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思达最怕大哥,忙起身躬着身子道:“大哥放心,我回去就骂她。”

贺宁羽恼羞成怒,站起身道:“伯父也忒偏心了。明明是她……”用手指着端坐在对面的贺宁馨,气愤难忍。

李氏忙起身拉下了贺宁羽伸展的胳膊,轻声呵斥道:“你伯父都发话了,羽儿不得无理”如今他们一家子都靠着大房过活,在那事还没有成之前,李氏可不敢让女儿贺宁羽将大老爷贺思平给得罪狠了。

第六十九章 镜像 中(为jykuan的和氏璧加更)

贺宁羽见自己的爹娘都责备自己,连以前向来不发一言的大伯父也怪罪自己,觉得憋屈异常,哇的一声哭起来,跑出去了。

李氏忙忙地给桌上的人行了一礼道:“羽儿不懂事,我去说说她。”快步追了出去。

桌上的人都赶紧低了头,埋头苦吃。眼看大老爷贺思平正处于盛怒的边缘,要是惹恼了他,被他滔滔不绝训上一晚上话,谁都别想睡觉了。

贺老太太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二老爷贺思达道:“你让厨房给她们娘儿俩留些饭菜。我刚才估摸着,羽儿和你媳妇儿,都没怎么吃晚饭。这饿着肚子可睡不着觉。”

贺思达忙应了,吩咐了一旁伺候的婆子,让她们捡了几盘菜,装在食盒里,给李氏和贺宁羽送过去了。

闹了这样一出,剩下的人都没有什么兴致,草草地吃完饭,各自回去了。

贺思平亲自送了贺老太太回耕读堂歇息。

他回来的时候,许夫人还把贺宁馨留在上房说话,百般地怕她不舒服,又担心她心里不高兴,尽力开解她。

贺宁馨抬头见贺思平进来了,忙上前行礼道:“见过爹爹。”

贺思平抬眼看见女儿神色如常,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以前为了婚事跟自己闹别扭的样子,十分欣慰,忙扶了她起来,道:“身上可好些了?要不要再请大夫过来瞧一瞧?”这个女儿,是他们夫妻俩连折两个女儿才盼来的宝贝。贺思平为人一向刚正不阿,可是在自己的宝贝女儿面前,除了溺爱,还是溺爱,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贺宁馨看着贺思平,就想起自己以前的爹爹裴立省,不由生了几分孺慕之心,忙答道:“多谢爹爹惦记。女儿已是好多了。”

贺思平欣慰地捻须道:“终于长大了,也懂事了。”

贺宁馨被贺思平的话,弄了个大红脸。——说得她跟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别说她两世为人,人情世故比一般人都要精通。就说这位贺姑娘的原身,今年也有十八岁了,能不懂事吗?

许夫人也有苦尽甘来之感,揽了贺宁馨在怀里,一起坐在里屋的罗汉床上,慈爱地道:“我们馨儿一直都很懂事。以前年纪小,纵是有错也不打紧。这眼看就要嫁人了,倒是要更用心些。”

贺宁馨在许夫人怀里僵硬起来:嫁人?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她还真没有想过这回事。——她才刚刚适应了贺宁馨这个身份……

贺思平坐在娘儿俩对面的圈椅上,看见贺宁馨怔怔地,以为她又闹别扭了,有些头疼地劝道:“和镇国公的婚事,是你一生下来就定下的。无论如何都要嫁,我贺思平绝不会做不守信义的事”说得颇有些色厉内荏。如果贺宁馨就是执意不嫁,贺思平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就硬着心肠,逼她出嫁。

贺宁馨却讪讪地一笑,道:“爹说哪里话。我不是……”

“不是就好。”贺思平不习惯跟女儿说这些,忙转头对贺夫人道:“再过一阵子,就是宁远侯夫人的及笄礼,你到时候带着馨儿一起去,跟这些勋贵人家多应酬应酬。镇国公家也是勋贵,跟我们家,大不一样的。”

宁远侯夫人及笄礼?

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将贺宁馨劈得头晕,她忙急切地问道:“宁远侯夫人?哪个宁远侯夫人?”

