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芹看着近前男人的脸,瞬间心里就松快了下来,别说烦躁了,倒是一下子心里就软乎乎的:“我能找着,没那么笨,啊?”

  “啊。”

  江男拿毛巾低头擦嘴,将唇膏擦静,像是没听见那一问一答,一个啊?一个啊。

  等吃饭的时候,江男更是小嘴紧忙活,根本不参与父母的对话。

  苏玉芹看着转桌说:“咋点了这么多羹啊汤啊的,全是一盅一盅的。”

  换往常,江源达一定会犟:“那不有干的嘛,有菜,还有叉烧包和烧麦,”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点菜点错了。

  今天,不一样了。

  他告诉苏玉芹:“不知道啊,咱哪吃过这个,我就瞎点呗,下次就知道了。”

  苏玉芹点头说:“是,点重复了,这么多稀的,不过你看男男,埋头吃的,备不住嗓子疼能吃得挺好。”

  “那你呢?要不我给服务员叫进来,问问还有啥。”

  “你可快拉倒吧,我就吃这些吧,挺好,没吃过。”

  江源达抿着天山雪莲炖花胶,建议苏玉芹:“要不你先吃个半饱,等会儿给闺女送回学校,我再拉你出去,咱俩涮锅子去啊?”

  “咳咳咳咳咳…”

  江男呛着了,咳嗽的小脸通红,还不忘摆着手势,那意思你们聊你们聊,你们继续。

  心里却在吐槽:

  他俩,被老师找去了,谈的是她、这个嫡嫡亲的闺女教育问题,然而,他俩,只露面的时候,表现出了对她这个女儿成绩的重视,之后就过渡到要给她甩了,要一起涮锅子去。

  还有,看爸爸那表现:一副上赶子要和妈妈说话的样子,恨不得抓住每一个话题多聊上两句。

  再看妈妈那样:离婚了懂不懂,财产分割了懂不懂,点菜时,为前夫花钱而肉疼是要闹哪样。

  不言而喻了。

  江男接过妈妈递过来的纸巾,在父母面前,没什么表情,淡定的捂嘴接着咳嗽,实际是:好开心啊好开心,奥特曼啊奥特曼,没了一千万就没了一千万吧。

  吃完饭后,买单,江源达将别人给他的贵宾卡掏了出来问:“这玩意能打折不?”

  这卡真好使,打折了,折后价一千五百八。

  江源达从他的小手包里拽出一沓子钱,手指蘸了下吐沫就开始数,很怕多给服务员撵出去一张。

  苏玉芹坐在那看着他点钱,强忍住什么也不说,实际心里说了好几遍:这饭一点也不值。

  江男看了看爸爸,看了眼妈妈,心想:以后我会带你们吃更贵更好的,比如双头鲍,有钱难买双头鲍啊,我不信我整不着。

  在出饭店的时候,有个小插曲,只能说,再富丽堂皇的酒店也需要对服务员素质方面多加培训,要不然太减分了,印象会瞬间变差。

  源于什么呢,庄总,那位给任子滔提供奖学金的地产老总,他扶着妻子,身后跟着年迈的老丈人丈母娘,也从另一个包间出来了,先于江男家一步。

  所以江源达他们买完单出来后,就听见走廊里两个背对着他们的服务员在讲究人说道:

  “真没想到,庄总她老婆长的又老又丑。”

  “是啊,还瘸了条腿,和庄总站在一起,一点也不般配。”

  江源达立刻微蹙了下眉,看向门口在等司机过来的庄总,以及庄总搀扶的女人。

  苏玉芹更不喜了,这些丫头,说话怎么这样,配不配的,谁规定成功男人身边就得配个年轻漂亮的。

  两个小服务员听到声音了,神色慌乱了一下,立刻冲江源达他们弯腰鞠躬:“先生女士请慢走。”

  江男看着这俩鞠躬穿旗袍的服务员,她就不走,站住了,因为她走,她们就得直起腰来。

  所以,江男瞪着她们的脑袋,像和苏玉芹唠嗑似的说:

  “妈,您知道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吗?

  里面有一段这样的台词。

  将军们的妻子,怎么都又老又丑?要是我,能当个出色的将军夫人。”

  苏玉芹一听,女儿要惹事,赶紧扯了扯江男的胳膊。

  江男不管那事,躲开妈妈的要拦她的手。

  江源达也回眸看女儿,只不过这位当父亲的很没正溜,眼里都是笑意,一点儿没有让赶紧走的意思。

  江男继续瞪着那俩服务员的脑瓜顶,说道:

  “想当将军夫人,就得先嫁给中尉,跟他在边境上,森林里,沙漠上,先过上20年!”

