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将楚华谨的脸色看在眼里,又气了上来,赌气道:“裴家的老2,嫁到首辅家里,如今已经生了两个儿子,据说又怀上了,在家安胎。裴家的老三,嫁到皇商罗家,算是低嫁,可是嫁过去半年就有了孕,也已经生了儿子。你说,你既然这么看重子嗣,当初怎么不求娶那两个年纪大一些的庶女,偏要娶这个尚未及笈的?——那时候我都不好意思出去走动,动辄被人取笑很有意思吗?”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色字头上有些不检点,真比不上他爹老宁远侯。如今的填房夫人年岁虽小,却将自己的儿子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裙带上。

太夫人虽然不管内院的事儿,也知道楚华谨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去过妾室的院子了。以前还每月去齐姨娘和方姨娘的院子里住几天,这两个月,居然连裴舒芬来小日子的时候,都没有离开她的屋子。

儿子和媳妇的感情不好,纵然家宅不宁。可是两人的感情太好,也不是事儿。

“娘,您也不是不知道,我的儿子虽然多,可都是庶子,嫡子只有益儿一个。不是儿子故意咒自己的儿子,只是如今咱们大齐朝,幼儿夭折的比比皆是。前儿听说吏部侍郎的府上,就没了个五岁大的嫡子,据说是出痘儿,移到城外的疫所里,也没能救过来。——没了嫡子,别说承爵,就是皇后娘娘脸上,也不好看啊。我哪是为了舒芬,我是为了我们楚家的后嗣啊”楚华谨对太夫人苦着脸劝道。

这些也是实情。大齐朝里,无论高门大户,还是贫家小户,就算是没有人故意作怪,能平平安安长大的幼儿,也就只有一半一半之数。

太夫人自己当年生了五个嫡子,到如今只有两个长大成人,便是楚华谨和楚华诚。老宁远侯一直在外头,宁远侯府里就是太夫人为大,老宁远侯自己没有妾室通房,唯一的姨娘,还是太夫人将自己的陪嫁丫鬟硬是塞给了他,才生了唯一的庶女楚中玉出来。

所以太夫人自己那三个嫡子的死,根本与旁人无关,也就是孩子自己底子弱,有些病没有熬过去。

想到这里,太夫人也低了头,沉吟半晌,道:“宫寒之症,不是一朝一夕能得的,如何以前不知道,现在又晓得了?是哪位太医请得脉?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楚华谨听见太夫人口气有些松动,脸色好了些,坐在太夫人身旁的椅子上,闻言想了想,道:“具体的情况,我也没有多问。娘要是担心,就寻个太医过来给她诊诊脉,顺便问一问,还需不需要喝避子汤。若是病得很严重,得想法子给她治一治才是。”

太夫人点点头,道:“既如此,你也别去她的屋子了。我这些天不让孙嬷嬷过去送避子汤,你别忍不住,给她招祸。她五年之内不能有孕的事儿,可是在圣上那里说定的。若是不喝避子汤,你们又弄出个孩子出来,可是生,还是不生呢?——打掉岂不是更伤身子?”

楚华谨不情不愿地应了太夫人,只是想着有一阵子不能近裴舒芬的身子了,回到中澜院,看见裴舒芬峰峦起伏的身子,还有这两个月的**感受,一时忍不住,大白天的就将她按在内室的床上,翻着花样儿做了一遍。

裴舒芬也是事完之后,才知道楚华谨同太夫人谈的条件。原来若是自己不喝避子汤,楚华谨就不能留在自己屋里。若是他留在自己屋里,就不能停了避子汤。

裴舒芬虽然一想到楚华谨去妾室那里,心里就像针扎一样,可是到底知道轻重,知道子嗣比男人的宠爱更要重要。如今自己最要紧的,是赶紧把身子调补过来。至于承欢的事儿,再过两年,自己的身子调理好了,不能有孕的誓言也过期了,到时候再将楚华谨笼络过来,也不是难事。——再说,小别胜新婚,到时候两人只有更有情趣才是。

想到此,裴舒芬便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半含酸地拉了他的手不放,低低地嘱咐他,可别两年不进她的屋子,就将她给忘了。

楚华谨看着裴舒芬低眉顺目的柔媚样子,越发对她爱不释手起来,也指天划地,发了许多誓言,才按照裴舒芬给他拟的单子,照着日子去睡姨娘去了。

第二天是楚谦益和楚谦谦回府的日子,楚华谨本想留在家里,等两个孩子回府,裴舒芬却劝道:“侯爷虽是慈父,可是两个孩子到底是小辈。他们是回家,又不是过来作客,侯爷别太慎重了。——再说,侯爷疼他们疼得多了,也小心折了他们的福气,他们受不起的。”

