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父母给仗腰,是个啥,唉,不也是得吃大米饭和家常菜长大?咋的,顿顿鱼翅燕窝了?

  一整就高人一等,两整就目中无人的。

  我顶看不上这些一瓶不满半瓶乱晃的,这上了岁数的人啊,就喜欢踏实孩子。

  而且年轻人呐,小虎,包括你在内,我看你们这岁数的人,尤其是看你们这些小伙子,就看几点,你猜我更看重啥?”

  “是什么?”孙小虎失笑,老板喝多就话痨,但是总爱说大实话,不像在酒席上得装,得充面子。

  “我并不在意年轻人穷富,你们年轻啊,那就代表着将来有太多机遇和时间。

  也不要求年轻人现在就得有这有那,不现实嘛。

  笨寻思,如果谁家孩子有,那多半也是父母给的,即便不是捡现成的,那也是借过父母光,拿着钱拿着啥的,比同龄人手中握的资本多,才能有点儿成绩,这些通通证明不了什么。

  我看重的是踏实,是不飘着,是做人得接地气儿。

  穷时,咱得没事儿琢磨,怎么能让手里这一百块变成二百块,不好高骛远想那一步登天的事。

  富时,你不能说咱有钱了,有点儿成绩了,就装蛋说:哎呀,这个我不能吃,那个我不稀得吃,这衣服我怎么能穿呢,我忙,有些事顾不上,你们来,这些就是欠揍。

  而子滔这小子,三岁看到老,刚才他说话你听见了吧?一问一答老老实实的。

  赶明儿,谁知道他能发展成啥样呢。

  他在外面怎么呼三喝四的我猜不到,但我就敢说,无论将来他能咋样,他踏实。

  打比方,往后指定进屋就能帮家里人包饺子,该拖地拖地,该干活干活,老人有病,他也指定能到跟前一点一点照顾,不会干出我忙、我这么有本事,然后撒一把子钱,给安排的很有面子,再就不到跟前儿给接屎接尿了。”

  孙小虎笑了:“老板,这?这我们谁都能做到。”

  江源达却哼笑了一声:“到啥时候说啥话,人呐,一有点儿本事就爱嘚瑟,爱脚底没根儿发飘,我又不是没飘过。”

  心里想着:但愿子滔那孩子,他没看错。

  而此时,任子滔就是因为做人太沉稳了,他才站在厂房门口踌躇着,一直没进院儿。

  他怕自己总想着那一世的父母。

  父亲被人酒驾撞的后遗症,脚腕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天气不好时,得靠拄拐。

  母亲呢,能受得了他不在吗?

  妈妈说,当年给他取名叫子滔,就是希望任家的子孙能多子多福、滔滔不绝。

  他不孝啊。

  这就是他不敢且不想回家的原因。

  任子滔深吸口气,他抿紧唇角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劝自己道:

  不要这样。

  过去了,要活在当下。

  就像梦里的那个子滔告诉你的一样,没有另一个世界,没有。

  你只是比江男晚回来九个月,看到的多了点儿。

  你,一直是任子滔,任子滔只能是一个人。

  而且这世间每个人都有上辈子,每个人上辈子都在干着这样那样的事,每个人都有,只是你不清楚每个人上辈子的样子。

  你和江男幸运的是,你们有记忆,别人没有。

  你和江男不幸的是,你们有记忆,别人没有。

  仅此而已。

  不要被记忆束缚住,要一如年少模样,要将这一世过的更好,过的不留遗憾。

  看看江男,她就是榜样,她当初也一定和你一样,在上一世的记忆漩涡中纠结挣扎,但是她现在放下了,她改变了很多,你呢?

  任子滔正了正自己的棒球帽…

  “任哥,外头有个二十岁小伙子帮干活,一米八十多,帮着抬货呢,不让干都不行,太能干了。”

  任建国坐在木桌前,一手按着计算器,一手写着什么,闻言头也没抬道:

  “这是想找活干吧。

  唉,现在这世道,下岗的越来越多了,喊口号谁都行,什么我不下岗谁下岗,但咱东北大厂子重工业区本就多,这一下岗,真是够老百姓喝一壶的。

  听你嫂子说,菜市场见着好多个去捡菜叶子的,全是岁数大的,连那茄子把啊,她们都要,拿回去炒着吃,当好菜呢,不容易啊,听着就怪难受。”

  可进来汇报这人却听笑了,没太过心,还在继续问道:“你就说那小伙子怎么办吧?”