见贺宁馨问得奇怪,贺思平忙解释道:“宁远侯就只有一个夫人。”

“可是宁远侯夫人不是有三十岁了?怎么会有及笄礼?”贺宁馨小心翼翼地问道。因为自己的经历,贺宁馨不知道那个“裴舒凡”是否同自己现在一样,换了芯子。

许夫人接过话茬,道:“你说得那是宁远侯的原配夫人,可是她两年前去世了。圣上还亲封她做‘一品忠贞国夫人’。如今的宁远侯夫人,是宁远侯的继室,也是宁远侯原配夫人的庶妹。”说着,许夫人又掩袖笑道:“这个夫人,可是在原配热孝里面娶得亲。我在京城这么多年,也就见过这样一次热孝里面娶亲的……”

听了许夫人的话,贺宁馨陷入恍惚当中:原来前身的自己,是切切实实地死了。枉费她还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回去和自己的孩子重聚。谁知道那家人,居然连自己过世的百日都等不及,已经忙忙地娶了填房,还是自己的庶妹

一定是四妹裴舒芬。贺宁馨在心底里盘算:只有裴舒芬的年纪,才是今年及笈。

难道她真的是回不去了?

“那,宁远侯原配的两个孩子呢?”贺宁馨又问道。她最担心的,不过是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这下连贺夫人也觉得奇怪了,拉着贺宁馨的手,仔细瞧了瞧,才笑着道:“这也是一件大事。当日宁远侯府热孝里面娶亲,大概圣上也看不过去,就下旨让宁远侯原配的娘家裴家把两个孩子领回去教养了。”又有些叹气,道:“只是到底是没了娘,回到裴家依附外祖、舅舅而居,也未必比在自己家里好多少。”

贺思平在旁不以为然地道:“圣上既然封了他们做世子、乡君,裴立省又是个精明人,两个孩子在裴家,还是比在宁远侯府要强许多。”

贺宁馨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听到两个孩子受了封,不再是普通幼童,心里又好受了许多。

不过贺宁馨知道,圣上从不做无用功,他有这番举动,看来是有后招了。

从贺夫人的正房里回到自己的院子,贺宁馨一直沉默不语。

想到自己那天和裴舒芬的冲突,还有莫名其妙地进入了那个神秘的琅缳洞天,贺宁馨在床上辗转反侧起来。

琅缳洞天,须弥福地,还有自己变成了贺宁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天晚上,贺宁馨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须弥福地。

这里是跟琅缳洞天一模一样的地方,就像是琅缳洞天的镜像一样。

贺宁馨在琅缳洞天里待过两年,对这个须弥福地,自然是轻车熟路。

她径直来到三楼,坐在梳妆台前的菱花镜前,往里面看去。

上一次,她还在琅缳洞天里的时候,就是这面菱花镜突然大放异彩,才把她的魂魄,从琅缳洞天吸到须弥福地来。

她还记得,以前琅缳洞天的菱花镜,是照不见人影的。看上去,只是白茫茫一片,如同琅缳洞天和须弥福地外面的白雾一样。

可是当贺宁馨往须弥福地的这面菱花镜看过去的时候,她看见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不是贺宁馨,而是另外一个生得十分美貌,稍微有些瘦削的年轻女子。她的五官看上去如此熟悉,贺宁馨立即断定,这就是她的庶妹裴舒芬

她怎么会在这镜子里出现?

贺宁馨一时十分紧张,有些担心裴舒芬也会同自己一样,被那菱花镜从琅缳洞天吸了过来,不由四处看着,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过等了一会儿,贺宁馨看见菱花镜里,裴舒芬在那间屋子里走来走去,又听见她张狂地笑声从菱花镜里传过来:“哈哈哈……我终于又能进来了……我就知道上天待我不薄……有了这个随身空间,这个世上,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贺宁馨目瞪口呆地看着菱花镜,就跟以前她看过的皮影戏一样,看见裴舒芬在对面的一举一动。

听见裴舒芬在那边的自言自语,贺宁馨终于明白,原来琅缳洞天,是四妹裴舒芬的一件稀罕物儿。自己当初,应该就是在跟她争执的时候,被她弄到她的琅缳洞天去,从而死在了她手里。

可是自己在琅缳洞天的两年时间里,裴舒芬一次都没有去过。而等自己离开了琅缳洞天之后,裴舒芬才能再次进来。这是不是说,那个琅缳洞天,每次只能有一个人进去?

