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芬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改了口,道:“娘,前几日媳妇进宫,听皇后娘娘说,很是想着娘呢,让娘以后有空的话,多进宫去陪陪皇后娘娘。——眼看大皇子要选妃了,皇后娘娘等着娘帮着拿主意呢。”

太夫人果然就被吸引过去,忙不迭地点头道:“明儿就进宫去看娘娘去。”

说了半天话,太夫人有些累了,又有些咳嗽。

裴舒芬赶紧同着太夫人的大丫鬟侍棋一起,服侍着太夫人吃了药,躺下歇着去了。

在慈宁院混了半日,裴舒芬觉得中澜院里应该已经完事了,才带着桐月从慈宁院回去。

回到中澜院门口,裴舒芬见大门四敞,只一个年老的看门婆子坐在屋檐底下晒太阳。

裴舒芬沉了脸,端着手跨进门槛,往上房走去。

以往上房门口都有两个丫鬟守着,里面也有丫鬟婆子在屋里伺候。

裴舒芬进了堂屋,却没发现一个人影,正要发作,从里屋传来男女喘息嬉闹的声音。

裴舒芬大怒。——她都已经给了面子了,还要怎样?!

“桐月,你出去看看晚上的饭备好了没有。”裴舒芬转身吩咐桐月,不想让她看见屋里的情形。

桐月心领神会,忙屈膝行礼退下,快步往厨房那边去了。

裴舒芬这才整了整衣襟,又咳嗽一声,才抬步往内室走去。

屋里的女声悄然而止,只听见男人粗喘难耐的声音。

“你动一动啊,好星儿,跟刚才一样,再动一动,侯爷我快到了,就差一点点了……哦……用力……用力夹……”屋里传来楚华谨低沉的讨好声,就跟以往跟裴舒芬在床上一样。

裴舒芬在门口站住,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只听屋里又传来一个细细的女声,道:“侯爷……夫人回来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床帐乱摇的声音,夹着男人一声比一声大的粗喘,和女人再也压抑不住的吟哦。

裴舒芬终于气得一掀帘子,正好看见内室的榻上,并排睡着两个脱得光光的女体,楚华谨以一敌二,来往穿梭,在两个女人中如鱼得水。

那两个女人看见有人进来,惊呼一声,用手蒙住了脸。

楚华谨赶紧顺手抱住一个,大力起伏几下,终于发了出来。

裴舒芬冷冷地站在门帘前面,沉声道:“赶紧给我出去!这里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榻上的两个女人,正是通房桐星和以前太夫人给楚华谨的大丫鬟抱琴。

两人赶紧咄咄嗦嗦地爬起来,抱起一旁的衣裳穿上。

楚华谨随手拿了床袷纱被盖上,有些尴尬地脸红了红,笑道:“今儿回来的早。”

见那两人都出去了,裴舒芬才走了进来,对着楚华谨叹了口气,道:“侯爷,不是妾身拦着侯爷。只是青天白日的,要是传出去,对侯爷的名声不好听。圣上好不容易才对侯爷另眼相看,侯爷要还这么着,以后也别想圣上对侯爷委以重任了。”

这话楚华谨倒是听进去了,偏着头道:“以前你姐姐在的时候,可从不拦着我……”

裴舒芬含笑走过去,忙楚华谨拿了衣裳过来穿上,柔声道:“那侯爷可想想,以前侯爷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心里可畅快?——不过是赋闲在家,无事可做,才在这些人身上打发时间罢了。侯爷是有大志的人,不过是一时不得志,才沉迷女色而已。说句不该的话,我姐姐只知讨侯爷的欢心,误了侯爷的前程。如今妾身的话,不过是忠言逆耳罢了。”

听了裴舒芬的话,楚华谨也觉得自己以前是被裴舒凡误了,脸上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看着裴舒芬,低声道:“……是我的错。你能一心为我的前程着想,我比什么都欢喜。”说着,拉了裴舒芬过来,抱在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

裴舒芬忍着酸气,靠在楚华谨怀里,继续道:“侯爷是妾身的夫婿,妾身当然是一心为侯爷、为宁远侯府,还有皇后娘娘打算的。——侯爷以后可要励精图治,做出幅精明强干的样子给圣上看看,也让皇后娘娘放心些。”

楚华谨忙保证:“再不会了。——以后我只守着你,还有齐姨娘和方姨娘,别的女子,我看都不看一眼,可好?”

