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芬发了一通脾气,觉得好受些了,对桐叶道:“你近来见过桐雪没有?”

桐叶摇头道:“奴婢这几日一直忙着侯爷出门的事儿,没有功夫去齐姨娘的春甲院。”

桐雪住在齐姨娘的春甲院里,这次齐姨娘把春甲院的上下人等都一股脑儿带走了,桐雪那里得添人伺候才是。

裴舒芬让桐星装了几个小点心放在食盒里拎着,对桐叶道:“我也好久没有见过桐雪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桐叶眼珠一转,对裴舒芬抱歉道:“可是不巧,太夫人刚才让人传了奴婢去说话,奴婢一时记挂着夫人这里,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希望现在去,还来得及。”说着,又跪下给裴舒芬磕了个头。

裴舒芬不好再发作,遂冷冷地道:“我不说出去,你也想不起来太夫人传你说话。——你的架子当真不小啊”

桐叶跪在地上,低着头讪笑,一言不发。

裴舒芬起身叫了桐云进来,扶着她的手,让桐星拎着食盒在后面跟着,一起往春甲院看桐雪去了。

十几日不见,桐雪又黄瘦了许多。看见裴舒芬过来,她扎挣着要起床行礼,却挣也挣不动。她的屋里,更是弥漫着一股酸臭抠馊的异味儿。

裴舒芬拿帕子捂着鼻子,在屋门口跟她说了几句话,便让桐星放下食盒,自己带着人逃也似地离开了桐雪的屋子。

第二日,裴舒芬刚刚起床梳洗,府里当家的二夫人黄氏带着两个婆子进来,对裴舒芬冷言道:“太夫人有命,让大嫂去慈宁院见太夫人去。”

裴舒芬看二夫人前恭后倨,心里知道定是出了事。她用手捋了捋耳旁垂下的额发,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对二夫人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我刚给娘家递了信,说明日要回去看益儿和谦谦去。”裴舒芬尚未及笈,虽然嫁了人,却没有圆房,所以头发也并未盘起来,依然是梳着姑娘家常梳的双环髻。

二夫人一听裴舒芬提起裴家,就如涨了气的皮球被扎了个眼儿,气鼓鼓的样子霎时就蔫了下来。

“二弟妹,可是有事?”裴舒芬又故意追问了一句。

黄氏立刻改了口气,和软道:“无……无事……,大嫂若是有空,就跟我一起过去吧。”对着一个尚未及笈的小姑娘叫大嫂,二夫人黄氏心里怄死了。

裴舒芬微微一笑,对着桐月微微点了点头,就扶着桐星的手,跟着二夫人黄氏去了慈宁院。

慈宁院里,太夫人本来一片盛怒,可是听二夫人悄悄在耳边说起,裴舒芬明日要回裴家看世子和临安乡君去,太夫人的火气也熄了几分。

“舒芬啊,特意叫了你过来,是有一事要问你。”太夫人和颜悦色地道。

裴舒芬笑了笑,没有接话,专注地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对着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赶紧过来躬身道:“大房的桐雪姨娘昨儿晚上死了。春甲院的人说,昨儿只有大夫人去看过桐雪姨娘。大夫人走了之后,桐雪姨娘就一直哭。今儿早上梳头的小丫鬟进去服侍桐雪姨娘,发现她已经死在床上了。”

裴舒芬听说出了人命,心里一紧,忙解释道:“娘听我说,我昨日是去看了桐雪,可是我只是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走得时候,她还好好的。娘要不信,可以问问我的丫鬟桐星和桐云。——可不关我的事”

二夫人黄氏撇嘴道:“桐星和桐云是你自个儿带来的陪嫁丫鬟……”

太夫人见裴舒芬惊慌的样子,不像个有成算的,先把怀疑的心去了一半,指了旁边的杌子让她坐下,安慰她道:“你别急,大夫刚刚验过了,现在正等忤作过来。桐雪到底是怎么死的,一会儿就知道了。”

裴舒芬两手绞着帕子坐在太夫人身边,心里不断翻腾起来。她突然想起自己给桐雪送过去的那个食盒。——糟了,忘了把食盒拿回来。可是食盒里面的点心,是从中澜院的小厨房里拿的,大家都吃过,怎么会有问题呢?

