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咬了咬唇,半信半疑地对宏宣帝行礼道:“既然宋医正都这样说,臣妹就放心了。还请陛下原谅臣妹一时心急,乱了方寸,失了礼数,不要跟夷陵一般见识……”

宏宣帝哼了一声,道:“别听风就是雨!——下去吧。好好备嫁,那曹总兵家,也是大齐数一数二的世家,你嫁过去,是皇室的脸面。可不能在曹家迂尊屈贵,伤了皇室的面子。”

长公主如今又有了希望,就把对简飞扬的恨意消了大半。——只要她还能生孩子,她的一辈子,就还有指望。

长公主对宏宣帝福了一福,转身出了风华斋的大门,回自己的永和宫去了。

风华斋里,只剩下宏宣帝和宋医正两个人。

屋子里一片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宏宣帝轻声问道:“真的……?”

宋医正走近几步,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道:“假的……”

宏宣帝愕然抬头,道:“那你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莫非你真的以为,这就不算欺君?!”

宋医正赶紧拱手行礼,道:“陛下容禀。微臣刚才只说长公主可以有孕,可是并没有说长公主能生得出来。”

宏宣帝两道浓眉拧在一起,眉心浮起一个“川”字,很是纠结的样子。

“陛下,长公主髋骨受损,对受孕无碍。但是要怀胎十月,却是做不到。如果有孕,大概不出三个月,就会滑胎。”宋医正进一步解释道。

“哦?——那岂不正好!”宏宣帝反而笑了,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的笑如初云破月,明珠出世,让宋医正的一颗老心都忍不住跟着狂跳起来。

宋医正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宏宣帝的笑容。

宏宣帝笑了一阵子,对宋医正叮嘱道:“长公主的情况,你知我知就行。对了,有空你再去曹总兵府上一次,给长公主的驸马也诊诊脉,调理调理身体。”

宋医正不敢隐瞒,赶紧道:“回禀圣上,曹总兵家跟微臣家里有些拐弯抹角的远亲关系,所以他们托了微臣的长辈说情,让微臣给曹总兵的嫡长子诊脉,已经有些年头了。”

“原来宋医正也私下里接私活儿啊!”宏宣帝此时心情极好,打趣了一句。

宋医正忙正色道:“臣没有收银子,算是义诊、义诊而已。”

宏宣帝更是好笑,摆摆手道:“你别着急,就算收了银子,朕也不会怪你。医者父母心,你是行医之人,帮人看病,是天经地义的,何错之有?”其实太医院的太医给人诊脉,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都是要有一定的品级。比如曹总兵家,其实还够不上请太医的级别,更别说是请太医院的医正。若不是他们有私下里的人情相托,宋医正也不会去专门帮曹公子调理身体。

“那依你看,那曹公子的身子如何?”眼前居然有一个对曹家公子了如指掌的人,宏宣帝又多了几分兴趣。

宋医正摇了摇头,字斟句酌地道:“那曹公子是早产,先天就弱。也是曹家有家底,各种良药美食流水价一样地养着他,真是花的银子也能照样打出这样一个银人儿了。”

宏宣帝眼角微微跳了两下,问道:“既然身子这么虚,就算长公主无事,恐怕也难有孕。”

宋医正同意宏宣帝的看法,不过也道:“确实不算容易。不过有臣帮着调理,趁那曹公子还年轻,让长公主有次把身孕,还是能打包票的。”

宋医正知道,宏宣帝只要长公主有过身孕就成,至于生不生得出来,就跟皇室无关了。——总不能嫁个公主过去,还包生儿子吧?天下间哪有那样的事,好处都让你们曹家一家占全了,也不怕折寿?!

宏宣帝沉默一会儿,问道:“宋爱卿可知早产儿,是否一定会身子不妥?”