裴舒芬从楚华谨怀里抬起头,风情万种的斜睨着楚华谨,腻声道:“侯爷放心。若是侯爷以后想要什么新样子,妾身都陪着,绝不让侯爷憋着自己……”

楚华谨看见裴舒芬柔媚娇俏的样子,心里一荡,一手往她高耸的胸脯子上揉了过去。

可惜今日他以一敌二,实在是弹尽粮绝了,半天也硬不起来。

倒是把裴舒芬揉得气喘吁吁,春情上面,对他不依不饶起来。

楚华谨无奈,起身去一边的小柜子底部拿了几颗金枪不倒丸吃了,才转身将裴舒芬从榻上抱到床上去。

裴舒芬轻轻拉了一下床边的床绳,两排帘子从床架子上落了下来,盖住了整张床。

不一会儿的功夫,里面便传来淅淅簌簌的声音,渐渐地,动静越来越大,整个床架也晃动得越来越厉害……

没过几天,便是今年府试放榜的时候。

镇国公府里,二少爷简飞振坐立不安,既想去看榜,又担心落榜受打击。

京城外的驿道上,此时正飞奔着数匹高头大马。

安郡王范世诚和镇国公简飞扬正带着一帮子随从,从西北办差回京。

第三十九章琴瑟在御

简飞扬这次回京,多了个心眼儿。快到京城西门的时候,简飞扬便策马追上了安郡王范世诚,对他低声道:“王爷,我想跟王爷求个情,今儿就不跟王爷一起进城了。”

安郡王挑起一边斜飞入鬓的长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简飞扬,道:“怎么?担心又被皇兄半路截走?”说得是上一次简飞扬从西北回来,在城门口被圣上派得内侍截住,直接去了木兰猎场,后来引出一连串的事情,让简飞扬悔之不迭。

“王爷就别说风凉话了。——我这次离家,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快两个月了。中间又出了这么多的事儿,我还不知道回去以后,宁馨要如何埋怨我呢。”说着埋怨,简飞扬却是眼角眉梢都露出遮掩不住的笑意。

安郡王扬着马鞭往自己的马后使劲抽了一下,一下子向前窜出好远,跟后面的侍卫拉开了一段距离。

简飞扬连忙策马跟上,在后面追问道:“……行不行啊?王爷——!”

安郡王回头笑道:“你小子命好,这个老婆不错,没有负了你的一片苦心。”这位贺大姑娘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安郡王也是有耳闻的。可是简飞扬死活不信,坚决要等着娶她。

如今看来,当年的事,是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只能说,凡事都有例外。

安郡王勒了一下缰绳,将马速放慢些,等着简飞扬跟了上来,才对他笑道:“长公主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看看,你家媳妇比你聪明,不显山不露水,直接灭敌于无形。你小子惨了,以后要是生了什么花花肠子,你媳妇要灭你,是易如反掌。”

简飞扬也勒住了马,缓缓而行。

听见安郡王夸赞自己的妻子,简飞扬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扬眉道:“不是我夸口。我一直都知道,有我岳父、岳母那样的人品,宁馨怎么会不好?——就算以前有些不妥,也是年纪小,不懂事而已。你看现在,她多厉害!”一点也没有听见人家说他媳妇比他聪明,就生怕人家说他夫纲不振的小肚鸡肠样儿。

安郡王本来还想打趣他两句,见简飞扬一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觉得说了也是白说。说不定这小子还能打蛇随棍上,再夸自己媳妇几句,便改了话题,道:“行了行了。你要自己进城,就早做打算。我去那边的茶寮歇一歇,喝杯茶再上路。”说着,安郡王将马转向路边的一个小茶寮那边去了。

简飞扬知道这是安郡王给他行方便呢,便赶紧对后面的人做了个手势。他这次带出来的两个亲兵栋子和春生在后面看见,赶紧打马跟了过来,问道:“国公爷有何吩咐?”