贺宁馨一边思索着,一边紧紧地盯着菱花镜里面裴舒芬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儿,贺宁馨从菱花镜里看见,裴舒芬离开了三楼的那间绣房,下楼去了。

“让我看一看,求求你,让我看一看她去做什么了……”贺宁馨十分想知道裴舒芬都在做些什么,情急之下,双手抓住了菱花镜,不断求恳起来。

这须弥福地的菱花镜好象同贺宁馨心意相通一样,听见了贺宁馨的求恳,镜里的景象,居然换了场景。

贺宁馨就像跟在镜子里面裴舒芬的身后一样,看着她下了楼,来到楼前的空地上,开始在她的药圃里劳作起来。

“我有两年没有来过这里了,这些药草居然还是生长有序,真是奇怪……”

贺宁馨听见裴舒芬在那边一边劳作,一边嘀咕,不由微微一笑:那两年她待在琅缳洞天的时候,闲来无事,把她二楼书房里的书都读完了,也照着书上的方子,做了很多药丸。那地里的药草,当然是被她消耗光了。只是药丸做好之后,她并没有服用,而是都扔到琅缳洞天小楼外面的白雾里面去了。

想到这里,贺宁馨心里怦然一动: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琅缳洞天,又滋生出一个须弥福地?

裴舒芬在那边浑然不知有人正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只是狂喜不已,两年多没有琅缳洞天的日子,实在是太痛苦了。她早已习惯用琅缳洞天来解决生活中的难题,不过这两年没有随身空间的日子,也让她收获良多。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急功近利、不懂游戏规则的小姑娘。她早已脱胎换骨,凤凰涅磐。如今琅缳洞天又回到她手里,她的人生,终将流光溢彩,走向辉煌

贺宁馨在须弥福地的菱花镜里看了半天,见裴舒芬终于把药草收割下来,拿到二楼的书房里制药。

看见裴舒芬往楼里上来了,贺宁馨下意识往自己这边楼外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楼外的药圃有些不一样了。她飞奔到楼下,仔细看了一下自己的药圃。发现裴舒芬在那边收割药草的时候,自己这边药圃的药草,也如同有人在这里劳作一样,被整整齐齐地收割了下来,跺在一旁的田埂上。

贺宁馨心情复杂地把田埂上的药草抱起来,也往小楼的二楼里走去。

放下药草在二楼,贺宁馨又回到三楼,从菱花镜里继续看着裴舒芬在做什么。

裴舒芬收割完药草,觉得比两年前在这药圃里劳作的时候,要累上许多,也不知道为何。

第七十章 镜像 下

不过裴舒芬想着自己两年没有进来过,这个空间也许升了级,所以自己要比以前更费劲些,就没有往心里去。

她拿了几样自己需要的药草,来到二楼,开始按照《百草集》里面的药方制药。——这里的书不多,也就《百草集》最对她的胃口。

裴舒芬在那边制药的方子,贺宁馨看着很熟悉。

那琅缳洞天里医书上的药方,贺宁馨这两年来闲来无事,都仔细研究过。这些药方,在贺宁馨看来,其实并不算是完整的方子。就药理来说,一个完整的方子,无论是做中成药的药丸,还是熬汤药用得药草,都讲究“君、臣、佐、使”四味俱全,只有懂得药理,才知道如何阴阳调和,制出良药。

而琅缳洞天里面的药方,都只有“君”和“臣”,“佐”和“使”都是没有的。古药一向强调“是药三分毒”,能不用药,尽量不用药。一个好的药方,都是要尽力减低药的毒副作用,以达到更好的疗效。而“佐、使”起得作用,便是完善药的性能,抵消药的毒副作用。