裴舒芬正想得出神,忤作和大夫已经跟着秦大管事过来回话了。

“回太夫人的话,府上的桐雪姨娘乃是小产后失调,血崩而亡。”大夫先一步禀告了太夫人。

太夫人和裴舒芬都松了一口气。二夫人黄氏在旁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时候忤作上前一步道:“虽然桐雪姨娘确是血崩而亡,可是她屋里食盒里面的点心也确实有毒,只是幸亏桐雪姨娘小产后体虚,吃得不多,所以不是致命的主因。”

裴舒芬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可能?明明就是她让桐星直接从小厨房拿的点心,自己当时也是临时起意,就算有人要做局,也不会这么巧吧……?

事到如今,裴舒芬才明白当日嫡母夏夫人告诫过她,不要随便给人送吃食,是多有先见之明

“点心里有毒?——真是反了天了给我把厨房的人都抓起来,看看是哪个婆子这样胆大包天,敢谋害主子”太夫人拿了拐杖重重地捶地,气得胸脯起伏不断。

秦大管事见太夫人也不顾外人在跟前,便不管不顾地发起火来,忙躬身上前道:“回太夫人的话,如今桐雪姨娘死因查明,可以收殓了。”

太夫人忍住怒气,对秦大管事颔首道:“你把两位领下去,该怎样的,就怎样。内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秦大管事恭声应了,带了大夫和忤作下去填档子销案,将桐雪姨娘当作了病死处理,自然不用宁远侯府的人上公堂。

忤作是跟了顺天府的捕快一起来的。因为他要亲自给太夫人回话,所以跟了秦大管事进了内院,别的捕快便等在了外院。

几个人出了二门之后,秦大管事给今日里来的捕快和忤作各送了一个荷包,拱手笑道:“辛苦几位跑一趟。小小意思,各位去酒楼里喝杯水酒,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顺天府的衙差是在天子脚下当差的,个个都是精乖伶俐人。桐雪不过是个贱籍出身的姨娘,谁会为她喊冤去?所以都含糊着,管她到底是血崩而亡,还是中毒而亡,总之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好过。

又见宁远侯府的大管事不仅身段放得够低,而且够上道。衙差们掂掂手上荷包的份量,个个眉开眼笑地抱拳道:“让秦大管事破费了,以后有什么事,派人送个信来就行,不用亲自跑一趟。”

秦大管事一行笑着,一行送了他们出府,才回身命人叫了管婚丧嫁娶的婆子过来,让她们找妥当人把桐雪姨娘收殓了,葬到京城郊外的影梅庵附近去。那里有宁远侯府买下的一块墓地,是专门给无子的妾室姨娘备下的。

慈宁院里,太夫人已经听了二夫人的回报,知道桐雪姨娘屋里的食盒,是裴舒芬昨天去看她的时候带过去的,便不再坚持要锁拿厨房的人,只是脸色阴郁地看着裴舒芬。

裴舒芬急中生智,扑通一声跪在太夫人面前道:“娘仔细想想,若是媳妇有心想害桐雪姨娘,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带了一群人过去,还把食盒大大咧咧地留在桐雪姨娘的屋里?”说完,眼里含泪,十分委屈的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看着裴舒芬虽然强作镇定地跟她说话,可是全身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强忍着不安和恐惧。又想到她不过才十三岁,跟自己的大儿也是刚刚成婚,甚至都还未圆房,犯不着去谋害一个已经失了宠,又失了子的姨娘吧?

