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馨同爹娘商议妥当,连夜让人给辉国公府送了封信给宋七姑娘宋良玉。

宋良玉不敢耽搁,连夜去了安郡王府,对安郡王妃告知此事。

安郡王妃听得简要的驸马准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宋良玉道:“你这位密友,真是能指东打西,围魏救赵。”

想了想,安郡王妃又对宋良玉道:“这件事,牵扯太大,大概不会那么容易如意的。”

宋良玉也笑,道:“本来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买卖。宁馨估计也没有想过会一蹴而就吧。”

天色已经很晚,如果大晚上出门,反而着相。

安郡王妃便嘱咐了心腹下人,第二日天刚放白,便赶去了宗人府,找了宗人府的宗正,大致吩咐了一下。

如今也正是长公主要择婿的时节,宗人府也一直在忙着这事,所以这驸马准则一事,倒是他们的份内之事。虽然严苛,可是事出有因,又是安郡王妃亲嘱,自然应之不迭。

到了早朝的时候,宏宣帝跟臣下商议了几件大事,便打算要退朝。

结果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紧着几步出列,对宏宣帝道:“启禀陛下,臣有奏要禀。”

宏宣帝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日镇国公夫人,也就是这位贺御史的嫡亲女儿,在长公主那里受的委屈,心里微觉不虞。想着自己已经用黄门监抬得轿子安抚了镇国公夫人,还要怎样?长公主再离谱,也是皇室中人,总不能纠着不放,不顾皇家体面吧?

想到此,宏宣帝踌躇了一下,看了贺思平半天,缓缓地道:“早朝乃是为我大齐朝君臣商议国之大事所立,爱卿有何大事要奏?”警告贺思平,别拿那些女人家争风吃醋的小事到朝堂上来呱噪。

贺思平顿了顿,想起昨日自己曾想写奏章,直接弹劾长公主辱人妻女,意欲夺人夫婿之事,看来真的是很不妥当。——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如此了解圣上的心思?

“爱卿可真的有本要奏?”宏宣帝又不高不低地问了一声,已经打算要起身退朝了。

贺思平忙低头送上奏折,道:“臣所奏一事,正是为了我大齐朝的万年基业。”

宏宣帝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不知道这贺思平有何能耐,能把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小事,提高到国之基业的地步。

“呈上来。”宏宣帝对旁边的秉笔内侍偏了偏头。

那内侍忙小跑着下去,从贺思平手里接过奏折,又小跑着送上宏宣帝的案头。

宏宣帝展开奏折,笑着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脸上的笑容平复了下来。

阖上奏折,宏宣帝想了想,递给一旁的秉笔内侍,道:“念。”

那内侍低着头双手捧过奏折,小心翼翼地打开,大声念了出来。

这洋洋洒洒的三页驸马准则,立时让阶梯下的朝臣骚动起来。

驸马不许纳妾也就算了。尚主的驸马纳妾的本来就极少,可是公主死后,驸马不许再娶,要守节一辈子,却是闻所未闻。

当然最厉害的,还是第一条。驸马都尉从此成为虚职,驸马不许再在朝堂担任任何职位。以前有职司的,尚主之后就要辞去职务,离开朝堂。

一直以来,大齐朝的勋贵高门热心尚主,就是因为尚主的驸马机会多,在朝堂里大多都是担任的有实权的肥差。等到皇子长大,开始夺嫡的时候,驸马府更是各位皇子争夺的对象。由于公主的超然地位,就算驸马府支持的一方夺嫡失败,也对驸马不会有实际性的损伤。如果夺嫡成功,那更是满门荣耀,恩泽几代的大功劳。

所以尚主,在大齐朝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是这驸马准则一出,若是真的入了大齐律,乖乖隆得东,以后驸马一职就成了烫手山芋了。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了。

想到此,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士,知道长公主觊觎贺思平他女婿,便都相互一笑,心里一片了然,知道这是贺家人开始反击了。

