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罗家家主的嫡长子,迎娶裴家的庶女裴舒芳的日子。

罗开潮和桐露说定,他们到时候去参加二叔家的大婚,然后再找时机,跟裴舒芳露个口风,让裴家的人有个心理准备。同时罗开潮去重新找铺面和房子,打算在宁远侯府的案子了结之前,一家人赶快搬走。

桐叶先前应该把桐露家的地址告诉了宁远侯夫人,他们也只好退让一步。俗话说,民不跟官斗,目前来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避开宁远侯夫人再说。

桐露这边和罗开潮忙着卖铺面和房子,又要买新房,一时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以前的铺面不起眼,房子也是在一般人住的地方有一个三进的宅院。

这次要避开麻烦,罗开潮有意去寻了大一些的铺面,又在富人住的地方买了一幢五进带后花园的大宅子。这样等宁远侯夫人腾出手来,就算要找,也只会在小生意人和平民区寻他们,绝对不会想到他们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开了大铺子,住了大宅子。

桐露一直以为罗开潮只是小生意人,如今见罗开潮大手笔买铺面和宅子,不由劝他道:“我们一家就嫡亲三口,做什么要花这些冤枉钱?”

罗开潮却笑着给她露了他真正的家底。桐露看见罗开潮真正的身家,心里又忧又喜,想起夫人生前经常跟她说起的“齐大非偶”,反而添了一桩心事,此是后话不提。

贺宁馨这边,已经万事准备妥当,正等着刑部尚书排了日子,好过堂提审。

谁知刑部尚书不知出了何事,今日伤风,明日上火,天天有病,不说升堂,就连上朝都不去了。

贺宁馨等了几天,觉得事情不妙,跟爹爹贺思平商议,是不是对刑部尚书施施压。

贺思平也很恼怒。明明他们贺家占理的官司,刑部尚书要不要这样明晃晃地偏着宁远侯府,消极怠工这天贺思平上了朝,又没有看见刑部尚书。他也不客气,下朝之后,直奔刑部尚书的府邸,递了拜贴,要见刑部尚书一面。

谁知刑部尚书的门子在大门前对他百般刁难,就是不给他送进去。

贺思平一怒之下,立时回了都察院,叫了都察院的番子过来,拿着都察院的牌子,给刑部尚书送了过去,请他来都察院喝茶,过时不候。

刑部尚书看着躲不过去了,只好坐了轿子,装成病歪歪的样子,来到了都察院。

第一百三十二章民告官下

当贺宁馨知道那本来答应出堂作证的三位勋贵夫人,突然染了疫症要出城休养的消息的时候,过来探望她的辉国公嫡幼女宋良玉也带来另一个消息,说是宫里面的皇后娘娘快要“痊愈”,不日就要出来正式主持选秀的复选。

“皇后娘娘洪福齐天,想病就病,说好就好,真不愧是我大齐朝妇人的表率。”贺宁馨笑着刺了皇后一句。

宋良玉却诡笑着凑到贺宁馨耳旁,低声道:“她要再不‘痊愈’,皇贵妃娘娘就要请旨为圣上、皇后分忧,代替皇后主持复选了。——皇贵妃娘娘现在身怀六甲,还能忠于宫事,圣上对她很是优待呢。这些天都歇在皇贵妃宫里,并不要宫女伺候。”

宋良玉的消息当然都是从安郡王妃那里来的,最近这些天,他们旁观皇后娘娘在后宫里左支右绌,很是幸灾乐祸。

“皇后娘娘之前能拖延这些日子,也算不错了。”贺宁馨轻摇海棠红缂丝花开富贵团扇,笑得云淡风轻。

宋良玉夺过她手里的团扇,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又扔给贺宁馨,道:“这扇子还成,不过我家里有一箱子下面人呈上来的泥金五福云纹鲛绡扇,比这更好。我明儿让人给你送一匣子过来。”

贺宁馨对这些身外之物不是很上心,虽然鲛绡扇贵而难得,不过到底是玩物,也只笑着对宋良玉道了一声谢。

宋良玉也和贺宁馨是一样的脾性,又手脚散漫,跟一个人好,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好东西都要跟人分享。

来而不往非礼也,贺宁馨得了宋良玉的好东西,也开了自己的首饰匣子,挑了一对水头极好的金镶玉翡翠镯子,亲手给宋良玉戴上。

宋良玉肤色红润康健,正配戴这样金玉满堂的首饰,更是衬的满身都是富贵之气。

宋良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腕上的镯子,点头笑道:“越发像个喜婆了。”

两人说笑一番,宋良玉想起贺家同宁远侯府的官司,忙问道:“你们家的证人无法过堂,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贺宁馨嗤笑一声,道:“这点子事也用担心?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不过要是生了疫症,可不得了。我看她们是将当年第一代安郡王妃在京城郊外开设的疫所当摆设。”又冷笑:“跟我玩大的,只怕她们玩不起!”

