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江源达无奈地靠在门框上:“别送了,以后也别送了。”

  江爷爷脚步一顿:“为啥?”

  江源达捂着额头,他不想一大早上连续解决问题,到了嘴边的话,硬咽了下去,哑着嗓子说:“您去看看源芳吧,她又住院了,这几天,有空带着二哈去她那头,陪陪丽丽,那孩子吓得不轻,白天在家也害怕。”

  江爷爷赶紧点头,他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大儿子一脸疲惫,那估计昨晚不是大儿媳那了,是俩人都去医院了?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江源达都不想接了,没那个精力,可是白天了嘛,也该理智回归了。

  他习惯性接起喂了一声,然后听着听着脸色微变。

  电话是孙庆忠打来的。

  孙庆忠说:“老弟啊,你想不想当市人大代表,我来给你操作。”

第四百四十六章 是你?

  事业才是男人的主旋律。

  系着围裙的江老爷子,疑惑地望着大儿子。

  大儿子接完电话后就去了卫生间,打开浴霸,一早上开始洗澡、洗头,吹风机吹头发声呼呼的,就连刷牙的声音也带着轻快。

  “老大啊,收拾差不多就吃饭吧。”

  江源达对着镜子搓着护肤霜,闻言应道:“好。”

  他在大口吃饭时,心情很好的摸摸二哈,笑着斥了句:“调皮。”

  老爷子问:“是有啥高兴的事吗?”

  江源达习惯性地说:“没…”又一顿,端着筷子看向老父亲说:“不,更准确点讲,是还没个一定呢,爹,等定下来的,我第一时间告诉您,让您也跟我高兴高兴。”

  老爷子点点头,突然叹口气道:

  “我是得听点高兴的事,这人呐,从下生开始,哪个阶段都有愁得慌的事儿。

  以前吧,家穷,咱全家人头拱地的钻研,咋才能吃饱饭。

  家家户户为了吃饱吃好,啥事都能发生,啥样的人性都见过。

  现在你们几个,家家条件都不错,我在外人眼里,那就是个享福的老头,岂不知啊,我还愁得慌,操心啊。”

  “爹,”江源达陪着笑脸说:“您就是心眼小,以前就没有我娘想得开。您该享福享福,我们也不小了,有啥可让你操心的。”

  “咋没有?我现在操心你们条件好了,脑袋削个尖的作,不往好槽子赶。

  你弟弟那日子,让他过的叮咣打媳妇,说散不散,猫一天狗一天的。

  你妹妹那日子,已经过散花子了,这个龚海成才开头,年头长了,话不能说满喽,能怎么样还真不一定,这又作医院去了。

  你们啊,瞎忙,光条件好有啥用?老了老了,万一混个孤家寡人没个伴,我到地底下都不能闭眼。

  你看看我就知道了,自打你娘没了,我这家呆几天,那家呆几天,你们就算再孝顺吧,唉。

  再说了,你们哪有我享福?我有你们仨孩子,再咋地,哪个惹我了,我抬腿就走,也有个选择性。

  你们呢?家家就一个。”

  江源达将鸡蛋糕往老父亲跟前推了推:“您快吃吧,”又好笑的摇了摇头:“要是往后男男不孝顺,敢气我,我就去住老年公寓,再说我有房子我有钱,我雇保姆,我闺女敢对我不好,我都不让她见我,让她想我想的嗷嗷哭。”

  老爷子心又凉了半截,咋不提大儿媳的事呢?儿子应该说:爹,我跟你不一样啊,我和玉芹健健康康的,我俩是个伴啥的。

  话到嘴边又咽下,真想要个定心丸。

  “爹,您这是想说啥?”

  “没,没啥,还好你是个省心的,你和你弟弟妹妹情况不同。玉芹那孩子憨厚,啥也不图你的,你老丈人两口子养个好闺女啊,赶明得对他们好点儿,没啥事就去看看,别老一天瞎忙,钱钱钱的,那玩意赚多少是个头,够花就行了呗,别丢了西瓜捡芝麻。”

  老爷子说完,就端着盘子去了厨房,他刷洗完这些,还得去医院看闺女。

  而留在饭桌边的江源达,他看着面前的早饭,突然索然无味了,刚才心情大好,现在心里微沉。

  说来也怪,以前大家在他面前提苏玉芹,他没啥感觉。

  现在呢,刚过了半宿时间,只这一清早,谁提苏玉芹仨字,他听了都难受。

  因为他知道,和以前不同了,除了女儿,再和苏玉芹见面,真的只是陌生人了,一丝一毫,凡是涉及他们两个人的事,从此都不会再提了,封存起来,那二十年婚姻里的酸甜苦辣。

  江源达换了一身衣服,西裤衬衣羊绒大衣,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他就早早的拎着手包去上班了。