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从小就博览群书,过目不忘,后来又久病成医,对药理颇有研究。所以她能 一眼看出琅缳洞天里面药方的不足和欠缺。

这边贺宁馨从菱花镜里看裴舒芬制药的手法,完全是按照书上的药方来得,一丝不错。——看来裴舒芬对这些药方,是知其然,但是并不知其所以然。

“党参三钱,炙甘草一钱半,当归二钱,川芎一钱,白芍三钱,黄耆三钱,黄精五钱,藏红花十二钱,捣碎研磨,加葛根粉,制成药丸。每日服用,可丰乳肥臀……”这是贺宁馨在琅缳洞天的医书里看到的一个方子,当时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需要用这种药?

如今见了裴舒芬正照着这个方子,将各项药材加倍,精心制药,贺宁馨更是疑惑。她往裴舒芬身上仔细打量了几眼。见她容颜娇美,身形却颇为单薄。——跟裴舒芬的生母长得十分相像。

又看了看裴舒芬的装扮,发现她还是梳着双环髻,并没有挽成妇人的发髻,贺宁馨明白她定是还没有圆房。——也是,之前她还未及笈,当然不能圆房。

想到下个月就是裴舒芬的及笄礼,贺宁馨心下了然:看来裴舒芬是要调理身子,在为圆房做准备了……

大齐朝里,越是贵女出身,嫁得就越晚。而一般心疼姑娘的人家里,也不愿意让闺女早早地出嫁。只有小户人家,接了媳妇,就养不起闺女的,才急急地把女儿在十五岁就嫁出去。

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本来跟岭南严家的嫡长子严绍定了亲,打算十八岁才出嫁的。谁知那年京城里风云变幻,一不小心,阖家连命都会送掉。裴舒凡便成为了裴家和楚家政治利益交换的筹码,刚满了十五岁,就退了严家的亲事,嫁给了楚华谨。

想到这些事,贺宁馨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在这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突然有些担心:她能看见、听见那边的裴舒芬行事、说话,那边的裴舒芬会不会也能看见、听见她呢?

贺宁馨胡思乱想着,仔细观察镜子里面的裴舒芬,发现她在那边完全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只是埋头一门心思地做好了三十个小巧玲珑的药丸,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

裴舒芬在那边有些得意地看了看桌上的药丸,拍了拍手道;“大功告成——吃一个月尽够了。”

又看见裴舒芬把药丸都装到到一个小药瓶里,放在袖袋里,紧接着就上了三楼,往梳妆台这边走过来。

贺宁馨有些紧张,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就听见从菱花镜里传来裴舒芬娇嗔的声音:“这个死破烂镜子,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么久了,还是照不见人影——要你何用?”镜子里面又传来噼里啪啦,似乎是裴舒芬拍打镜子的声音。

贺宁馨心里一动,慢慢地从旁边挪过来,往菱花镜里看过去。

镜子里面,是裴舒芬放大的一张俏脸,正在对面挤眉弄眼地做怪相。

贺宁馨定定地看着镜子里面裴舒芬的脸,突然无声地笑了:自己能看见她行事,听见她说话。她在那边,却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自己

原来须弥福地是琅缳洞天的镜子,而琅缳洞天,却不是须弥福地的镜子

贺宁馨极通易理,知道天生万物,相生相克,相辅相承。有阴就有阳,有黑就有白。如琅缳洞天这样逆天的法宝,定然不会单独存在,一定是成对出现的。如果裴舒芬的琅缳洞天是“阳”,贺宁馨的须弥福地就是“阴”。这样的东西,如果这个世间只有一个的话,早就造成空间的崩塌损毁,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了。

想通了这一节,贺宁馨在菱花镜前笑得越来越大声,都趴在桌子上,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哎呀,不早了,我得走了……”裴舒芬似乎心有所感,在对面喃喃自语起来。