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同贺宁馨、宋良玉她们的时代,已经隔了数百年的时光,实在太遥远了。

宋良玉对第一代安郡王妃为人处事十分感兴趣,忙问道:“疫所是做什么用的?”

当年大齐朝初立,京城曾经突然疫症流行,夺去不少人的性命。第一代安郡王妃给开国皇帝范绘则上书,在京城郊外设了疫所,将凡是染了疫症的人集中起来安到疫所里面,由太医和民间名医共同会诊,既有效控制了疾病的传播,又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以至京城里还有人出来给安郡王妃立生祠,后来被安郡王范朝风和圣上范绘则立时阻止了。

自此以后,京城再也没有过大的疫症流行,郊外的疫所多年不用,便被许多人遗忘了。

贺宁馨当然没有忘。她所学甚杂,当年就安郡王妃为何要开设疫所一事,还同几个哥哥唇枪舌战过。

宋良玉听贺宁馨说了疫所的由来,恍然大悟,捂着嘴笑了半天,道:“这三位夫人可惨了。被拉到疫所,不能带侍女下人,还要被各方名医会诊开药。这样一来,她们以后就是勋贵圈子里永远的笑料谈资了!”又对贺宁馨问道:“你打算用疫所吓唬她们,让她们不敢再装病,老老实实过堂?”

贺宁馨先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吓唬她们,让她们吃点苦头是真,不过让她们过堂倒是免了。这一次倒是提醒了我,就是让她们过堂作证又如何?左不过官字两个口,随便怎么说都是她们有理。到时到了堂上,还不知道她们要说些什么出来,反而横生枝节,更是麻烦。——我还是白纸黑字来得更妥当一些。”

宋良玉不明白,贺宁馨拿扇子往她肩上轻点了点,道:“良玉,求你件事。”

宋良玉大喜,忙道:“什么事?快说!快说!”宋良玉就是个爱揽事的性子,又一心想回报贺宁馨的人情,十分踊跃。

贺宁馨抿嘴笑道:“你家的二叔是太医院的医正,我送份大礼给你二叔如何?”

宋良玉垮了脸,仰天长啸:“还以为你有事要求我,怎么又给我家送礼?——我快还不起啦!”

贺宁馨捂着耳朵躲在一边,等宋良玉的“咆哮”停了下来,才招手让她过来,笑道:“此事你二叔也要担一定的风险,所以不用担心又欠我的人情。”

宋良玉这才罢了,过去听贺宁馨轻声在她耳旁嘱咐了几句。

宋良玉越听越乐,不等贺宁馨说完,便大叫一声:“有趣!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我去了!”竟是一刻也等不及。

贺宁馨看着宋良玉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笑。又从一旁的书案上抽了三张宣纸出来,取过墨玉笔架上的毛笔,端端正正地写了三张一模一样的证词。用得俱是小楷,公正平顺,一眼看上去,跟字帖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个人特征。

写完这三张供词,贺宁馨让大丫鬟扶风帮着吹干了纸上的墨,分别装在三个信封里,袖在袖袋里,去了外书房。

贺思平下朝回来不久,正在书房里整理自己的书籍。

见贺宁馨走进来,贺思平忙过来道:“有事让小厮传个话,爹爹自会去看你,怎么一个人到外院来了?——一个人到处乱跑,又让你娘担心。”竟然先絮絮叨叨数落了贺宁馨一顿。

贺宁馨笑着等贺思平数落完了,自己认了错,才将手上的三份证词递了过去,对贺思平道:“爹,女儿想了几天,觉得与其逼她们过堂,不如让她们在这三份供词上按下手印便成。”

贺思平低头看了证词,笑道:“写得不错,想得也周到。——其实她们都是诰命在身的人,到时候派个管事过去,又或者在堂上突然胡说八道起来,也是麻烦事。”居然跟贺宁馨想得一模一样。

贺宁馨也忙道:“爹爹说得正是。我们将她们的名字放在状纸上,也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宁远侯府,让他们自乱阵脚,做多错多。——如今可不是奏效了?连疫症都想得出来,真不知听了哪位狗头军师的进言。”

贺思平笑道:“近来京城里的人生病得真多啊,上到皇后娘娘,下到勋贵夫人和刑部尚书,真是此起彼伏!”