  任建国笔一顿,这才抬头说:“咱们也不能留啊,冰天雪地的,各个施工队早就停工了,咱厂子这人都闲一半儿。这样吧,老丁,也不能让人白伸手,给他二十块钱,告诉那孩子,要是过了年也没找到活,再来,啊?去吧。”

  老丁乐乐呵呵道:“行,你说的啊,给他二十,完了打发走,你可别后悔。”

  这回任建国终于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了,啥意思啊?

  当任建国出现在堆货的院子里时,他可比江源达靠谱多了,那是只一眼,只看一个背影就激动了:“是子滔不?”

  任子滔放下麻袋,回眸间用胳膊蹭了下额头的汗:“爸。”

  “哎呀,儿砸?你咋回来了!”

  任建国带小跑往任子滔的方向来,附近二十几个工人一起哈哈哈笑了,他们指着老任说:“一会儿给二十块钱,让子滔走。”

  任建国也咧开嘴笑了,到了近前,拍了拍任子滔的肩膀,笑的见牙不见眼。

  任子滔看着这样的父亲,他得靠拼命压抑着自己,才能不冲上前一把抱住父亲。

  有一句话就能形容他爸爸妈妈的伟大,那就是:

  把他任子滔供出来那么容易呢。

  先是清大,后又送他去美国读书。

  父母以前没什么文化,刮大白出身,却能对留学报考找老师给推荐书等各种事宜门清,给其他的家长讲解。

  半个小时后,脸上敷着面膜的林雅萍,握着电话腾的坐起身,给美容师还吓一跳。

  “林姐,我还没给您头部按摩呢。”

  “按啥啊,不按了,哎呀妈呀,快把我脸上这东西整下去,我儿子回来了。”

第四百零七章

  任子滔见了父母后,他就开始当上了吃瓜群众。

  且这“瓜”啊,是一个又一个的,听的他频频挑眉。

  先是因为父母不放心他这脑袋,非要去医院再看一遍,所以他看老爸这车调头了,就说了句:“前面不是军区医院吗?那近。”

  然后开始了。

  林雅萍说:“去啥军区医院啊,儿子啊,你是不知道,就前天,你江叔他家,啧,就江男她那后姑夫,跟刘澈他妈在军区医院干起来了,那家伙,老热闹了,给院长啥的都干出来了。”

  任建国怕儿子听不懂,解释道:“男男她姑,前一阵离婚了,后找了一个条件不错的。”

  “是初恋,老早就认识,男方发财了,回来圆梦,勾搭成功。”

  任建国立刻回眸看了眼媳妇:你说我说?

  然后才继续道:“反正就是搬过来,还没等办手续结婚呢,帮人照顾孩子就出事了。这男的在外面有仇家,沾点黑道白道的,把男男那表姐,就她姑带来的那个大丫头,还有那男方家的小子,才八九岁吧,给绑架了。万幸我和你江叔及时赶到,我们比警察还靠谱,也就受了些伤,没出人命,医生说再晚点,那就不一定什么样了。”

  林雅萍坐在后面撇了撇嘴:

  “是,你爸跟着见义勇为去了,起的作用虽然很关键,但是,人家医生不是这么说的。是说得亏江男提前告诉的吞咽方法管用才没出事,要不然那石头块的大小形状塞嘴里,不出两分钟就的窒息死亡。”

  “男男提前告诉的?”任子滔抓重点。

  任建国点头:“是,说是一个星期前就浑身发毛,感觉有人跟踪,咱得承认,男男这小丫头有时候挺邪性。”

  任子滔被他爸这话逗笑了。

  林雅萍却翻了个白眼抢话道:“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儿子,江男那后姑夫条件嗷嗷好,说是出事后,把外面的买卖全都散了,只留咱市里的皮草店,你猜拢吧拢吧账,最后给江男她姑多少钱?”