贺宁馨忙止了笑声,正眼往菱花镜里看进去。只见裴舒芬在镜子前伸出左手,左手腕上一个清晰的梅花形胎记露了出来。

又见裴舒芬拿右手在左手腕的梅花形胎记上摩索了几下,她整个人便从菱花镜里消失了。

贺宁馨望着菱花镜里空无一人的房间出了一回神,低头下去,提高了裙子,看见自己的左脚踝处,有一个兰花胎记,枝叶舒展,十分逼真。——难道同裴舒芬的一样,这就是自己出入须弥福地的关键?她这几次来到须弥福地,都是迷迷糊糊的,不能自己控制自己的出入时机。

贺宁馨站起身来,出了绣房去二楼。之前被自动收割下来的药草,被她堆在了二楼书房一角的药柜里。裴舒芬先前就是在琅缳洞天里面的二楼制的药。

来到二楼,贺宁馨抬眼就看见书房里之前还光光溜溜的大书案上,现在整整齐齐地摆着三排药丸。她数了数,一排十个,三排正是三十个。

贺宁馨的手慢慢地从这三排药丸上轻抚而过,都是实体,并非镜像。不由嘴角微翘:看来,这个镜子真是了不起。她不仅能看见、听见裴舒芬在对面的所作所为,而且她在那边做得东西,须弥福地就会发挥镜子的功能,在这边也会复制出一模一样同等数目的东西。

大概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里劳作,其实也是在帮贺宁馨的须弥福地耕种。所以刚才贺宁馨药圃的药草,都被“自动”收割了。——她会不会觉得特别累呢?毕竟是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儿。

贺宁馨越想越觉得有趣,嘴角不由自主的翘起来:上天这样帮她,她还需要亲手报仇吗?还是只要对方不再起歪心思,害自己的两个孩儿,自己就放他们一马?

人在做,天在看。贺宁馨打算暂时还是拭目以待吧。——裴舒芬虽然害得她早死,但是就算没有裴舒芬的介入,裴舒凡那时已经病入膏肓,无论怎样都难逃一死。不过是早一个月,晚一个月的差别。

所以对现在重生的贺宁馨来说,只要对方不触犯到她的两个孩儿,她不介意放他们一马。再说宁远侯府,根本不是个值得她留恋的好地儿。如今她能有这个机会,机缘巧合地从宁远侯府里脱身而出,说不定还要多谢自己的庶妹裴舒芬。更要谢谢她,接盘了那堆烂摊子,和那个不怎么样的男人。

以后你就知道,你处心积虑抢过去的那个男人,不过是一堆扶也扶不起的烂茶渣。贺宁馨嘴角噙着一丝笑,缓缓下了二楼。

须弥福地的一楼有个钟漏,贺宁馨来到一楼,看见钟漏里显示已是过了一个半时辰,也忙忙地出了这个地方。

只是一个恍惚,她已经来到自己在贺家闺房的床上,外面仍然是黑沉沉的夜。贺宁馨觉得心情大好,想起过几天就要去宁远侯府参加裴舒芬的及笄礼,说不定能见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贺宁馨又有些激动起来。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终于睡着了。

……

第二天,宁远侯府里,裴舒芬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可算是又得回自己的随身空间,有了这个法宝,别说这个宁远侯府,裴舒芬自信在整个大齐朝,自己也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起床收拾洗漱之后,裴舒芬让桐月给她端了蜂蜜水过来,和着蜜水,把她昨晚上在琅缳洞天做得丰胸药丸吃了一个下去。五天一个疗程,她连吃六个疗程,应该能从现在的A-,发育到C+了。等侯爷回来,大概就会“初具规模”了……

这个身子的相貌,比裴舒芬的前世要美得多,可是身材就大大不如了。眼看她就要和侯爷圆房了,这样平平无奇的胸部,实在是拿不出手。

想想方姨娘,不过比自己大三岁,当年的身材已经很是惹眼。这又过了两年,谁知长成什么样子?裴舒芬不甘心被方姨娘比下去。况且裴舒芬作为前世的资深小三,自然知道身材的重要性。对男人来说,有一幅妖娆的身材,甚至比绝世的面容更加给力……