宋医正知道,圣上是在问四皇子的状况。

仔细考虑了一下,宋医正道:“陛下,早产儿若是护理的好,长大后,同足月的孩子没有差别。像四皇子这样七月早产,更是好调理。有句俗话叫‘七活八不活’,就是说怀胎七月早产,比怀胎八月早产,存活的机率要大一些。再加上我们太医院里最会调理早产儿的太医一直在跟进照顾四皇子,陛下大可放心,四皇子一定会健康长大,跟平常人无异。”

宏宣帝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失望,手里一支长颈紫竹笔转得飞快,嘴角也越抿越紧。

“既如此,那曹家的公子,怎么身子这样虚弱?”宏宣帝等了一会儿,又问道。

宋医正叹了口气,道:“那曹家公子,后来中过一次毒。若不是解毒的时候,伤了元气,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

宏宣帝这才放了心,将手里的紫竹长笔在一旁的青紫色盘龙端砚里沾了沾墨,又从桌子旁边堆着的一叠子奏折里抽了一封出来,对宋医正道:“今日让爱卿受累了,先回去歇息去吧。”

宋医正连称不敢,躬身退下。

而皇贵妃的凤栩宫里,连日来圣上接连赏赐了诸多的布匹衣料和首饰陈设,将凤栩宫重新装饰一新。

宫里的人都说岚贵人失宠了,皇贵妃又要起兴了,于是都往皇贵妃宫里趋奉不已。

到了十月底,长公主终于以嫡长公主的依仗出嫁,下嫁到曹子爵家。

趁着京城人的注意力都被夷陵长公主的出嫁吸引了过去,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同宁远侯原配夫人所出嫡子、嫡女在大觉寺上契的事情,就这样悄没声息地过去了。

裴舒芬作为继母和裴家女,居然都是事后才收到消息,不由十分恼怒,打定了主意第二日进宫,要向皇后娘娘进言,将两个孩子接回宁远侯府,由自己亲自抚养才是。

第四十六章物失其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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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今年多大了?”皇后的凤翔宫里,皇后描得细细的笼烟眉微微蹙起,对坐在对面的宁远侯夫人裴舒芬问起来。

因裴舒芬是皇后的娘家大嫂,算是至亲,所以她进宫,皇后并未盛妆。只是披着淡蓝色披帛,随便穿着一件暗金色绣金鹧鸪通袖交领上衫,下着泥金色宽摆马面裙。只头上戴着南海五色真珠点翠掐金丝八宝冠,看出与一般外命妇的不同。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今日倒是仔细地装扮了一下。只见她身着玫瑰紫合欢鸳鸯短襦,下系烟笼寒山色百褶鱼尾裙,外罩粉紫色绣金薄纱半臂,配着头上堆云髻上插着的镏金如意云纹团花福字步摇,肤白细腻,眼清如水。腰上系着黑色缎带,勾勒出细细的腰肢,越发显得胸隆腰细。裙上垂下一支碧绿竹纹玉佩和一支赤金环,行走时,裙摆文风不动,只听见腰间的环佩叮当,已是个十成十大家贵妇的模样儿。

裴舒芬听见皇后的问话,笑着回道:“益儿今年七岁,已是进八岁,要进学的年岁了。谦谦也快有四岁了。”

裴舒芬十三岁嫁到楚家,也有四五年头了,她如今也有十七岁。再过三年,她就可以生自己的孩子了。

宁远侯楚华谨子嗣众多,除了这两个嫡子、嫡女以外,还有四个庶子,一个庶女。裴舒芬不过是填房,不得不开始为自己的孩儿打算了。

那四个庶子里,庶长子楚文瑢是兰姨娘所出。今年已经十三岁,倒是极聪明伶俐,已经是童生,打算再过两年,就下场考秀才,已是打算走文官这条路子。

庶次子楚文璋,是桂姨娘所出,今年也是十三岁,在念书上面,跟大哥楚文瑢一起读了几年书,依然不开窍,比不得大哥楚文瑢,做得一手好文章。所幸这孩子喜好兵马拳脚,宁远侯楚华谨便听了裴舒芬的劝告,不逼他跟大儿子楚文瑢一起念四书五经,而是给他专门请了弓马拳脚师傅在家教习,打算以后去考武举,走武官这条路子。

庶三子楚文琛,是齐姨娘所出,今年才三岁而已。不过据说也十分聪明,比老大楚文瑢有过之而无不及。齐姨娘是定南侯府嫡长女出身,同两个通房丫鬟出身的兰姨娘和桂姨娘相比,见识能力自然都要技高一筹。

这几年跟着楚华谨从西北外放回到京城宁远侯府之后,齐姨娘万事不理,只专心在自己院子里教养儿子楚文琛,将自己的大女儿,今年已经八岁的庶长女楚文琳托付给太夫人教养。太夫人年纪大了,楚文琳又极有眼色,也甚得太夫人欢心。