楚华谨知道大家子里,怕小孩子难养活,很多事情都不能同大人一样的。比如说,贴了小孩子的名字到外面,给世人去念。又或者不许家里的下人叫小孩子“爷”,免得折了福气。

“侯爷就算是在家里面,也没法子一直在内院等着。还不如正正经经去衙门里,等中午的时候回来,再一聚天伦之乐可好?”裴舒芬言笑盈盈,说得很有道理。

楚华谨便应了,一大早就去了衙门里。

等太夫人晓得,派人去追他回来,却已去得远了。

想起这些事,太夫人的眼睛眯了眯,对刘妈妈道:“夫人都在做什么?可有去大门口迎接?”

刘妈妈派个小丫鬟去中澜院张了一眼,回来禀道:“回太夫人的话,夫人在中澜院的大门口候着呢。轿子已经进了二门,往中澜院那边过去了。想来再过一小会儿,他们就会到太夫人这边过来。”

太夫人嗐了一声,便不言语。

刘妈妈知道太夫人心里不舒服,也跟着数落了夫人几句,道:“不怪太夫人生气,夫人这次,是太托大了。就算她是长辈,不去大门口接两个孩子,可是同行的,还有她的嫡母和娘家的长嫂,她不出去,可是失礼。”

这话说到太夫人心坎里去了,闻言太夫人也坐不住了,起身道:“既如此,我们直接过去吧,也给亲家赔赔罪。”又冷笑一声,道:“舒芬看着精明,其实也是个糊涂的。她的嫡姐舒凡心里只有娘家,固然不对。可是她完全把娘家抛开,又能精明到哪里去?——她若不是裴家的女儿,我们又怎会娶她过门做正妻?就算老大心爱她,门第配不上,也最多做个妾而已。还想仗了婆家的势,在娘家人面前抖威风,我们宁远侯府的里子面子都快被她丢光了”

刘妈妈听了太夫人的话,不敢再言语,面上讪讪地。——太夫人这样的婆母真是难伺候,媳妇偏向娘家,要被她骂。偏向婆家,也要被她挑剔。自己不过是个做下人的,以后可不能再掺和进去了。

再说夏夫人和沈氏带着楚谦益和楚谦谦各坐一顶轿子,来到了宁远侯府内院上房的中澜院大门口。贺宁馨坐了第三顶轿子,在后面跟着上来。

外面伺候的丫鬟上来帮她们开了轿帘,扶着她们下了轿子。

裴舒芬站在中澜院门口的台阶上,梳着飞云髻,头上插着望月簪,身上一件大红滚边绣缠枝佛手花的褙子,低下系着洋红细棉凤仙裙,很有几分气度。

“娘、大嫂,你们来了。——镇国公夫人,真是稀客。”裴舒芬走下台阶,站到离夏夫人、沈氏,还有贺宁馨几步远的地方。

夏夫人手里挽着楚谦益的手,沈氏手里拉着楚谦谦的手,对着裴舒芬点头示意。贺宁馨对她敛身福了一福。

“益儿,谦谦,你们回来了。”裴舒芬又看着楚谦益和楚谦谦微微一笑,身子微微前倾,手里的帕子随着裴舒芬身子的移动,微微抖了抖。

楚谦谦站在裴舒芬下方的位置。一阵微风吹来,从裴舒芬那边,送来一阵让楚谦谦很熟悉的味道。她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嘴角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对着另一边的楚谦益做了个眼神。

楚谦益明明看见楚谦谦的样子,知道她又要去使坏去了,也不言语,低了头,望着地上的大青石路,抿了嘴笑。

裴舒芬看见楚谦益还是那股内向羞涩的样子,心里有了数,迎上去几步,满面春风地对楚谦益伸出手去,“来,益儿,让母亲领你去祖母专门为你布置的屋子看一看……”

谁知楚谦益没有反应,却是楚谦谦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裴舒芬的手,笑着道:“母亲的帕子好漂亮。谦谦也想要一个。”说着,要将她的帕子拿过来细看。

裴舒芬最讨厌别人动她的东西,而今日的帕子上又被她洒了两滴洋葱水,做戏用的,岂能让小孩子得了去?——闻言便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帕子,并不松手。