不过人家既没有去撞天钟叫屈,也没有去圣上那里哭求公道。人家只是反其道而行之。你不是眼光高,谁都看不上,一定要抢人的饭碗吗?那就将你的地位抬得更高,高到无人可及的地步。

想嫁给镇国公?——看看圣上舍不舍得让镇国公这员猛将从此赋闲吧。

众人想到西北夷人的蠢蠢欲动,还有西南羌人的零星反扑,不用说,长公主这一次,肯定是失算了。不仅失算,而是失得很惨。

若是此律能成,从此以后,对于公主来说,不管嫁与不嫁,都只有完全看圣上的脸色了。实在这样的准则出来,没人愿意心甘情愿地娶公主,除非圣上强势赐婚,公主们才嫁得出去。

“众位爱卿觉得这个驸马准则怎样?”宏宣帝扫了一眼下面群臣的脸色,笑盈盈地问道。

宗人府的宗正还没来得及发话,刑部尚书已经出列拜首道:“陛下明鉴。这一道驸马准则,实乃我大齐之福,臣附议。”

吏部尚书也出列,道:“驸马不能干政,确实是大齐之福。”吏部尚书最恨裙带关系。当年他还是吏部侍郎的时候,虽然资历到了,能力也到了,却是在要升吏部尚书的时候,被一位得到驸马府支持的侍郎顶了下去。

所幸那位侍郎只做了一年的尚书,就因病去世了,才轮到如今的这位吏部尚书。

这时宗人府的宗正才出来道:“此事乃对宗室有大利。”又列举了以前的几位驸马对公主不忠,让公主郁郁而终的往事,极力赞同纳入大齐律,并且要求由宗人府监察执行。

朝堂上驸马府的人当然气得七窍生烟,出列表示反对。

贺思平就等着这些人出来反对,见状冷哼一声,直言不讳地道:“你们反对,不过是这一准则,损害了你们的利益而已。你们有没有想过,靠着尚主就能做大官,让天底下众多寒窗苦读的寒门学子情何以堪!——再说,你们都捞了这么多年好处,如今收手也来得及!”

大齐朝如今的成年公主,只有隆庆帝唯一的女儿,如今的长公主。另外就只有皇后和皇贵妃各出的两位小公主。所以现在的驸马府,还是尚的隆庆帝时代的公主,都是隆庆帝的姐妹,如今都早已不在了。驸马府虽然还在,可是在朝里势力大不如前,正摩掌擦拳,要再尚主,以振家威。

这驸马准则一出,就彻底断了这条尚主的青云之路了。

翰林院大学士裴书仁也出列附议,并且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地阐述了一番此举的大好之处,将贺思平想说而未来得及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贺思平听了十分惊讶,因为裴书仁说得话,正跟贺宁馨跟他说得理由一模一样。——所差的地方,不过措词有所不同而已。贺宁馨到底是女人,更加婉转柔和一些。裴书仁却说得更直白一些。

朝堂之上立时分作两派,赞同的和反对的。

赞同的朝臣说出的理由都十分正大光明,反对的却连私心都难以掩盖。说对公主们不公平吧,赞同的人便道,尚主的驸马不能纳妾,且用律法规定对公主要一心一意,试问还要怎么做才叫对公主们公平?难道要让驸马们纳妾,才能算是公平?

说对驸马们不公平吧,立时就被人指出是有人想借尚主攀爬青云之路,完全违背了尚主的初衷,更是要大力打击才是。

很快朝堂上就见了分晓,居然是赞同的占了绝大多数。

宏宣帝微笑着听完朝臣们的辩论,总结道:“都有道理。先把折子送到宗人府,要不要纳入律法,容后再议。——退朝。”居然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但是将折子也没有留中不发,而是转到宗人府,这是要宗人府拿个章程出来?