外头说起来,都说宁远侯府的庶长女是太夫人亲自教养,而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娘亲,这养在太夫人身边的庶长女,自然不比嫡长女差。而楚文琳的一应吃食用度,都是和嫡女楚谦谦一样。尽管楚谦谦封了临安乡君,但是养在裴家,同太夫人的感情倒是不比楚文琳强。

庶四子楚文珏,是方姨娘所出,将将才满三个月。这个儿子从在娘肚子里开始,就得到他爹宁远侯楚华谨的全面关注。直到最后生下来之后,楚华谨也是有空就去方姨娘的院子里抱孩子取乐,甚至还亲手给孩子换过尿布,在楚华谨心里,要比另外几个孩子都要亲厚得多。

楚家的孩子取名字,为了标榜嫡庶有别,庶子的排辈,都同嫡子不一样。在楚谦益这一辈,嫡子女用“谦”字排辈,庶子女用“文”排辈,以示嫡系谦逊友爱,庶系有礼顺从,才是大家子的兴旺之道。

只是如今那两个养在外家的嫡子楚谦益和嫡女楚谦谦,因为久不在府里,倒是被宁远侯府的人遗忘了一样。

皇后听见裴舒芬说起自己大哥宁远侯的庶子、庶女,拉拉匝匝一大串,含笑安抚裴舒芬:“真是难为你了。”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多子多福,对宁远侯府来说,也是好事。”

裴舒芬坐在皇后下首,纤指拈起面前条桌上一块西疆进上的金色蜜瓜,放进嘴里尝了尝,又用帕子遮着,往一旁的岫玉小碗里吐了瓜子,才笑着点点头,道:“娘娘说得是。臣妇也是这样跟宁远侯说的,让他不要厚此薄彼,偏心太过,引得众妾失和,就不好了。”因是在皇后面前回话,裴舒芬也不好再叫楚华谨“侯爷”,只好用他的爵位代称,以示恭谨。

皇后娘娘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问道:“哦?大哥偏心哪个孩子?”

“当然是方姨娘新生的庶四子,文珏。”裴舒芬掩袖轻笑,又看了看宫门外西面凤栩宫所在的方向,道:“跟皇贵妃娘娘的皇四子差不多是同一天生的,倒是足月。不过我们家的孩子,当然没有宫里的孩子金贵,不能比的。”

说起皇贵妃和她的四皇子,皇后娘娘的脸色阴沉了起来,低头往面前桌上的小食盘子里拣了一块桂花藕粉水晶糕,拿银勺子舀了,慢慢地一口口吃了下去。

等一盘子水晶糕吃完,皇后娘娘才心情好了些,拿帕子一边拭了拭嘴角,一边撇嘴道:“那可不?金贵得都不知怎样好了,圣上连这些新进宫的贵人都抛在脑后,尽日去凤栩宫那边盘桓。”

裴舒芬忙要出声安慰,外面皇后宫里的大宫女急步走进来道:“启禀皇后娘娘,圣上到皇后娘娘宫里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皇后大喜过望,赶紧同裴舒芬一起起身。两人刚刚在宫室门口站定,宏宣帝已经穿着黑底缂丝纹绣五爪金龙的常服,戴着金银掐丝翼善观,缓步走了进来。

裴舒芬忙跪下行礼。

皇后半屈身子,也给宏宣帝行了大礼。

宏宣帝扶了皇后起身,对裴舒芬也温言道:“宁远侯夫人平身吧。”

裴舒芬从地上起来,低头敛目站在一旁,挺得直直的侧影很有几分她大姐裴舒凡以前面圣时候的样子。

宏宣帝看着裴舒芬的侧影顿了顿,才笑着转头问皇后:“刚才在说什么呢?”又坐了下来,看见皇后面前的条桌上,摆着两三个精巧的绿玉盘,上面三三两两放着些精巧细致的糕点,又看向裴舒芬那边,却是放着些新鲜的瓜果。

宏宣帝知道皇后一向不喜吃新鲜瓜果,只爱吃用各种瓜果榨汁做得点心。那些瓜果,显见是给裴舒芬准备的了。

“宁远侯夫人坐吧。今日都是自家人,不用这样拘束。”宏宣帝指着裴舒芬刚才的位置,让她坐下。又招呼皇后,“梓童也坐吧。”

裴舒芬笑着谢了宏宣帝,坐回刚才的位置。

皇后也跟着坐到宏宣帝身旁,两人并肩而坐,倒是有了几分当日两人平民夫妻的样子。

“陛下今日可是稀客,臣妾当敬陛下一杯才是。”皇后眉开眼笑地拿起紫檀木条桌上的羊脂玉小酒壶,亲手拿了并排摆着的两支三羊青玉樽中的一支,给宏宣帝斟了一角酒。

宏宣帝笑着接过来,轻抿了一口,道:“是今年新进的西域冰酒?”