说完,父女俩相视而笑,都有些狡黠的样子。

第二天一大早,这三家勋贵府上,有太医院医正带着医童,拎着医箱,亲自上门,要给三位夫人问诊。太医院医正一向只给宫里的圣上和娘娘们问诊,另外有了疑难杂症,才由他们出手。能让他们问诊,是多有荣耀的事。就算没病,能得他们诊脉,大概都是可以有病治病,无病健身的。

可是这三位夫人被这位医正一一诊过之后,都说她们确实得了疫症,而且有传染的趋势。医正一边给圣上递折子,一边赶紧从太医院派了密封得如铁罐一样的医车和医婆过来,要强行将三位夫人押到郊外的疫所关押治疗。

跟着医车和医婆一起过来的,居然还有左督察御史贺思平。他带着三张证词亲自登了勋贵的门,在各位勋贵老爷的注视下,看着勋贵夫人一个个在证词上按了手印,画了押,才让医婆将三位夫人带走。

这三家勋贵府邸着实有苦说不出。他们家夫人生了疫症的事,是他们自己说得,还故意传得四围的人都知道,只想把过堂一事糊弄过去。哪知道连太医院医正都掺了一脚进来,他们想反悔都不成了。

圣上得知京城出了疫症,也十分惊讶,旋即派人围了这三家府邸,只许出,不许入,连食物用水都是从外面派专人送入。一定要过了七七四十九日,证明没有新的病患出现,才解除围府。

圣上行动如此迅速,那三家府上根本来不及往任何地方传递消息。

京城的人对这三家被围,一时都议论纷纷。不过京城里的人倒是没有人心惶惶,因为郊外疫所隔离的效果十分之好,此次疫情又只在勋贵中“流传”,一般的普通老百姓倒是没有波及。而京城六部最近有些经常称“病”的官员立时好了大半,竟是人人精神抖擞,好得不能再好,唯恐被人说“病”了。各部的办事效率倒是高了许多,也算是意外之喜。

到了过堂的日子,刑部大堂上,刑部尚书坐在上首,听闻疫症发作,圣上亲自派人围府隔人的消息,正在暗暗庆幸自己识时务,“及时”病好了。

聂维穿着一袭青衫,跪在堂下。

贺思平穿着常服,坐在一旁旁听。身后站着两个小厮,拿着之前从那三位夫人那里取来的证词等物,只等过堂的时候呈上来。

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宁远侯夫人过来。

贺思平皱着眉头问道:“李尚书,你可将传票送到宁远侯府?”

李尚书忙拿着签押本看了看,道:“确是送过去了。宁远侯府的秦大管事亲自画的押。”

贺思平闻言更是惊讶:“既已送到,宁远侯夫人为何妄顾法纪,到现在都没有过来?——难道也是生了疫症?”

李尚书忙派了刑部的番子去宁远侯府叫人,又叮嘱道,过时不来,罪加一等。

如此这般,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坐着宁远侯府的大车终于姗姗来迟。她求了皇后娘娘这几日,也无法让圣上将给她一品侯夫人的诰命批示下来。她现在才知道,人家叫她“夫人”,不过是看在宁远侯和皇后娘娘面子上,没有诰命,她就是个平民百姓而已!而楚华谨知道这事关系着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的脸面,亲自穿了官服,同她一起坐了大车过来听审。

虽然万般不情愿,裴舒芬还是不得不来。好在侯爷陪着她过来了,还有那三家勋贵夫人听说已经出了城,是不会过堂作证的。没有人证,这个世上又没有偷拍的摄像机、录音机,这案子就是空穴来风,他们怎么可能证明这话就是她说得?——她的胜算还是蛮大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谁造谣

刑部开审的案子不多,每审一次,都是中门大开,让一般老百姓都可以来听审,也是个训诫警讯的意思。

今日贺家同宁远侯府的官司,已经在京城里沸沸扬扬地传了一阵子。开审的时候,自然来得人多。有看热闹的,关心自己赌局结果的,还有各式有自己盘算的人,将刑部大堂的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宁远侯楚华谨陪着自己的妻子裴舒芬一起坐着大车过来,他人生得好,又穿着大红补子的官服,更显得玉树临风,端得是个戏文里演的俊俏国舅爷。

李尚书见宁远侯亲临,赶紧从堂上下来给楚华谨行了礼,恭恭敬敬地问了安,又让衙役赶紧给宁远侯看座。

楚华谨昂着头,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算是还礼。然后便大大咧咧地坐到了贺思平旁边,眼皮瞟都不瞟贺思平一样,当他是空气。

宁远侯虽然是超品的爵位,却不算在官阶以内,不过是荣誉称呼。贺思平是左督察御史,正二品。宁远侯楚华谨如今刚卸了都指挥佥事的差事,还没有谋到新职,就官阶而言,还是从三品,却比贺思平低了两级。论理,应该是楚华谨给贺思平行礼才对。不过人家是国舅爷,架子大也是情理之中的。

贺思平这人生来就同外戚不对路。眼下京城的人都在传,若是这次贺家的官司再告倒了宁远侯府,贺思平就成了真正的“娘娘克星”,从庞贵妃,到楚皇后,还没有不在他跟前栽过跟斗的。