二夫人黄氏却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阴阳怪气地道:“这就难说了,一时考虑不周也是有的。再说,越是显得坦坦荡荡,说不定私底下,越是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裴舒芬气急,仰头看着二夫人道:“二弟妹是什么意思?为何一定要说是我做得?”

二夫人忙拿帕子捂了嘴,笑得如风摆杨柳,道:“唉哟哟,我可没说是你做得。——都是你自己说得。”又对太夫人道:“娘啊,老话说得好,有志不在年高。大嫂年岁虽小,心眼儿却比世人都大,不是我们这些粗粗笨笨的人能比的。”

太夫人听见二夫人弦外有音,看着她“哦”了一声,眼神锐利,让一时忘形的二夫人醒过神来。

“娘你有所不知,前一阵子,侯爷还在府里的时候,我们的大嫂,就逼着方姨娘喝了一杯什么东西。结果方姨娘回到自己屋里就起不来床,半夜病得厉害,侯爷传了大夫进来,给方姨娘诊了脉,也说……也说……”二夫人看了看屋里满满的人,故意压下了后半头话不说。

太夫人晓得二夫人如今管着内院,消息自然灵通,便往屋里扫了一眼,道:“都出去吧。就留着老大媳妇和老2媳妇在这里伺候就行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低了头对太夫人行过礼,倒退着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太夫人坐在上首的罗汉椅上,地上跪着裴舒芬,二夫人黄氏却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站在太夫人身旁。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夫人皱了皱眉头。这些儿媳妇,没一个省心的。太夫人又想起了裴舒凡,若是有她在,哪里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还要让自己操心?

二夫人见屋里的人都走干净了,才压低了嗓子,对太夫人道:“大夫说,方姨娘也是中了毒……”

闻言,太夫人手里端着的汝窑虾青色金边莲胎杯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裴舒芬吓了一哆嗦,二夫人黄氏在旁边看见,也心疼得直哆嗦:这可是一套四个的绝版汝窑莲胎杯啊,砸一个,就少一个。每一个莲胎杯,都价值千金啊。四个一套的莲胎杯,外面的市面上都叫价到一万两银子了……

“真有此事?——出了这样的事,怎么没人对我说过?你们都当我是死人啊?”太夫人震怒了。

第六十四章 把柄 (求粉求订!)

二夫人见太夫人震怒,也顺势跪到太夫人脚前,对太夫人添油加醋道:“娘莫生气。这些事,侯爷都是知道的,听说也敲打过大嫂。”说着,往裴舒芬那边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

裴舒芬心头暗惊:侯爷同她在内室里说的私房话,怎么就被外人知道了?

“老大知道这事儿?”太夫人放心了,老大既然知道,应该已经敲打过裴舒芬了。

也罢,横竖不管裴舒芬是好是坏,他们宁远侯府,都不会休了她。留着她,是要把裴家绑在皇后娘娘和三位皇子一边。这个媳妇,反正是个填房,若是不妥,把她关起来也就是了。若是再闹大了,就把他们裴家人请过来,看看他们的女儿,都是些什么货色,看他们还敢不敢对自己甩脸子

太夫人想着夏夫人的脸色就觉得高兴,转而笑嘻嘻地对裴舒芬道:“你年岁小,又是庶出,想来在娘家的时候,你们家也没有好好教养过你。不过你放心,在我手里,一定把你调理得妥妥当当的。”

二夫人听了心下暗喜,忙凑趣道:“大嫂你真有福气。我们太夫人,最会调理人。你看皇后娘娘,若没有我们太夫人,也享不了这么大福。”

太夫人听了这话,如同三伏天饮冰水,每个毛孔都被熨得服服帖帖地,对着二夫人笑骂道:“你还不给我起来?跪在那里装样儿呢。——你呀,这张嘴越发甜了。”

二夫人顺势站了起来,拿了美人拳过来给太夫人一边捶肩,一边笑道:“我以前在娘家都是笨口拙舌的,如今也会说甜言蜜语了。——都是娘调|教得好啊”