皇后点点头,又忙着给宏宣帝挑了几块点心,有些歉意地道:“早知道陛下今日过来,臣妾就留着这些点心,一块都不吃了。”

宏宣帝笑呵呵将点心挡了回去,道:“冰酒就算了,点心朕可消受不了。——还是梓童用了吧。”

裴舒芬看着上首的帝后一片鹣鲽情深的样子,微微有些艳羡。

皇后这时却有些嫌裴舒芬在这里碍眼。圣上过来了,裴舒芬作为皇后的娘家大嫂,应该趁机辞了出去才是,真是没有以前的大嫂有眼色。

裴舒芬却装作没有看见皇后的眼神,起身走到上首宏宣帝和皇后的条桌前,跪下道:“启禀陛下,臣妇有事要奏。”

宏宣帝看见裴舒芬低着头跪在自己的条桌前面,薄唇抿了抿,道:“宁远侯夫人有什么事,是皇后不能解决的,还要求到朕这里?”

皇后忙陪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臣妾先前大嫂的两个孩子,如今养在裴家的。宁远侯夫人觉得他们到底是宁远侯的人,特别是益儿已经封了世子,以后也会承袭宁远侯府。他要是不在宁远侯府里长大,以后回家,未免跟家人有些隔膜。所以宁远侯夫人求着臣妾,希望能让那两个孩子回到宁远侯去。——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好。”

裴舒芬也忙磕头道:“正是皇后娘娘说得这番道理。臣妇想着,这两个孩子虽然没有了娘亲,可是臣妇是他们的姨母,也是继母,自然比旁人更亲近些。前几年臣妇年岁也小,不知事,难当教养这两个孩子的大任,所以圣上将两个孩子送回裴家去养,实是大善之举!”

宏宣帝嗯了一声,没有接话,低头看着手里的青玉樽,面上神色漠然,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皇后留神打量着宏宣帝的神情,心里有了谱,也忙接着裴舒芬的话茬,道:“如今臣妾的大嫂已经在宁远侯府当家理事好几年了,事事妥当,人人夸赞。臣妾的娘亲也对臣妾夸过好几次,说宁远侯夫人年岁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就是臣妾以前的大嫂复生,也是远远不如的。”

话音刚落,宏宣帝已经失手将那青玉樽掉在地上,咣当一声摔得粉碎,将皇后和裴舒芬吓了一大跳。

跟着宏宣帝伺候的内侍忙抢上来,一个打扫青玉樽的碎片,一个查验着宏宣帝的双手,谨防有割伤。

凤栩宫正殿的屋子里一时人来人往,一片忙乱,将裴舒芬后来要说的话,都湮没在人群中。

皇后起身让到一旁,对裴舒芬又连使了几个眼色。

裴舒芬无法,知道今日是不能如愿了,只好起身站到一旁,不再呱噪。

宏宣帝立在一旁,等那些内侍过来将地上都收拾干净了,才背着手看向皇后道:“听说镇国公夫人同那两个孩子上了契,你们可有所表示没有?”

皇后娘娘笑道:“臣妾让人送了两个事事如意的长命金锁过去了,算是给他们添个彩头。镇国公夫人那边,因了臣妾娘家的两个孩子,不惜同镇国公失和,也让臣妾过意不去,所以赏了镇国公夫人一套今年涟翠房刚做出来的新样子头面首饰。”

涟翠房是宫里的首饰作坊,大齐朝最能干的首饰匠人都在这涟翠房里任职,做得首饰只供宫里的后妃公主所用,赏赐给勋贵百官夫人的,一般都不用涟翠房的首饰。所以不仅市面上忙不到,就是赏赐,也是同宫里的各位贵人有亲戚关系的,才能得到一件半件的亲赏。皇后娘娘这次赐了全套的头面,倒是很给镇国公夫人面子。

听皇后娘娘说赏了涟翠房的首饰,宏宣帝倒也罢了,回头对裴舒芬道:“宁远侯夫人是两个孩子的姨母加继母,可有表示没有?”