眼看宏宣帝的背影消失在大殿深处,朝堂上的朝臣才三三两两地离去。

贺思平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一半下来,也转身要离开大殿。

“贺御史!——贺御史,等一等!”裴书仁在后面叫住贺思平。

贺思平回身,满面含笑地拱了拱手,道:“裴大学士有礼!”

裴书仁赶紧还礼,道:“贺御史今日上得好折子,裴某佩服佩服!”这折子的措词让裴书仁有股十分熟悉的感觉,同贺思平以往的风格并不一样。

“贺御史这份折子,同以往大相径庭啊。”裴书仁意有所指。

贺思平立时提高了警惕,打个哈哈,道:“咱们身为大齐朝的臣子,为君尽忠,想天家所未想,急天家所未急,正是臣子的本分。”说完,拱拱手转身就走。

裴书仁没有再追上去,默默地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便也回去了。

而皇宫大内里,宏宣帝让人将那份折子抄了三份,一份送到长公主的永和宫,一份送到皇后的凤翔宫,一份送到皇贵妃的凤栩宫。

永和宫里,长公主看了这份奏折,气得差点厥过去,先就把床旁边小桌子上的器物砸了个稀巴烂。这还是她病着起不来床,若是能起来,永和宫能被她拆了一半去。

长公主的大宫女不由苦劝长公主,道:“长公主,算了吧。赶紧同镇国公夫人修好,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长公主柳眉倒竖,十分不虞,啐了那大宫女一口,尖声叫道:“让本宫给她道歉?——她做梦!不过是个贱民,也想蚍蜉撼大树!本宫看她是活腻了!早知道,昨日就该一锤子砸死她,难不成皇兄还能让本宫一个嫡长公主,给她一个小小的一品夫人赔罪!”脸上的神色十分狰狞。

那大宫女听了长公主的话,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不断发抖,央求道:“长公主慎言!慎言啊!——小心隔墙有耳啊!”连“隔墙有耳”都说了出来,真得是吓坏了。

长公主这才冷静了一些,觉得心里无比烦躁,像是有一头猛兽在心底要奔腾而出,费了好大劲儿才冷静下来,对自己的大宫女道:“你起来吧。去给我端碗香薷羹过来。最近怎么这么热,本宫心里一直烦躁不堪。”

大宫女战战兢兢地去给长公主传羹去,心里也不断纳闷。长公主最近这是怎么啦?以前虽然也脾气不好,可是从未在人前显示过。毕竟冷宫那十几年,忍让也是练出来了的。可是自从圣上加倍抬举长公主之后,长公主似乎就忘乎所以了。而且最近更是变本加厉起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长公主也发现自己最近性子躁了许多,却知道自己是因为自己不能生育,没了指望,才放纵自己,不想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在深宫里长大,深知对一个女人来说,子嗣有多么重要。前朝有那么多位无子的皇后,最后落得个惨烈的下场。她一向知道,只有能生孩子,特别是能生儿子,才是女人唯一的出路。就算不能生儿子,生女儿也行。若是完全不能生,还不如死了算了,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好走。——简飞扬所为,长公主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让他断子绝孙不过是便宜他了!

不过对长公主来说,就算自己要死,也要临死拉两个垫背的。——再说,好不容易,她才从冷宫里出来,得到现在的地位,怎么甘心不折腾一下就放弃?!

皇贵妃在凤栩宫看见这份折子,心里又是一沉。她看得很清楚,这份折子,是完全针对长公主来的,别的公主,不过是受了池鱼之殃。可是这里面隐含的好处,恐怕圣上再有爱女之心、兄妹情意,也是拒绝不了的。

若是如此,难道自己这一世,救了儿子,却要把女儿赔进去?

