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柱这才又像无头苍蝇一般折回了东屋,进来后发现二春躺在小北炕,就大步的走了过去,离炕有两步远停了下来,“二春,咋样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小心,生怕惹了二春一个不高兴又对他骂过去,他到不是怕被二春骂,从小到大二春哪次见他不是骂的,只是他不想惹二春讨厌自己。

二春听到声音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又收回头去,鼻音很重道,“没事,就是感了点风寒,你回家吃饭去吧,下午还要上工,别耽误了你。”

外屋是张老头翻东西的声音,想来是做做饭。

屋里李铁柱听了二春的话却也急了,抓着头,“耽误啥,那…..那我回家去,让我妈给你做点面条。”

“你站住。”二春头发沉的叫住他,一边撑着身子坐起来,侧身看着又扭身回来的李铁柱,一双杏眼强打着几分精神的挣开,“我就是有点头发沉,不是啥大病,你让你妈给你做面条算咋回事,早上落水的事咋回事村里也知道,你再让你妈给我做面条,还不是提醒你妈记起我早上做的事?”

“那….那我给你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李铁柱到不知道要咋办了。

二春虽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可怎么也得动动恼啊,“你要不想让你妈讨厌我,就回去该干嘛干嘛,我这边你不用管,休息一下午就行,晚上你过来吃饭就行了。”

“那我听你的。”犹豫了半响,李铁柱才憨憨的点头,看着二春没精神的样子,不免又升起几分担忧来。

二春看他不走,吭哧的站在那里半天动着嘴唇,显然是有话又不敢说的样子,不由得头疼,还是耐着性子应对他,“有什么想说的就说,我又不吃人。”

李铁柱的脸就是一烫,“没….没事,就….就是….”

“好好说话。”二春原本就头晕脑胀的,再听到这样结巴下去,只觉得头都要炸了,忍不住打断他。

不过这么一严厉,李铁柱说话到顺溜了,“二春,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丢下话,人扭头的就冲出去了。

蛮牛。

二春嘀咕了一句,心里还是因为突然的表白心里甜了起来,人又躺回到炕上,竟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没让她多想什么,便迷糊的睡了过去,期间觉得身子像被放在蒸笼上烤着一般,时冷时热,还有听到了李颜宏大嗓门说话的声音,具体说什么却不记得,然后是爷爷叫她吃饭的声音,她只记得自己胡乱的应了两声,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二春醒来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头不沉了,她抬头抹了一把,发现额头上都是汗,心知这是好了,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她坐起来透着小北炕的窗户外往屋打量,隔着外屋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天还亮着,不过想想自己睡的时候也不能少了,这个时候差不多得下午两三点钟了。

扯开被子下了地,二春看到炕边上放着的茶缸子,拿起了喝了几口水,觉得肚子里有食了,也有了些力气,一边下了地。

她这才刚走几步,就听到外屋有了动静,东屋的被门拉开,李颜宏一身秋衣秋裤的走了进来,看他的样子也是刚睡醒的样子,脚上的鞋还没来得急全穿上,就那样踩着脚根出来,显然是冲忙过来的。

“醒了?锅里有粥,你爷去河套前给你煮的,我给你盛点。”李颜宏到不觉得什么,看到二春是真的醒了,转身又去了外屋。

二春干了一上午的活,又病了这么一场,还饿到现在,也确实没有什么力气,也没有和他客气,就坐在南炕上等着,李颜宏用大碗盛了小米粥进来,另一只手的碗里是两个鸡蛋,和他强壮的身子相比,手上的两只碗让他此时看上去很滑稽。

“这两鸡蛋是李家小子送来的。”李颜宏把东西都放到炕上,折到外屋又拿了筷子回来,递到二春的手里,“我看李家小子不错,来的时候看你睡着,也没有叫醒你,就把鸡蛋你给放到锅里温着。别看他嘴笨,这两口子过日子可不光靠会说,那要脚踏实地才行,这小子不错,是个好小伙子,要是在部队上,你看越是这闷不吭声的,到最后才越是顶当当的好兵。”

二春埋头吃粥,几口粥下了肚,也活了过来,抬起头刺他,“李铁柱给你咋好处了,让你这样帮他说话?我是嫁男人又不是去打战。”

“你看看,说几句你这丫头的犟脾气就又来了,我李老那还不是怕你看不清这是个好小伙子?”