裴舒芬跪在地上,腿都酸了,又不敢起来,只好低着头,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就盼着太夫人能看在裴家份上,放她一马。——只要过了这一坎,以后打死她都不会给别人送吃食衣物什么的了。

“娘,大嫂哭了。”二夫人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太夫人也不抬头,拿了一根镏金包铁的小长棍,一边拨着手炉里的残灰,一边慢条斯理地道:“做错了事,就要受罚,光哭是没有用的。做人媳妇,最重要是要贤惠大度。想想你姐姐,再看看你,嫁进来没几天,连下毒这种事都做出来了。看你年岁不大,却如此狠毒善妒。若是不好好管教你,以后闯了大祸,我们宁远侯府,和你们裴家,都丢不起这人。”

裴舒芬忙止了泪,摆出一幅柔顺的样子,低声道:“娘要罚媳妇,媳妇不敢违抗。可是媳妇实在没有下毒,还望娘好好查验。”下毒这个帽子,是死活都不能认的。又在心底里感叹,自己前世里也是自诩职场白骨精,本以为手段早就够了,谁知到了这里,人家一出手就是人命。她在前世办公室里那点子历练,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况且一向只有她阴人,如今却被人阴了,看来这宁远侯府,确实比他们裴家水深多了……

太夫人这边想了想,又看了看裴舒芬娇娇怯怯的小模样。才十三岁的小姑娘,身量未足,又是庶女,裴家家风又好,管得又严,太夫人还真不信是裴舒芬干得。再说自己府里的那些人有些什么能耐,太夫人也是心知肚明的。

不过明知她是中了人家的圈套,被人当了枪使,太夫人还是打算先把帽子扣在她头上。媳妇有了把柄在婆母手里,自然会更加听话。——做婆母的不容易啊,特别是做那些娘家背景强大的媳妇们的婆母……

想到这里,太夫人便伸手拉了裴舒芬起来,笑眯眯地安抚她道:“这件事,我会差人去查。可是如今这两件事,都说跟你有关,我要不罚你,难以服众。”太夫人故作发愁地沉吟了一会儿,道:“要不这样吧,你去祠堂里跪上两天,好好想想你姐姐,也算是给桐雪一个交待。”

裴舒芬听了心头大怒:又不是自己做的,给什么屁交待?

“娘……不是我……”裴舒芬当然不敢明着跟自己的婆母发飙,只好一直苦苦地哀求。又咬牙指着娘家撑腰,道:“明儿媳妇要回去看益儿和谦谦去,不如回去跟媳妇的娘家大嫂好好说一说,看看她有什么主意。”

这些话,太夫人当没听见,自己微笑着起身,对身旁的刘妈妈道:“我也乏了,这几日一直闹腾,腰酸背痛的很。”

刘妈妈是太夫人当年的陪房,一直跟着太夫人打理内院,闻言赶紧扶着太夫人道:“太夫人回去好好歇着。这些事,就交给奴婢吧。”

太夫人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让人去查查到底是谁下毒的,再派人看着大夫人跪祠堂去。”说着,含笑回了内室歇息去了。

刘妈妈从内室出来,随**待了几个管事妈妈去查查点心有毒的事儿。这几个妈妈心领神会,出了慈宁院,都相顾而笑,道:“这可是大海里捞针,慢慢查吧。”

剩下裴舒芬跪在太夫人正房的外屋里,看着墙上那张五彩缤纷的麻姑拜寿图发呆。

刘妈妈回身进来,叫了慈宁院的两个管事婆子过来,道:“你们看着大夫人去跪祠堂去。”又给了她们一根藤条,道:“你们要时时注意矫正大夫人的姿势。祠堂是供祖宗的地方,你们可不能疏忽了。让大夫人歪着倒着,就是对祖宗不敬”

