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珍娴有些尴尬,脸上微红,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简飞振看了卢珍娴一眼,拉了简飞怡走到灵堂的一角,道:“你先回去歇着吧。娘横竖是不在了,你多看一眼又能怎样?娘又不会因此活过来?——你回去好好歇着,以后跟着大嫂给你寻来的嬷嬷学规矩,然后求大嫂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简飞怡被简飞振劝得好了一些,拿帕子拭了泪,一边抽泣着道:“二哥你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呢,还有表姐和郑姐姐……”如今家里又有了丧事,她是亲生女,至少要守三年的孝。卢珍娴和郑娥只要守一年就够了。三年之后,简飞怡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了。

简飞振苦笑,道:“这里的葬礼完事之后,我要去西山脚下结庐而居,为娘守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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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初回侯府 上

简飞怡听说二哥居然要去西山脚下的小庄子里结庐而居,倒是忘了几分自己的伤心事,睁大眼睛对简飞振问道:“守孝而已,不用离开府里,去外头住吧?”

那个小庄子,简飞怡以前跟着家人去住过一次,地方狭小、简陋,很多吃的用的,都要从京城里面买了送过去。也不是每日都能从城里送些得用的东西过去,很多时候,都是不得不将就。她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

简飞振的心事哪里能跟简飞怡说?这个妹妹虽然不是嫡亲的,可是也是他们简家旁支之女,且自己一向是拿她当嫡亲的妹妹待的。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怎么可能因为知道她不是自己的亲妹子,说淡就淡了呢?——就跟自己的对卢盈这个冒牌货的感情一样。理智上,他知道她做了错事,自己亲娘的悲催遭遇,都是因她而起。可是感情上,他一时也难以忘记这么多年,卢盈对他的关爱照顾。

去西山结庐而居,自做自食,体会一下平民百姓的日子,对自己的心结也有好处吧?再说,自己对亲娘、养母,都属不孝,不责罚一下自己,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贺宁馨的娘家爹娘担心女儿一个人支撑不住,便留了许夫人在这里帮着她照料内院,打理家里的一些琐事。

许夫人带的人都是管家的老手,很看不惯镇国公府里这些后买的下人,便禀了许夫人,三个人一班,轮流训练这些下人,凡是扶不上墙的,立刻转卖了事。

如今镇国公府是贺宁馨为大,以前跟简老夫人作威作福的下人婆子,一半早就被贺宁馨清理干净了,另一半这次也被许夫人都揪了出来。

镇国公府的后院一时井井有条,比先恭顺了许多。

只有楚谦益和楚谦谦,因之前到镇国公府拜祭简老夫人,看见满府挂白,众人举哀的样子,让他们想起了当年他们的娘亲过世时候的情形,两人又发起高热,生起病来。

贺宁馨这段日子又要操心镇国公府里的丧仪,又担心两个孩子的病情,恨不得拿须弥福地里面的药草出来给他们送过去。只是到底担心那药草太强,两个孩子抗不住,才忍住了,只是一日三遍打发人过去问安,生怕两个孩子出一点差错。

结果没两天,去探病的人就回来说,城里有孩子出痘了,裴府里的人担心两个孩子也染上,正要把他们往城外挪。

贺宁馨心急如焚,专程去请了宋医正过来,跟她一起去裴府探病。

宋医正仔细请了脉,觉得两个孩子不是出痘,便开了方子,让他们细心照料。又叮嘱他们不要往外挪,城里那几户出了痘子的孩子,已经被太医院派人上门,都送出城,挪到城外专门为疫病准备的地儿去了。

贺宁馨知道当年安郡王妃安解语提议过种牛痘的事儿,据说接种的人身上,便能让人不会出痘,便问宋医正,为何不给孩子们种牛痘?