  不远处有一位老爷爷忽然说话,这是去而复返庄总的老丈人,老人想上车前再回来上趟厕所,正好听到了这些。

  他一头银发,问江男:“孩子,你叫什么?”

第四百五十二章 你高兴吗?高兴

  江男没想到自己一番随性的话,能有这样的效果。

  先是面前这位老人,在不远后就能帮到任子滔,帮到任子滔就是帮到她,当然了,她现在还没意识到这点。

  但单就她爸能和庄总握手说上话了,那也意外透了。

  要知道十几年后,本省的领导都换了好几茬了,可庄总能在这些关系中,仍然屹立不倒,不但没被牵连进任何事情里,而且在地产界非常有名望。

  最能显示庄总威望的一件事是,十几年后,本省的足球队是外省企业冠名的,像本省比较出名的啤酒啊人和啊等等企业,是去冠名别的球队了,有支持NBA的,有支持外省足球的。

  本省球迷们就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会想:我们本省的球队怎么本省的企业家都不支持呢,就很盼着庄总站出来,也能像恒大淘宝一样大把大把的花钱,买回来一些足球明星为本省效力。

  但最终,庄总大概不好这口,一直没站出来,极其低调。

  还有一点江男也是很清楚的,那就是若干年后,像庄总的企业年会,会聘请知名主持人包括明星之类的来参与,但她是没有资格的,别说主持年会没资格了,就是举办活动也是上电视的那些主持人们来,而不是她这种主播。

  就可想而知,庄总得什么样了。

  而她爸,说好听点目前叫企业家,实际上还不入流呢,这现在居然就能跟人握手交流了。

  此时,由于老人站下了还说话了,庄总他们也走过来了。

  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无需多问,心里全明白了。

  送庄总出门的酒店经理,眼里似带了刀子般射向那两名服务员。

  庄太太是嘴边含笑和苏玉芹打招呼。

  而庄总是握着江源达的手,对江源达他们夫妻的印象就是:孩子都能这样,当父母的,各方面也绝不会差。

  他先介绍岳父岳父和妻子,随后才拍着江源达的胳膊问道:“重新选举了,听说这次代表提名里有你。”

  江源达说话贼实在,认为在庄总面前,也装不出那虚头巴脑的。

  “我也没想到,很意外。我这啥身份吶,也能被提名,我寻思是农民代表呢,搞半天一打听还企业家,你说这扯不扯呢。”

  庄总笑了:“小江,你想的太多了,没有那些事,开会前,我会让司机接你,咱们一起进会场。”

  这话信息量太大,江源达明白了,他这代表指定能当上了,而且庄总能引领着他,让他认识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人物,这些人给庄总面子,也能让他凑上前了。

  江源达赶紧表示:“庄总,其实早我就欠你一句谢谢,我妹妹家俩孩子被绑架那次,就住你开发的小区,还是你给帮忙找的闭路电视,您那么忙,还能帮忙过问这种事,哎呀,太谢谢了。”

  庄总也想起这事了,有点疑惑问道:“任建国是你们家亲属?”

  “那是我好哥们,听说当初是庄总给他家小子发的奖学金?”

  “对,他儿子很优秀嘛。”

  江源达一脸与有荣焉道:“那小子就在我眼么前长大的。”

  那面庄总的岳母也在问江男读高几啊,一听是高三,老太太握着江男的手,先夸了句:丫头手真软和,然后才笑眯了眼说:“等明年,也让你庄大伯给你发奖学金。”

  庄总马上笑呵呵应承下来。

  两家人在江源达“那她得考好了,考不好不能给”的玩笑中,往门口走了。

  最后两家人又是一顿握手,江源达和庄总还交换了名片,庄总给的是私人名片,这才分开。

  到了车上,江男就扒着驾驶座,不像刚才那副稳当样了,着急问道:“爸,你成代表了?区里的还是…不,能和庄总一起开会,我明白了,最差也是市里的代表啦?”

  江源达从车视镜里看了眼苏玉芹,这才微侧头回答道:“咋地,你爸不像啊,不能当啊?”

  江男兴奋了:“不是不是,就是觉得您真行,没白忙活,您知道当了代表,背后的能量和接触的人会有大变动吗?朋友圈都不同了,难为咱家驾校的那些牛鬼蛇神都得自动撤离,那是成功企业家最便捷的一条路,一条腿迈进政界圈儿了,还有,爸,您名片也得重新印,打头就是人大代表的名头,哈哈,我爸是代表了。”

  江男说完又拽苏玉芹的胳膊,似想让妈妈和她一样兴奋:“妈,您意外不?高兴不?是不是特别特别骄傲?”