裴舒芬心里一跳,她就不忿那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又将手伸到她家里面来,一时忘了这一茬了,忙急中生智道:“臣妇进宫,就是想向皇后娘娘讨个主意,看看要如何酬谢人家。——镇国公夫人肯为了臣妇大姐的两个孩子,不惜分薄自己孩子的福分,臣妇想着,一般的东西拿不出手,正问着呢。”

宏宣帝沉吟片刻,觉得裴舒芬说得也有道理。当日他承了裴舒凡的大情,又为了笼络裴家人,再加上两个孩子还小,没有亲娘照应,却是难当,所以才下旨让裴家人将两个孩子领了回去。

只是这样一来,对他们两个人确实也是有利有弊。如今两个孩子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让他们回家了。

宏宣帝便道:“宁远侯夫人所思有理。”

裴舒芬未料到居然峰回路转,连圣上都要松口了,不由喜形于色。

宏宣帝瞥了一眼裴舒芬喜上眉梢的样子,突然又改了口,道:“不过两个孩子也还小,等过一阵子再说吧。”说完,便对自己的内侍道:“起驾,去凤栩宫。”这是要去皇贵妃的宫里。

皇后和裴舒芬赶紧躬身恭送圣上出了凤翔宫。

自打宏宣帝走后,裴舒芬就见皇后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在心里琢磨了琢磨,开口道:“时辰不早了,臣妇也该出宫了。不过回去之前,臣妇有一言相告。”

皇后低着头摩索着条桌上另一支青玉樽,默默无言。那青玉樽本是一套两个,刚才圣上摔碎了一个,就只剩一个了……

第四十七章改头换面(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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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有些落寞的样子,裴舒芬都看在眼里。只是到底君臣有别,她还没有把皇后当闺蜜,推心置腹的意思,就拐弯抹角地劝道:“娘娘想过没有,那皇贵妃为何能得圣上青眼有加?”

皇后眉梢轻弹,哼了一声,并没有作答。

裴舒芬也晓得,皇贵妃才是圣上的原配。可是,那又如何?现在坐在正宫皇后位置上的,可是他们宁远侯府的嫡出大小姐楚华丹,并不是先前的太子妃,现在的皇贵妃周仪贞。

将心比心一下,裴舒芬就知道,那皇贵妃,定然是不甘心失了原配的位置,所以一定会处心积虑地将她失去的东西夺回来。而皇后像现在这样经常着三不着俩,可不是那聪明都写在脸上的皇贵妃的对手。如果不赶紧帮助皇后转换形象,任凭皇贵妃在圣上面前越来越得脸,皇后就算有三个儿子也不管用的。

裴舒芬是过来人,对男人的劣根性知道得一清二楚。男人一旦偏了心,管你正妻还是嫡子,都不在话下,统统都得给他心爱的女人,以及心爱女人生的儿子让路。更何况前车之鉴不远,圣上的亲爹隆庆帝,不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宠妾灭妻的例子?谁又能说宏宣帝就能比他爹强多少?更何况男人吗,都是情义千斤,比不过胸脯肉四两,全是用脐下三寸思考的人形动物而已。

见皇后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又眼神飘忽,并不看向裴舒芬的眼睛,裴舒芬就明白,自己说到点子上了,便再接再励地劝道:“臣妇在家里的时候,经常听太夫人提起娘娘小时候,说娘娘从小就聪明伶俐,人见人夸,娘娘又生得好,比皇贵妃强过许多。——既然有这样好的条件,娘娘又何必藏拙呢?为何不大大方方在圣上面前展现出来,让圣上知道,娘娘也有精明强干的一面?——就算圣上看不见,娘娘至少也要为三位皇子,还有大公主打算吧。”

皇后有些动容,慢慢坐直了身子,缓缓地道:“你说得,同你大姐完全不同……”