皇贵妃心里百感交集。本来以为自己能有机会重来一次,一定能趋利避害。谁知到底是一步改,步步改。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连皇贵妃都说不出所以然。

皇后那边看了奏折,翻来覆去想了好久,最后终于决定去找皇贵妃一议。毕竟皇贵妃也有个女儿,在这件事上,她们是同病相怜。

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皇后开门见山地道:“妹妹,这件事,你一定要拿个主意,说服圣上,不能让贺家的人得逞!”

第三十七章坐地还钱

皇后的这一声“妹妹”叫得真是情真意切,声情并茂。

皇贵妃有些意外地看了皇后一眼。只见皇后穿着樱草色绣着鱼戏莲叶图的常服,双肩搭着淡蓝色薄纱披帛。面上薄施脂粉,气色还不错。头上梳着蝉髻,并没有戴冠,只在鬓边插了一朵金黄色的玉带菊。那丝丝缕缕的菊瓣垂了下来,如步摇一样熠熠生辉,却又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衬得皇后姣好的面容又年轻了十岁的样子。

皇贵妃压抑住心头的不适,笑着对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妹妹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皇后大急,顾不得两人往日的隔膜,走过来拉着皇贵妃的手,推心置腹地道:“现在可不是推脱的时候。妹妹一向好口才,又得圣心。妹妹去求圣上,圣上一定不会驳了妹妹的面子。”又苦苦哀求,道:“妹妹,不说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就说看在我们两人的小公主份上,这个驸马准则,就一定不能成事。——妹妹也知道,不许出仕,还要为公主守节,这样严苛的律例,哪有正经好男人愿意尚主?妹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就被那些不入流的人糟踏了吧?”

皇贵妃更是觉得奇怪,轻轻把手从皇后手里挣脱出来,对皇后笑道:“妹妹倒不晓得,娘娘的口才才真是了得。刚才这番话,动之于情,晓之于理,圣上听了,一定会准的,还是皇后娘娘亲自去说吧。——娘娘一句话,顶我们十句话。”

皇后有些尴尬地束手站在一旁,低声道:“圣上哪会听我的?每次我一说话,圣上就会觉得烦……”很是沮丧的样子,连“本宫”都不用了。

皇贵妃不动声色地瞥了皇后一眼,也跟着叹气,道:“其实我这里也一样。自从生了四皇子,我的精力就大不如前,每天光照看四皇子,就累得不行。——圣上事忙,也很少过来了。”

皇后脸上失望的神色再也藏不住,有些头疼地道:“这可怎么办呢?”想了想,又看了皇贵妃一眼,试探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我们去找长公主?”这事是长公主引起来的。若是长公主肯服个软,贺家也许会把奏折撤回来?

皇贵妃听了皇后的话,不免啼笑皆非,笑着摇头道:“皇后娘娘,这奏折过了圣上的眼,就是那开弓的箭,有去无回了。”又轻轻提醒一句:“又不是状纸,还能撤回诉讼?”

皇后的脸色白了下来,像是一瞬间又老了十岁。

皇贵妃看着皇后的样子,突然把以前对她的恶感去了三分。——这一刻,她们俩不过是两个为女儿的终身大事伤脑筋的母亲而已。

“到底怎么办?——妹妹,你就说句话吧。”皇后又求了过来。

皇贵妃以前倒是不晓得皇后还能屈能伸,在心里沉吟片刻,道:“要不,妹妹跟姐姐一起去见圣上。不说让圣上完全收回成命,就是稍微改一改,给小公主们一条活路罢了。”

这一次,皇后居然听出了皇贵妃话里有话,脸上的神情又慢慢放松了下来,点头赞同道:“妹妹说得极是。——是要给小公主们一条活路。”将“小”字咬得重重的。

皇贵妃见皇后听懂了自己的话外之音,忙笑道:“姐姐说得有理。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日就去求见圣上,看看能不能让圣上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姐姐略等一等,妹妹进去换件衣裳。”