裴舒芬十分迷信琅缳洞天里的药草和方子,这次是下了大功夫,还加大了剂量,给自己服用琅缳洞天出产的“丰乳肥臀丸”。只希望一个月内,能让自己“加速发育”。

吃过早饭,裴舒芬带着丫鬟婆子去慈宁院给太夫人请了安,又去议事厅理事。如今她是宁远侯府主持中馈的大夫人,每日里忙着打理内院的大小事宜。之前她不是很懂这些,后来太夫人亲自把她带在身边,教了她半年时间,她才渐渐上手。

到现在,她已经算是熟练工种了。说是主持中馈,其实不过是管家理事而已,倒是没有什么繁杂的。她每天都要过目厨房里的菜单,核对采买的帐单。到了换季的时候,给各院分发下去绸缎衣料和皮毛。宁远侯府里的田庄和铺子生意,由外院总管秦力生一手打理。先夫人裴舒凡的店铺田产,又被裴家人拿回去暂理。裴舒芬自己不过有两个小田庄收收租子而已,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自然轻闲了许多。

宁远侯府里,除了二夫人黄氏偶尔会不甘心,出来惹点儿事。别的人,都是服服帖帖的。侯爷的两个通房姨娘——兰姨娘和桂姨娘更是被裴家的大舅奶奶吓破了胆子,再也不敢搞三捻四。

裴舒芬见自己威重令行,侯府内院井井有条,十分得意。

到了正午时分,裴舒芬去慈宁院陪太夫人进了午食,又亲自服侍太夫人歇中觉,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是今年年初才搬回来的,之前一直住在太夫人的慈宁院里。现在因为要预备及笈,还有半年后,侯爷就要回来述职圆房了……

回到中澜院里的上房里坐下,裴舒芬刚端起一杯蜜水要饮,桐叶急匆匆地闯进来,对她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夫人,快到二门上去。侯爷回来了”

第七十一章 聚首 (粉红80+)

“怎么可能?不是还要两个月才满两年?”裴舒芬放下手里的茶杯,狐疑地问道。她这两年里,对大齐朝的各种规矩,了解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懂无知,尽出错的鲁莽之人。

桐叶走得急了,额头上渗出了一排排细密的汗珠:“夫人,千真万确。我的小丫鬟喜鹊儿是二门上辛妈**亲孙女儿,刚刚她去辛妈妈那里玩,亲眼看见的。夫人要还不准备,侯爷这会子大概都要进来了。”

说话间,外面已经传来一阵喧闹声。

中澜院外,传来婆子丫鬟请安问好的杂乱声,还有守门的小丫鬟大声通传的声音:“禀夫人,侯爷回来了”

裴舒芬顾不得继续盘问桐叶,脸露喜色,忙忙地起身,往外间走去。

上房厚厚的金丝绒夹棉门帘被门口的丫鬟左右打开,宁远侯楚华谨披着一身毛光水滑的紫貂大氅,带着一身寒气,跨进中澜院的上房。

两年不见,楚华谨变得沉稳内敛,站在门口,有股不怒自威的样子。

裴舒芬欣喜地往楚华谨身边扑过去,快到他面前的时候,才堪堪收住脚步,屈膝行礼道:“见过侯爷——侯爷怎么这早晚就回来了?都不给我递个信儿,我也好早做准备……”

楚华谨也有两年没有见过裴舒芬了,忙伸手亲自扶了她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含笑道:“长高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裴舒芬忍住没有上前挽住楚华谨的胳膊,和他保持着一人的距离,领着他往上首走过去,笑着道:“侯爷说哪里话?这两年不见,侯爷看着倒是威武了许多。”

两人说说笑笑,在上首分左右坐下来。

跟在楚华谨后面进门的,是齐姨娘和方姨娘。通房侍棋只是个丫鬟,还不够资格上来给裴舒芬敬茶。所以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口,垂手侍立。

齐姨娘和方姨娘等楚华谨和裴舒芬在上首坐定了,才低着头上前来,准备给侯爷和夫人磕头敬茶。

齐姨娘先一步从旁边的丫鬟手里接过茶盘,跪在裴舒芬面前。

裴舒芬笑着接过齐姨娘敬得茶,柔声道:“你们回来的匆忙,我没准备见面礼,你可别见怪。”

齐姨娘抬头笑道:“夫人说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如今是回家,又不是做客,哪里需要见面礼呢?”