  但苏玉芹那面,却因为头天晚上宿醉,早上又给自己煮汤,收拾屋里,九点多钟才从家里出来。

  出了单元门,恰好就和以前小区的几个邻居大姐走个顶头碰。

  苏玉芹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她知道这几个人,是要去隔壁单元老董家打麻将去,那老董家把旧露卖了,也买这新房子了。

  可她错过身了,往大门走时,就觉得今天早上,那几个人看她表情不太对劲,低头检查了下衣服,又扒拉扒拉头发。

  想不出来,索性不想,估计又是一帮碎嘴女的,羡慕嫉妒她自己有买卖了吧,从家庭妇女变老板了,跟她们不怎么在一起玩了,没啥人讲究就讲究她。

  然而,苏玉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一走,后脚那个小团体里的,有一位大姐就兴奋的对不明就里的后来者白话道:

  “嗳?昨儿半夜,我从老董她家出来,妈呀,看了个大剧,比电视剧还招人看。

  那苏玉芹比演员还演员,感情那个充沛啊,那家伙演的比大姑娘还脆弱,特、特那个啥,咋说呢。

  问她家那口子说,我都不能对你爹说,我怎么了,你儿子这么待我,她还说…”

  然后女人就开始绘声绘色、加油添醋的学,苏玉芹什么表情动作,江源达是什么反应。

  有人笑着评价:“她挺会哄男的哈,咱就不行,让咱装那样,咱都装不像,咱生气直接就得上手挠。”

  有人马上跟着说:

  “那当然了,要不然人家能这大高楼住着,你看那家伙现在可能美了,一天一套,在她老爷们眼里,整那出,表现的啥啥都不行,啥啥都得靠男的,男的不都贱吗?就稀罕这样的,就膈应咱这大嗓门的。

  早我就说,实际人家心眼最多,我告诉你们,会装相的通常都不会吃亏,你们几个学着点儿,赶明回去也跟自己那傻爷们哭唧唧说话,准保让他干啥都好使。”

  又有人站出来了,这位是前段时间让江源达给怼过的,说这位爱传老婆舌,还说这位:你离了,我们都不会离。

  她摆手制止大家别说那没用的了,抓重点:“你们看看,我瞎说了吗?没离婚,她能那么说话?说那话啥意思,就是离了,你们还瞎羡慕啥啊。”

  几个妇女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一起点点头,得到的结论是:“好像是有情况。”

  这回刚开头评价那人,口风变了,她不羡慕了,还挺感叹地说道:

  “嗳?你们说,能不能是她老爷们太有钱了,开驾校上电视的,嫌弃她了,外面有人了?让别的女的盯上了。

  啧,这太有钱也不好,招苍蝇,就咱家那老爷们,他有那心,也得有人搭理他啊,所以说,唉,那苏玉芹可够那啥的了,糟心。”

  马上有人反驳道:

  “你可快拉倒吧,人家用你同情,我老爷们要是跟我离婚,说句不好听的,他爱外面有人没人,只要他能给我分这大高楼,给我钱,给我儿子娶媳妇钱预备出来,我要他呢,赶紧给我滚犊子,早伺候够够的了,老娘一个人不要太潇洒,有钱就行呗,那苏玉芹就是矫情。”

  有人对这番言论不赞同,率先往楼道里走去,这几个不赞同的,都是家里条件还算可以的。

  有人对这番言论很赞同,赞同的,都是家里条件只能算一般的,家里稍微有点钱,就惦记打麻将。

  毕竟以前的幸福小区,是老房子,八几年盖的,十几年过去后,随着时间,各个阶层条件的人都有了。

  …

  苏玉芹到了地下城,脱掉大衣她就开始忙上了,一手拿笔一手按着计算器,时不时还得让小售货员,查查库房有没有卖断货的。

  她这一天,除了早上喝了点鸡蛋汤,再没吃东西,中午的时候,给四个售货员订了三个菜,自己却一点儿都没有食欲。

  直忙到下午两点多,地下城批货的都走了,只剩下熙熙攘攘买散货的了,她靠在老板椅上,看向斜对面的专柜。

  心想:今天,江源达应该得来查账了,是查账的日子,可都这个时间了,也没来,嗯,如果按照往常,江源达如果有事,一会儿斜对面的店长就得拿着账本来她这。

  刚想到这,苏玉芹马上坐直身体,装出一副忙的样子,喝令其中一个售货员:“地上那货,大小码对一对,送库房,别这么扔地上啊。”