两个婆子齐声应了,架着裴舒芬去了祠堂。

这一晚上,裴舒芬觉得又回到了当年大学军训时站军姿的地狱日子里,更恶劣的是,站军姿不会有体罚。在这里,跪得姿势稍有不对,就要被两个黑心的婆子拿藤条抽。裴舒芬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原来自己当初在裴家的日子,竟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裴舒芬欲哭无泪,咬牙熬过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她从祠堂里出来,连走路都是靠在桐月身上,一路搀扶回去的。

裴舒芬带着人先去了慈宁院给太夫人磕头谢罚,才回到自己的中澜院里。桐星和桐云赶紧过来帮裴舒芬梳洗,又从小厨房做了上好的莲米苡仁粥端过来,加了胭脂鹅脯和素炒冬笋,都是开胃养胃的小菜。夫人两天水米没有沾牙,不能一上来就吃大鱼大肉。

裴舒芬狼吞虎咽地吃了饭,又洗了澡,才在自己屋里睡了一觉。

这之后,裴舒芬以为事情了解,可以从新开始了,却没想到侯府内院里,从上到下,都开始踩他们中澜院的人。

中澜院,以前裴舒凡在的时候,可是侯府里的正院,拥有最大权力的地方。现在却成了落地的凤凰,人人都可以踩两脚。

裴舒芬不习惯,中澜院以前的婆子丫鬟,更是不习惯。

只是如今侯府内院里是二房当家。做下人的,最是好眼色,都一溜烟地往二房那边倒过去了。

二夫人黄氏也是嫁到宁远侯府有近十年功夫了,如今才尝到扬眉吐气的滋味儿,自然不肯放了手里的管家权,便想方设法打击裴舒芬。只有趁热一道手炮制了裴舒芬,才能坐稳侯府内院当家人的位置。

以前裴舒凡在的时候,黄氏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本事跟她争。

现在却不一样了,大房的正室,不过是个十三岁,尚未及笈的填房,甭管她脑子再好使,看看她那个尚未长成的模样儿,京城里当家理事的那些子高门贵妇,谁都不愿意搭理她。

就算是坐席的时候,也没人愿意跟她坐在一起。——一看她那样儿,别说做当家主妇,就跟当家主妇她女儿,或者孙女一个样儿,都不是一个辈份上的人。况且她出身又不高,不过是个庶女填房,没有什么让贵妇们值得去攀个“忘年交”的理由。

几经碰壁,裴舒芬发现自己举步维坚之后,终于决定要抛出自己的杀手锏。

二夫人不是动辄提以前的大嫂如何如何?我就让你看看,你念念不忘的大嫂,到底是什么货色?

太夫人不是一直感叹自己没福气,好好的一个媳妇,走得这样早,抛下一片家业,让她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继续操持吗?那就让她看看,谁才是宁远侯府的大恩人——若是没有自己,你们宁远侯府这群女人现在都要如丧考妣的喝西北风去了

几日后,慈宁院的太夫人看了一封从中澜院里顺来的密信,差点晕死过去。这封信,是二夫人安插在中澜院里的婆子偷偷弄到的,据说是现在的填房夫人一直藏着掖着,不让人看见的密信。

二夫人听了密报,以为这填房夫人跟人有私,想好好地拿住这个把柄。便创造机会,指使这个婆子把信盗了出来。

那信是用红漆封着的,二夫人想了又想,觉得若是拆了信,反而让太夫人怀疑她是栽赃陷害,所以便原封不动地呈给了太夫人示下。

这封信,便是当日裴舒凡打算呈给圣上的辞爵归军的陈表。当日被楚华谨扔在地上,又被裴舒芬藏了起来的,如今总算又派上了用场。

太夫人读了信,勃然大怒:裴舒凡这一手好狠啊不仅要断了宁远侯府的后路,就连皇后和几个皇子的后路,都一并斩断了

“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夫人见太夫人气得直哆嗦,自以为得计,又建议道:“这信是从大嫂的妆奁里得的,要不要叫大嫂过来一趟?”