“行啦行啦,老李头,你那些话我都能背下来,你是不是以前当首长当习惯了,这见着谁就都爱给讲讲道理?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啥不懂还用你教我?”二春是不客气的直接打断了李颜宏的话。

李颜宏到是被说的一噎,眼睛一瞪,“得,我老李说话不中听也说不过你,你吃你的,我看这天还要下,你爷晒了些柴,我去给抱回来。”

一边摆摆手一边就出了屋。

二春到是笑了,“我说老李头,你这人虽然说话粗,可还有一点好,那就是能认清自己的错误。”

走到外屋的李颜宏听了之后,大咧咧的笑道,“那是,咱老李咋说也是有文化的人,那是知识份子。”

‘噹’的一声,随后着李颜宏的声音落下,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二春坐在南炕上隔着窗户就能看到在院子里低身收拾柴伙的李颜宏,在外了眼外面的天,云彩还真是厚了,看来这几天是又要下了,二春也忙把碗里的粥几口扒到了嘴里,一边下炕脚鞋去了外面。

已经是深秋了,除了队上发的秋菜,家里菜园子里种的那些,二春先前是个懒的,也没有像旁人家那样给晒秋菜,摘下来的茄子豆角啥的放在西边的偏刹的小仓房里,现在只有一些红辣椒放在外面晒着。

二秋出来的时候引得李颜宏看过来,他一边弓着身子收拾柴伙,一边催道,“你这刚好出来干啥,别在吹到了,快进去屋,有啥叫我老李一声就行。”

“不用,我把辣椒拿屋去,今天串上,等天晴了挂起来晒。”二春走到木板栅栏旁把上面挂着的簸箕拿下来,转身自顾的进菜园子里收辣椒去。

张家的院子不大,房子从西到东长十多米,房子到对面菜园子的木板栅栏也就四米,挨着偏刹小仓房那边的栅栏处是菜园的小门,小仓房靠北是个土坯做的鸡架,有几只花母鸡正在四周刨食吃。

李颜宏已经把晒的柴伙都堆到了一起,站起身歇着的时候,望着菜园子里干活的二春,在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刚毅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来,似就是以前他一直想着等打完战了,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有个小家,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来到这村里也有几个月了,竟也是头一次升出了家的感觉。

第十二章:翻脸

二春趁着天黑之前,把园子里晒的辣椒都收了回来,直接把辣椒倒在东屋的南炕炕稍那边铺开,拿着簸箕又去了外屋,把灶台里的灰掏了出来端到外面倒了。

等她回到屋,李彦宏把院子里晒干的柴火已经都抱倒了屋里面,靠着小北炕的墙下堆成了一堆。

“今儿麻烦你了,晚上别弄吃的了,就在这边吃吧!”二春对着在院子里拍身上灰的李颜宏说道。

“丫头,那我老李可就就等吃的了。”李彦宏的性子粗野没有客套。

“行了行了,一个屋檐下住着,我做吃的就是顺便带把你那口带出来了,还客气啥。”二春对他挥挥手,也没有回头看他,蹲下身子抓了把柴火塞到灶台里。

点上火之后,又起身拿水瓢舀水去刷锅。

锅刷出来,趁着这空档又往灶坑里塞了把火,又转身把锅里填满了水,转身去洗手合面。

等李颜宏把身上的灰拍打完进屋,见二春已经和上面了,他的嘴角里的大大的,“喝,这动作倒是麻利,面都和上了,晚上吃啥?用不用我老李搭把手。”说话的时候李颜宏的两只眼睛也闪闪发亮。“我这是用白面和玉米面,弄的二合面打算抻面,你要是抻面帮我搭把手也行。”二春侧头扫了他一眼,又轻飘飘的把眼神收回来,继续揉自己的面。那轻飘飘的眼神带着轻蔑,还真是把李颜宏那个倔脾气给勾上来了。“丫头,你别看我不会抻面,可要是打仗那老李我可是把好手,世上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洗衣做饭那是女人的专长,在外面打仗干活是男人的专长,这叫各有所长嘛,不然为啥要男女结婚?这叫互补。”