宋医正叹了一口气,道:“安郡王妃的主意是好的,可是将牛痘移种到人身上,也是很凶险的。老夫记得,史书上有载,当年初初推行的时候,让许多没有生病的孩子种痘之后,反而染了痘,死了不少人。所以太祖皇帝才叫停种痘,只让太医院小范围地试验,希望能拿出好的法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医院的人对此法很是不屑,所以成与不成,还很难说。”

贺宁馨很是失望。不过目前知道不是出痘就好,便对着照顾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下人婆子仔细交待,让她们用心照顾。

两个孩子的外祖母夏夫人很是感动,对贺宁馨道:“这两个孩子能得宁馨照顾,真是他们的福气。”想到再过几个月,这两个孩子就要回宁远侯府了,夏夫人一阵黯然。

贺宁馨也不知如何安慰夏夫人,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又闲话几句,将话题岔开。

七七四十九日的葬礼结束以后,镇国公简飞扬带着妻子贺宁馨,二弟简飞振和妹妹简飞怡,扶灵回乡,将娘亲同爹爹合葬在东南万州的祖坟里。

镇国公府老夫人的灵柩出城的时候,京城里面各大勋贵府上都搭了路棚沿路拜祭。文官里面,左督察御史贺思平跟镇国公府是姻亲,当然也搭了路棚打蘸。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同三朝首辅裴立省的外孙上过契,两家走动也很亲密,裴家也在路上搭了路棚,送简老夫人最后一层。其余的文官见这两家都出来拜祭,便也纷纷效仿,一时简老夫人的归葬仪式十分热闹。

镇国公府里面,只留下卢珍娴和郑娥两个人,让她们在家看紧门户。卢珍娴本来也想跟着回乡,贺宁馨想起假的卢太夫人在卢家庄经营良久,不知还有没有同党,不放心卢珍娴跟回去,便让她也留在了京城镇国公府里。

这一次扶灵回乡,简飞扬拿着圣上的特旨,还有安郡王给的缇骑的牌子,一路畅通无阻,走得十分顺畅。不到半个月就回到万州,又做了七天法事,才正式将简老夫人同老镇国公简士弘合葬。

从东南万州回来,简家一行人都累得够呛。就算简飞扬身子强壮,这一个多月也瘦得眼睛都佝偻下去。贺宁馨自不必说,也清减了许多。

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简飞振。他一改以为有些轻佻浮躁的性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人瘦得比简飞扬还要厉害。

简飞怡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觉得大哥和二哥之间的情形有些怪怪的。

回到镇国公府,贺宁馨郑重谢过卢珍娴和郑娥两位姑娘帮她管家,又命人赶紧准备饭食,烧水,为这些人洗尘。

简飞扬和简飞振都要守孝。

简飞振在上房致远阁里就对贺宁馨道,要将两个通房送走。若是她们有家人,就发还身契,再给些银子,让她们到外面自行择婿。若是没有家人,就在府里发嫁。

这些是小叔子的房里事,贺宁馨本不太好管。可是如今简老夫人不在了,她是长嫂,这些事情也不能袖手旁观,便问道:“你跟她们都说好了?”

简飞振摇摇头,木然着道:“不用说,她们早就知道了。”两个通房应该是心里有数的。

贺宁馨叹了口气,顾不得刚回府的劳累,命人将简飞振的两个通房慧琴和慧瑶叫了过来问话。

慧琴是早盼着这一天的,闻言赶紧谢过二少爷和国公夫人的恩典,愿意拿了身契回家去嫁人。

慧瑶却不愿意,跪着对贺宁馨和简飞振磕头道:“请夫人和二少爷发发慈悲,别赶奴婢出府——奴婢家里老子娘都不在了,只有哥嫂,他们以卖我们姐妹为业,这次若是回去,又不知要被他们卖到什么地儿去了”她下面还有三个妹妹,都被她哥嫂卖给大家子做奴婢。那三个如今都只是做粗活的丫鬟,只有她一个人爬到了通房的位置。

贺宁馨为难地看向简飞振,道:“二弟,还是你说了算吧。”

简飞振抿了抿唇,看着慧瑶道:“我明日就要离府,去西山脚下的小庄结庐而居,为家母守孝。你若不想走,可以求了大嫂,留在府里做个丫鬟也行。我却是不会带着丫鬟去守孝的。”