裴舒芬看见齐姨娘脸色有些发黄,肤色也比以前粗糙了许多,知道是西北的寒风干燥天气所致,心里微觉畅快。这齐姨娘,以前大姐说是侯爷心坎上的人。可是如今看来,她芳华已老,再不是自己的对手。

端起齐姨娘敬的茶喝了两口,裴舒芬对跪着的齐姨娘矜持地道:“起来吧。齐姨娘在西北受苦了,看这脸上的皮都起来了。一会儿回去春甲院,赶紧沐浴换衣,再抹上点香膏,好好保养保养才是。妇言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一样都不能少。姨娘们的模样,就是侯爷的体面,可不能怠慢了。”又看着楚华谨笑道:“若是走出去一群烧糊了的卷子,可都是我的不是”

齐姨娘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含笑起身,对后面招手道:“琳儿,琛儿,过来给你们母亲磕头。”

裴舒芬知道齐姨娘有个女儿楚文琳,可这“琛儿”是谁?

正疑惑间,齐姨娘的陪房齐妈妈手里抱着一个大红缂丝百子嬉婴图襁褓,身旁跟着一个披着海棠红缂丝罩面紫貂皮大氅,眉目十分娟秀灵动的小姑娘,笑嘻嘻地过来给裴舒芬磕了头,口称“见过母亲”。

楚文琳跟着去西北的时候,只有四岁,如今已经六岁了,皮子生得十分之好。就算是西北的寒风烈日,也没有把她晒得黑了。

裴舒芬又往齐妈妈手上的襁褓看过去,有些疑问的微偏了头,看了坐在自己身旁的侯爷一眼。

楚华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让妾室在正室之前生了儿子,真是对不住裴家。

“这是妾身的幼子,刚刚六个月。侯爷亲自给取了名字叫‘文琛’,小名琛儿。”齐姨娘见上首的侯爷不说话,只好自己陪了笑脸给夫人解释。

裴舒芬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十分气闷:又来一个庶子这样下来,自己的儿子将来还有什么可分的?——要知道大齐朝可是嫡庶平分家产

前世里裴舒芬做小三的时候,对那个非婚生子女可以同婚生子女一样,享有同等继承权的新婚姻法十分拥护。如今她却忘了当年的心情,只觉得这个嫡庶均分家产的律条枉顾正室的利益,十分不合理

再说楚家已经有了原配嫡长子楚谦益,而且已经被圣上封了做世子。以后宁远侯府的爵位和同爵位相联的祖产,都是楚谦益的。而楚家,裴舒芬当了两年家,却知道除去跟爵位相联的祖产,剩下的财产,根本就没有多少了。到时候,这些剩下的财产,还要诸子均分。

宁远侯府里除了小一辈,还有侯爷那一辈,有一个嫡亲兄弟楚华诚,便是二房那一家。两人都是嫡亲兄弟。分家的时候,首先要把侯府剩下可分的家产分了一半去。而自己的儿子,只能跟小妾生的儿子一起,平分那剩下的另一半家产。这样一来,自己的儿子,白白顶了个嫡子的名头,跟小妾生得庶子,有什么差别?

裴舒芬越想越气,手里的帕子扭成了一团乱麻。

楚文琳跪了半天,不见母亲叫她起来,膝盖有些受不住了,抬头眼泪汪汪地看向楚华谨,叫道:“爹……”

楚华谨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先前就是在他跟前长大的,又带去西北两年,不同于别的孩子。见楚文琳一直跪着,楚华谨也有些不虞。只是裴舒芬不发话,他也不好在她面前太偏心庶子庶女,只好讪讪地对裴舒芬道:“夫人,一会儿我们还要去娘那里请安……”提醒裴舒芬,不要拖得太久。

裴舒芬回过神来,故意不看地上跪着的楚文琳,对抱着襁褓的齐妈妈道:“抱来给我看看。这可是侯爷新得的庶子。”又对楚华谨笑道:“侯爷还没有见过文瑢和文璋兄弟俩吧?他们如今长得老大了,跟侯爷生得一模一样。”楚文瑢和楚文璋是兰姨娘和桂姨娘所出的庶长子和庶次子。楚华谨一行人回来得突然,兰姨娘和桂姨娘还没有收到信,否则早就带着儿子过来请安了。