  “多少?”任子滔刚才还觉得爸妈聊天太随意,他还着急听怎么和刘澈妈妈吵起来呢,现在看父母这表情,算了,随他们聊。

  林雅萍马上比了个“八。”

  “八百多万吶八百万,咱都不知道人家是咋挣的,咋能这么有钱。

  听说,刚开头和江男她姑也没完全实心心意,只上交了一百来万,说是家里所有的钱。

  后来这不是出事了嘛,人家一看,到关键时刻行啊,从此再不隔二心,这些钱就全交了,哎呦,然后你们是不知道啊,江男她姑,那个矫情啊。

  给这么多钱,是吧?你说她闺女都十八了,装啥啊,麻溜的得了呗,硬是不要,非说伤心了,说那男的心眼太多,她那么相信,骗她了怎么地的,那家伙作的啊。”

  任建国不爱听了,啧了一声打断:“雅萍啊,没影子事别跟儿子学,行不行?就像你看见了似的。”

  林雅萍不干了:

  “这咋是没影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好像我这个妈妈在儿子面前爱撒谎似的,我哪句话有假?

  八百万,我咋不知道,江男她姑作来作去,俩人就和好了,一猜就能猜到。

  和好后,玉芹就找我打听,哪个银行能租保险柜啥的,说她小姑子还有一大堆首饰,还有几样古董瓶子想存银行,我就问吶,她就跟我说了,让我别告诉别人,后来,是我开车拉着她俩去的人民银行知道不?”

  任子滔打圆场,回眸笑道:“妈,你知道的比我爸多,不过我江婶嘱咐了,您可真别和外人说。”

  “放心吧,这都被绑架过,我告…嗳?嗳嗳?”林雅萍指着车窗外的人影,此时车已经开到人民医院门口了。

  任建国也在同一时间说道:“子滔,那就是男男的新姑夫。”

  任子滔瞟了一眼:“个头不高哈。”

  林雅萍立马从后座搂住副驾驶的儿子,笑着给指点着:“是,你噶没看到脸呢,长的奇丑无比的,儿子,他长的可丑了。”

  任建国又不爱听了:

  “你这人,评价谁先说长的怎么样,要我看,长的俊有什么用?

  他那人说话办事,一般人比不上,我和他私下接触过几回,真仗义。

  而且百分之九十的老爷们,看看外面这世道,让老娘媳妇都去市场捡菜叶子过活了,那些无能的男人见到他,都得去死。

  我这样的,兜里那俩钱在他面前,也就只能算钢镚儿。”

  这话,听的任子滔任CEO心酸极了,拍了拍任建国握着挂挡的手,心想:老爸,你再等我一下,等我再捋捋,就给你挣钱哈,别着急。

  到最后,三口人已经在医院排号了,任爸任妈也没说回主题,尤其是发生了个小插曲。

  本来已经马上就要排到任子滔了,前面还有一对老夫妻带着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一看就知道脑子有点儿问题。

  任子滔索性将外套脱了,帽子摘掉,等待着那对老夫妻陪小男孩看完,他就进去拍片子,忽然出现一名穿护士服的女孩,带着几个人来了,这一看就是夹塞子的。

  因为这护士冲里面的医生笑嘻嘻说:“李哥啊,给我家这俩亲属先看看呗。”

  林雅萍生气的用羽绒服又给儿子裹上了。

  任建国也无奈地呵笑了一声,和旁边等待的这对老夫妻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问人家:“是本市的不?”

  老人家回答道:“不是,我们是下面县里的,待会儿还得坐晚车回家,一大早就来了。”

  “这是给孩子看病?”

  “也是,也不是。我外孙子,小脑畸形,不会说话,民政局告诉说,国家能给点儿补助,但是要省级医院开的证明,我俩就给领来了,这一大早来,等一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上。”

  任建国看了眼那小男孩,感叹道:“你们这么大岁数,给他领来一回也确实不容易,他不会说话,那拉屎尿尿知道不?”

  “不知道,来屎来尿直接蹲地上,别提了,一眼没看住,被这医院护工给好顿损,还撵我们出去。”

  林雅萍听的心堵,忽然站起身,带着老公,扯着子滔的,敲开了某主任医师的办公室门。

  “那个,妹子,还认识我不?”

  郭凯的妈妈端着水杯愣了愣,随后一脸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玉芹是你的?”

  “是我妹,我是她嫂子,姓林,我是江男她大娘,这回想起来没?”

  “啊啊,我就说嘛,怎么瞧着那么面熟,这不林姐嘛,”郭凯妈妈边说着话边满脸笑容迎了过来。

  然后林雅萍干了一件好人好事,她愣是让那女护士的关系户,衣服都脱了,又得穿上,从里面出来了。

  让这对儿老父亲陪着小脑畸形的孙子先进去。

第四百零八章

  任家两口子挺感谢郭凯的妈妈,毕竟刚才确实挺不好看的,没怎么说明情况就给人家架到那,一面是认识的护士,一面CT室那男医生也挺尴尬。

  他们这都是同事关系,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吧?