裴舒芬叹息一声,道:“臣妇真不想说大姐的不是。可是事有轻重缓急,臣妇不能顾着自己大姐的颜面,就让娘娘和宁远侯府,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所以就算忠言逆耳,臣妇也一定要说出来。”眼看自己大姐将宁远侯府的众人形象打理得一团糟,裴舒芬真心觉得,大姐大概是皇贵妃那一伙人派过来黑皇后和宁远侯府的。——真不知道那些人凭什么说大姐有经世之才

照裴舒芬看来,不过因为大姐是嫡出,这些人都一个劲儿地拍自己爹爹三朝首辅裴立省的马屁而已,才将大姐的能力越说越玄。其实不过是一个目光短小,手段拙劣的内宅妇人而已,裴舒芬觉得自己输就输在出身上。可是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自己的生母,只好用自己努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她上一辈子失去的一切,都会在这一辈子得到补偿

皇后听了裴舒芬的话,眉头轻蹙,单手托腮支在面前的条桌上,偏头看向了宫墙边上半人高的靓蓝五彩嵌珐琅大花瓶出神。那大花瓶里面插着几支硕大的粉色睡莲,都只能开上一天一夜,便会枯萎下去,由宫人一大早过来取出扔了,再换上新的睡莲。日复一日,直到睡莲的花期过了,才换上别的鲜花。

“所以娘娘应该学着皇贵妃,把该管的事都管起来,该立的规矩,也都立起来。而皇贵妃那边,更是要紧盯着,一刻也不能放松。总之,娘娘应该让圣上看到,娘娘的才干不比皇贵妃差。而且,娘娘还可以做到皇贵妃做不到的一点。”裴舒芬笑着慢慢劝说皇后。也许大姐裴舒凡的痕迹不是那么容易一下子抹去,不过裴舒芬相信,只要日积月累,水滴石穿,这一切,都会变成她裴舒芬的功绩。

“哦?哪一点?”皇后被裴舒芬激发了斗志,开始觉得重整旗鼓跟皇贵妃较量一番,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裴舒芬胸有成竹地抛出自己勾男杀手锏:“圣上坐的位置,乃是万人之上的位置,未免有时候会觉得孤单不适。臣妇想着,皇后娘娘不妨同以前一样,只将圣上当作自己的丈夫,尽此而已,或许有奇效呢?——依臣妇看来,圣上实是个念旧的人。”

皇后抬头看了裴舒芬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过了许久,皇后脸上才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裴舒芬道:“大嫂的这些话,还从没有人跟本宫说过。待本宫好好想想。”

裴舒芬晓得,在这些人心里,上下尊卑的观念已经深入骨髓。就算亲如夫妻,如皇后娘娘和圣上一样,平日里相处都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诚惶诚恐,根本不像是对等状态下的夫妻。而自己原本来路不凡,骨子里更是对这些上下尊卑的等级观念嗤之以鼻。正是自己那种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姿态,才让宁远侯楚华谨越发觉得她裴舒芬与众不同,甚至连今日的圣上都对自己另眼相看起来。

所以在皇后娘娘对待圣上的问题上,裴舒芬真心觉得,就应该当圣上是一个普通男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如果皇后娘娘能以一个女人的心,去对待一个心仪的男人,一定能让圣上觉得皇后娘娘与众不同。再加上他们那么多年患难夫妻,裴舒芬觉得,一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况且对于男人来说,心里总是有那样一块柔软的地方。他真心爱的女人,就是能触到他内心里那块最柔软地方的女人。

“娘娘如今贵为皇后,难道有些时候不觉得‘高处不胜寒’?——圣上那里,应该也是一样。所以皇后娘娘若能以平等之心待圣上,圣上一定不会等闲视之。”裴舒芬临告辞的时候,又加了一句。

皇后娘娘略微明白了一些,坐在上首冲裴舒芬点点头,道:“多谢大嫂提点,本宫知道怎么做了。”宫里面一代新人胜旧人,说皇后不担心自己的地位,那是骗人的。

只是以前的大嫂裴舒凡让她莫要在圣上面前表现太多,装愚守拙最好。有功夫的话,就多放在自己的皇子、公主身上。皇后本不是个聪明人,行事往往顾此失彼。裴舒凡让她“装愚”,其实是给她留面子的说法。