楚谦谦一脸好奇的样子,轻轻拉了拉裴舒芬手里的帕子,发现根本拉不动。再用力拽了拽,反而把自己拽了个趔趄。楚谦谦抬了头看着裴舒芬,大大的眼睛里立刻盈满了泪水,一脸很受伤的样子,回头对夏夫人泣道:“母亲不疼谦谦……谦谦就是想看看母亲的帕子……母亲都不给……谦谦以后会不会连饭都没得吃……”说着,大哭回身扑向了夏夫人的怀里。

夏夫人的心都要碎了,顾不得指责裴舒芬,松开拉着楚谦益的手,抱着谦谦就哄起来。

沈氏不虞地看着裴舒芬,道:“四姑奶奶,谦谦不过是想看看你的帕子,你不用这样着紧吧。”谦谦在裴家,就算再淘气,也是知道分寸的。谦谦才四岁,不过是看个帕子而已,至于这样不给面子吗?

裴舒芬心里一紧,看见裴家人指责她的样子,心里又一松,眼圈也有些红了,拿帕子在眼角印了印,立刻泪如雨下起来:“大嫂错怪舒芬了。舒芬哪里是不给谦谦帕子?只是这帕子是舒芬用过的,不干净。若是谦谦喜欢这个样子,舒芬回去开了箱笼,给她找几个全新的出来。”

正在嚎啕大哭的楚谦谦立时停了哭声,转头过来问道:“母亲的帕子为何会不干净?是弄上脏东西了吗?——母亲你太不小心了,天天握在手里的帕子,也能弄脏,也不怕生病。”

又啧啧两声,对楚谦益一本正经地道:“哥哥,以后你可要远着母亲些。小心母亲那里不干净的东西弄到你身上,可就麻烦了。若是生病了,可就是母亲的罪过。你可不能这样不晓事,让人说母亲的闲话。”一派小大人的样子,还对着一旁站着的贺宁馨自夸起来,“干娘,谦谦和哥哥都是最孝顺的好孩子,是吧?”

不待贺宁馨开口,楚谦益已经忙不迭地点头,对楚谦谦道:“谢谢妹妹的提点,我会小心些,尽量远着母亲。”又羞涩地看着裴舒芬一笑,道:“母亲,可别怪益儿不孝。只是母亲那里不干净,益儿以后要跟祖母住在一起,若是在母亲那里染了脏东西回去,传给祖母,就是更大的不孝了。——还望母亲不要责怪益儿,不去给母亲晨昏定省。”说着,还上前几步,就着青石板路跪下,给裴舒芬行了大礼。

裴舒芬被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一番话,说得又惊又怒。她回去裴家这么多次,两个孩子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除了行个礼,问个好,就没有别的话。她一向只知道谦谦淘气,无法无天。益儿胆小内向,有些自闭症的来头,从来不知道两个孩子也能这样牙尖嘴利,抓住自己言辞里的一点敷衍就大做文章

PS: 这只是个开始。看看作者不开金手指的穿越女做填房,是什么样子的。

鉴于俺最近被某些小人在恶意刷“读者印象”,俺本来想放小填房一马的,你们改变了她的命运,她将被俺虐得更狠,狠到她亲娘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感慨一句,俺一直以为,被刷子恶意刷“读者印象”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大神身上。没想到俺这个近乎透明的小虾米也开始享受这种被人恶意刷“读者印象”的“大神”待遇……

说俺“踩文上位”的刷子们,俺想问一句,你们认为那些铺天盖地的反琼瑶文,都是为了踩琼瑶上位?

第一百章 寅吃贸粮 上

裴舒芬看着楚谦益穿着雪青色绣麒麟白泽的世子服,跪在地上给自己咚咚咚地磕起响头来,头上戴着赤金镶明珠的束发金冠随着他头部的摆动,在空中不断摇摆。

这样一个身份尊贵,几家人都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对自己却折腰下拜,裴舒芬刚才被气着的心里微微有着一份快意。头一次觉得,这个异世重孝道,真是一件大好事。——自己就算是填房,也是他名正言顺的母亲,他若是有一丝行差踏错,一个“不孝”就能让他声名扫地

贺宁馨在一旁看着却心疼不已,刚要出声制止,从中澜院门口东面的小路上,已经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益儿益儿——快起来,快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却是一大群人簇拥着宁远侯太夫人,从慈宁院那个方向过来。

同行的除了太夫人慈宁院的丫鬟婆子,还是大姑娘楚文琳,以及宁远侯府二房的正室夫人黄氏。黄氏同刘妈妈一人一边,扶着太夫人的胳膊,正急匆匆地往这边走过来。

楚谦益停了磕头,仍然跪在地上,回头看着太夫人的方向羞涩地笑了一下,跟着叫了一声:“给祖母请安祖母安好”