  让人家强出头,再说关系也没处到那。

  但郭凯的妈妈在听说眼前这小伙子就是任子滔,难怪看起来面熟,在儿子学校遇没遇见过,没太大印象,但是报纸她看过啊,就觉得帮忙值了。

  她特羡慕地拍着林雅萍的胳膊说:“林姐,你可真有福气,原来任子滔是你儿子呀,我家郭凯要是能赶上一半,我谢天谢地烧高香。”

  双方说了一番客气话,任家两口子送走了郭凯的妈妈,又对检查完出来的老夫妻说:“外头下雪路滑,快回家吧,不用谢。”

  就这样,终于轮到任子滔进去检查了。

  任建国的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妻子身上,他觉得自个儿媳妇闪闪发光。

  一天天的,雅萍出去玩都不会白玩,借着这个就能认识上那个,人缘好,心肠也好,总之,除了跟他犟嘴时不好,剩下没有不满意的。

  而林雅萍是一直盯着CT室门,一直到任子滔出来,又去诊室重新处理伤口,她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儿子。

  她这人就是这样,谁家的大事小情,什么婆家娘家的,都大不过她家三口人。

  只有她家这几口人好好的,她才有精力和心情去看热闹,去管闲事。

  “子滔啊,疼不疼?”

  “没事儿,其实不用重新包。”

  医生摇头道:“你这不重新包扎,晚上睡觉就得出问题,而且,你这绝对是自己弄过了,否则不会是这样。”

  林雅萍一听,埋怨道:“就是,你听人家医生说的,你这孩子咋那么不听话,那套的罩怎么能给摘掉呢,那叫缝三针。”

  等包扎完,任子滔凑到镜子前一看,下意识的捂了下眼睛。

  太丑了。

  脑瓜顶后方是块纱布,为了固定住,他现在整个脑袋上戴了个网状医用帽,一根绳肋在下巴处。

  不知道的,真能误会他是被人开瓢了。

  三口人出了医院重新返回到车上。

  由于刚才纱布揭开了,亲眼看到了伤口,林雅萍没心情说别的了,张嘴就抱怨道:“那刘澈也是,咋那么能惹祸呢,再赶明儿别去找他玩了。”

  “妈,我们是朋友。”

  任建国也一边发动车,一边劝道:

  “朋友不就是这样嘛,有跟着借光的时候,也有跟着遭殃的时候,又不是刘澈那孩子打的,你埋怨人家干啥?

  赶上了,碰上那缺心眼子的,下手没轻重,也不能眼瞅着吧,子滔要是站一边只看热闹不帮忙,那还是咱儿子吗?”

  “哼!”林雅萍冷哼一声:“也就是咱憨厚,被打的脑震荡、缝三针,看看那头发,被剃的跟狗啃过似的,哪一样要是换到刘澈身上,就他那个妈,不说找上门吧,最起码见我也得用鼻子哼,就像我刚才那么哼。”

  任子滔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妈,提到这我才想起来,您还没说完呢。”

  林雅萍一愣:“说啥,啥没完?”

  任建国笑呵呵看眼倒车镜:“让你说一下医院怎么热闹的。”

  “你不是知道吗?你跟儿子说。”

  “我不行,我知道的指定没你详细,媳妇啊,你是百事通,快点儿跟儿子白话吧。”

  “切,”林雅萍被逗笑了,说就说:“你们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细节啊,那家伙老热闹了,我为啥先提江男她姑,这都是有原因的,她姑不是有钱了嘛,八百多万。”

  爷俩一起笑。

  “你看你们俩,别笑啊,这人有钱和没钱能一样嘛。

  有钱腰杆硬,说话也敢跟人拍桌子大小声,从古至今不变的道理。

  子滔啊,然后刘澈他妈太坏了,咱也不知道是因为啥,在哪听到信儿了?大概就是为刘澈给驾校投钱了,三十五万,儿子你知道的,是吧?

  我分析就是这么个原因,看你江叔江婶不顺眼了,这不被绑架了嘛,全住她那医院,当时是离出事地点最近,她就坏啊,把那个主治医生利用职权全给偷摸换了。

  最开始她给驾校那受伤的退伍兵当医生,她也不管了,换了一个水平不咋地的,就属那个病情严重,她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