这话提醒了太夫人,太夫人点点头:“给我把舒芬叫过来。”

二夫人高高兴兴地亲自带了婆子,颐指气使地把裴舒芬拖了过来。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舒芬说。”太夫人见裴舒芬被拖得踉踉跄跄地进来,头发都散开了,对自作主张的二夫人微有不满,便开口把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二夫人略迟疑了一下,太夫人就对她横了一眼。

二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却别无他法,只好躬身退下。

太夫人正房的内室里,就只剩下太夫人和裴舒芬两个人。

“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太夫人把那封信扔在裴舒芬脚下。

裴舒芬一见这信,心头暗喜,知道计成,脸色却立刻变了,唰地一下给太夫人跪下,低着头不说话。

太夫人怒道:“你们姐妹如此狠毒,你还有脸嫁到我们宁远侯府?”

第六十五章 重生 上 (求粉求订!)

裴舒芬见了那信,哇的一声哭起来,抽抽噎噎地道:“原是姐姐当**着舒芬,要把这信带回裴家,转呈给圣上。舒芬宁死不肯,多亏侯爷相救……侯爷和宁远侯府对舒芬情深义重,舒芬拼着被嫡母责罚,也不会做危害宁远侯府的事情”又指着那封信发誓道:“这事裴家的人一点都不知道。舒芬本来是想把这信毁了去,可是侯爷没有发话,舒芬不敢自专。”

听说裴家的人并不知道,太夫人松了一口气。——只要裴家那两只老狐狸不知道此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太夫人乜斜着眼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裴舒芬,试探地问道:“你刚才说,老大也知道这件事?”

裴舒芬点点头,拿帕子拭了泪,哽咽地道:“侯爷亲眼看过信的。若不是侯爷,舒芬就死在姐姐手上了。”言罢,又想起这阵子的种种委屈,哭得十分伤心。

太夫人这才有些明白,自己的大儿子,为何一定要娶裴舒芬做填房。想了想,便伸手拉了裴舒芬起身,坐在自己身旁,叹息道:“委屈你了。你们怎么不早跟我说?”

裴舒芬低了头,小声道:“不委屈。只是媳妇因为这事,一直被人看不顺眼。”顿了顿,又道:“中澜院里,有很多姐姐留下的人,甚至连二弟妹,都是站在姐姐那边的。她们对舒芬做了些什么,娘想必也知道了……”

太夫人本来不是个有成算的人,耳根子又软。听裴舒芬一说,想起这段日子来,确实发生了好多事情,而且桩桩件件,都是指向裴舒芬。现在倒觉得,就算裴舒芬不是好人,可是哪有刚嫁进来,脚跟都没有站稳,就搞三捻四不安分的?——可见是有人看她不顺眼了。

“你放心。我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以后必不会让你受委屈。”太夫人义愤填膺地道。

裴舒芬忙拭了泪,望着太夫人,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笑:“娘对舒芬真好”

太夫人看着裴舒芬泪痕遍布的小脸,怜惜地揽她入怀,拍着她有些赢弱的后背,低声道:“这封信就留在我这里,等老大回来再处置。”

裴舒芬点点头,乖巧地道:“舒芬都听娘的。”

娘儿俩雨过天晴,有了一个需要共同保守的秘密,关系自然亲密起来。

外面等着的二夫人,却越来越惶恐不安。

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太夫人虽然勃然大怒,可是好象并不是针对裴舒芬来的。

这一天过后,太夫人对裴舒芬越来越倚重,还亲自把她带在身边,教她管家。

裴舒芬十分会打蛇随棍上,连中澜院都不回去了,天天跟着太夫人睡。服侍太夫人,比丫鬟还要尽心。

太夫人教了裴舒芬一段日子,发现她十分聪明,凡事一点就通,完全不像是十三岁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越发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裴舒芬同太夫人的几个大丫鬟也刻意结交,首尾相助。中澜院的人,终于在侯府后院又兴头了起来。