众人都看见楚谦益白皙的额头,已经有了一痕青紫。

贺宁馨忙转过头,趁众人不注意,将手里的帕子往眼角印了印,拭去刚刚夺眶而出的泪痕。

大姑娘楚文琳不待旁人吩咐,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将楚谦益轻轻拉起来,拿帕子在他头上擦了擦,将些尘土细灰先擦干净了,才略带责怪地道:“三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不爱惜,你母亲亲在天有灵,也会伤心难过的。”又拉着楚谦益的手,一起给裴舒芬屈膝行了礼,带着些讨好的笑容,道:“母亲,三弟今儿才回来,您就给三弟的外祖母,和我们老祖宗一个面子,不要罚三弟了吧。——若是三弟年幼闯了祸,母亲就罚在女儿身上。女儿年岁大,身子结实,不碍的。”

裴舒芬的脸渐渐沉了下来,束着手站在台阶前,对楚文琳正色道:“大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说我故意为难益儿?——你问问站在这里的人,问问我的嫡母、娘家大嫂,还有这位镇国公夫人,可是我要益儿磕头的?”

楚文琳讪笑着又福了一福,道:“是女儿一时着急,错怪母亲了。女儿给母亲赔罪。”又跪了下来,也磕了一个头。

说话间,宁远侯太夫人已经扶着二夫人和刘妈妈,气喘吁吁地走过来。先跟夏夫人和沈氏行礼相见,又同镇国公夫人贺宁馨问了好,才转头对裴舒芬不虞道:“孩子们今天才回来,你就罚了这个,罚那个。显摆你孩子多是不是?”

“娘——媳妇没有”裴舒芬大急,忙上前几步,要给太夫人解释。

太夫人从楚文琳手里接过楚谦益的手,仔细在他额头看了看,心疼地道:“幸亏没有破皮,不然破了相,以后可怎么好?”

裴舒芬忙给太夫人跪下,泣道:“娘,媳妇就是个傻子,也不至于孩子一回来,就给他们下马威吧?再说,媳妇的娘家嫡母和大嫂都在这里站着,就算媳妇有心,她们也不会在旁边袖手旁观啊”说着,便看向夏夫人和沈氏。

夏夫人和沈氏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太夫人冷笑一声,正要说话。从中澜院门口西面的小路上,也传来一阵声响,还有两个人脚步奔跑的声音。

众人往西面看过去,却是宁远侯楚华谨大步回来了,还跟着他的庶长子和庶次子。那两个孩子快步跑过来,先给太夫人行了礼,又给裴家的夏夫人、大少奶奶沈氏,还有镇国公夫人贺宁馨一一见礼,才过去拉了楚谦益的手,问长问短起来。

楚华谨正午的时候回府,听说两个孩子回来了,心里也甚是高兴。谁知进了二门,在中澜院门口就见到一群人站着,只有裴舒芬一人跪在太夫人面前,不知太夫人又哪里看她不顺眼了,当着众人给她没脸。

楚华谨沉着脸过来,对太夫人问了安,对裴家的夏夫人和沈氏行了礼,也见过镇国公夫人贺宁馨,便要向裴舒芬走过去。

裴舒芬抬头看见楚华谨走过来了,脸上更是楚楚可怜,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

宁远侯太夫人看见裴舒芬这幅等着男人来撑腰的样子就有气,没好气地道:“起来吧。等会儿又说我拿你做筏子。”

裴舒芬委委曲曲地站起来,往楚华谨走来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口里叫了一声“侯爷”

楚谦谦早从夏夫人身上挣下来,去自己的哥哥楚谦益那里看了看。此时见爹爹回来了,自己的继母哭着迎了上去,不由有些生气。——哭闹撒娇向来是谦谦的特权,继母年纪这样大了,还动辄学谦谦的样子,真是为老不尊

“爹爹爹爹——您可回来了谦谦最想爹爹”看见裴舒芬就要往楚华谨那边走过去,楚谦谦灵机一动,迅速地也向楚华谨的方向奔过去,一边跑,一边叫,果然就将楚华谨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楚华谨本来只看见裴舒芬梨花带雨的样子,可是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喊声,又看见一个身穿明蓝色绣着云凤锦的乡君服,头梳双髻,鬓插明珠,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叫着“爹爹”向自己奔过来,那本来要迎向裴舒芬的双手便不由自主地转了方向,往楚谦谦那边伸过去。

楚谦谦最会顺杆往上爬,立刻攀住了楚华谨的胳膊,被他抱了起来。

“爹爹,谦谦和哥哥都好想爹爹,爹爹为何很少去看谦谦啊?”楚谦谦拉长了声音,抱住楚华谨的脖子撒娇。

楚华谨的孩子虽多,可是像谦谦这样敢攀到他身上跟他撒娇的还没有过。看见谦谦的样子,楚华谨心里也柔软了几分,笑着对她道:“你母亲不是隔几天就去看你们,怎么还不够吗?”