皇后哪有不同意的,便老老实实在外间等着。

皇贵妃进去挑了件青草绿绣着缠枝梅花滚边的常服换上,挽着玉白色薄纱披帛出来。头上挽了堆云髻,斜插着一支攒珠通心梅花玳瑁簪。站在皇后身旁,活生生就是一个打横做陪的。

皇后看见皇贵妃这幅打扮,心里十分舒坦,含笑过来携了皇贵妃的手,道:“妹妹,咱们一起过去吧。本宫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小禄子说,圣上在养心殿里披折子。”

圣上批折子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皇贵妃犹豫了一下,可是看着皇后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是跟着皇后一起去了。

两个人从皇贵妃的凤栩宫出来,一直携手来到养心殿。将路上碰到的内侍宫女看得瞠目结舌,都不明白,原本是死对头的两个人,如今怎么突然就亲如姐妹了?

两人携手来到养心殿,殿外候着的内侍赶紧进去通传。

宏宣帝本来不想见,可是听说皇后和皇贵妃携手前来,也觉得奇特,便亲自出来看了看,笑着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皇贵妃有些脸红,轻轻把手从皇后手里拿了出来。

皇后像是没有察觉一样,笑着给宏宣帝行了礼,道:“陛下可有空?臣妾和妹妹有些话,想一起跟陛下说说。”

宏宣帝明知是因为驸马准则的事儿,他将那份奏折抄了三份,给这三个人都送了一份,就是等着她们过来求情的。

听见皇后的话,宏宣帝点头道:“还好,朕还有一刻钟的功夫,你们一起进来,咱们长话短说吧。”

皇贵妃低头避在一旁,让皇后走在宏宣帝身边,自己跟在后面,进了养心殿。

宏宣帝一般在养心殿左面的宫室里批折子。

皇后和皇贵妃都来过这里,倒也不陌生。

来到里面的宫室,宏宣帝先坐在了南面靠墙的炕上,对皇后和皇贵妃指着对面两张酸枝木的杌子示意道:“坐。”

皇贵妃等皇后坐下了,才偏着身子坐在一旁。

“你们有话就说,不必拘谨。”宏宣帝莞尔。

皇后看了皇贵妃一眼,见皇贵妃低头看着地面,一幅恭顺的样子,心里又有些憋屈,转过头来,看着宏宣帝道:“陛下肯定晓得,我们过来,就是为了陛下今日转过来的那份折子。”

宏宣帝嗯了一声,凝目注视着皇后,并没有说话。

皇后看着宏宣帝专注的眼神就有些发晕,喃喃了半天,才道:“……陛下,驸马准则,实在太过严苛了。还请陛下网开一面,给小公主们一条出路。”

宏宣帝有些意外,点点头,看向皇贵妃,问道:“仪贞,你认为呢?”唤了皇贵妃的闺名,十分亲昵。

皇后有些不自在的又在杌子上动了动。

皇贵妃抬头浅笑,道:“臣妾都听皇后娘娘和陛下的。”看见皇后的眉毛都竖了起来,皇贵妃又赶紧道:“不过,臣妾也认为,这驸马准则,不能一概而论。有的公主身份尊贵,当得这份驸马准则的尊荣。可臣妾的小公主,恐怕没有那么高的位份,可以配得上这份驸马准则。——就连皇后的小公主,如今的位份,也比不上别人的尊贵。”话里话外,将这份驸马准则圈到有嫡长公主封号的夷陵长公主头上。

皇后如释重负,连忙跟着道:“正是!正是!——妹妹说得极有道理。圣上也想想,如果真的要将驸马准则纳入律法,这不出仕、不纳妾也就罢了,可是要给公主守节,一辈子不能再娶,实在是太严苛了些。”

宏宣帝有些古怪地笑了笑,温言道:“皇后说得也有道理。我大齐朝,并不鼓励寡妇守节,同理,鳏夫也不用为公主守义。”