简飞扬对茶寮那边努了努嘴,道:“王爷要在那边歇一歇,我们先走一步吧。”

栋子和春生当然没有二话,整了整包袱,便打马跟上了简飞扬。

来到西城门,简飞扬下了马,慢慢地跟着进城的人往城里行去。

此时尚是傍晚时分,还不到关城门的时候,简飞扬三个人都是穿着灰色长袍,腰里扎着一条黑色牛皮腰带,风尘仆仆,就是一幅行脚商的样子。混在进城的商人中间,一点都不打眼。

顺利进了城门,简飞扬和两个亲兵又牵着马装模作样地慢慢行了一通,等拐了弯,看不见城门那边了,三人才迅速上马,往镇国公府那一带行去。

简飞扬带着栋子和春生回到镇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一个时辰。为了躲开有可能的盯梢,他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穿行,足足花了比平日里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到镇国公府。此时天已经全黑了。

栋子上前敲开了旁边的小侧门。那门子探头一看,看见是国公爷身边的红人栋子哥,喜得眉开眼笑,急忙点头哈腰道:“栋子哥回来了。”一边说,一边看了侧门,让栋子进来。

栋子提着马鞭对外面指了指,道:“让人把马牵到驷马院去。”

简飞扬是武将,府里头有专门打理马匹的驷马院。

那门子再往外探头,正好看见国公爷虎着脸从后面走上前来,吓了一大跳,也不敢再饶舌,低头站到一旁,给国公爷一行人让开了路。

栋子走在最后头,又对那门子叮嘱了两句,道:“嘴严实点儿。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门子知道事关重大,恨不得拍着胸脯让栋子哥将他毒哑了算了。

在高门大户做门子的人,都是最有眉眼高低的一类人。不长眼睛的人,是不能胜任门子这种技术含量高的活儿的。原因无他,在这个位置上,是跟各路人马最先打交道的前缘阵地。若是不长眼的,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就是在给主家招祸呢。

而镇国公负了皇命出京,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应该是去觐见圣上,回禀差事。可是看国公爷这个架式,是偷摸先回家来了,也不知道那差事办得怎样了。——那门子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让人去把外面的三匹马牵到驷马院里去了。

简飞扬趁着夜幕一路疾走,趁人不备,翻了二门的院墙回到致远阁。

此时内院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各门各院都关门落匙,值夜的婆子也都领了灯火蜡烛,准备晚上值夜的事项。

贺宁馨白日里忙着处理家事,又让人出去帮二少爷看榜,好在简飞振有几分小聪明,一个秀才已经稳稳地到手了。

知道二少爷中了秀才,镇国公府阖府欢庆。

贺宁馨赶紧吩咐下去,给下人放赏,又命人去给简老夫人贺喜。

简老夫人听说简飞振中了秀才,也算是有了功名的人,喜得无可无不可,先去供奉着祖宗牌位的佛堂里亲手捻了香,拜了几拜。后来又出来跟着一家大小一起吃了顿饭,倒是尽欢而散。

贺宁馨忙碌了一天,累得快散架了,让扶风给她炊了热水,好好地泡了热水澡,才上床歇下了。

简飞扬来到致远阁门外,守门的婆子一看是国公爷回来了,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行礼,又要人去通传。

简飞扬扬手止住了她们,道:“天晚了,别惊动夫人。”说着,自己进了院子,一路往上房里去了。

贺宁馨今日歇得早,扶风还在外屋打点明日要用的东西,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进了屋子,赶紧站起来问道:“……谁?”