二春搓了搓手里的面,拿过提布盖在面上,才不紧不慢的转身去看李颜宏。只见他说起话来的时候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比平时精神了很多。

“老李头,以前看不出来,现在才发觉你话咋这么多呢!我这做饭呢,可没空搭理你,你该干嘛干嘛去。”二春出转身去北墙的墙根儿下,从里面翻出了一颗白菜,一边拨白菜外面干黄的叶子,一边走到灶台旁,“我是农村长大的也没有上过几年学,到底是不如你老李头懂得多,见识也不如你老李头见识的广,可我就明白这一个理儿,这世上的事啊,没有啥事非得是女人或男人才能做的,就看你用不用心,这男人要真疼女人,你看他会不会做饭,到时指不定还能练出个大厨来呢。”

二春一手拿起菜板子,白菜放上又把菜刀拿了起来,说话间手里的切就利落的落了下去。

动作那叫一个利落。

李颜宏见二春这样不客气的说自己,也没有生气,还走到灶台那蹲下身子帮着烧火,说起话来也更有劲头,像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一般,“没错,你说的这个在理,男人打架干外面的活,女人缝衣做饭,革命分工不同,可意义一样,是我老头说话不中听,受教了。”

“说的好听,嘴上认错,可骨子里还是看不起女人,指不定上一刻在我这认错,转过身就在心里说我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呢,那见着了鬼子就腿直发抖呢。”二春心知李颜宏就是这脾气,可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是忍着不住想反驳。、

何况这些话也不是她瞎说,按李颜宏的性子,说这些都是轻的,他那人一看就很强势,又骨子里有着古板的大男子主义,按他的想法就该男主外女主内。

果然是个大老粗。

李颜宏被睹的半响没话,强找了个瘪口的理来,“这是咋说话呢,我哪看不起女人了?不过二春你一个女孩子,嘴这么厉害可不好,我看也就李家那小子能受得你这脾气。”

二春把手里的菜刀往菜板子上一剁,“受不受得了也不关你的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没事就回西屋去,在这里找骂是不是?”

李颜宏的脸也挂不住了,把柴火又往灶坑里塞了把,拍拍裤子站起身,“嘚嘚嘚,算我老李话多,我走。”

再看二春还梗着脖子瞪着他,李颜宏扯着大嗓门往西屋走,“老子就是多管闲事,今天让人嫌弃那也是老子自找的,怨不得人。”

咣当一声,西屋的门被摔上了。

二春才收回脖子,低头继续切白菜,嘴里忍不住嘀咕,“老子老子的,你到愿给别人当老子,难怪像个老头。”

就隔着道门,西屋里李颜宏哪能听不到,听到被说像老头,李颜宏也不往心里去,还看不起二春,“小小丫头,你懂得啥?这打架过日子找小白脸你看顶不顶用?”

两人闹了不快,外屋里二春也没有再搭理他,等把面揉好抻的时候,外面已经刮起了大风,先前还亮着的天也暗了下来,二春拉了外屋的灯,把抻好的面下到锅里,用筷子慢慢的搅着,这才又抓了把柴火在灶坑里点着,然后忙塞到西屋灶坑里去,锅早就是刷好的,舀了勺猪油放到里面,白色的油慢慢的化成了透明色,看锅冒烟了,二春把洗好的白菜倒了进去,翻炒几分钟后把切成块的土豆放里,又添了水放了盐才盖上锅。

东边那口锅的面条在热水里翻滚着,二春把两边灶坑里又添了柴火,才去东屋里放炕桌,收拾碗块。

面从锅里捞出来先进来的是李铁柱,一边进屋一边抹脸上的雨水,“这天说下就下…..”