可是皇后看到宫里面新人辈出,皇贵妃又生了儿子,圣上更是对皇贵妃盛宠胜过从前,心里早就乱成一锅粥。对以前大嫂裴舒凡的建议,不是没有怨言的。好在她已经死了,老天有眼,派了个比她聪明,又比她有见识的裴舒芬过来,才能挽狂澜于巨倒,扶大厦于将倾。

两相比较,皇后觉得还是现在的大嫂裴舒芬的话更中听,更实用一些,便重重地点头赞许道:“听大嫂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儿本宫就把话说在前头,以后本宫和本宫的三位皇子,就要大嫂多多费心了。”

裴舒芬忙道“不敢”,又打了包票,要将裴家人都笼络到皇后这边,还说镇国公夫人上赶着跟宁远侯府的嫡子、嫡女上了契,那镇国公府,差不多也是站在皇后这边的。如今他们天时、地利、人和都全了,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一番话说得皇后眉开眼笑,心情开朗了许多,连忙亲自起身送了裴舒芬出凤翔宫。

裴舒芬从宫里面回到宁远侯府的时候,嘴角一直不由自主的微微上翘。面色更是红fen菲菲,一派丽色天成的样子。

裴舒芬的大丫鬟桐月看见夫人这幅样子,知道夫人在宫里面一定很顺遂,也替裴舒芬高兴,问道:“夫人回去可要先去太夫人那里?”

裴舒芬摇摇头,道:“先回中澜院吧。这头上的步摇怪沉的,还有身上的大衣裳也该换下来了。”伸手抚了抚鬓发,问桐月:“我的发髻可有散乱?”

桐月仔细看了看,将裴舒芬插在堆云髻后面的玉梳往里面压了压,道:“还好,只怕崩得太紧,夫人觉得头皮酸。”

裴舒芬笑着看了桐月一眼,不再言语。

回到中澜院,裴舒芬先去净房洗了手,换了衣裳出来。又坐到梳妆台前,将那步摇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放到妆奁里面。

桐月在后面拿着靶镜,给裴舒芬照着脑袋后面的头发样子。

裴舒芬看了看,从首饰盒子里挑了根如意纹翡翠米珠攒花团簪拿在手里,苦笑着道:“这翡翠的成色也就只有在家里戴着玩罢了了。”说着,扬手斜插在发髻上。身上已经换上家常穿的湖水绿苎丝右衽交领短襦,下着暹罗锦柳黄百花裙,腰系宽绸带,只垂着绿丝绦禁步七事,或金或玉,环佩叮当。

桐月换了幅大些的半身镜抱在怀里,给裴舒芬照着背后的样子,笑道:“夫人就算是平常打扮,青衣素服,也是艳冠群芳。在咱们这院子里,也是头一份”

裴舒芬没好气地啐了她一口,道:“你这张嘴越发不饶人了。以后别在外面乱说,让人听见,还以为我跟妾室争风,可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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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儿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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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裴舒芬不好意思,桐月忙笑嘻嘻地道:“夫人大度,奴婢也只在夫人面前说说真心话,在别人面前就是锯了嘴的葫芦。”

两人正在打趣,宁远侯楚华谨掀了帘子进来,一眼看见站在内室中央的裴舒芬巧笑倩兮的样子,伸手打了个响指道:“给你个榧子吃——说什么呢?这样热闹。”顺势歪到一旁的红木长榻上,翘着双脚看裴舒芬转前转后的照镜子。

桐星跟着从外面进来,笑着给屋里人屈膝行了礼,道:“夫人可回来了。侯爷打衙门里一到家,就过来寻了夫人两三次。见夫人还没回来,才去方姨娘的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让奴婢在这里等着,只要夫人一回来,就给侯爷送信过去。——这不,听了夫人的信,侯爷就立刻回来了。”

裴舒芬双唇抿了抿,斜睨了楚华谨一眼,大大的杏眼波光潋滟,看得楚华谨心神一荡,忙对桐星和桐月道:“你们下去吧。我有事要跟夫人说。”

桐月抢先一步行了礼,道:“奴婢下去看看晚饭备好了没有。”

桐星微张了樱桃小嘴,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侯爷,又看了看夫人,轻声道:“奴婢在外间伺候。”说着,跟在桐月后面,转身出去了。

裴舒芬似笑非笑地瞥了桐星的背影一眼,又看着楚华谨道:“侯爷真是可人意儿,人家真是一刻都离不了呢。”

楚华谨伸手将裴舒芬拉了一下,裴舒芬装作立足未稳,一下子跌倒楚华谨怀里。

“心肝儿,今儿怎么这样出挑?”楚华谨一行说,一行将手伸到裴舒芬的衣襟底下,熟练地抓了一只高高的乳儿揉捏起来。

裴舒芬不依地扭了扭,酸溜溜地道:“今儿妾身不在家,侯爷正是有空的时候,怎么不去安抚安抚桐星和抱琴?”