等看见是国公爷,扶风后面的话咽到了嗓子眼里,连忙行礼道:“国公爷回来了。”

简飞扬往内室那里张了一眼,问道:“夫人歇了?”

扶风点点头,轻声道:“二爷中了秀才,今儿府里忙了一天,夫人刚刚才歇下。”

简飞扬点点头,道:“让夫人好生歇着。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你去让小厨房给我盛碗饭,做两个小菜送过来。再炊些热水,我要沐浴。”

扶风应了,下去张罗。

简飞扬在外间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往屋里去了。

内室卧房里,掀开厚重的门帘,就是一阵细细的软香扑鼻而来。墙脚的角灯发出昏暗的光,将屋里映得朦朦胧胧。

北面墙下的千工拔步床里,细软的苎丝百子图帐帘从高高的床顶架上垂下来,将床遮得严严实实。

简飞扬走过去,轻轻将帐帘掀开,看见贺宁馨背对着他,脸朝里睡着,一只胳膊搭在杏子红棱被上,呼吸平顺,睡得十分安稳的样子。

简飞扬赶紧走过去,轻轻将贺宁馨的胳膊放到了被子里面,又在她旁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贺宁馨睡得其实并不安稳。简飞扬迟迟不归,她白日里从没有表现过忧心忡忡,到了晚上,经常思虑万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今日是累狠了,倒是很快就睡着了,可是又做起梦来。

在梦里,她看见简飞扬在前面大步疾走,她怎么追也追不上。她一急,便在后面扬声叫起来,道:“飞扬,你等等我!”

简飞扬在前面停住了脚步,似乎在等她。可是等她一走近,简飞扬突然拿出一柄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厉声喝问道:“你是何方妖孽?——为何占了我妻子的身躯!”说着,一剑斩了下去……

贺宁馨大叫一声“飞扬”,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简飞扬正嘴角微翘,看着贺宁馨的背影默默出神。

突然看见贺宁馨的头不断扭动起来,紧接着又听见贺宁馨大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似乎惊醒了过来。

简飞扬怕吓着贺宁馨,先出声唤道:“宁馨,宁馨,醒一醒,醒一醒……”

贺宁馨听见简飞扬的声音,立时清醒过来,转过身子看去,正好看见简飞扬关切的双眸望了过来。

贺宁馨伸出手去,抚上了简飞扬的面颊,低声道:“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简飞扬含笑握住了贺宁馨的手,贴在自己面上,徐徐地道:“是我回来了,你不是在做梦。——刚才你梦见什么了?”十分好奇的样子。

贺宁馨的手顿了一下,刚才的梦已经忘了一半。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又摇头道:“……不记得了。”

“难道不是想我了?——我明明听见你叫我的名字……”简飞扬有些不甘心。想从贺宁馨嘴里听见一句亲热的话,真是很不容易呢。

贺宁馨有些踌躇起来。幸好外面传来扶风的声音,道:“国公爷,饭菜都备好了。”

贺宁馨此时完全清醒了过来,借着简飞扬的手劲从床上起来,半靠在床靠背上,对简飞扬道:“快去吃饭吧。别饿着。”

简飞扬依依不舍,不想一个人出去。

贺宁馨抿嘴笑了笑,道:“给我把那边屏风架子上的睡袍拿过来。我陪你去吃饭。”

简飞扬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歇着吧。听扶风说,你累了一天,也该好好歇歇。是我不好,回来就饶了你。”一边说,一边又起身去一旁的屏风架子上将斜斜搭在那里的樱花色睡袍取了过来。

贺宁馨看见简飞扬言不由衷的样子,低头浅笑。从简飞扬手里接过睡袍,套在中衣外面,便跟他一起来到外间。

扶风看见贺宁馨也跟着出来了,笑着上前道:“夫人可要用些什么?”