简飞振存心要过一番苦日子,自是不能带下人。再说,他去守孝,就算能带下人,也不会带个通房过去,让人诟病。

慧瑶无法,只好又给贺宁馨磕头,求她不要将她赶出府。

贺宁馨也知道,女子在大齐朝,不能单门独户的独身而居。寡妇门前是非还多呢,何况一个未嫁的女子?又是做过通房,破了身子的女子,一不小心,就不知落到什么脏地方去了。

仔细想了想,贺宁馨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道:“既如此,慧瑶就先留下来,管着二弟的院子吧。二弟这次出去守孝,家里也要有人照应。二弟那边的衣食住行,这边也要有人打点才行,就让慧瑶先管着吧。”

简飞振的事情本来都是慧琴打理的,如今慧琴执意要走,慧瑶倒是拣了个便宜。

慧琴在旁边默不做声,只是在心底里对慧瑶的选择大摇其头。不过人各有志,慧琴该说的都说了,慧瑶还一心惦记着简飞振,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

贺宁馨便将慧琴的卖身契发回,又允了她,明日去官府将她的名字从镇国公府奴婢的名单上划去,算是正式给她消了籍。

慧琴喜出望外地跟着简飞振和慧瑶一起回了简飞振的院子,最后一次服侍简飞振,帮他打点明日去西山小庄子的东西。

慧瑶对慧琴没有了忌惮,便亲热了几分,将自己以前攒的私房也拿出来,分了一半给慧琴。

慧琴推辞不要,慧瑶忙道:“你在外面,不比我们在府里,事事都要用银子。——若是你嫌少,就算了。”

慧琴这才接了一部分,将剩下都又推回给慧瑶,道:“这些就够了,你也要小心。如果以后能跟着二少爷,一定要记得安安分分的,便肖想七的八的,到时反而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慧瑶笑着道:“我知道。这么些年,我要还是看不明白,也算是白活了。”

慧琴也跟着笑,心里却很有些不以为然。若是慧瑶真的明白了,就不会想方设法依然要留在简飞振身边了。不过痴心女子自古多,不多她一个,也不少她一个。

第二天一大早,简飞扬亲自骑了马,带着简飞振去了西山别庄,将他在那里安顿好了,才一个人骑了马回府。

贺宁馨见他出门连个随从都不带,好生嗔怪了他几分。

简飞扬一时顾不过来,再说他以前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当下便打躬作揖地向贺宁馨保证,以后再不这样了。

贺宁馨也只是提醒他一番,闻言也就罢了,对他道:“你今晚是不是也要搬到外院的书房里去住?”

简飞扬虽然不用丁忧三年,可是在家里照样要守孝。夫妻两人不说分居三年,一年是要的。贺宁馨昨晚就把简飞扬的铺盖和日常用品都打理好,又问他:“要不要带两个小丫鬟过去服侍?”

简飞扬摇头,道:“外院的书房有两个老苍头,都是在军中跟着我多年的。还有看门的小厮,尽够用了。我又不是不回内院,每天也就是晚上去外院歇着而已,不用着忙。”

贺宁馨想想也对。

如今简老夫人去世,他们阖府都要守孝。今年夏季的衣裳,便只做了青、黑、白三色,给仆役下人发了下去。

从此简飞扬便在家读书习字,闲了去安郡王府走走,有时又去西山看看在那里结庐而居的简飞振,日子过得很是安宁。

朝堂上有关西北总兵人选的朝议越来越呈白热化,简飞扬不由庆幸自己能够借着这个机会置身事外。——他们镇国公府对西北军中将领的人选,本来就有一言九鼎之势。若是再往西北总兵那里掺和,圣上那里就算是再信任他,也不得不心生隔阂和忌惮。

贺宁馨借着许夫人借她的几个管事婆子,将内院也好好整肃了一番。如今镇国公府的后院已经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丫鬟们也都收了心思,一心一意当差而已,都等着或是放出去,或是配管事和小厮,再没有那些看着男主人进内院,就如同吃了蜜蜂屎一样轻狂的人。