而二夫人管家,越发做多错多。一日不知为何,惹怒了太夫人,直接被太夫人褫夺了管家权,交到裴舒芬手里。

这边裴舒芬借着太夫人的势,在中澜院先把大姐裴舒凡留下的心腹都一一剔除,然后重新提拔了一批自己的人起来。

裴舒凡以前倚重的人,都是裴家的家生子,也是裴舒凡带来的陪嫁。而裴舒芬除了三个陪嫁丫鬟,裴家并没有陪送别的陪房过来,所以裴舒芬挑得人,都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倒是让太夫人对这个一门心思向着婆家的媳妇更加满意了。

过了不久,裴舒凡的陈表,经过几次辗转反复,终于也呈到了宏宣帝的案头。

“三弟,你如何得到这份陈表的?”宏宣帝一面看,一面问道。

他口中的“三弟”,正是安郡王范世诚。他同宏宣帝明面上是远房堂兄弟的关系,其实他们两支都清楚,这两支的血脉,从开国皇帝范绘则和第一代安郡王范朝风算起,是亲得不能再亲了。

安郡王手握缇骑,在各勋贵和文臣武将府上,都安插有自己的探子。

这封信,当然是太夫人让人“妥善”保存之后,被缇骑安插在宁远侯府的探子给顺出来的。

听了安郡王的回答,宏宣帝陷入沉默当中。良久,才叹息道:“可惜了裴舒凡是个女子。这份大才,就算是入阁拜相也是当得的。”

安郡王也看过那份陈表,知道裴舒凡的提议,正好合了宏宣帝的心意,便寻思了一下,劝道:“一品忠贞国夫人是三朝首辅裴立省教养出来的,她的大哥是当年的状元郎、如今的翰林大学士裴书仁。这样的家世,有这样的女子,也不足为奇。再说圣上重新启用裴家人,废军户世袭制一事,应该是指日可待了。”

说到这里,宏宣帝忍不住抱怨道:“朝堂上的这些官儿,给自己捞银子的时候,脑子最好使。别的时候,就跟榆木疙瘩似的,一问摇头三不知,不干己事不开口。——你说朝廷养这些废物有何用?”

安郡王不好接口,只在一旁垂手偷笑。

宏宣帝又看了看陈表,道:“再给宁远侯世子和临安乡君各赐十顷禄田吧。——没娘的孩子天照应,希望他们能顺顺当当地长大成人。”宁远侯世子和临安乡君便是裴舒凡所出的楚谦益和楚谦谦,如今都养在外家裴家。

听说圣上给楚谦益和楚谦谦又赐了禄田,身为他们姨母兼继母的裴舒芬赶忙回了裴家一趟。

自此以后,每隔两三日,裴舒芬就回裴家一趟,探望在裴家养着的楚谦益和楚谦谦。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都不假他人之手,由裴舒芬房里亲自操持。就连两个孩子的月例银子,都一分不差,一日不短地送了过去。逢年过节,更是亲自过去接了两个孩子回来祭祖行礼,再妥妥当当地送回裴家。

众人都夸两个孩子命好,虽然没了娘,可是有圣上照拂,又有心地良善的姨母加继母用心照应,也给裴舒芬颇传了一些贤名出去。

时光倏倏,已是两年过去。

这一日,正是冬至时分,再过两个月,就是裴舒芬十五岁及笄礼了。而宁远侯楚华谨,再过三五个月,也要结束两年西北指挥佥事的外放生涯,回到京城交差述职。

宁远侯太夫人亲自带了裴舒芬去大觉寺进香,同时给在西北的宁远侯、在宫里的皇后娘娘、三个皇子,以及大公主祈福。

到了大觉寺,太夫人带着丫鬟婆子直接去了天王殿求签,裴舒芬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来到了大雄宝殿上。