齐妈妈这边听了裴舒芬的吩咐,把孩子抱过去,送到裴舒芬怀里。

裴舒芬低头看了看,六个月的婴儿,还看不出五官好坏,只是同楚文琳一样,皮子雪白,眉目清朗,大概生得也是不错的。

“这孩子生得倒是不像侯爷。”裴舒芬笑吟吟地看了看怀里的婴儿,又抬头看了楚华谨一眼。

楚华谨微笑着去逗裴舒芬怀里的孩子,没有搭话。

齐姨娘跟着笑道:“我们世子爷也是生得不像侯爷,可是福气无人能比。”轻轻地顶了裴舒芬一句。当日宏宣帝在先夫人裴舒凡的灵堂里亲口说过,楚谦益和楚谦谦都生得像先夫人裴舒凡,不像侯爷。

裴舒芬也听人说过这话,灵机一动,点头道:“世子爷当然是个有福的,我们哪里能和他比?——琛儿只是庶出,拿来和世子爷比,也不怕折了福气。”又笑着对楚华谨道:“不怕侯爷怪罪,我嫡亲姐姐的儿子,我不护着他谁护着他?——自然是不能让人这样比来比去的。”

楚华谨有些诧异,转头笑了,道:“士别三日,当寡目相看。”又看着屋里的人道:“夫人说得有理。益儿和谦谦,是原配嫡子、嫡女,又是圣上亲封的世子、乡君。——就算他们现在不在这府里住着,也是我们宁远侯府的主子。以后再胡乱说话,小心你们的脑袋”说到最后两个字,声音大了起来。

齐姨娘脸色刷白。侯爷的话,句句是在敲打她……

方姨娘见状,忙起身过来打圆场,端了茶上来磕头道:“妾身见过夫人。”

裴舒芬忍住酸意,看了方姨娘一眼。只见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短襦,襟边领子露出里面雪白的狐毛,腰系着皮裙,外罩天青色缂丝面子。头上的金钗熠熠生光,钗头的珍珠,有龙眼大小。再看她脸上,完全不同齐姨娘有些苍老发黄的皮色,而是雪白细嫩依旧,眉眼盈盈,眼波流转,比两年前更加出色动人。

裴舒芬心头微沉,又探头往方姨娘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乳娘抱着孩子站在她身后,不由笑着问道:“方姨娘也是跟着侯爷外放两年的人,怎么没有和齐姨娘一样添个小子?”

方姨娘微笑着道:“是妾身没福,至今未曾有孕。”说完,低头垂首不语。

楚华谨在旁听了,心里一动。在西北的时候,方姨娘是承宠最多的。怎么齐姨娘都有了孕,方姨娘却至今无出呢?

裴舒芬看看侯爷的神色,心里有了计较,和颜悦色地道:“你们刚回来,想是累了。过两天,保和堂的大夫过来请平安脉,大家都瞧瞧大夫。有病治病,无病养身。”又安慰方姨娘道:“方姨娘不用担心。我们侯府什么药材没有。有孕也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给侯爷生个大胖小子,为宁远侯府开枝散叶。”一幅大度的正室风范。

方姨娘心里也暗暗称奇。两年前裴舒芬刚刚嫁过来的时候,方姨娘明明白白在她眼里看见,这个女人,不是个能容人的人。——难道真是侯爷说得,士别三日,当寡目相看?

“夫人请喝茶。”方姨娘更加毕恭毕敬地把茶盘高高地托起来。

裴舒芬浅笑着接过了方姨娘敬的茶,心神不宁地喝了一口,却不小心被呛到了,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又连声咳嗽了起来。

方姨娘跪在裴舒芬正前方,躲避不及,被她正正好好喷了一头的茶水。

微黄的茶水从方姨娘黝黑的发髻淌下来,发梢还挂着几片茶叶,看上去狼狈不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