听见宏宣帝话里有些松动,皇后和皇贵妃都是精神一振,接了宏宣帝的话茬,东一句,西一句地慢慢聊了起来。

最后三人议定,此驸马准则的原本,完全适用于有嫡长公主封号的长公主。盖因嫡长公主位份最高,而且前朝的嫡长公主权势都极大,几次扶植幼主登基,其后都有尾大不掉之势。如今虽然没有这样的威胁,可是防患于未然,还是将这条驸马准则,先给嫡长公主,以及未来的嫡长公主套上再说。

若不是嫡长公主,则有所变通。尚主的驸马同样不能出仕、纳妾,但若是公主先于驸马而亡,驸马只用守义三年。三年之后,驸马可以再娶。

皇后听了,还想劝说圣上,将驸马不能出仕这一条去掉。

皇贵妃却知道,圣上最看重的,就是这一条,别的规矩都是掩人耳目而已,便赶紧岔开话题,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了。

第二日,宏宣帝早朝的时候,便将前一日同皇后和皇贵妃商议好的新驸马准则对群臣宣读了一遍,结果贺御史和裴大学士又表示反对。

几经折腾,最后终于议定了驸马准则。原本的驸马准则,只适用于有嫡长公主衔的长公主。若不是嫡长公主,则尚主的驸马不能出仕,不能纳妾,公主先于驸马而亡,驸马守义三年,之后可以纳妾,不能再娶填房。——同先前宏宣帝和皇后、皇贵妃议得又有些出入。

群臣附议,将这套针对不同公主衔的驸马准则,写入了大齐律。

贺思平的另一半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回到家里,贺思平头一个让人去给镇国公府的女儿贺宁馨报信,告诉她,一切如她计划的一样都搞定了。

贺宁馨听了信,也放下心中大石。她再也不用害怕比她更高位的女人来跟她抢丈夫,也算是给大齐朝所有不是公主、却嫁得佳婿的女人做了一件好事。

驸马准则纳入大齐律,在京城里首先引起了各高门嫡子相亲的风潮。为了避开圣上有可能的指婚,各大高门的嫡子,特别是以前等着想尚主的嫡长子们,都迅速在最短的时间内搞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一时间,京城里的高门贵女供不应求,个个都成了抢手的饽饽。

镇国公府里,连日来也有不少官媒上门,给简飞怡说亲。

简老夫人却心情极为恶劣。当她知道尚主的驸马不能出仕这个条例,是自己媳妇的爹爹整出来的,就看贺宁馨更不顺眼。——本来她还想着让简飞振尚了长公主,就能压老大两口子一头了。谁知来了这样一个驸马准则,谁家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去尚这位夷陵长公主。

因了京城里最近喜事频频,贺宁馨连日来也跟着出去吃了不少筵席。

席间各家的高门贵女,都对贺宁馨格外看重,同她交好。

这一日在锦乡侯家赴宴的时候,贺宁馨居然跟裴舒芬碰到了一起。

十来个贵妇带着各自的丫鬟婆子,坐在锦乡侯家的花厅里,一面吃着锦乡侯家特有的桂花茶面子,一面闲聊,将诺大的花厅挤得满满的。

辉国公夫人因为小女儿宋良玉的关系,跟贺宁馨也挺熟悉的。两人便坐到一旁说起话来。

贺宁馨问起宋良玉,辉国公夫人满面含笑,道:“在家里绣嫁妆呢。再过两年就出嫁了。”其实是宋家不想给小女儿太早定亲。如今却只要一带出来走动,就被各家有儿子的夫人缠住,不得脱身。所以宋良玉索性待在家里面,不出来赴宴了。

贺宁馨也知道是这个原因,抿嘴笑了笑。

一旁的张伯爵夫人冷眼看着贺宁馨身边的丫鬟,个个是在室的打扮,不由有些诧异,偏了头过去,对宁远侯夫人裴舒芬问道:“那位镇国公,家里据说没有妾?”

裴舒芬掩袖笑道:“这我可不知道。张伯爵夫人问问去?”