李尚书见人都到齐了,便叫了升堂。若是裴舒芬是有诰命的夫人,今日升堂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先打聂维十板子。——民告官,都是要先挨板子的。

裴舒芬如今并无诰命,跟聂维同属良民身份。只因其中牵扯了宁远侯府和贺家,才闹到刑部大堂,不然在顺天府就可以了结了。顺天府的知府如今正暗自庆幸,好歹逃过了一次两头不讨好的事。

大齐朝的官儿有句俗话,号称“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知县附郭”,是指知县和知府在同一个地方,这样知县便摆不起县太爷的威风,随时受顶头上司知府的牵制。“附郭省城”,便是知县、知府、巡抚都在一个地儿,受到的牵制更多。而附郭京城,那是跟最大的官儿在一起,其憋屈自不必多说。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在堂下等着,等李尚书传了她上来,才戴着幕离缓缓走进去,袅袅婷婷地在堂上给尚书大人行了礼,轻启朱唇道:“民妇楚门裴氏,见过大人。”

李尚书按捺住要给宁远侯夫人起身行礼的心情,在堂上恭恭敬敬地问道:“宁远侯夫人,堂下小民聂维,状告夫人造谣诬蔑他明媒正娶的妻室,夫人可有说辞?”

裴舒芬正要答言,贺思平在一旁突然出声打断了李尚书的话,道:“且慢!——这位夫人戴着幕离,我们如何得知就是宁远侯夫人本人?”

楚华谨哼了一声,道:“我可以证明她就是我的夫人,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贺思平也冷笑一声,道:“当然有。堂下所站之人,乃是被告。如果刑部尚书连被告的脸都没有看见,还审什么案子?”又站起身对南面拱手道:“若是刑部审案都是如此,本官一定要面呈圣上,重新对刑部大牢里关押的人犯重新验明正身才是!”

李尚书无法,只好对堂下站着的裴舒芬道:“宁远侯夫人,请你取下幕离,让本官验明正身。”

裴舒芬大怒,站在堂上一动不动,就是不肯取下幕离。

贺思平等了半天,见裴舒芬还是不动弹,便对堂上的李尚书建议道:“被告抗命,依例当堂打十大板。”

李尚书急得额头上的汗滚滚而流。楚华谨也在下面森然地看向李尚书,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裴舒芬听见楚华谨的话,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伸手慢慢地将头上的幕离拿了下来。

围观的人群里,许多人是头一次见到勋贵府里的正室夫人,不由好奇地指指点点起来。

裴舒芬忍了羞怒,端庄地立在堂下,平静地回答李尚书刚才的问话,道:“回大人的话,民妇不知聂维是谁,也从不曾说过任何人的闲话。”

李尚书闻言立时将惊堂木一拍,对着堂下跪着的聂维大喝一声道:“大胆刁民,敢诬赖……夫人!——给我……”

一个“打”字没有出口,贺思平在堂下咳嗽了两声。声音虽不大,李尚书却听得清清楚楚,赶紧拐了话题,色厉内荏地道:“给我从实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维跪在地上,给李尚书磕头道:“大人明鉴!小人浑家贺氏,是贺家二房的嫡女,也是小人的姨表妹,跟小人从小定有婚约。前几个月刚刚明媒正娶成的亲。——这宁远侯夫人,到处放话说我浑家不守规矩,跟小人私奔。小人实在气不过,才将宁远侯夫人告上刑部,希望老爷能还小人一个公道!”

李尚书的惊堂木还没有拍,裴舒芬已经轻笑一声,道:“这位小哥,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素不相识,我为何要去说你浑家的闲话?——你浑家是长是短,是圆是扁,我都不晓得。你要攀污别人,也找些说得过去的理由好不好?!”

楚华谨坐在一旁,听见裴舒芬说话不慌不忙,直指要害,轻轻松松就将自己摘了开去,不由面色微霁。——这个小妻子,有着不同于她年龄的成熟,一次次给他惊喜,一次次从挫折中爬起来,愈战愈勇。虽然眼界不如她姐姐,可是对自己一片真心,对宁远侯府也是掏心掏肺,比对她自己娘家还要亲近,实在比她姐姐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自己以前不明白夫妻之间琴瑟和谐是什么感觉,如今却在这个小自己一轮的女子身上感受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想到这里,楚华谨觉得心底一片柔软,看着裴舒芬的眼神都变了。

等裴舒芬这边说完话,李尚书才拍了一下惊堂木,对聂维厉声呵斥道:“大胆刁民,胆敢攀污宁远侯夫人,一声。来人!”

贺思平又咳嗽了一声。

楚华谨转头看了贺思平一眼,笑道:“贺御史莫非是病了?要不要太医院的医正过来诊诊脉呢?”

贺思平理都不理楚华谨,只是偏头看向了大堂上坐着的李尚书。

李尚书无法,又将惊堂木放了下来,对聂维问道:“你可还有话说?”

