的钱,喉咙动了动。

  这么多钱,是他几年加一起的工资。

  这些钱,能在县里买两套七十平方的楼房。

第三百二十八章 江男:不怨我啊

  龚海成觉得,江源达不对劲。

  更准确地说,是晚上吃饭,达哥看他眼神不对劲。

  能跟他二哥有说有唠的,能和他大姐大姐夫也聊聊家常,说说近况,唯独对他,好像有什么看法似的。

  他坐跟前儿主动起个话头吧,达哥不怎么搭茬。

  可有时候他起身拿啤酒什么的,一转头还能发现达哥正盯着他后背瞧呢,那眼神还挺意味深长,看的他心里直发毛。

  所以,龚海成打算等酒局散了后,带着茶叶,去江源达的房间里说会话,俩人聊聊天,沟通沟通感情嘛。

  但很可惜,江源达此时并没有在房间呆着。

  江源达顶着一张喝红的脸,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道边的长椅上散着酒气。

  他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

  一会儿仰头看看夏日夜晚的星空,一会儿眼神落在垂落的树柳上,时不时还得拍一巴掌,打死掌心中的蚊虫。

  要说江源达此刻的心里,怎么可能不上火呢。

  弟弟这样,妹妹也这样,老父亲还在医院里,自己又是这种情况。

  这一刻,或许也有身在老家的原因,酒后的他,情感丰沛到真想找个人聊聊,那个人也不用说啥,就听他唠叨唠叨也好。

  江源达摸裤兜,将手机掏了出来,按键滑动着通信录,不翻还好,一翻感觉自己更不好受了。

  这么晚,打给谁?

  和朋友说,家丑不可外扬。

  打给老苏,她倒是最合适,还能给他出出主意。

  可男男妈那情况,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反过来还得哄她,怕胡思乱想。

  打给、江源达在署名“闺女”俩字上停顿了下。

  “喂,爸,这么晚了,有事吗?”

  江源达听到女儿声音先顿了一下,像没反应过来似的,随后才说:“别在病房里接,你出来,我跟你唠会磕儿。”

  当大庆那面的江男,站在走廊的窗边听江源达说完后,她小嘴都张成O型了。

  心里只装着一个问题:上辈子,她姑姑也没离婚啊,她姑被生儿子那执念搞的,自己遭了半辈子罪,还拐带教育她丽丽姐也要多生儿子才能在婆家站住脚。

  那现在要离婚,这可不怪她啊,对吧?是这样吧?

  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更没参与。

  江源达等半天,女儿那头也没个动静,急脾气上头:“你听到我说话没?我这牙都跟着疼上了。”然后那脾气坏到,也不等江男回答,又急赤白脸地说:

  “算了,你个小孩,能懂啥,这里面关系到你爷和丽丽,你姑那么大岁数了,她瞎折腾就能过好了?行了,我不说了,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