贺宁馨摇摇头,道:“不用了。我擦过牙了,再用饭也不好。”

说着,贺宁馨坐到桌旁,看着简飞扬吃饭。

扶风悄悄地退下,将外屋留给了国公爷夫妇二人,自己在门外站着,嘴角含笑,等着传唤。

简飞扬一边吃饭,一边絮絮叨叨地跟贺宁馨说话,将此次别去以后的事情,拣无关紧要的先说了。

吃完饭,简飞扬去沐浴,贺宁馨给他找了干净的中衣和睡袍出来,预备好了等着他。

这一番忙乱下来,贺宁馨又困又倦,居然趴在内室榻上的小矮几上睡着了。

简飞扬擦着头发上的水从净房出来,看见贺宁馨这样都能睡着,哑然失笑,将她抱了起来,睡到床上去了。

两人都累坏了。此时最要紧的人又回到身边,都觉得十分安稳,一觉睡到天亮,再也没有那些说不清的噩梦困扰。

第二日醒来,简飞扬和贺宁馨都不着急起身,在床上又说起话来。

简飞扬这才找到机会,给贺宁馨解释长公主的事,急急地道:“宁馨,我没有跟长公主有首尾……”

贺宁馨将手放在简飞扬唇上,阻止了他下面要说的话,温柔地道:“不用解释。我当然是信你的。”

简飞扬顺势吻了贺宁馨的手掌一下,道:“你信我是一回事,我要对你解释是另一回事。不能你相信我,我就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事实上,我确实有不对的地方。看见长公主这个样子,我就应该早早地跟圣上禀报了,离开木兰猎场就是……”

贺宁馨也叹息一声,道:“长公主是君,你是臣。你要做得太绝了,圣上也会不高兴的。——你这样做,其实没什么错。”

简飞扬点头道:“你能明白我就好。”又抱着贺宁馨夸道:“你真厉害,怎么能想出这样釜底抽薪的一招?”

贺宁馨抿嘴笑,“山人自有妙计。”

两人嬉闹一阵子,便起身收拾。

简飞扬还要去宫里复命,也不能耽搁太久。

来到皇宫门外,安郡王已经等在那里好久了。看见简飞扬过来,安郡王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点点头,转身就先进去了。

简飞扬跟在后面,两个人一起去见了宏宣帝复命。

“启禀陛下,西北总兵此次染了时症,已经不治身亡,西北卫所那边有了缺额。——陛下打算如何封赏?”安郡王恭恭敬敬地回道。

第四十章赐婚送女

西北总兵的这个下场,是宏宣帝早就跟安郡王商量好了的。

安郡王此去西北,就是要让西北总兵“适时生病”,才能得个全尸。

“有人怀疑吗?”宏宣帝问道。毕竟是二品大员,若是让人知道他的死,跟朝廷脱不开干系,西北又要乱了。

安郡王摇头笑道:“陛下也太小看我们的缇骑了。缇骑出马,若是连点小病也搞不定,早就可以解散了。”

宏宣帝笑了笑,看向一旁低着头,默不做声的简飞扬,莞尔问道:“飞扬,你还在腹诽朕呢?”知道简飞扬不是很赞成这种私下里的处置,一直在说服宏宣帝,要给西北总兵一个说话的机会。宏宣帝最后允了,却是派安郡王去“问话”。

简飞扬吓了一跳,马上跪下道:“臣不敢。”

宏宣帝从龙案后面转出来,亲手扶起简飞扬,道:“飞扬不用太过拘束。朕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如今内忧外患接踵而至,朕没有时间跟这些人拖延,只好快刀斩乱麻,宁可杀错,不可放过。”顿了顿,宏宣帝又有些自嘲地道:“其实怎么可能杀错?——朝堂上这些子外放武将,哪一个手里没有几条无辜的人命?哪一个没有吃过空饷?害过百姓?若是真要较真,那西北总兵就不是这样的下场了。”