话说到一半,抬起头看到是二春,就傻愣住了。

第十三章:找上门

二春刚把面捞到盆里,就见李铁柱这样傻傻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心里有些无力,早上这样,中午这样,怎么下午还是这样,看来想让他见到自己不紧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啊。

“傻愣着做啥,先把面端屋里去,再洗洗手等着开饭。”二春没多说,端起盆往他的手里一塞,转身去了西边的锅那边。

李铁柱憨笑了两声,这才端着面条进了屋,等再到外屋的时候,二春把洗手水也给他打好了,李铁柱忙把端过洗脸盆,“我自己来就行,二春,你病咋样了?”

“好了。”二春见他傻愣愣的,没搭理他,抬头见外面爷爷赶了牛进了院子,就扯过一个装化肥用过的袋子披到身上,出了屋。

外面的雨已经下的大了起来,迷的有些睁不开眼睛,二春见爷爷的衣服都淋湿了,跑过去把自己身上搭的塑料袋子披到了爷爷的身上,张老头不同意又拿下去往孙女的身上披。

“爷,你就披着吧,我现在进屋去,淋不着。”二春想到爷爷上辈子在自己去城里之后就早早的去了,越发坚定了要好好照顾爷爷的心思。

丢下话转身回了屋,二春把菜从锅里盛出来又刷锅弄了姜汤,李铁柱虽然嘴笨,可是眼里有活,见二春忙就在一旁帮着打下手,帮着烧火。

张老头湿着一身衣服进来的时候,二春已经在屋里把干衣服找了出来,“爷,干衣服在炕上,你先换了,我这边姜汤也要好了。”

“好好好。”张老头见到李铁柱也在这,和孙女还处的这好好,哪能不高兴。

连说了三个好才去了东屋。

二春把姜汤盛出来,才让李铁柱去吃饭,“面快要坨了,进屋吃饭吧。”

又抬头对着西屋喊了一声,“老李头,吃饭了。”

“好,这就来。”西屋里李颜宏哄亮着嗓门应了声。

二春就端着姜汤进了东屋,湿衣服已经被扔在地上堆在了一起,张老头正盘腿坐在炕上,给自己倒酒,李铁柱就坐在他的下手,二春把姜汤放过去。

“先喝了再吃吧。”

张老头笑的眼睛眯成条缝,“春儿越来越懂事了。”

随后几大口把姜汤就喝了,二春看了高兴,也放了些心,一边拿碗给李铁柱挑面,等自己的面都挑完了,才看李颜宏慢着步子进来,二春瞪了他一眼,吃个面还这么磨叽。

一边下地,“你上炕吧。”

张老头也叫道,“正好,过来喝点,这大雨天啊,喝点酒吃点热面,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

“老哥说的对,我老李啊,也正好馋这口酒了,我看满村里也就能从老哥你这里找到这东西。”李颜宏也不客套,说的大白话却也是正理。

现在家家吃饱饭都难,更不要说喝酒了,要七毛钱一斤,一个鸡蛋才能卖九分钱,这要八个鸡蛋才能换一斤的酒,现在农村家家穷,过日子哪里用不到钱,旁的可以不买,可油盐哪能不吃,都是靠攒点鸡蛋卖了换钱。

张老头是有工资的人,一个月三十多块钱,这其中有二十块钱都是买了酒,有十块钱让二春买零食吃,爷孙俩都不是会过日子的人,原本该富裕的日子也被他们给过的穷了。

二春上辈子不懂这些,这辈子重活一世,哪里还会不管,“爷,你喝酒行,那也得有个量,可不能天天这么喝,不怕花钱,可你这岁数,总要顾着些身子。以后一天只能喝二两,只能喝一次。”

张老头嘴上应着好,也应的快,可二春看他那样子,明显是跟本就没有上心,心知这一句话两句话也劝不住,只能靠自己监督才行。

二春又往李铁柱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的菜,“多吃点。”