聂维跪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才抬起头来,按照贺宁馨事先教给他的话,不疾不忙地对堂上的人言道:“回大人的话:隆庆朝沈尚书在位的时候,曾经审过一次争产案,也被称作是‘谤言案’。当时身家亿万的朱伯爵意外身死,朱伯爵的堂叔为了夺朱伯爵家产,造谣诬蔑朱伯爵之子为其母偷人所生,并非朱伯爵亲生子。此案审理的时候,朱氏族人碍于朱伯爵堂叔的淫威,不敢出来作证,只有朱伯爵夫人自尽前留下的遗书,以死抗争。沈尚书审案之时,明言让朱氏堂叔拿出朱伯爵之子不是亲生子的切实证据,朱氏堂叔推出所谓‘奸夫’、‘稳婆’和‘贴身丫鬟’三个人证,证明朱伯爵夫人偷人。沈尚书当堂问讯,一一揭穿了这三人做假证供的险恶用心,将他们收监关押。这三人也当堂供出他们是受朱氏堂叔收买和指使,做假供以谋夺朱伯爵家产。”

聂维的口才了得,这番侃侃而谈,连堂上的李尚书都听住了。

“大人容禀:我们大齐朝审案,有遵循先例一说。刑部审结的案例,历来都可以当作先例,作为以后判案的证据。从沈尚书审结朱氏争产案便可知,谁造谣,谁举证。若是拿不出切实证据,便是对方造谣诬蔑。如今宁远侯夫人既然造谣说我和我浑家私奔,请大人命宁远侯夫人拿出证据,不然的话,还望大人秉公审理,为民审冤!”说完这话,聂维又连磕三个响头,一脸委屈的样子。

周围围观的人群听得津津有味,眼下又将眼光投向了堂上取下幕离的宁远侯夫人裴舒芬。

裴舒芬从聂维说起大齐朝有“遵循先例”一说,就心里翻腾起来。这个世界,真是给了她许多“惊喜”。原以为自己穿越异世,会有一番作为。可是来到这里一看,虽是古旧的时代,可是从玻璃到镜子,从疫所到先例法,凡所种种,似乎跟她以前的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在她之前,还有别的穿越者存在?……

李尚书听了聂维的话,也赶紧对宁远侯夫人问道:“宁远侯夫人,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所说的聂维跟他娘子私奔,实有其事?”

裴舒芬正有些走神,听了李尚书的问话,下意识地答道:“我是听镇国公府的简老夫人说的。”

一言既出,真是语惊四座。

贺思平第一个站了起来,对李尚书道:“这话不用大人驳斥,今日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在撒谎。众所周知,镇国公府,是我们贺家的姻亲。简老夫人为人良善大义,也很少出来走动,怎么会说出这样无稽的话?说——这样的谣言,既伤害我们贺家,也让镇国公府没有面子。试问简老夫人有什么动机和理由,来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转身看着裴舒芬,又道:“宁远侯夫人,要不要我们传简老夫人过来对质?”

裴舒芬一惊,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嘴。她发现自己被绕进了对方的圈套,十分懊悔。——她明明只要一口咬定不是自己说的就够了,做什么人家让她“举证”,她就“举证”?!这不是从反面证实了这谣言正是自己所传?!

还有简老夫人,虽然她确实是从简老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可是她也知道,以简老夫人同贺家的关系,她要是个疯子才会过来为自己作证,说自己说的是实话。

聂维在堂下看着宁远侯夫人涨红了脸,张口结舌的样子,不由嘴角微微上翘。——他以前倒是不知道,贺大姑娘有这本事,能够当着刑部尚书的面,挖个坑给大家跳。

第一百三十四章 犯口舌

这次贺家将宁远侯裴舒芬告上刑部,贺宁馨早就揣摩过对方要如何自辩。在她看来,最直接管用的法子,便是一推三不知,说不是做的。贺家要挟了那三家勋贵上堂作证,若是宁远侯府能让这三家勋贵到时上不了堂,又或是上堂的时候,临时反水改口,贺家就一败涂地了。所以贺宁馨首先要做的,便是将对方先圈到坑里来,让她法一推三不知,说贺家告了人。

朱伯爵家的争产案,是裴舒凡大嫂沈氏的爹在隆庆朝任刑部尚书时审结的一个著名的案子。此案之后,借造谣中伤别人,来达到目的的人少了许多。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加上如沈尚书那样在刑名律例方面的不世之才太少,大部分刑部的官儿都是滥竽充数,所以这种事情还是层出不穷,而且鉴于人人要面子,不了了之的居多。贺家这一次又将此案重提,估计喜爱造谣生事的人又要消停一阵子了。