谦谦的头摇得如泼郎鼓,道:“不够不够真的不够——爹爹是谦谦的亲爹爹,可是母亲只是谦谦的姨娘,隔了好几层呢。”其实应该说姨母,“姨娘”这个词用在这里,真是有歧意。不过谦谦只有四岁,也难跟她较真。

楚华谨有些讪讪地看了裴舒芬一眼,见她一脸委屈地站在一旁,两眼带泪地看着自己,只好咳嗽一声,对谦谦道:“应该叫‘姨母’,‘姨娘’可不是这样用的。”

楚谦谦眼前一亮:“以后谦谦和哥哥都叫母亲‘姨母’,可以吗?”

楚华谨被楚谦谦噎了一下,笑着轻轻拍了她的后背一把,道:“越发胡说了。是姨母,也是母亲,以后记得要叫‘母亲’。”

楚谦谦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裴舒芬,才细声细气地对楚华谨道:“爹爹,母亲刚才不是有意让哥哥磕头的。您别责怪母亲。就算母亲有错,我们替母受过,也是甘愿的。”

贺宁馨实在忍不住了,笑着走上前来,对楚华谨行了礼,才对他抱着的谦谦道:“谦谦,干娘以前是怎么教你的?——聪明伶俐是好事,可是有风使尽帆,不给人留余地,也非大家子所为。你别学别人睚眦必报的小家子气,你母亲也是出身名门,定不会因此就怀恨在心,想着法子来为难你们的。还不快下来,给你们母亲行礼赔罪?”

楚谦谦很听贺宁馨的话,再说今儿她该做的都做了,也到了要回转的地步,便从楚华谨身上挣了下来,跑到裴舒芬跟前,拉着她的衣襟,奶声奶气地道:“母亲别哭了,都是谦谦的错。谦谦不该跟母亲抢爹爹,谦谦把爹爹还给母亲,好不好?”说完这话,又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楚华谨,慢慢往宁远侯太夫人那边走过去。

宁远侯太夫人看见谦谦一脸不舍的样子,弯腰抱起来她,心疼地道:“好孩子,你爹是你的亲爹,不是别人能抢走的。”

楚谦谦偎在宁远侯太夫人怀里,眼里还是往楚华谨那边看过去,道:“谦谦和哥哥刚回来,母亲连这点功夫都不愿意让爹爹跟谦谦和哥哥说说话……”

楚华谨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去安抚裴舒芬,再说谦谦说得也有道理,两个孩子刚回来,裴舒芬就摆出一幅被人欺负的样子,自己也难做。便当作没有看见裴舒芬渴盼的眼神,笑着从她身边掠过,往宁远侯太夫人那边走过去,伸出手道:“娘,还是我抱着谦谦吧。她虽然年岁小,可是怪沉的,娘小心累着了。”

宁远侯太夫人看见楚华谨到底还知道在外人面前做样子,心里好受了些,笑着将楚谦谦放到楚华谨的臂弯里,又对中澜院门口的人招呼道:“让各位见笑了。不过各位都不是外人,咱们也不客套了。这就跟我去我的院子坐一坐,看看我给益儿和谦谦备得屋子?”直接将人从中澜院门口带走了。

夏夫人和沈氏躬身应了,贺宁馨也跟着他们一起,往慈宁院的方向去了。

宁远侯太夫人在前面挽着夏夫人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笑。贺宁馨同沈氏并肩走在一起,并没有说话,只是间或相视一笑。

楚华谨一手抱着楚谦谦,一手牵着楚谦益,十分享受做“慈父”的感觉。

楚文琳同自己的两个庶出兄长走在楚华谨身后,不时偷偷回头看一眼站在中澜院门口发傻的填房嫡母,偷偷在心里好笑。

二夫人黄氏故意当作没有看见裴舒芬尴尬的样子,也不出来主动打圆场,也跟着众人去了,将裴舒芬晾在中澜院门口。

裴舒芬踌躇了一会儿,知道自己不去不行。——谦谦那个丫头牙尖嘴利,这会子还不知怎么编排自己。

不过是个丫头,也敢跟自己叫板——裴舒芬在心里冷笑。儿子也就罢了,可是继母若要摆布前头夫人生的女儿,那是再容易不过了。哪怕在家里锦衣玉食的供着,自己贤名孝名都得了,再给她说一门“了不得”的亲事,到时候她就会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宁远侯太夫人带着众人去了自己的慈宁院,又迫不及待地领着众人和两个孩子,看了看她给楚谦益和楚谦谦准备的屋子。