  随后,她又靠在老板椅上,没了刚才说话的心气儿了,因为她看到,对面的店长接了个电话,接完就开始穿羽绒服,拿着账本离开了。

  江源达没来,江源达店里的店长,也没过来找她。

  苏玉芹突然感觉心里像是哽着什么东西。

  她也穿外套,不出去走走,就得闷死她,留下一句她有事,苏玉芹就出了地下城。

  出租车师傅问:“去哪?”

  后座的苏玉芹,看着师傅的后脑勺:唉,我这怎么还打车了呢,一屁股就坐进来了,又是二十块钱没了。

  去哪,她毫无头绪地沉默了几秒…

  “师大。”

  “老师,你好,这里是招生办吧,我想打听一下,有没有素描班,就是那种快速班业余班,我学完能简单画制衣图的。”

  办公室里的四位老师,瞪眼看苏玉芹。

  “你学?”

  “对。”

  一名女老师边按着饮水机,边头也没抬笑道:“你这么大岁数,应该去服装城啊,那一堆给人做衣服裤子的铺子,当段日子小工不就学会了嘛,我们这是大学,全国有名的师大。”

  别的老师也问:“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啊?”

  苏玉芹脸通红看着这几位老师,心里有点难堪,只记得女儿提了一嘴,说要去师大问问,所以她就来了。

  难道,她连找个培训班都得指望女儿吗?

  “哦,那不好意思了,打扰几位了。”

  苏玉芹将挎包背好,落寞地走在校园里。

  她在篮球场地站下,看着那些年轻的大学生们,几个男孩子为了争抢一个球,玩的热气腾腾的,也不怕感冒,她摇了摇头。

  又坐在石凳上,侧头看向身边两个女大学生,一人手中抱着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好像在分享着寝室的小秘密。

  再抬头一看,男孩女孩,三五成群,从身边路过,那一张张脸啊,真嫩吶,年轻真好。

  “唉!”苏玉芹重重一叹,给自己鼓劲,她是老了,她是不行了,可她闺女行啊,正当年,赶明也能像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似的当大学生,一样,看女儿好就行。

  她站起身,走出了校园,沿着街边慢腾腾的走啊走,路过奶茶店时,也给自己买了一杯,像是感受不到冷一样。

  就在她溜溜达达拐了个弯儿时,有人在身后喊道:“嗳?嗳?”

  苏玉芹没当回事。

  “嗳?那位女同志?那位女同志?”

  苏玉芹回眸,接着她就一愣。

  男人跑了过来,冷风吹起了他羊绒大衣的衣角,他跑的还有点呼哧带喘:“呼!我喊你好几遍,从你买奶茶,我就在后面撵你。”

  “是你?”

  “是,”男人伸出右手,微笑道:“方闻革。”

  苏玉芹也大方地摘下皮手套,伸出手道:“你好,苏玉芹。”

  方闻革笑容扩大:“我得郑重其事跟你说声谢谢啊,昨天还是有些危险的,谢谢你了,小苏,我昨天兜里,四千多块钱呢,这要是让人偷了,多大的损失呢,你拯救了我新发的工资。”

  苏玉芹笑了,跟人尬聊道:“是啊,可我看你昨天有点儿走神,揣着那么多钱还能走神?”

  “唔,”男人沉吟了一下,似在想怎么回答:“我脑子里只要浮现作品,马上就成了一个糊涂虫,哈哈,对了,小苏,你家住这附近?”

  “不,我是来师大办点事。”

  “师大?”

  “嗯。”

  俩人边走边聊,苏玉芹掖了掖耳边的碎发说:“我也不知道啊,人家不收我这么大岁数的,听一耳朵我就来了,瞧我,呵呵,我真是没想到,你就是师大的老师。”

  方闻革却站住了脚:“你想学的是手绘培训吧?”

  “我不懂,反正就是想会画制衣图,也不知道从哪下手,去老师傅那当小工吧,我还真熟悉几位老师傅,有所了解过,嗯,怎么说呢,他们手艺好,画的都是制作的简略图,不过不是我想要的。”

  方闻革抿了下唇:“我明白了,那你跟我来。”

  苏玉芹疑惑了:“去哪?”