她做的是过水的汤面,就是把面条煮好,在用菜做出汤来,吃的时候就把面挑在碗里,再把菜汤舀到面里,这样就着在酱缸里的咸菜口袋里的咸菜,在这下雨的深秋,一碗下肚,就把周围的寒气都赶走了。

“这咸菜好吃,我记得还是小时候才吃过,后来出去打仗都有些年没吃了。”李颜宏又挑了一块芹菜梗放在嘴里,“当年我六岁的时候还偷鸡摸狗的,那个时候早就跟在大部队后面混,人家不收我就跟着,赶也赶不走,到底年岁小,只摸着个打鬼子的尾,八年内战咱老李那也拼了出来,可惜直到现在才再吃到这一口。”

似想到了什么,原本还跟着张老头说的热络的人,这一刻就有些消沉,不过等二春在看过去的时候,似刚刚的那抹消沉只是她看错了。

想到后来这李颜宏被平反,二春暗下奇怪,难不成他也有什么苦衷不成?

“在农村能有啥好吃的,没有菜的时候也就能靠这咸菜等着园子里的菜下来,都是农村出来的,打小就吃这个,是这辈子都忘记不了这口。”张老头也被引得感触不已。

“看看,是我老李不会说话,让老哥也想起伤心事了,来,咱们喝酒。”李颜宏笑着打哈哈,主要是被二春瞪了一眼,这才发觉自己又惹了对方。

“啥伤不伤心事的,现在黄土埋脖的人,就是等死喽。”张老头笑着抿了口酒,见孙女看着自己,面露慈爱,“以前是放不下二春,现在二春懂事了,我也对得起她早去的爸妈了。”

一边又道,“铁柱啊,你和二春从我回到村里那年和你爷爷订下你们的婚事,这一晃都过了这么些年,差不多也该把事办了。”

“爷,我回家就和我爸妈说。”李铁柱红着脸回道,扫了二春一眼马上就调开视线。

这不就是他一直盼着的吗?

张老头见孙女也没有反对,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李颜宏也会在一旁笑眯眯的,可二春知道,他那是喝到酒高兴的。

外面下着大雨,天色也大黑,屋里的灯正好能照亮院子,坐在炕上吃饭的四个人就看到李婶子顶着雨,披着塑料袋子就进了院子,然后外屋的门一响,下一刻人已经进了屋。

第十四章:坦护

二春见李婶子来,就下了炕迎上去。

一边接过李婶子拿下来的满是雨水的袋子,一边把头上绳子上挂着的毛巾扯下来递过去,“婶子,快擦擦吧。”

李婶子不客气的接过来,一边擦脸一边笑道,“我寻思家里做好了饭,铁柱还不回来,就过来看看,哪知道人在这吃了。”

虽是笑着说的,但是笑却不对味。

有点笑里藏刀的意味,原本长的就一副刻薄相,再加上这样的话,屋里的人谁又听不出来她的不满。

张老头把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她婶子,那按你的意思,二春留铁柱吃饭还吃出错来了?”

张老头向来护犊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李婶子心里一紧,忙把话带回来,笑道,“看你说的,这两孩子打小就订了亲,在你家吃还不是和在自己家吃一样,能有啥错。这不是白天二春落水生病,还要给一家子做饭,我担心她身子吃不消。”

说话的空当,李婶子亲近的扯过二春的手,“早上铁柱给你送的两鸡蛋吃了吧?家里还攒了些,原本想着等赶集一起卖了给你买块花布做件衣裳,可谁知道就生了病,鸡蛋咱们慢慢的攒,身子才重要,明儿个我让铁柱都给你拿来,好好把身子养好了,这女人身子可关乎一辈子,不能不上心,听到了没有?”