就算以贺宁馨挑剔的眼光来看,也无懈可击。

宁远侯太夫人对这两个孩子,还是上心的。贺宁馨在心底里微微点头,对两个孩子在宁远侯府的日子又放心了几分。

等众人看完屋子,回到慈宁院的上房,都有些累了,坐在那里歇息。

慈宁院的丫鬟婆子又捧上来小食、茶水,让众人先用。

两个孩子今日回府,宁远侯府也准备了待客的席面,要招待客人吃一顿饭才是。

眼看时辰还早,宁远侯太夫人就同夏夫人寒暄起来。

楚谦谦和楚谦益坐在楚华谨身边,也同他说起话来。

楚谦益在楚华谨身边明显沉默许多。楚谦谦倒是无所谓,叽叽喳喳地说起自己在外祖家的趣事,又不无遗憾地道:“可惜,爹爹不在那里,都没有看见谦谦有多厉害……”

楚华谨忍不住笑了,觉得这个女儿胆子又大,又乖巧,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不由对她又多疼了几分。

楚文琳和楚文璋、楚文瑢见状也坐到楚华谨身边,笑着在一旁凑趣。

楚华谨见自己嫡子、庶子相处融洽,其乐融融,心头十分舒畅。

这些孩子小时候,他原本最疼楚文琳。可惜楚文琳越大,越是被齐姨娘教养得一板一眼,虽然是庶女,却比嫡女还要端严。

楚谦谦虽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且是圣上亲封的临安乡君,却一岁多的时候就离开自己身边,回她的外祖家养活去了。

本来楚华谨还担心这两个孩子不在自己身边,没有父子、父女之间亲近的感觉。再加上裴舒芬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吹风,说这两个孩子性情古怪,对他这个做父亲的怨言颇多,弄得楚华谨越来越不喜欢去裴家看两个孩子。——如今看来,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

楚华谨不觉得裴舒芬会有意骗自己,但是两个孩子跟裴舒芬不对付,楚华谨还是信的。将心比心,自己亲娘的位置被人取代了,就算是自己,也不会对后娘推心置腹。所以两个孩子看见裴舒芬,就恨屋及乌,怪到自己头上,大概也是有的。不过自己到底是他们的亲生爹爹,就算之前再有隔膜,一旦见了面,血脉亲情是做不得假的。——自己还是错怪两个孩子了。

看见楚谦谦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又粘着自己这个做爹的,楚华谨遂将疼楚文琳的心,都移到楚谦谦身上。楚谦益虽然不大爱说话,可是他是世子,年岁又大些,理应沉稳些。楚华谨对两个孩子的样子,十分满意,说话间,神色也和缓了许多。

楚文琳察言观色,越发对楚谦益和楚谦谦亲热起来。

楚文璋是老2,平日里话也不多,今日看见三弟回府,比自己还要沉默寡言,倒是话多了起来,一刻不停地跟他说起他跟着弓马师傅学拳脚的趣事。

楚谦益跟着镇国公简飞扬也学过骑射和拳脚,听见二哥说得这样热闹,终于跟着他说起来。

楚华谨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能文能武,觉得自己楚家后继有人。近来在朝堂上,自己听了裴舒芬的建议,合纵连横,多方出击,就连镇国公简飞扬都要避自己的锋芒。自己大力推荐的人选已经去了西北做总兵,还有江南道的总督也要出缺了,那里可是一块肥肉……

楚华谨自己的思绪飞到朝堂之上,就没有看见裴舒芬进来给众人道恼。

等他回过神来,裴舒芬已经跟众人打过招呼,正站在太夫人面前回话呢。

“如今益儿和谦谦都回来了,你该预备的,都预备了吧?”太夫人此时已经恢复了笑脸,笑着问了她一句。

裴舒芬忙点头,道:“以前益儿和谦谦不在府里头的时候,媳妇都将他们的份例都送到裴家了的。如今他们回来了,不过是从那边改到这边,不用再送了而已,就让他们屋里的乳娘领着就是了。”

太夫人点点头,道:“使得。他们以前的月例是多少银子?”