  “去我的私人画室。”

  “你还有私人画室?”

  “当然了,走。”方闻革带头先离开了,懵懂的苏玉芹跟在他身后。

  同一时间,有人敲了敲江源达办公室的门。

  “进。”

  “校长,办事员来了。”

  江源达赶紧站起身:“你好。”

  女孩看起来二十六七岁,抱着档案袋微笑道:“您好,江总,咱们需要填一些表格,比如代表登记表之类的。”

  江源达示意:“请坐,”又拿杯给倒水。

  随后办公室里,两个人谈的很好,时不时还有笑声传出。

  比如,女孩在填写材料时问:“江总,您这几年间的履历是?”

  “我在山上背木头呢,穷的啊。嗳?小汪,我这代表,应该算是农民阶层吧?”

  女孩笑:“江总,您竟逗我,您算企业家代表。”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两章半合一

  江源达将表格填好后,递给女孩。

  “小汪啊,要不要尝尝我们驾校的盒饭?多谢你了,过两天,如果通过了,还得麻烦你来。”

  汪静文笑了:“您一定会通过的,我也乐意来,而且元旦过后,咱们上会还能见面呢,盒饭就算了,我得多见您几回,多来两次,多喝点儿您的金骏眉,嘿嘿,我还没喝过这么甜的茶水呢,我一直以为茶叶都像铁观音一样挺苦的,这得多少钱一斤吶?”

  “多少钱啊,”江源达站起身,决定给这个姑娘拿点儿,沉吟了一下才说:“我还真不清楚,我女儿买的,她念高三,对了,你是怎么去的这个单位?考过去的分过去的?现在都得考试了吧。”

  汪静文点点头:“我折腾了好几回呢,在这大学毕业后,先去的下面公证处,然后就憋足劲想考回来,正好仲裁招人,我就考那去了,然后又有一个机会,又是考试,我好像就会考试,哈哈,二十六年来,一直考考考,不停学习,就考到这来了。”

  江源达由衷夸奖道:“不错,人大这地方,挺适合女孩子,事不多,还体面,国家干部,我女儿啊,要是将来也能寻个这样的单位就好了,也不知道到她那时候,会不会更难考了,现在看她学习还行。”

  “学习好,说明您女儿又聪明又漂亮吧。”

  江源达翻柜子拿茶叶,笑了,就愿意听别人夸他闺女,甭管真假,一脸骄傲道:“还成吧。”

  汪静文也是一句客套话,因为她得再最后检查一遍,免得哪出茬头算工作失误。

  “啊,江总,您这没填?”汪静文抽出一张表格递了过去。

  江源达接过一看,微愣住。

  “怎么了?”

  “啊,没事儿。”江源达重新拿过笔,在个人信息配偶那一栏,写上俩字:离异。

  汪静文瞟了一眼,眼神闪烁了下,小心翼翼措辞道:“江总,这并影响您被选上,也只有、嗯,个别领导才能看到。”

  这回江源达真笑了,你看这小丫头,穿套西服往那一坐,其实真没比他闺女大多少岁,但心眼还挺多,这在机关上班是不一样,心思剔透。

  “来,拿着。”

  汪静文抱着材料不好意思道:“江总,我开玩笑的。”

  “拿着,我…”电话呜呜的在桌面震动了起来,江源达转身走到办公桌拿起手机接电话。

  他在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办事员小汪说:“江总,我先告辞了。”

  更是没看到,茶叶罐就放在茶几上。

  因为他在和打电话的人周旋,对方是驾培科的谢科长,这人在江源达心里,就五个字评价:不是个好鸟。

  这位谢科长,在最开头时,可没轻了难为他的驾校。

  学员考试的时候,四台大客车,一大早上就满载着学员开到考试地点,结果到了晚上都没排上号,弄的学员们回来怨声载道的。

  他得向跟车去的驾校管理人员打听啊,怎么回事,毕竟咱家这驾校规模,在省里市里的要是自谦说句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手下告诉他,就是这谢科长难为的,让那些小驾校一个个都先考试,把他们这人数最多的晾到那,想要点好处,得打点打点吧。

  江源达至今都记得,当天晚上他就约谢科长了,人家说没空,连约一个星期啊,终于来了,中间还是找人给说个情,给面子才来的,那谱摆的,比市长还大,就这小鬼最难缠。

  但是又不能动不动杀猪就用大砍刀吧,动不动就提省里赵秘书和孙庆祝吧,所以仍然得陪着,得破破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