  江源达赶紧支耳朵听,心里还有点小紧张。

  苏玉芹看了眼江源达的后脑勺:“嗯,高兴,真挺高兴。”

  江源达心里立刻敞亮的不行,里面充满了阳光和豪迈之情,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看了眼后座的苏玉芹。

  江男没注意到父母神情的变化,还沉浸在喜悦中打听道:“爸,啥时候开会啊?”

  “说是元旦一过就开会,前两天去了个工作人员,让我填表,这两天可能就给我来信了吧,我还想着,得跟那个小工作人员打听打听,都得干些啥,准备啥,这不认识上庄总了嘛,看来也不用多问了。”

  江男极快地舔了下唇:“问工作人员干啥,显得咱怪没派的。爸,你就弄两套好西服,别去店里取现成的,那大小尺寸还是不行,让我妈陪你去订制,听见没?然后别人举手你就举手,估计你得在华旗住几天,代表都不能回家,到了晚上自由活动,你就赖上庄总,他请客你就跟着,听见没?那叫联络感情。”

  江源达好笑道:“你给我老实坐好了,一天天的,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我就纳闷了,你都是从哪听说的呢?等会儿我看见药店停车,先跟你妈下车买药去,瞅你那嗓子哑的。”

  “切,”切老爸太能装,挺激动愣装淡定。

  江男切完了又啧了一声,拉长音道:“噢,难怪你今天请我和我妈吃这么贵的,我还以为你是心疼我有病了呢,或者是想让我妈吃点儿好的呢,原来是你自己心情好。”

  江源达赶紧看车视镜里的苏玉芹,心里骂女儿:这小东西,有她没好,说话多歪,挺好的事,让她那么一说变味儿了。

  “你都没考好,让我和你妈在老师面前丢脸,我还心疼你呢,不揍你就好不错了,我是请你妈吃饭,不得不捎上你。”

第四百五十三章 妒忌使人面目全非

  江男回学校了。

  在回去前,也不管她爸在场,就抱着她妈妈的脸表白道:“妈,我后天就回家了,你不要太想我喔。”

  苏玉芹笑着说:“我不想你,习惯了。”

  “你别习惯啊?我能按时吃药。”

  “好,”苏玉芹摸了摸江男的马尾辫,不放心又嘱咐道:“不着急撵成绩,多喝水,早点睡觉,等你回去,妈领你去刮刮痧。”

  江男抱着苏玉芹的脸就亲了一口,这才下车,背着书包越走越远,头都没回过,而苏玉芹却一直扭头看着女儿的背影。

  江源达看着心里叹气,问苏玉芹:“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说完还回眸看向江源达一笑,这笑里是感谢江源达给了她一个好女儿,没人家江源达,她自己一人也生不出来是吧。

  谁也不清楚,刚才女儿那番将军夫人的话,给了她太大的安慰和鼓励了。

  尤其是前几天,江源达刚说完要去寻找美好新生活,她听了特别生气,特别过不去。

  她只要一想象到,江源达要去重新寻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了。

  那年轻女人,或许各方面都比她强,最起码身体素质比她强吧,这是一定的吧,那身体好就能给老江家生个儿子,那江男就不再是江源达唯一的孩子。

  那年轻女儿会站在江源达身边,被人再奉承一句,和江源达好般配之类的,苏玉芹觉得,她靠想象就能把自己气死。

  还有刚才突然得知,江源达不仅是个做买卖的了,还成了人大代表。

  苏玉芹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女儿那番话,她现在得聒噪到什么程度,恐怕得马上加量吃药,得心理不平衡到极点了。

  但她现在并没有。

  她生了一个骂人的时候也会站街边掐腰对骂,动手打架不含糊,等到了那种所谓高档的地方,不用高音说话,只微扬着小脑袋瓜,寥寥几句就能把人堵的哑口无言的女儿。

  她这个当妈妈的啊,都打心眼里佩服。

  瞧刚才给她气的,让她说,她都说不出来,再看看她女儿,真是没白供闺女读书,知识学杂了,什么叫莫斯科没有眼泪啊?这都啥时候看的啊,就没有她女儿不知道的,男男那小嘴巴巴的,也能给她爸说的一愣一愣的。

  在苏玉芹沉默的想着这些时,江源达也在琢磨着:怎么跟苏玉芹表态,最好说出那话是能顺毛摩挲的,别哪句话给惹急了,翻脸再不搭理他。

  “玉芹,我想跟你再谈…”

  苏玉芹电话响了,她没管江源达话还没说完呢,她就接电话了,心里还哼了一声:你不是和我谈完了吗?