古云“上行下效”,所以只要上面的人不歪,下面的奴婢下人真没有那么大胆子敢搞三搞四。以前的镇国公夫人卢宜昭管家不是管得不好,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杨兰和卢盈这样心比天高,又胆大妄为,善于借机成势的人,才阴沟里翻了船。

很快三个月过去,简飞扬又上了朝。没多久,西北总兵的人选已定,便是宁远侯楚华谨大力推举的人选。

贺宁馨来不及为宁远侯府忧心忡忡,便到了楚谦益和楚谦谦回宁远侯府的日子。

嗯,两个孩子跟后妈不得不说的故事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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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初回侯府 中

宁远侯府里,宁远侯太夫人近几天坐卧不宁。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去她给世子楚谦益和乡君楚谦谦准备的屋子里,看着下人收拾布置。

“这架青玉笔架和墨玉石砚是当年老侯爷从西南带回来的珍品,自己都舍不得用,一直收着,本来打算进上的。”太夫人又命自己的陪房,心腹刘妈妈从库房里寻了些摆设回来,放到楚谦益的屋子里去。

楚谦益的屋子设在太夫人慈宁院里面朝南的三间厢房里。一间作了卧房,一间作了书房,还有一间让他日常待客用。

太夫人如今就站在楚谦益的书房里,看着丫鬟婆子打扫收拾。

南窗下一张紫檀木大书桌,书桌前面的窗台上,摆着一排四个汝窑梅兰竹菊的四色花样的花樽,里面插着五颜六色的雏菊花,挤得满满地,似乎要溢出来一样。

书桌上只放着一个一尺来高的插屏,和笔墨纸砚等物。

书房东面靠墙便是一排齐屋高的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都是各色各样的经史子集。

北面放着一张小小的酸枝木罗汉床,床上铺着浅水绿细棉罩子,还有两个大大的天青色迎枕,迎枕上拿银线夹着金丝绣了趣致可爱的小动物,似乎同整间屋子的布置不是很协调。

太夫人看见罗汉床上的大迎枕,皱了皱眉,走过去拿手抚了抚,道:“这料子是上好的,可是金丝勒人,伤了脸就不好了。”

“刘妈妈”太夫人对屋外叫道。

刘妈妈正在外面的院子里同别的婆子闲话,闻言赶紧进来,对太夫人笑道:“太夫人有何吩咐?”

太夫人指着那迎枕道:“小孩子用的东西,柔软干净是第一重要的,这些金丝银线,不过是个摆设,就是寻常大人都不会往自己床上摆,怎么就这样大大咧咧放在益儿的屋子里?——你们什么时候这样不小心了?”

刘妈妈看了看那用金丝银线绣着小动物的大迎枕,脸色有些尴尬,低头答道:“回太夫人的话,前儿这里本来是一对云纹掐边的棉布迎枕。是夫人说,世子金尊玉贵,不能用那些寻常之物,专门描了绣样,让绣房里面的绣娘连夜赶出来的。——料子挑了库房里面最好的西南雪蝉锦,刺绣的金丝银线也是足金足银抽取的,用了十成的功夫。”

太夫人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就知道金丝银线。他们裴家人也是数百年的书香世家,怎么嫡女庶女差距这样大?——这眼皮子也忒浅了些。”

刘妈妈讪笑着不敢答言。

太夫人低头想了一会儿,对刘妈妈吩咐道:“罢了,将这两个迎枕放到外面的客院当摆设去吧。客院的书房从来不住人,想是无碍。雪蝉锦是好东西,如今拿银子都买不到,不必天水碧差。只是名头不比天水碧响,一般人不知道罢了。——你给我去库房里再看看,若是还有雪蝉锦,都给我拿过来,放到我的库房里去,别搁在外头,让些不识货的人糟踏了。”

刘妈妈忙应了,下去料理。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坐到罗汉床上,抚着罗汉床的罩子,有些伤感地道:“这些好东西,还是老侯爷在的时候从西南带回来的,如今是再也不能了。”