贺宁馨的计策,是在堂上先用一个有暗示性的反相关案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等大家潜意识里接收了这种暗示性的案例之后,便直接一股脑儿将罪名扣在对方头上。对方只要心里有鬼,就会不由自主被牵着鼻子走,去主动“举证”“没有造谣”。

有了这种举证,对方便法用一推三不知来脱身,正式从嫌疑方,转移为过方。为了脱罪,过方便要举证来证明所说的,不是谣言,而是实情。可是对于“淫奔”这种事,除非女方被男方始乱终弃,不然两人已经成了亲,拜了堂,你又如何能证明人家夫妇婚前出门是“淫奔”,不是去郊外踏青?——根本就是证可证的伪命题。

当时聂维本来觉得这个计策未必会成功,贺宁馨却道,如果现在的刑部尚书还是沈尚书,她定不会出这一招。可是如今的李尚书,才干平平,又是见风倒的墙头草,极容易往坑里跳,但用妨。结果当然如贺宁馨所料,宁远侯不知不觉说出了她最开始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虽然简老这个来源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就当下来讲,只要宁远侯法再推脱她不知此事,就好办了。贺思平忍着对简老的满腹狐疑,回头对着小厮伸出了手,小厮赶紧将那三张证词交到贺思平手里。

贺思平拿着证词,对堂上的李尚书欣然道尚书大人,既然宁远侯已经承认此话是她传的,我这里还有三位勋贵亲手画押的证词,也能证明她们是从宁远侯那里听来的谣言,并且是受宁远侯指使,四处传播开的。”贺思平的证词一拿出来,连楚华谨都坐不住了。——不是都送出城去了,会让贺家弄到这些?!

裴舒芬也心里一沉。为了让楚中玉能顺利嫁给镇国公简飞扬,裴舒芬盘算了许久,才定下这个计划。只是当时为了把宁远侯府摘出来,不让人家看出来宁远侯府要渔翁得利,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帮她将这些话传播开来。

楚华谨听了她的为难之处,笑着给她指点了三处有实权的勋贵府上,让她去找这三家的暗示一番,还保证说她们一定会帮着宁远侯府。后来楚华谨在床上跟她情浓的时候,又在枕边衾里跟她说了许多宁远侯府极机密的事,包括这三家实权勋贵,原来是宁远侯府的暗棋!裴舒芬也想不明白,这样天衣缝的计策,到底是哪里出了篓子?而贺家的人,能一下子就透过这三家勋贵,看到了躲在暗处的宁远侯府?!

李尚书让人将证词拿了上来,看见上面工工整整的词句,还有三个红通通的手指印,不由摇摇头,对堂下站着的宁远侯道裴,请问你还有话说?还要不要传简老出堂作证?”却是在暗示裴舒芬,只要推出简老,她就可以脱罪了。裴舒芬在心里暗暗叫苦。镇国公府在朝堂里是地位,她如今也是心知肚明。本来做这么多的事,不过是为了跟镇国公府结亲家。可是她如果为了脱罪,就将简老拉了进来,那就是跟镇国公府结仇了。以镇国公府的实力,若是一怒之下,投到皇贵妃那边去,他们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在朝堂上便输了一大半。——若是这个结果,她这个宁远侯也就做到头了……还有那三家勋贵是宁远侯府暗棋的事,更是绝对不能让别人洞察到他们同宁远侯府的关系。电光火石间,裴舒芬已经做了决定,打算牺牲的名誉,维护住简老和那三家勋贵。想到此,裴舒芬对着李尚书苦笑了一下,道他们的圈套都设好了,民妇话可说。只怪命不好,中了别人的计。”李尚书大急,忙道刚才你不是说,是从简老那里听来的?”

裴舒芬双手抓着幕离,面色更是凄惨,悲愤地道跟……简老关……简老为人良善大义,会说这种话?——都是民妇鬼迷心窍,跟他人不相干!”又转身看着贺思平,泣道贺御史大人,我自问同你们贺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何要联合那三家勋贵府上,跟我一介女流之辈过不去?”

贺思平见裴舒芬居然又倒打一耙,冷笑一声道宁远侯造谣的本事真是高,如今在刑部大堂上,脏水说泼就泼,谎言信手拈来。——真是人才。”又拱手对李尚书道宁远侯诬蔑本官,该当何罪?”