这一番话,听的像是长辈关心晚辈子,但是深拔话里的意思,那就是指责二春闹腾的落水了,害得他们李家鸡蛋也跟着遭殃,过日子攒点钱都不行。

上辈子二春听不出这些话,定还以为这是在真的关心自己呢,不过想着要嫁给李铁柱好好过日子,二春不能当面扯破,可也不想就咽下这口气,让李婶子真以为自己是傻子。

干脆就顺势的接过话,落落大方的笑道,“那我就听婶子的,好好养身子,正好我家的鸡这几天也不怎么下蛋,先谢过婶子了。”

李婶子的笑僵了一下,笑道,“看你又跟婶子客套。”

心里却气个半死。

以前这张二春看不上自己家,哪里会要自己家的东西,所以刚刚她才敢说那翻话,却没有料到这张二春真的要了,想着自己攒下的鸡蛋就这样没了,王香一阵的心疼。

这么些年来都是她占旁人的便宜,哪里让人占过便宜。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王香也没有脸收回来。

再看向还在那里坐着傻笑的儿子,王香就一肚子的火,强忍住问儿子,“铁柱吃完了吧?吃完了咱也早点回去吧,下这么大的雨天黑路也不好走。”

李铁柱没多想,下了地,“爷,那我和我妈先回家,明天我把鸡蛋给二春送来。”

张老头没听出来王香话里的意思,只以为她是真心的关心自己孙女,脸也有了笑模样,“行,回去吧,天黑和你妈慢点。”

“叔,那我们就先回了。”王香笑着点点头,接过二春递过来的袋子,皮笑肉不笑道,“二春懂事了,是大姑娘了。”

“可不是,都二十二了。”二春笑着送李家母子出了门,直到看二人出了院子才带上门。

上辈子有落水一事她的名声坏了,这辈子再听李婶子说‘是大姑娘了’,二春又岂会听不出来这话里的意思。

看来她想着和李铁柱好好过日子,没有想像的那么容易。

等进了屋,二春撞到李颜宏看过来的目光,波澜不惊的移开,伸手把李铁柱的碗筷收拾一下,拿着自己的碗筷坐到了爷爷那边。

“老哥,我老李是肚子里憋不住事的人,这李家的看着不怎么中意二春吧?”李颜宏抿了口酒,把刚刚看出来的说了出来。

张老头愣了一下,看向李颜宏,知道他不是说假话的人,又转头看向二春,“春儿,你看呢?”

“中不中意的,我又不是和她过日子,爷别担心这个,只要李铁柱对我好就行。”二春把酒壶拿开,“今天就喝这些,又淋了雨,多吃点热汤面。”

“再喝点,再倒一杯就行。”张老头一见酒被拿走,马上就坐不住了,“你李叔也在,咋不能让客人也喝不好是不是?把酒拿来再满上。”

“不行,今天就这么多。”二春下了地,把酒壶放到柜上,又折了回来,拿过爷爷面前的碗,给他挑面。

张老头就从后面跳下炕,自己又把酒壶给拿回来了,二春看了气的直跺脚,“爷,你咋这样,把酒壶给我。”

“春儿,爷就这爱这一口,你就别管爷了啊。”张老头见孙女着急,也不松开手里的酒壶。

二春把碗往他面前一摔,扭头自顾的吃面不理他。

张老头就对着李颜宏笑,“看看这丫头,这又和我堵上气了。来,咱们喝咱们的,不用理她。”

李颜宏盘腿坐在那,伸手拿过酒壶,给张老头满上,又给自己倒上,脸上带着笑也不作声。

活到这个岁数,今年也有三十二了,李颜宏那都是说一不二的人,他做下的决定就没有人敢反驳的,像这样对付女人他也没有经验,再说他还馋着这口酒,就更不会说。

就是他结过婚,可那也是关了灯一抹黑,家里的事没操心过,家里的娘们也没有敢抢过他的酒,要敢抢他的酒,一个眼神瞪过去,就不信她敢。

饭后二春生着闷气,一直到收拾完桌子也没有开过口,张老头这酒下肚子,回过头看孙女和自己生气,这才开始难受了,小心翼翼的赔不是,可看孙女跟本就不搭理自己。

折腾了一天,从早上落水到晚上,上了热乎的火炕,二春才舒服的呼出口气来,抬头把炕沿边的窗帘放下来,又把小北炕窗户旁的花布帘子放下,这才脱衣服躺下。

第十五章:空闲

躺到炕上之后,二春到是睡不着了,毕竟中午那功夫睡了一觉,晚上到没有觉了,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外面的雨声,便没有了旁的动静,直到不多时后南炕传来张老头的呼噜声,才算是打破了安静。