说得也是,不说西北总兵勾结夷人的事,就说他任上的一笔烂帐,就够斩首示众,抄家充公了。如今就他一人身死,圣上为了掩人耳目,还要厚葬他,且要封赏他的家人,以免让西北他的那些“同僚”们觉察到蛛丝马迹,直接打开营州大门,放夷人入关。——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朕要看看,这西北总兵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宏宣帝冷笑一声道。

西北总兵的家事,安郡王早就着缇骑调查清楚了,闻言马上回道:“启禀陛下,这西北总兵在西北外放十二年,嫡妻在京城侍奉公婆,打理家事。西北那边,由总兵带着一个二房刘氏,人称二夫人。跟人应酬,都是摆着正室的排场。另外在任上还纳了几个妾室,都是当地人。总兵一病死,那二夫人就做主,让这些妾室回自己家去了,算是遣散了她们。”

宏宣帝回到龙案后头的高背黄花梨木雕花龙椅上,静静地听着。

听到这里,宏宣帝笑道:“原来还有一个‘以妾为妻’的大罪,如果他是文官,早就被人参回老家去了。”

简飞扬听着也觉得那位正妻可怜,跟着叹息道:“可怜这位总兵的妻室,辛辛苦苦打理家务,伺候公婆,自己的夫君却带着小妾在外面双宿双飞。——做人怎么能这样没良心呢?”

安郡王却神色怪异,道:“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各位不要早下结论。”

宏宣帝和简飞扬对视一眼,默默地转头看向安郡王,道:“那就赶紧说完!——再卖关子,罚你去茶楼说书!”

安郡王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笑了笑,接着道:“这位总兵如今只有一个嫡长子,就是正妻所出,养在京城。今年十六岁。身子不是很好,一直病歪歪的,是药罐子里泡大的。也因为他有病,家里人担心他的身子,一直没有给他娶妻。总兵的那位二夫人刘氏,曾经生过两个儿子,都是一出生,就被那位正室派人给抱到京城里,要亲自养活。——可是这两个孩子都没有活过三岁,便夭折了。如今那二夫人刘氏又有了身孕,还不知是男是女。另外还有妾室通房生的两个庶女,一个十岁,一个六岁,倒是好好儿的。”

这番话说完,宏宣帝和简飞扬果然都沉默了。——这个正室,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宏宣帝沉吟半晌,笑道:“这位正室倒是晓事,知道生那么多庶子,还不如一个嫡子管用。也罢,就给曹总兵这位唯一的嫡长子赐封三品子爵,因袭五世,传嫡不传庶。另外,”宏宣帝嘴角含笑,看了简飞扬一眼,又道:“将夷陵长公主赐婚西北总兵的嫡长子。——安郡王,你明日就去宣旨,将封爵的旨意和赐婚的旨意同时带去。还有驸马准则,也要裱了金封,赐给曹家供奉起来。”这西北总兵姓曹,在京城里也是老字号的大户。早年旧朝的时候,他们家还出过旧朝末代太子的太子妃。

简飞扬和安郡王忙低头应是,领了圣旨。

宏宣帝让安郡王先出去了,才看着简飞扬,似是不经意地问道:“飞扬,皇贵妃跟你妻子很熟悉吗?”