太夫人的丫鬟忙上前凑趣,说了好些世子和乡君回来之后,同太夫人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话。又劝道:“过两个月,就是太夫人的寿辰,到时候,儿孙满堂,也能热闹一番呢。”如此这般,才将太夫人又说得高兴起来。

楚谦益的屋子布置好了,太夫人回到自己的屋子,看人给楚谦谦腾地方。原来楚谦谦才刚刚满了五岁,太夫人打算亲自带着楚谦谦住,便没有另外给她安排屋子,只是让丫鬟给她腾了几个箱笼出来,好放楚谦谦的四季衣裳,又拿了几个螺钿嵌珐琅的妆奁,里面放得满满地,全是太夫人寻出来给楚谦谦的钗环手镯、噤布挂坠。八宝项圈等日常用的首饰。

太夫人这边还住着大儿楚华谨的庶长女楚文琳,本来应该挪出去的,可是楚文琳到底在太夫人身边住了三年,等楚谦谦一回来,就将楚文琳挪走,越发让人看不起楚文琳是庶女出身。再说楚文琳已经快满九岁,也要开始议亲了。让她住在太夫人那里,面上也好看些,抵消作为庶女的不足。再说,也不好太明显的厚此薄彼,让她们的姐妹关系有个不好的开头。

所以前几天,主持中馈的宁远侯夫人裴舒芬过来让楚文琳挪出去的时候,太夫人便挡了下来,只说孙女多了,才有趣味,不让她挪出去。

裴舒芬还担心太夫人年纪大了,吵着太夫人,便又仔细叮嘱了楚文琳几句,让她记得孝敬祖母,让着弟妹,做个好姐姐。

楚文琳心里虽然不虞,可是知道母亲说得是正道,便也应了。只是到底年纪小,心里不高兴,就在脸上带了出来,这些天,日日往她生母齐姨娘的院子里跑,或是带着自己的弟弟,年方四岁的楚文琛一起念书习字,总是在齐姨娘院子里吃了晚饭才回太夫人的慈宁院。

齐姨娘知道楚文琳心里不高兴,她也没法子。谁让自己做了妾?当年的自己,既是对楚华谨有情,也是一丝不甘心,才执意做妾。如今想来,自己还是自误了。

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想起中澜院里住着的那个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青涩,越发娴雅大度的小填房,齐姨娘笑了笑,对楚文琳道:“琳儿,明日世子和乡君回到府里,你要记得分寸。你又跟他们住的近,跟世子的年岁也相近。只要跟他们处好了,姨娘和你弟弟都领了你的情。”

楚文琳听见这话,眉梢挑了挑,想要说话,又忍了下去,细细将姨娘的话琢磨一番,也琢磨出一丝味道,慢慢展颜笑了,重重地点头道:“女儿明白了。姨娘放心,论情面,我是长姐,他们是弟妹,我自当呵护他们。论道理,他们是嫡,我是庶,嫡庶分明,各安其位,他们安心,我也舒心。”

齐姨娘见女儿聪明伶俐,一点就透,心里也欢喜,伸出手去,抚了抚楚文琳同她生得神似的面庞,怜惜地道:“委屈你了。若不是当年姨娘猪油蒙了心,非要做妾,也不会让我儿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楚文琳勉强地笑了笑,低声安慰齐姨娘:“姨娘别想太多了。父亲和祖母也是拿外祖家当正经亲戚走动的,姨娘的身份不比……不比……填房差。”

齐姨娘忙捂了她的嘴,低声道:“这话在心里想想就是了,若是说出来,不仅给你姨娘招祸,也给你弟弟招祸呢。——你爹是个糊涂人,他现在一心都在那个女人身上,我们不可挫其锋芒。”

楚文琳更是不屑,将齐姨娘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问道:“姨娘做什么那样怕她?——在去了的嫡母面前,她同姨娘是一个牌面上的人。”