二春却不觉得吵,就那么莫名的重生回来,或是上辈子那就是一场梦,梦醒了,也让她重新开始面对自己的生活。

现在是70年,而今年冬天的时候就会有知青下乡,在村里呆上二三年,到73年的时候就开始返城,77年是真正大批城里人返城的时候,也正是那一年她和刘文青返了城里。

也正是那一年,城里恢复了高考。

二春没有上过几年的学,小学都没有毕业,上辈子在城里悲苦的生活,她最羡慕的就是那些大学生,这辈子她知道自己考大学是无望,哪怕是有重生,她也没有什么比旁人特别的地方,真要考大学那也得自己一点点的学,二春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所以也没有打算上考,到是想实际的去挣些钱,然后在城里安家。

所以要真和李铁柱结婚,以李铁柱的性子一定会听自己的,所以去城里也不难,二春想到这似看到了光明一般,深秋的晚上又是下雨的天,土坯的草房子湿冷,而且明显感觉到家里房顶有哪处漏雨,半夜的时候就有滴水的声音。

虽然想的长远,可眼前把日子过好了才行,而且记得上辈子也正是隔天村里的红卫兵就上了门,二春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多想,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么一想,还真没有几分钟就眼皮发沉,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二春是被外屋的动静吵醒的,她迷糊的睁开眼睛,抬手扯开了窗户的帘子一角往外屋看了一眼,就见李颜宏正光着膀子在那洗脸,一大早的,外面还下着雨,二春觉得要是呼一口气出来,都能看到白色的哈气,偏他就这样用冷水洗头洗脸,洗的那叫一个痛快淋漓,一点也没有觉得冷。

纵然上辈子结过婚,可就看着李颜宏光着个膀子,二春还是脸微微一热,撂下了帘子又躺回到炕上,心里冷哼,又不是在部队,起这么早也不知道干啥。

懒得再多想,二春又躺回到炕上,这样的下雨天,队上也不会上工,多数的人都会被叫去上课,张老头家是村里的富户,是被排斥的,二春以前一直想往红卫兵里挤挤不进去,现在重活一世,自然不会再往里挤,而张老头那是退下来的伤兵,整日里只喜欢喝酒打打牌,跟本就不屑去学习,这样一来,村里的学习张家祖孙两就都没有参加。

虽然可以不用去学习,但是也不能起的太晚,上辈子可以,这辈子二春想懒着不起来,还是起来做了早饭,昨天晚上剩下的菜热了热,又弄了几个二合面的饼子,二春没有叫李颜宏过来吃饭,直接端了一碗菜,另一个碗里放了四个二合面的饼子送到了西屋,放到炕上也没有多说就扭身回了东屋,放了桌子和爷爷一起吃饭。

“反正咱们家人口也少,以后就让你李叔过来吃吧。”张老头昨晚还惹了孙女生气,早上说话还小心翼翼的。

二春哼了一声,重重的咬了口饼子,“正好不时的陪你喝点酒是不是?”

张老头被说的老脸一红,还有几抹的心虚,转了话题,“正好这样的天也出不去,一会儿我去偏刹的厢房里找点绳子,抽空把辣椒串上。”

“这样的天气,你们几个不是约好打牌吗?你打牌去吧,等我把被子做上再串,反正也没有啥事,你忙你的去,家里这点事我弄就行。”二春虽然气他喝酒,不过在这事上却没有为难他,“但是咱可说好了,打牌可以,不许睹钱。你手里现在有多少钱,都给我吧,我收着。”

张老头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春儿,打牌哪能没有钱,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留两块,剩下的都放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