楚华谨微微动容,晓得裴舒芬这样做,是要将那三家勋贵摘开,不让人怀疑他们同宁远侯府的关系,所以才倒打一耙,说是贺家同勋贵勾结,陷害她。可是贺思平是御史,是官,裴舒芬这样说,虽然转移了大家的视线,挑起了大家的疑心,却得吃些苦头。“贺大人,都是下官的不是。还请贺大人高抬贵手,放过贱内的心之失。”楚华谨起身,对着贺思平长揖在地,行足了大礼。贺思平肃然道在刑部大堂,字字都要有来历,句句都要有出处。若是像宁远侯这样,动辄就胡乱攀咬,可还有王法没有?!”裴舒芬硬着头皮反问难道不是吗?”贺思平正色道若是你拿得出证据,老夫立刻辞官!——否则就是含血喷人,罪加一等!”裴舒芬吓了一跳,脸上神情变幻不定,却不再言语。大堂上下静得连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尚书等了半晌,见没有人再,便将惊堂木一拍,道今日聂维状告宁远侯造谣诬蔑一案,宁远侯败诉。——不过鉴于此事并未造成大的损害,更人员伤亡,本官现下判宁远侯赔偿一百俩银子给聂家,算是……”李尚书话没说完,聂维突然大声道小民要讨回公道,不要银子!”

李尚书皱眉,不悦地问道你还要如何?”谤言案一般是要有了人命才受理。这次是因为两方都是位高权重,刑部不得不理。所以就惩罚而言,李尚书打算从轻发落,既全了宁远侯府的面子,又平息贺家的怒气。聂维居然不买帐?!宁远侯楚华谨在一旁冷冰冰地问道若是嫌少,再加一千俩样?——还是你的本意就是为了敲诈勒索,要个万儿八千的银子才罢手?”聂维在心里暗暗佩服贺大姑娘,早料到宁远侯会说他们“意图敲诈”,所以银子作为赔偿是万万不能要,要了银子,以后的麻烦会更多。

想到此,聂维依了贺宁馨的嘱咐,大声道回禀尚书大人,这宁远侯造谣中伤重臣家眷,既犯了七出的口舌之,又违了朝堂律条,从重来说,可以让宁远侯休妻,流放三千里!”“大胆!”楚华谨咆哮。“侯爷!”裴舒芬哀泣。夫妻在堂上双双对望,恰如一对被人胁迫的苦命鸳鸯,不得不劳燕分飞一样。

聂维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好笑,口里却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聂家和贺家都是积善人家。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坏人姻缘是要天打雷劈的,我们当然不会逼宁远侯休妻,又或者要求将宁远侯流放三千里。”“你到底要怎样?”李尚书不耐烦了,真是刁民难惹!——有后台的刁民更是可恶!聂维见时机到了,一字一句地道妇人犯口舌,从轻处罚,也当在大庭广众之下掌嘴十下,以儆效尤!”裴舒芬听了聂维的要求,心里一松:总算不用被休弃还有被流放了。掌嘴只受皮肉之苦,论如何,忍得一时之气,他朝寻得机会,再给贺家好看就是!李尚书见宁远侯和宁远侯都异议,便道既如此,本官判宁远侯当众掌嘴十下!”听了李尚书的吩咐,刑部的差婆取了根一尺长,两寸宽的长板,给李尚书送了。裴舒芬还以为是拿手扇几个耳刮子,如今看来却不是,而是拿着竹板子打脸!楚华谨一见这刑具,也沉了脸,起身护到裴舒芬身前,不虞地问道大人真的要用刑?”贺思平背着手看着他们,淡然反问难道宁远侯真的想休妻?”裴舒芬闻言赶紧将楚华谨推到一旁,凄然道侯爷放心,妾身受得住!”又对贺思平凄然道贺御史,你这样骄横跋扈,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贺思平是在皇帝宠妃面前都不假辞色之人,今日已经忍了裴舒芬许久,见她又将皇后娘娘搬出来,忙打断她的话,极不客气地道你算?!也配动辄提皇后娘娘!——不过是填房继室,也当是正头娘子!你以为皇后娘娘和你一般愚蠢,时时提醒别人你不是原配吗?——我警告你,你再敢出一言辱我贺家,辱我亲人,我管你是谁,直接拉到顺天府打你一顿板子再!若是冤枉了你,我辞官给你赔罪!”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谁可信

众所周知,拉到顺天府打板子,无论男女,都是要脱裤子的。

贺思平这话跟刀子一样,割在裴舒芬心上。连楚华谨都涨红了脸,手里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恨不得一拳砸到贺思平盛怒的脸上!

“侯爷息怒!——妾身理会得……”裴舒芬泪眼盈盈地将楚华谨劝到了一旁。

楚华谨眼睁睁地看着裴舒芬被差婆拖到一旁的行刑处,抡起大板子,噼里啪啦地朝她脸上打去。清脆的噼啪声回荡在刑部大堂里,连扇了她十个大耳刮子,裴舒芬俏丽白皙的小脸立刻红肿如猪头。