裴舒芬道:“嫡子、嫡女都是一个月十两。”宁远侯府的规矩,嫡子、嫡女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例,庶子、庶女五两银子。夫人一个月二十两,太夫人一个月五十两,妾室姨娘便只有二两银子一个月,以彰显嫡庶有别,泾渭分明。

太夫人皱了皱眉,道:“十两够什么用的?他们已经封了世子、乡君,不能以常例的嫡子、嫡女来看。还是给他们提到一个月二十两吧。可怜他们没了亲娘,纵然由我亲自照看,也唯恐他们受了委屈。”

裴舒芬脸上白了白,偷眼往楚华谨看过去,却见他只是偏着头,含笑看着楚谦谦樱桃红的小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说得这样来劲

今天的工作提前做完了。有了空,下午两点二更。

感谢大家的粉红票、打赏。还有大家的支持。早上起来看见“读者印象”被拨乱反正了,寒某很感动0(∩_∩)O

(浅.草.微.露.整.理)

第一百零一章 寅吃卯粮 中

宁远侯太夫人见裴舒芬不说话,轻声咳嗽了一下,道:“就这样定了吧。以后益儿和谦谦都是二十两。他们每天的份例菜,你让大厨房斟酌着办。四季衣裳首饰,屋里的陈设布置,也别忘了。他们虽然住在我这里,可是还是你们大房的人,我不能厚此薄彼。”这话是说给二夫人听的。

大房现在有三个孩子都住在太夫人这里,二夫人已经很不满了,一直催着二老爷楚华诚,要把他们的嫡女也送到太夫人这里一起住。

二夫人盯着裴舒芬看过去,笑道:“大嫂真是贤惠,这等小事也做不了主,还一个劲儿地往侯爷那里瞟呢。”

裴舒芬忙收回眼神,对二夫人笑了一笑,道:“二弟妹此言差亦。我虽管着内宅,可是这府里,作主的还是侯爷,我不过是帮着侯爷代管而已,当然要事事请托。——不若二弟妹,在二房一言九鼎,大嫂我是望尘莫及的。”

二夫人听见裴舒芬讥讽她不贤惠,有些慌乱地往太夫人那里看了一眼,却见太夫人已经转头去同坐在她身边的夏夫人说话去了,似乎没有听见她们这里打的机锋。

沈氏在上面轻笑一声,道:“四姑奶奶,你这话有些不妥。”

贺宁馨也跟着摇了摇头,一幅不敢苟同的样子。

裴舒芬看见贺宁馨的样子就来气,好似每次她丢人,都有贺宁馨在旁边看着,便不去理睬娘家大嫂沈氏,却看向贺宁馨道:“镇国公夫人有何高见?——难道也认为我刚才说得不对?”裴舒芬就不信,她以夫为天,这些人还能挑出什么错来?

贺宁馨见裴舒芬直接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伸手拍了拍就要发作起来的沈氏,丢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便抬头看向裴舒芬,轻言细语地道:“宁远侯夫人,你可知‘男主外,女主内’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舒芬往贺宁馨那边走了几步,拿帕子往唇边印了印,才侧过半边脸,道:“‘男主外’,当然是说外面的大事都要男人来拿主意。‘女主内’,便是内宅里面的事,就由女人来拿主意便是了。”话一说完,裴舒芬的脸就涨得通红,知道自己才刚打了自己的嘴,将刚才自己的话,都全盘推翻了。

二夫人忙跟着凑趣,拿着湘妃竹墨绿洒金团扇掩了嘴笑道:“大嫂管着内院,却还是需要事事请托,看来还是无法理这后宅之事呢。——没本事呢,就真的不要硬撑。我们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数百人,都指着大嫂您过活呢。”

裴舒芬知道是自己说漏了嘴,只好忍了气,对贺宁馨福了一福,道:“刚才是我说错了,多谢镇国公夫人提点。”

二夫人还在旁边添油加醋,道:“月初已经过去三天了,我们的月例银子还没有发下来。之前知道大嫂在忙着世子和乡君回府的事儿,如今世子和乡君都回来了,大嫂是不是给我们透个准信儿,说说这月例什么时候才能发下来?”