齐姨娘倒是笑了,意味深长地道:“你呀,还是太小,看得不远。你要知道,如果你以前的嫡母还在,你姨娘、你,还有你弟弟,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可是换了你现在的继母,我们还有几分希望。”

楚文琳生就一双楚家人特有的丹凤眼,眼缝细长,眼睫浓黑,将一双似睁非睁的丹凤眼衬的十分醒目。闻言眼睫连闪,将齐姨娘的话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姨娘也别想太多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给弟弟开蒙,拜个好师傅要紧。”

齐姨娘胸有成竹地道:“这个自然。你外祖家正到处寻得力的大儒过来我们宁远侯府坐馆。再说,世子要回来了,也需要师傅的。”

楚文琳笑着将坐在旁边一丝不苟写大字的弟弟抱在怀里亲了一下,道:“弟弟这样好学,一定能把这府里的人都比下去。”

齐姨娘笑着摇头,道:“他还小,也不用跟世子比。他只要比那一位的孩子强就足够了。”往中澜院的方向若有所指。至于两位通房姨娘生得儿子,齐姨娘就没有放在眼里过。而方姨娘的儿子还太小,听说是个憨货,成日里就知道吃,一直是这个宁远侯府的笑柄。

三个人又一起吃了饭,楚文琳便带了丫鬟婆子回慈宁院去了。

齐姨娘换了身桃红色归云锦百蝶穿花样式的袷衣,外面罩了层白色挑线轻纱罩衣,披了宝蓝色披帛,又在头上插了支点翠珍珠万字不到头累丝金凤簪。对镜照了照,既不奢华,也不寒掺,自有一番端华气度,便扶了丫鬟的手,让乳娘带了楚文琛,去中澜院给侯爷和夫人请安去。

自从裴舒芬进门,便免了姨娘们立规矩。只是晨昏定省,是礼之所在,虽然裴舒芬经常让她们不要多礼,可是姨娘们还是不敢或忘。

一路往中澜院行去,天色已经昏黄,各处都在掌灯,来往的丫鬟婆子穿梭络绎不绝。看见齐姨娘一行人过来,有些跟他们熟识的丫鬟婆子都过来请安问好。

齐姨娘都一一含笑应了,脚步不停地往中澜院去了。

来到中澜院,齐姨娘看见兰姨娘、桂姨娘已经都等在门口了。

看见齐姨娘过来,兰姨娘和桂姨娘赶紧过来给她行了礼,笑着打了招呼。

齐姨娘也还了半礼,笑着问道:“侯爷和夫人还在太夫人那里吗?”以为侯爷和夫人还在太夫人那里用晚饭呢。

兰姨娘和桂姨娘对看了一眼,脸上有些诡异地笑了笑,道:“齐姨娘怎么忘了?这几日太夫人说要紧着给世子和乡君安排住处,让各家都在自己院子里用饭,不用在一起吃。”

齐姨娘才恍然道:“那是给太夫人请安去了,还没有回来?”

桂姨娘笑得神神秘秘地,正要凑过来说话,中澜院里上房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宁远侯楚华谨的通房桐星,手里端了个大铜盆,里面是满满地一盆水,低着头从众姨娘身旁过去,去院子里倒水去了。

齐姨娘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桂姨娘,道:“……你是说……?”又看看天,虽然已经昏黄,可是刚才不还亮着?

几位姨娘想起宁远侯楚华谨,脸上都红了一红,低着头站在屋前的台阶上,等着人通传。

桐月从旁边的耳房里出来,对着三位姨娘屈膝行了礼,道:“三位略等一等,我们夫人今日才回了娘家,想是有要事要跟侯爷商议。等奴婢进去通传一声。”说着,便进了中澜院上房的大门,走到里面通往内室的月洞门前,大声回道:“侯爷、夫人,兰姨娘、桂姨娘和齐姨娘过来请安了。”

话音刚落,方姨娘摇摇摆摆地走上台阶,对里面的桐月道:“桐月,婢妾也过来给侯爷、夫人请安了。”

桐月顿了顿,又回了一声:“还有方姨娘。”