张伯爵夫人刚好吃了酒,有些酒盖住了脸,便过来对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好福气,不仅夫婿位高权重,年少有为,而且对夫人一心一意。”又对贺宁馨的丫鬟努了努嘴,道;“这些,还没有收房吧?”

贺宁馨的丫鬟红了脸,忙低头往后面退了退。

贺宁馨情知这些夫人在一起,就脱不了说这些小妾通房的麻烦事,忙道:“张伯爵夫人可是吃醉了?怎么在这里说胡话呢?”

张伯爵夫人有些讪讪地,起身要告辞离去。

裴舒芬摇着一把紫藤柄大红描金双面绣猫戏球的团扇,慢慢地走了过来,抿嘴笑道:“镇国公夫人是个厉害的,只是也忒厉害了些。就算是管得住男人在家里面,也管不住男人在外头胡来。”

第三十八章偷腥的猫

贺宁馨听了裴舒芬的话,忍俊不禁道:“宁远侯夫人这话真真是发自肺腑,非有切肤之痛,说不出这样的至理名言。”

裴舒芬未料到贺宁馨居然没有直接出言反驳,愣了一下,贺宁馨已经同样拿出一柄天水碧纹绣水墨山水的团扇,掩住了半边脸,对旁边的张伯爵夫人笑道:“张伯爵夫人家里也是繁花似锦,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要论给夫君纳妾的贤惠上面,也只有宁远侯夫人可以一论长短了。——宁远侯夫人,是也不是?”

裴舒芬这才品出贺宁馨话里的言外之意,脸上依然含笑点头道:“要说这样的贤惠,我倒是比不过我大姐。——那些妾,可不是我大姐在的时候给抬进来的?”

贺宁馨也点头,道:“那宁远侯夫人可要急起直追哦。横竖家里已经有一桌麻将了,再来一桌又何妨呢?”

裴舒芬故意满不在乎地道:“若是我们侯爷有心爱的人,我自然会给他抬进来,不用别人开这个口。——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倒也不奇怪。”

贺宁馨这时却驳了裴舒芬的话,摇头道:“这话不妥。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就把天底下的男人都划作了一类,实在是太以偏概全了。依我说,这男人也分很多种的。总不成宁远侯夫人没遇到好的,就把天底下的男人都当作了饥不择食的破落户,脏的臭的都随便往屋里拉吧?”

裴舒芬抓住了贺宁馨的话脚,轻笑道:“镇国公夫人这样天真,实是难得。俗话说,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镇国公夫人总不会认为,您家的猫,与众不同吧?”

贺宁馨也笑了笑,反问道:“宁远侯夫人真是好为人师。我家没有养猫,不过我倒是同意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吃腥,是猫的天性,就跟人要吃饭喝水一样,何错之有?”

裴舒芬拿着团扇掩着嘴,笑了起来,又像是有些惊讶的样子,挑了眉头道:“镇国公夫人聪明伶俐,怎么会听不懂这句俗话呢?”拿扇子在贺宁馨肩上轻点了点,笑道:“镇国公夫人就不要强撑着了,我们都明白。大家都是同路人,镇国公夫人并不孤单的。”

贺宁馨退后几步,避开裴舒芬有些轻挑的举动,正色道:“恕我愚昧,确实听不懂宁远侯夫人的言外之意。还请说仔细些。”

裴舒芬见贺宁馨不依不饶,存心要她好看,见她问起来,便叹了口气,道:“不就是你我嫁得那些男人……”往对面花厅男宾席那边撇了撇嘴。

论斗嘴,贺宁馨当年还是裴舒凡的时候,跟几个哥哥一直斗大的。不过他们那时候打得是禅语中的机锋,又引经据典的,一般人还真是听不出来。

贺宁馨当然不会跟这些不熟的人打机锋,只是嘴角微翘,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宁远侯夫人为何将自己家的男人比作猫?——要知道,我嫁得可是男人,不是畜生。宁远侯夫人不要把畜生做的事,栽到我家国公爷身上。”

裴舒芬脸上的淡笑再也撑不下去,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不虞地道:“我好好跟你说话,你怎么骂人啊?”