宁远侯太夫人刚才还装没听见,现在听见二夫人越说越离谱了,这才回过头,不虞地道:“这里有客呢,你若是不想陪客,就先回去,等吃饭的时候再过来吧。”很不给二夫人面子。

二夫人再也坐不下去,只好讪讪地起身,给屋里的人行了礼,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回二房的院子里去了。

裴舒芬笑着过来谢过太夫人,谁知太夫人又道:“你也下去吧。去厨房看看今日的菜备得如何了,有没有准备那些益儿和谦谦爱吃的菜,还有这府里的帐目,也该清点清点了。”

裴舒芬一听要清点帐目,又有些着急起来,往楚华谨那边下死眼看了几眼,对方却无动于衷,看着他自己的孩子笑得十分开怀畅意。

“还不下去?杵在这里做什么?”太夫人又轻斥一声。

裴舒芬只好红着脸,行礼退下,忙忙地回中澜院去了。

太夫人见裴舒芬走了,才满怀歉意地对夏夫人道:“不是我故意要给她没脸,实在是她不让人省心,连她嫡姐舒凡的一个零儿都赶不上。”

夏夫人笑了笑,道:“我们也有错。她在娘家的时候,年岁最小,未免偏疼她些。后来她又嫁得早,来不及教她这些管家理事的本事,也只得亲家太太多受些累,好好教导她才是。”

太夫人知道自己捧着裴舒凡,踩着裴舒芬,夏夫人作为嫡母,肯定不会有意见的,便放了心,又长篇大套地说些家务人情语。

沈氏偏了头,在贺宁馨耳边轻声说了两句玩笑话,贺宁馨倒是有些心不在焉,只是跟着笑了笑,只是一心想着裴舒芬刚才的脸色。

裴舒芬回到中澜院,使了桐月去大厨房看看今日宴客的菜,单叫了桐云过来,悄悄吩咐她去外院走一趟,寻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进来回话。

桐云去了一会儿,回来道:“夫人,秦大管事说,外院里面事忙,他脱不开身。还说内院今日都是女客,他也不方便进来。问夫人有什么话要问的,让奴婢传话过去就可以了。”

裴舒芬踌躇了半晌,道:“罢了,我去外院亲自走一趟吧。”说着,命桐云取了兰草色绉纱披帛挂在双臂上,带了丫鬟婆子,往外院里去了。

外院的议事厅里,秦力生秦大管事正在跟各大掌柜盘点上个月各个铺子的帐目,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听见外面的小厮过来回报,说夫人亲自过来,要跟秦大管事问话。秦力生有些头疼地抓了抓头上的方巾,对厅里的各位大掌柜道:“你们继续,我去去就来。”

秦力生皱着眉头出了议事厅,来到裴舒芬等在那里的偏厅里。

厅里摆了一个半人高的紫檀木屏风,屏风上绣着一幅名家所作的夜宴图,有些昏黄的底色,隐隐透出对面坐着的人影。

裴舒芬就端坐在屏风后面,身旁一溜翅地站了数个丫鬟婆子。

看见秦力生躬着腰进来,给裴舒芬行了礼,裴舒芬抬手道:“秦大管事免礼。”

秦力生抬起头,陪笑着问道:“今日内院有贵客,夫人却抛下贵客,到外院里来,不知有何要事?”

裴舒芬微微一笑,道:“确有要事。”说着,对身边的婆子丫鬟使了个眼色,这些人便鱼贯而出,到门外头守着去了,只留下桐云一人在身边伺候。

看人都出去了,裴舒芬才斟酌着问道:“秦大管事,我想问一问,如今外院还有没有余银,可以借给我周转一下?”

秦力生愕然,忙道:“夫人,内院的开销,初一就拨过去了,可是夫人没有拿到?”又愤慨起来,道:“这些大胆的奴才,连我们宁远侯府的银子都敢贪,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夫人放心,小人这就去帮夫人查问一番,将银子追回来”

宁远侯府里面,外院管着侯府里面所有的出息,每月月初按数将银子拨到内院,供内院众人的月例和日常的开销。

秦力生是外院大管事,所有银子都是从他手里走帐,然后由下面帐房里面的师爷登记造册。而银钱入库,另有大管事负责。记帐的人和管库房银子的人是分开的,且不定时替换,每个月对一次帐,所以要中饱私囊,就要两方面的人配合起来才行。而两方面的人员又不定时调换,就更增大了中饱私囊的难度。

秦力生对这一套当然很熟悉,也知道那些帐房师爷和管银库的人克扣内院银两是不可能的,他不过是顺口说一说,给夫人一个台阶下而已。

裴舒芬果然脸上一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关他们的事,银子倒是按时拨的。”

秦力生定了定神,换了满脸笑容,道:“真的?小人这就放心了。既然内院的银子都拨过去了,夫人为何又要银钱周转?——可是夫人自己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裴舒芬有些着急了。

从外院拨来的银两,本来尽够侯府上下过着奢侈的日子。不过裴舒芬之前看见每个月还有些盈余,便说服了楚华谨,将盈余攒了起来。到了一定的日子,手头有了一笔银子,就拿出去放债,只取两分利,比一般的钱庄都要低,而且他们有宁远侯府做招牌,也不怕借债的人会赖帐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