简飞扬愣了一下,下意识道:“臣下不晓得。”又使劲想了想,道:“实是不晓得。内子一向深居简出,除了回娘家,就是跟辉国公府的宋七姑娘是闺中密友。别的人,臣下敢担保,跟内子无干。”

宏宣帝见简飞扬一点都不隐瞒,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就好。你要知道,你们是勋贵府上,你又是位高权重,性子又直,脾气又倔,朕不想让你卷到这些是是非非里面。”已经在轻轻敲打简飞扬。

简飞扬并不傻,已经觉察到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才让圣上说这样的话。不过他也是个聪明的,也不紧着撇清,只是正色道:“陛下,臣做事,从来是对事不对人。皇贵妃也好,皇后也好,甚至是臣的表妹岚贵人也好,对臣和臣妻来说,都是君,是圣上的人,臣自会尽为人臣子的本份,她们若是有吩咐,臣莫敢不从?”

当然要从,不从,就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就算要不从,也得圣上说了算。

宏宣帝点点头,道:“知道你是个忠心的,才提醒你一声。不过朕也知道,你们简家,一直是忠君为上。只是担心你没有经过事,被别人绕进去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对起景来,还是你吃亏。”

简飞扬再次跪下给宏宣帝磕了头,谢过圣上的提点之恩。

从皇宫里出来,简飞扬绕到安郡王府,先同安郡王说了会儿话。安郡王妃过来给他见礼,他才明白,圣上问他妻子跟皇贵妃有什么关系,是什么意思。——原来还是因为长公主的事儿,皇贵妃托安郡王妃给贺宁馨带信,让她做好准备。

皇贵妃以为这事做得机密,其实已经被圣上的耳目看在眼里,密报了上去。

安郡王听了,安慰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白嘱咐你一声。别说你们府上同皇贵妃没有什么关系,就算如今你们府上承了皇贵妃的情,也是小意思。你妻子作为国公夫人,哪里有可能跟后宫里的人完全不来往?也就是事先提醒一下,一般的来往无所谓,只要不参与到别的事情里面,就可以了。”

简飞扬知道安郡王说得是什么事,在心头微晒,脸上一片无奈,道:“圣上,圣上真是太过小心……”

安郡王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烟灰色翼善冠,道:“圣上在这个位置上,当年又经过那些事,他若还不小心,以前的苦就是白吃了。——不过皇贵妃那边,实在是小心太过了。皇贵妃的儿子先天就弱,以后能不能养大都难说。以皇贵妃的年纪,再生也是不可能了。何必呢?何苦呢?”

简飞扬从安郡王府回去,来到致远阁,看见贺宁馨正坐在内室的榻上,低头在榻上的矮几上描一张花样子。

简飞扬轻轻坐在她身旁,含笑道:“刚吃了饭,就这样控着头,会不会不舒服?”

贺宁馨吓了一跳,手里一抖,刚刚描好的花样子就被滴了一滴墨,辛辛苦苦一上午的功夫,便全毁了,不由嗔怪道:“看你!——罚你给我重新描一幅!”又起身抱怨道:“你别走路不出声音好不好?——又不是猫!”说起“猫”,想起跟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的斗嘴,贺宁馨又噗哧一声笑了。

简飞扬不知贺宁馨在笑什么,也不以为意,低头往那花样子上看了看,提笔给她改了改,道:“你看,这样子可好?”

贺宁馨凑过头一看,发现那滴墨被简飞扬加了两个翅膀,和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变成了一只蜜蜂,在花前欲落未落的样子,将整幅图都点缀得生动起来。

贺宁馨大喜,拿着花样子看了又看,啧啧称赞道:“真看不出来,你还会画画呢!”

简飞扬忍着笑,正色道:“是,我就是粗人一个,居然还知道如何拿笔,实在是太出乎我们大才女的意料之外了!”

贺宁馨见简飞扬打趣她,忙过来给他陪不是,讪笑着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简飞扬也是世家公子,长到十一岁上才回了乡下的。虽然后来跟笔墨纸砚无缘了,小时候打下的底子应该还在的。

简飞扬故意虎着脸,别着头转向窗户外面,恨声道:“……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哼,受伤了……”

贺宁馨从没有经过这些事,更是讪讪地,仔细看了看简飞扬的样子,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凑过去坐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低声在他耳边问道:“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