贺宁馨眼波流转,往四围支着耳朵听着这边唇枪舌战的贵妇们那边扫了一眼,才回眸看着裴舒芬,慢悠悠地道:“我哪有骂你?是你自个儿把你家侯爷比作猫。猫难道不是畜生?我不认为我嫁的人是畜生,你还不信来着。各位,”贺宁馨又往四周看热闹的贵妇瞥了一眼,笑着道:“刚才都在这里听着呢,我没有说错吧?”

四周的人嘻嘻笑了,看着裴舒芬满脸通红,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便四下散了,不想让宁远侯夫人太过难堪。

贺宁馨也微微对裴舒芬躬身道:“失陪。”说完,贺宁馨含笑摇着团扇,步履轻盈地走出了花厅。

裴舒芬一个人站在厅上,气得脸通红,好歹记着是在别人家做客,生生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从锦乡侯府里回来,裴舒芬带着桐月径直就回了宁远侯府内院。却在进二门的时候,看见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在那里站着,看见她们过来了,转身就跑。

裴舒芬心知有异,看那小丫鬟,像是桐星身边的小丫鬟。桐星本来是裴舒芬的陪嫁丫鬟,前几个月刚刚被宁远侯楚华谨摸上手,做了通房。

今日裴舒芬去锦乡侯家赴宴,楚华谨说兵部有事,要去办差,便没有亲去。

裴舒芬以为无大碍,就只带了桐月出门。——看来对有些有心人来说,真是一刻也放松不了。

低头想了想,裴舒芬没有回中澜院,而是转身去了太夫人的慈宁院。

此时已经是九月底,天气时冷时热,太夫人犯了喘疾,只在家里静养,哪里都不去。

看见裴舒芬进来,太夫人笑道:“今日锦乡侯家可热闹?”

裴舒芬忙堆起笑容,道:“娘今日没去,真是亏大了。锦乡侯家请了京城里有名的南戏班子,唱得好堂会呢。”

太夫人年纪大了,是个爱看戏的,平日在家里也经常念叨着请戏班子上门。楚华谨说,外面的戏班子不干净,要自己在家养一班小戏子。太夫人什么时候想看戏,什么时候就能看。

裴舒芬却明知楚华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死活劝住了。又对太夫人道,他们是皇后的娘家,是外戚,一定要对自己谨言慎行,万万不可同以前一样,骄横跋扈,将周围的人都得罪遍了。像侯爷以前捧戏子、玩女人这些恶习都要戒掉,才能在圣上面前重新树立起一个能臣的形象,不然的话,于皇后娘娘的大事有碍。

太夫人别的听不进去,对于皇后娘娘的好处,却听得清清楚楚,闻言十分赞同,道:“还是舒芬看得远,看得明白。你姐姐以前,太小肚鸡肠了。就知道仗着皇后娘娘的威风,在外面跋扈专横,还将老大在外面弄得声名狼藉。老大这些年都不得圣上重用,全是你姐姐糊涂啊!”又拉着裴舒芬的手,欣慰道:“感谢老天爷给我们换了你进门,不然……唉!”一幅不愿意再说下去的样子。

裴舒芬心里高兴,忙过来凑趣道:“娘,怎么夸着夸着,又伤起心来了?——娘放心,有媳妇在,定不会让宁远侯府有事的。如今侯爷的才干都施展开了,又得圣上重用。皇后娘娘在宫里面……”想起前几天长公主说圣上冷落皇后的话,又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对太夫人说清楚。

太夫人见裴舒芬欲言又止,忙问道:“媳妇,有话就说。我们娘儿俩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