  “喂…哎呀,是你啊。”苏玉芹冲着电话笑,还捂紧手机说:“我真是没想到你能给我打电话。”

  江源达听这语气直拧眉:“谁啊?”

  苏玉芹一拧身子,脸冲车门,继续跟来电话的人说:“我有时间,嗯嗯,好,那我们等会儿见,那个咖啡馆我知道,我十分钟就能到。”

  “谁?”

  “你给我靠边停车。”

  “干哈去。”

  苏玉芹白了江源达一眼:“你不是听见了吗?喝咖啡。”

  “跟谁喝?”

  正好红灯亮,车停下来了,苏玉芹没回答,开车门就下去了。

  江源达从车窗探身子喊:“你给我回来,听没听见?!”

  苏玉芹穿过车流,脚步更快了,她认为,她能接受江源达那句“你给我回来”,但她很讨厌那个男人每次说话时,最后都会带上类似“听没听见”的命令语气。

  她就没听见,爱咋咋地。

  咖啡馆里,心理医生曲医生早就到了,看见苏玉芹走了进来,他赶紧站起身挥手示意。

  “喝点什么玉芹。”

  苏玉芹边脱大衣围巾边笑呵呵道:“喝啥都行,就是喝不惯你们常喝的咖啡,苦了吧唧的,真是纳闷你们为啥爱喝。”

  曲医生笑着点头,告诉服务员:“给这位女士来杯红枣奶茶。”

  然后两个人才开始聊了起来。

  曲医生说,他要走了,要和几个国外的同学一起去魔都开诊所,这面的经营不下去,市场不接受,别说精神上压力大,抑郁症之类的患者不受重视了,就是有的人得了重病,很多人的思想观念也讳疾忌医。

  所以他不放心,这才找苏玉芹见一面,不是以医生和患者的身份,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苏玉芹已经像他一个朋友似的让他挂念。

  苏玉芹听完后,失落的表情溢于言表,靠低头喝热的烫嘴的奶茶来掩饰情绪。

  “玉芹,作为朋友,我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曲医生,你说。”

  “其实人和人相处,在各种关系中,和父母、子女、丈夫、亲人、朋友,哪怕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陌生人,他撞你一下,撞得很疼,就是没说对不起,碰到不讲理的,他还可能会倒打一耙,全都不能想得太细。

  否则你会发现,跟任何人相处,里面都掺着退让和委屈。

  过日子过的也不是以前,是过以后,以后你是不是相信能过好,会过好。”

  苏玉芹瞬间就捂住眼睛,她觉得曲医生就是有魔力,总是能给她说哭。

  曲医生看着这样的苏玉芹,心里一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苏玉芹很爱她丈夫,被伤的有多疼,就有多爱。

  他眼中的苏玉芹,不是那种对方无论好不好,都会听父母命的性格,然后对付着过日子。

  她是那种只为丈夫这个人,就能甘心情愿善待公婆,不图公婆夸奖,就是愿意为丈夫做这些事。

  也不是现在很多女性,衡量着各方面标准走近婚姻,她是很纯粹的一眼就相中她丈夫了,从她讲述过去就能有所了解。

  她甚至,丈夫比女儿还重要。

  怕别人知道这点会瞧不起她,她就隐藏着。

  因为大多数的女性都会认为孩子比丈夫重要,会有一种心理是:觉得把丈夫看得特别重,很没出息,天底下又不是就那一个男人了,孩子才是亲生的,至不至于?

  到了苏玉芹这,至于。

  她眼中的男人,天底下只有一个江源达,换了别人都不是江源达。

  曲医生探身子上前,隔着桌子拍了拍苏玉芹的肩膀,开玩笑道:“你看,我就知道我不能多说话,把你说哭了吧?快别哭了,玉芹,再哭下去,我可当你是舍不得我了。”

  “你特么谁啊你?!”江源达火冒三丈出现了。

  这一嗓子,咖啡厅瞬间安静了,没人说话,全看他,配着他错乱铿锵的步伐,只有悠扬的钢琴曲。

  离苏玉芹他们桌不远处,汪静文站起身:“江、江总?”

  江源达根本没听见,他哪顾得上这里有没有人认识他,爱认识不认识,被气的头顶都似冒了烟,眼珠子只盯着苏玉芹肩膀上、别的男人的手。

  “你给我把那狗爪子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