裴舒芬心满意足地四处看着,想起上一次来得时候,自己还是裴家里面一个苦苦挣扎的庶出女,如今却是宁远侯的正室夫人。虽然封诰还没有下来,可是裴舒芬自信,等她同宁远侯楚华谨圆房生子之后,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一路看过来,桐叶眼睛尖,居然在佛前供着的一排长明灯里,找到了挂着裴舒凡名字的长明灯,“夫人您看,先夫人的长明灯居然还亮着”

裴舒芬眉头跳了两跳,故作不在意地道:“可能是我母亲还在继续添香油吧。”说得是裴家的夏夫人,裴舒芬的嫡母。在裴舒芬看来,只要有银子,就没有什么办不了的事儿。

谁知旁边领着她们过来的小沙弥却合掌念佛道:“施主有所不知。我们大觉寺的规矩,人死如灯灭,就不给添香油了。”

桐叶听了这话,凑过头去,往挂着裴舒凡名字的长明灯那里仔细看了看,疑惑地道:“这里用的是什么香油?先夫人过世也快两年了,怎么两年前的香油还剩了这许多啊?”

小沙弥正色道:“许是佛祖有灵。先裴夫人是一品忠贞国夫人,得圣上封谥,想是福泽深厚之人。”

大齐朝的人都相信,长明灯是世人在世间的化身。活着的时候点了长明灯,死了的时候,长明灯自然也就熄灭了。——就算当时没有立刻熄,若是不添香油,时间长了,自然都会熄的。

裴舒凡的长明灯,自她死后,整整燃了两年。这件事,就是在大觉寺,也是从上到下都引为奇事的。

裴舒芬听了小沙弥转述的奇事,心里很不舒服,扶着桐叶的手,在那一排摆着长明灯的供桌前来来回回走了几趟。

“桐叶,把那灯端过来给我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这样稀奇。”裴舒芬停下脚步,拿了主意,两眼望着桐叶,微笑着吩咐道。

桐叶看了看裴舒芬,又看了看那长明灯,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像是做了重大决定一样,对裴舒芬福身笑道:“夫人别急,让奴婢去看看。只是这里都是火,奴婢担心被烫着了。”

裴舒芬微微退后两步,离那供桌远了些,才对桐叶笑吟吟地道:“小心些。若是烫伤了,定不会让你白烫。”

桐叶点了点头,道:“那奴婢就僭越了。”说着,往挂着裴舒凡名字的那盏长明灯伸过手去。

一旁的小沙弥急忙阻止道:“施主不可……”

裴舒芬往旁边微微斜了一眼,走在她身后的贴身丫鬟桐星忙上前一步,挡在小沙弥身前,笑着道:“小师父行个方便吧。我们夫人想求个签。”

小沙弥满脸通红,却不敢再往前走,只是双手合什,举着念珠,不断念着佛号。

裴舒芬这才上前一步,装作有些着急的样子,往正探身去供桌上取长明灯的桐叶背后拍了一下,道:“可好了没有?”

桐叶的手刚够到那盏长明灯,被裴舒芬在背后一搡,桐叶手里故意一歪,裴舒凡的长明灯顿时倒在旁边一盏挂着“贺宁馨”名字的长明灯上。

两盏长明灯交错着倒在一起,灯座上挂着的写着名字的红色小铁牌也被拖散开了,灯油四处流淌起来。两盏灯的灯芯里的火焰突然一下子都黯淡下去,像是快要熄灭的样子。

小沙弥在后面看见,暗道不好,抢上前来,想把两盏长明灯赶紧扶了起来,却被桐星又笑吟吟地挡住了去路。

“施主在佛前不敬,赶紧回去念七七四十九天的大悲咒吧,不然……”小沙弥没法子,眼露不忍的神色,低声提醒道。

桐叶听了,有些心慌意乱,赶紧把两盏灯扶了起来,摆放整齐。又把两个写了名字的红色小铁牌,照了先前的位置,分别挂在长明灯的底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