里屋的欷簌声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听见宁远侯楚华谨浑厚的声音传出来:“知道了,让她们回去吧。今儿事多,明儿再请安也使得。”

楚华谨的声音大,外面的四位姨娘都听得一清二楚。

桐月笑着应了,出来对四位姨娘屈膝行礼道:“侯爷的吩咐,四位姨娘想也听见了。明日再来也使得。”

齐姨娘便先笑道:“也好。横竖侯爷和夫人也知道我们来过了,既然侯爷和夫人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先转身下了台阶,带了婆子丫鬟往院外行去。

兰姨娘和桂姨娘对看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也垂着头走了。

方姨娘抿嘴笑了笑,道:“哟,我可是来得不巧。昨儿文珏贪玩,一晚上没有睡觉。我陪着他玩了一晚上,今儿早上就起晚了,没有来得及给夫人请安,没想到晚上又不方便。——桐月,你可得帮我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不是我轻狂,实是文珏太顽皮了,以后要侯爷多多管教才是。”

桐月笑着同方姨娘闲话几句,也送她出了院子。

中澜院的内室里,裴舒芬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将湖蓝色的肚兜套在颈上,又背过去,对楚华谨道:“侯爷,帮我把后面的带子系上。”

楚华谨看见裴舒芬一痕雪背,在蓝色的肚兜带子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细腻柔软,伸手过去帮她系了后背的带子,双手又不由自主地从她的后背移了过去,从肚兜低下伸进去,掏了一只沉甸甸的胸乳出来把玩。

裴舒芬娇嗔地将他的手打了下去,道:“都是你——大白天的,让这些姨娘看笑话”

楚华谨调笑道:“谁敢笑?——以后我都不去她屋子”

裴舒芬轻哼了一声,转了话题,道:“今儿我回去看了看,益儿和谦谦似乎不想回来的样子,对我连话都不说。”

楚华谨笑着道:“在裴家住了这么久,舍不得离开也是人之常情。——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裴舒芬叹息了一声,有些担心地道:“我知道他们并没有把我当母亲,我也不怪他们。孩子心里最亲的是他们的生母,是应该的。可是他们若是在人前失礼太甚,让人说他们不孝,岂不都是我的罪过?”

楚华谨想了想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个人平时的样子,有些半信半疑地道:“不会吧?他们向来是守礼的好孩子。益儿不用说,就算是谦谦,虽然淘气些,可是大的礼数从来没有出过错,特别是在人前,很多人夸呢。”

裴舒芬含笑道:“侯爷真是好父亲。两个孩子有侯爷做父亲,真是几世修来的。纵然没有生母在侧,也是无碍的。”

楚华谨嘴角微翘,对裴舒芬的话十分受用,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双手抱在脑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舒芬大大的杏眼转了两转,对楚华谨又道:“这些年,他们在我娘家,是全家人手心里的宝贝,将他们宠得也太过了些。依我看,趁他们还小,应该对他们严些。过严当然不好,可是不严不能成器。”

楚华谨斜着细长的丹凤眼,瞥了她一眼,笑道:“太严厉了,你不怕人家说你的闲话?”居然也知道后娘不好做。

裴舒芬笑了笑,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拿了美人捶轻轻帮他捶腿,道:“我自己的名声事小,两个孩子的教养事大。侯爷放心,我不是为了虚名,就故意娇宠捧杀两个孩子的人。”

这话说得掏心掏肺,一时让楚华谨更加感动,伸手将她拉入怀里,拍着她的后背,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对庶子悉心照料,对益儿和谦谦也是风雨无阻,每隔几天就回去看他们。就算他们不给你好脸色,就算你母亲家人给你难堪,都没有阻止到你。”说着,深深地看进裴舒芬的眼睛,道:“我挑你做填房,真是没有挑错人。”

裴舒芬心里怦然一动,忙又收敛心神,对着楚华谨嫣然一笑,道:“舒芬三生有幸,才嫁与侯爷为妻。”