一声声竹板,打在裴舒芬脸上,疼在楚华谨心里。

贺思平背着双手,站在一旁数数。当他正好数到“十”的时候,差婆也应声打完了板子。

聂维从地上起身,站到了贺思平身边,笑嘻嘻地看着挨打的宁远侯夫人。他眼光轻瞥,和目光阴冷的宁远侯捧了个正着。

宁远侯右臂抬起,食指伸出,往他这里指了指。虽然一言不发,聂维却知道宁远侯是恨上自己了。不过聂维一点也不吃惊,贺大姑娘说得话,如今件件应验,包括宁远侯的反应,都说了个十成十。——果然是个胸无丘壑,志大才疏的纨绔子弟而已。横竖自己过了今日,就带着一家大小去江南道的辉城府了,这宁远侯就是想找自己的麻烦,也得等尘嚣落定之后。到那时候,自己早就在仁兴堂赌坊做上正儿八经的荷官了……

聂维越想越美,对着宁远侯微微笑了笑,便垂手立在贺思平身旁,做子侄状。

那边刑部的差婆打完了板子,一直闭目坐在上首的李尚书忙高声宣布“退堂!”,然后逃也似地溜进了后堂,身上的官服都被汗浸透了。

楚华谨心疼地看着裴舒芬被打得红肿的小脸,低声道:“咱们回家吧。”说着,将裴舒芬的幕离给她戴上,一只手轻搂着她,离开了刑部大堂。

走过贺思平一行人身边的时候,楚华谨想放两句狠话,裴舒芬却在一旁着急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道:“侯爷,小不忍则乱大谋。”声音不若以前清脆甜腻,带着一丝模糊不清,想是被打得狠了,嘴角变形所致。

楚华谨恨恨地冲贺思平瞪了一眼,搂着裴舒芬扬长而去。

刑部大堂门口围观的群众自动让出了一条道,看着宁远侯夫妇相携离去,都对他们指指点点,觉得这宁远侯把个婆娘惯的不知天高地厚,都惹了官非,到刑部大堂上被人打了嘴巴子了,还不记得收敛些……

戏演完了,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也四处散去。

贺思平沉着脸,带着自己家的人上了自家的大车,回到了贺家的宅子。

辉国公府上已经派了大车和随从过来,将聂家的行李正一件件往大车上搬。

贺宁馨站在许夫人身旁,正和贺宁羽说着话。聂姨妈虎着脸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贺宁羽看见聂维和贺大老爷回来了,忙和贺宁馨一起,对贺大老爷屈膝行礼,又问聂维道:“刑部的官司审结了?”

聂维先给许夫人见了礼,又给自己的娘问了好,才回答贺宁羽的话:“审结了。宁远侯夫人败诉,打了十下脸,也是小惩大诫的意思。”又贺宁馨拱手道:“这次多亏了

算无遗漏,才能顺利了结此事。”

贺宁馨微笑着点点头,没有言语。

贺思平走过来,跟聂家的人打了声招呼,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快些起身,还能在天黑前赶到青江坐船。”

贺宁馨笑道:“爹爹不用担心。辉国公府上派了专人送他们,连坐得船都是宋家自家的船,倒是不必慌张。”

贺思平勉强地笑了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却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不像聂维,是打心底里高兴的样子。

贺宁馨看在眼里,暗暗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跟在自己爹娘身后,目送着聂家的人上了宋家的车,一径往青江码头那边去了。

贺宁羽从车里探出头来,泪眼婆娑地向贺宁馨挥手道别。

贺宁馨想起先前贺宁羽跟她说的话,也心有所感,对着贺宁羽的方向做了个“你放心”的口型。隔了那么远,也不知道贺宁羽看清楚了没有。

等聂家的人去远了,贺思平才扶着许夫人的胳膊,对贺宁馨说了句“进去吧。”说着,领着许夫人头也不回地进了贺家的大门。

贺宁馨压抑住心头的异样,跟着进了大门。

晚上吃饭的时候,贺思平倒是同往常一样,并没有多说话。

贺宁馨的哥哥贺宁启倒是跟贺宁馨谈上了。贺宁启大比在即,十分紧张。他几年前府试中了举,可是会试落第。后来又考了一次,还是落第。这是第三次下场,有些担心又考不中。

贺思平自己是状元,对贺宁启的期望倒没有那么高。横竖已经中了举,进士中了,是锦上添花。若是不中,就培养他孙子算了。——贺思平想得很开。

贺宁启当然不想年纪轻轻就无所作为,这一次贸足了劲要考上进士。

贺宁馨见大哥这样执着,也想帮着出一份力,便在言语间对大哥多有指点。

贺宁启也极聪明,只是就差那最后一点就透的功夫。贺宁馨的指点,让他颇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兄妹俩谈得十分专心。

贺思平和许夫人看见贺宁启和贺宁馨兄妹和睦,相视一笑。贺思平沉重了一整天的心绪,终于放轻松了些。

晚上回到屋里歇息的时候,贺思平跟许夫人说起了今日在堂上的事情。

当许夫人听到宁远侯夫人宣称,此事是她从简老夫人那里听来的,心里也是一沉,半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