楚华谨想起上次他趁着裴舒芬出去赴宴不在家里,跟那两个通房小蹄子玩了次一起飞。虽然过瘾,可是事后却在裴舒芬面前讪了许久。其后裴舒芬在床上越发放得开,配合得当,有时候比一起飞还**。楚华谨已经有阵子没有去过别的妾室通房屋里,除了裴舒芬这里,也只去方姨娘和齐姨娘的院子各住了一晚上而已。

“你这个小醋坛子,这种事还要在你嘴里倒腾多少个来回呢?”楚华谨低头吻上了裴舒芬的双唇,又顺着她的脸颊一直吻到她耳垂上,咬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裴舒芬脸上飞红,低声道:“一会儿还要去给娘请安呢。晚上再服侍侯爷……”

楚华谨忍住心头的火,重重地捏了一把,才把手拿出来,给裴舒芬仔细理了理身上的衫子,道:“咱们一起过去吧。”

裴舒芬点点头,起身去穿衣镜前照了照,看见身上的衣裳还算齐整,便只把头发又用篦子抿了抿,披上一旁插屏架子上搭着的披帛,同楚华谨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桐星愁眉苦脸地站在内室门前,眼神不断地往内室扫过去。

楚华谨从内室出来,乍一看见桐星杵在门口,脚步顿了一下,不悦地道:“你回房去吧,无事就不要过来了。”

桐星的杏核眼里立刻蕴了两泡泪,跪了下来道:“桐星知道错了,还请侯爷不要责罚桐星……”

楚华谨置若罔闻,回头牵了裴舒芬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裴舒芬轻笑着回头看了桐星一眼,正好看见桐星抬起头,满脸不甘地看过来。

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下,桐星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裴舒芬在心底里轻哼一声,十分畅意。——一向只有她踩人,想踩着她裴舒芬往上爬的女人,在这个世上恐怕还没有生出来

快到太夫人的慈宁院的时候,楚华谨放开了裴舒芬的手,整了整衣襟,摆出一脸严肃的样子往前走去。

裴舒芬半低着头,含笑跟在楚华谨后面半步远的地方,一起进到太夫人的慈宁院里。

慈宁院的上房里,太夫人没有在堂屋,而是在堂屋后面一个小小的起居室里。

齐姨娘所出的庶长女楚文琳此时正拿了个青色大柚子出来,用银质裁纸刀比划着,要切开来跟太夫人一起分吃。

太夫人在一旁关切地道:“琳丫头,仔细别伤着手,还是让丫鬟们切吧。”

楚文琳比试了几下,还是有些担心,便放下裁纸刀,对太夫人的大丫鬟弄墨笑着道:“还是弄墨姐姐来吧,琳儿割了手指倒没什么,只担心让祖母没有柚子吃,可就是琳儿的罪过了。”

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将楚文琳拉在怀里道:“瞧这小嘴,这样会说话,跟你姨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楚文琳的生母齐姨娘是定南侯府的嫡长女,当年同宁远侯府也是世交,所以两家在两个孩子小的时候,就给他们定了亲。只是后来朝堂上风云变幻,老宁远侯有了更大的野心,才同定南侯府毁了婚,给自己的嫡长子楚华谨娶了三朝首辅裴立省的嫡长女裴舒凡为妻。而太夫人对齐姨娘,是看着她长大的,比对她以前的媳妇裴舒凡,还要多几分熟稔。

楚文琳笑着正要说几句客套话,抬眼见父亲楚华谨和母亲裴舒芬进来了,忙从太夫人怀里站起来,对楚华谨和裴舒芬屈膝行礼道:“琳儿见过父亲、母亲。”

楚华谨夸了一句:”琳儿乖。”又同裴舒芬一起给太夫人行礼。

太夫人一整天都记挂着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事情,见裴舒芬进来,忙问道:“皇后娘娘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