两人相视一笑,觉得彼此的距离又靠近了好些。

第二天,装着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人行李的三辆大车一大早就进了宁远侯府。

到了正午时分,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和两个孩子的外祖母夏夫人,跟楚谦益和楚谦谦坐了一辆大车,一起过来了。同车而来的,居然还有两个孩子的谊母,镇国公夫人贺宁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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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初回侯府 下

宁远侯太夫人到底是长辈,没得孙子、孙女回家,还要到大门前去亲迎的道理。所以虽然她心急如焚,也不得不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等孩子进来了给自己磕头。

“刘妈妈,派人去看了吗?他们到哪儿了?”太夫人不断催促道。一刻钟以前就有小丫鬟过来回禀,说是马车已经到了宁远侯府大门口了。

宁远侯府比不得镇国公府占地宽敞。镇国公府从外院到内院,就算是坐了轿子,也要走一顿饭的功夫。宁远侯府要稍微近一些,大概半顿饭的功夫也就够了。

可是太夫人在屋里用了些小点心,又喝了茶,甚至打了个盹儿,醒来发现孩子们还是没有来,忍不住要起身出去看看。

刘妈妈笑着将太夫人拦住了,扶了回来到榻上歪着,道:“太夫人太心急了,其实不过才过了一柱香的功夫。”

“才一柱香?”太夫人也笑了,还以为过去好久,原来真是自己太心急。

“这两个孩子,到底没有在我身边长大,以后要费的功夫多着呢”太夫人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事,有些遗憾。可惜裴舒凡只生了一个嫡子就去了,若是再多生两个嫡子,她也不用对现在的填房儿媳妇让步了。

太夫人便想起昨天的事儿。

昨天,大儿子楚华谨过来跟她求情,说是裴舒芬刚查出来有严重的宫寒之症,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得的,可是那避子汤不能再喝了。避子汤就是取其寒凉之效,来阻挡妇人承欢之后受孕的机率。

宁远侯太夫人吃了一惊。她也是妇人过来的,自然知道宫寒之症对妇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时又悔上来,对楚华谨骂道:“裴家那么多女儿,你偏偏挑些病秧子娶过来。——真不知你们父子俩都是什么眼光”居然把老宁远侯楚伯赞也骂上了。

楚华谨的原配嫡妻裴舒凡是他爹老宁远侯楚伯赞帮他求娶的,还主动退了以前的亲事,才将这位姑娘娶进门。

楚华谨现在的填房夫人裴舒芬,是楚华谨自己要求一力求娶的。

两个儿媳妇,宁远侯太夫人都没能说得上话,不是不郁闷的。

“舒凡是嫡女,纵然身子弱,也不耽搁生孩子。你看她喝了那么久的避子汤,后来不还是生了益儿和谦谦出来?——偏你的小填房那样娇贵,连避子汤都不能喝?”太夫人指着楚华谨的鼻子数落。

当年裴舒凡刚进门,太夫人为了给她个下马威,暗中给她下了一阵子药,故意让她生不出来,自己才好插手,抬举两个通房丫鬟生了庶长子和庶次子。后来被裴舒凡发觉,停了药,又四处求医问药,折腾了七八年,才生出益儿,后来又生了谦谦。只是她的身子本来先天就弱,又被太夫人的虎狼药坏了根基,最后还不顾命的生了两个孩子出来,就是身体正常的人,也禁不住这样的蹉跎,最后才年岁轻轻就撒手归西了。

说起这些事,楚华谨脸上有一丝不虞。太夫人是他亲娘,他没法子明着抱怨,可是当年太夫人对舒凡做的事,楚华谨不是不怨的。

好好的一个正房娘子,有才干,性子又好,同自己举案齐眉,还给自己纳了这许多如花美眷,若是能同她白头偕老,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被老娘折腾得她早早地没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又得了个不比裴舒凡差的填房夫人,除了醋性大一些,别的地方,都比舒凡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娘又借着裴家的势,开始穷折腾,天天派人盯着自己和舒芬房里,有些什么动静,就要派婆子送避子汤过来,也不怕下了自己的脸面

想到这里,楚华谨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